舒倩一笑,“小的时候,跟祖父学过。祖父说,虽然现在安定了,也不能忘记前辈们打江山的艰苦。更何况,臣妾娘家男丁少,女孩子,也是要跟着学如何保护自己。”

乾隆点头,皇后伸手,早在乾隆四十年南巡时,他就见识过。如今看来,皇后不愧是将门出身。看看侍卫手中长枪,笑着嘱咐十公主,“既然你皇额娘说了,以后,有人看着的时候,朕准你学枪。不过,要注意安全。”

十公主急忙叩头谢恩。舒倩看了一笑,乾隆也不是十分保守之人嘛。

轻轻抬头,望见天上飞舞的麻雀。手心痒痒,向前几步,拿过长枪,装弹上膛,拉上枪栓,对着天空“啪啪啪”就是三枪。嗖嗖,两只麻雀跌下来,不动了。另外一只,扑棱扑棱翅膀,飞了几下,还是跌跌撞撞,落到假山石上。

舒倩回头对着乾隆摇头,“多年不练,手都生了。”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

乾隆看看地上麻雀,一动不动,明显死透了,再看皇后面不红气不喘,嘿嘿笑两声,顿觉后背发冷。哎哟妈呀,吓死人了,皇后的枪法这么准,这要是哪天惹她不高兴,大老远的,就能给朕一子弹呐!

夫妻多年,乾隆皇帝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家皇后这么彪悍。站在当场,不知该说皇后巾帼不让须眉好,还是该提醒她规矩重要。

舒倩收了枪,交给侍卫收起来,过来摸摸十公主头发,温柔嘱咐:“好闺女记住,往后,要是谁再敢当街欺负你,不用你哥哥们动手,自己一枪,就能打地他们满地找牙。”

十公主咯咯笑了,“皇额娘,要是真开枪了,那人不用找牙,就该满地找脑浆了。”

听了十公主这句话,乾隆皇帝彻底无语了。感情,十公主性格如此刚毅,都是嫡母教出来的呀?当即不作迟疑,把十公主搬家的事说了。

舒倩听了,点头,“公主长大了,是该自己住,学着管家了。好在恭嫔能干,有她帮衬着,公主必不会叫人欺负,臣妾也放心。”

乾隆看看皇后身后枪杆,暗道:就你这么个教孩子的法子,谁敢动公主一根指头,还不挨一枪子儿啊?

公主搬家没多长时间,就是新年。

过了年,就是皇后寿辰。往年,舒倩因为不是自己生日,再加上不想引人注目,从未大办。今年更是,生母那拉太太不过才去了不到一年,纵然身为国母不用守孝,也不能太过分。所以,一早就下了册子,说今年过生日不收礼。

哪知到了二月初六,西藏还是派人来,送上小达*赖礼物。本来,小达*赖要亲自回京。不知道西藏那边出了什么事,人都到西安,还是又赶了回去。不过,寿礼倒是送来了。

不巧的是,淳妃病了,容妃也病了,舒倩忙着照顾两位皇妃,寿礼送来的时候,并不在景阳宫。乾隆皇帝听说,想着干儿子难得孝心,便叫吴书来孝心把寿礼搬到景阳宫去,小心点儿,别磕着。

吴书来领着人,推着车子往景阳宫走。一面走心里一面嘀咕,活佛也真是的,大老远送一架钢琴做什么。就算主子娘娘喜好音律,也得会弹不是?

晚上,舒倩带着人回到景阳宫,累了一天,倒头就睡。第二天才听说小达*赖送寿礼来了。赶到偏殿一看,登时就笑了。这家伙,怎么就知道自己想钢琴想了好久呢。

揭开琴身上罩布,黑色烤漆映射人影。舒倩微微抿嘴,乾隆时期,制漆工艺就能如此发达?看来,活佛大人真是费了不少心呐。

翻开键盘盖,手指轻轻在键盘上划一下,调好的音符,便如清泉一般,泄了出来。

张月带着人在身后跟着,笑语:“到底是主子娘娘,一看就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昨夜里奴才们还碎嘴,不知道这么个大家伙,可该怎么弹。总不能跟编钟似的,拿根棍子敲吧?”

舒倩微微一笑,“这是西方乐器,众乐器之母——钢琴。怨不得你们不熟悉。过不了多长时间,英国使节就到了。听和珅夫人说,随行的还有个乐团,专门给英国国王演奏的。到时候若有机会,带你们去开开眼界。”

张月几个连忙笑着谢恩,连声说托福。舒倩笑笑,吩咐张星到容妃、淳妃那里,看看两位娘娘可好些了。自己则拢拢袖子,轻轻坐到琴键前,伸出双手活动手指,一面问:“活佛干殿下如今到哪儿了?”

小书子站在门口回话,“回主子娘娘,送琴的人说,这会子,该过黄河了。”

“黄河?该不会是黄河在西藏的上游吧?那里可是发源地呢。这冰天雪地的。”舒倩一笑,“罢了,给你们听一曲黄河赞歌。”

乾隆下了朝,收到折子,说是今年天气提前变暖,陕西凌汛,十二不敢抽出身来回京祝寿。特意请罪。

乾隆看了,不是什么大事,十二又不是第一次不回来祝寿,皇后素来以国事为重,定不会怪罪。但十二折子写的恳切,乾隆想了想,皇后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寿辰是过一个少一个,儿子却不能回来,少不得自己前去说说。无论如何,储君之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刚进景阳宫,就听一阵波涛大浪,犹如天降,自西向东,滚滚而来。乾隆驻足,抓过来随行大臣和珅,问:“这是——?”

和珅侧耳细听,拱手回答:“万岁爷,奴才猜,这该不会是钢琴曲吧?只是,跟奴才以前从教堂经过时,听到的不大一样,所以,不敢作准。”

正在君臣二人大为感慨之时,曲声戛然而止,舒倩扶着张月的手,领着满宫人给乾隆行礼。和珅见了,连忙跪下磕头,心里暗暗叹气,皇后的头发,可是快白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舒倩彪悍的本性,现在才露出一点儿。想想也是,敢跟别人抢未婚夫的,可能是善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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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黄河滔滔

不说和珅如何感慨皇后青春不在,乾隆笑着扶起皇后,“免礼。皇后,刚才是什么曲子,何人在弹?”

舒倩微微一笑,“臣妾信手弹的,不太好听,污了万岁的御耳,还请恕罪。”

“哦?”乾隆更加奇了,若说皇后会射袖箭、会开枪,那都是沿袭满洲马上打天下的遗风。可是钢琴这洋玩意,皇后居然也能玩转?

和珅则是暗地里翘大拇指,才女啊,才女!怪不得,满宫年轻嫔妃,千娇百媚,徜徉其中,万岁爷反而一日比一日觉得乏味。感情,是有这么个才女皇后对比着呢!

说话间,乾隆留和珅守在景阳宫门外,与皇后一同来到钢琴前。看看钢琴琴身流线一般的造型,乾隆点头,“昨天匆匆一瞥,没看清楚。没想到,十三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呢!”

舒倩陪着笑笑,“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琴。别的不说,单是着音色,就纯正的很。”

说着,乾隆又问起刚才的曲子。舒倩无奈,“是臣妾信手弹的。听他们说,十三快过黄河了,想起李白的《将进酒》,黄河之水天上来,不知如何,便弹出这么个曲子。一时兴起,没有乐谱,您要是想再听,可就再也弹不出来了。”开玩笑,《黄河大合唱》那样激昂澎湃的曲子,给你一个封建帝王听,岂不是玷污了我们民主、自由的运动思潮!

乾隆听了,大为惋惜,“可惜了,朕听着,都觉得黄河水奔涌而至了呢!”

舒倩想了想,请乾隆坐在一边喝茶,笑着问:“虽然刚才那个不能再现,臣妾还记得一首月光曲。若是万岁爷不嫌弃,将就着听听?”看乾隆不反对,这才敛衽坐下,十指轻轻敲击琴键。

贝多芬的月光曲,征服了世界上多少人。乾隆皇帝这个自诩十全老人的家伙,对音乐的造诣尽管算不得登峰造极,听懂琴声中的美妙,也不算难事。

舒倩多日未碰钢琴,乍然看到相伴多年的乐器,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一曲终了,收了指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乾隆老抽已经站起来,一只胳膊支在琴盖上,如痴如醉、如梦如睡呢!

舒倩不好打扰,只好陪着坐着。过了一刻,乾隆老抽才迷糊过来,对着皇后笑问:“好了?”

舒倩一笑,“弹完了。弹的不好,叫万岁爷笑话了。”

乾隆一双老眼盯着皇后看,“皇后过谦了。真如月光一般,听得朕心都跟着静谧起来。”

舒倩低头笑,心里不住埋怨:老抽,你那色迷迷的眼睛往哪儿看呢?

乾隆心里则是一阵阵感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人如酒,越陈越香?怪不得,这两年看见那些十三四岁的小秀女,越发觉得乏味了。

这边乾隆皇帝正琢磨着,该如何跟老妻探讨一下陈酒问题,外头吴书来飞奔进来,磕头回报:“万岁爷,军机处四位大臣请您速去养心殿,有八百里加急军情禀报。”

舒倩一听,赶紧站起来,“万岁爷,天气乍暖还寒时候,路上小心冷风,不要吹着了。”赶紧走吧,你那色狼眼神,姑奶奶快受不了了。

乾隆一听,也觉得跟老妻**,不急于一时,赶紧叫人换上大氅,吩咐皇后一句,“中午备膳”,急匆匆带着和珅等人走了。

舒倩带着人送出宫门,望着龙辇走远,这才觉得浑身舒坦。张月在后请示,“主子娘娘,中午做什么膳?”

舒倩低头想想,“如今天气还冷,油腻的吃多了,怕会积食。多做些素菜吧。”

张月笑着点头,下去准备。整治一桌好菜,到了中午,吴书来亲自跑来说,万岁爷正跟军机处大臣们忙着国家大事,不回来吃饭了。

舒倩也未在意,嘱咐吴书来好生伺候乾隆。又叫小书子端了几盘热菜、热汤,送到养心殿去。乾隆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要是饿着了,那就可麻烦了。

小书子还未回来,就听储秀宫的回禀,说淳妃娘娘将一个宫女活活打死了。舒倩一听就长叹一声,淳妃啊淳妃,你这是做的哪门子孽呀!

要说打死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在这个没有人权的封建社会,稍微遮掩下,还能蒙过去。问题是,淳妃娘娘亲手打死的,可是令皇贵妃的亲表妹的女儿,十五阿哥的表姐林氏。这个宫女林氏,好巧不巧,还是恭嫔腊梅的本家妹妹。

这下可好,淳妃一下子,得罪一个贝勒,一个宫位主,还有他们身后内务府势力,以及部分朝堂官员。就算十五贝勒如今势力大不如前,总比你汪氏强吧?纵然汪氏娘家多少能帮衬帮衬,皇妃绕过皇后、慎刑司,将宫人打死,不给个说法,别说林家人不同意,就是御史,少不得也要说上一说。

偏偏这时候,乾隆忙着前朝大事,顾不得替淳妃遮掩。舒倩恼怒淳妃随意伤人性命,叫来婉贵妃、颖贵妃,命她二人按律法查办。

两位贵妃无奈,只得请出中宫旨意,拘了储秀宫宫人,一个个问讯。最后得出,是因为林氏早上送来的洗脸水不够热,淳妃恼了,拿柄铁尺敲到林氏太阳穴上,加上抢救不及时,这才打死了。去跟淳妃核实,淳妃只做疯癫状,嘴里嚷嚷着林氏该杀,其他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两位贵妃心里清楚,什么洗脸水凉了,还不是翻出来哪一年的旧案,不敢动林氏背后主子,拿一个小丫头开刀呢!

婉贵妃心慈,颖贵妃有心看笑话,念在十一公主面上,问了个过失杀人。禀报到舒倩宫中。舒倩躺在床上装病,头上盖着毛巾,哼哼唧唧呻吟着,竖着耳朵听她二人说完,长叹一声,“你们别小看宫人。东西六宫,那个宫女不是身后一大家子人?拉出来,都是一串一串的,一个圈子一个圈子的。她们若是犯了错,按律惩治,料她们不敢说些什么。若是无错,你动她一根指头试试!别以为你们是主子,奴才的命不值钱。要知道,奴才出身的主子,过的可是比咱们这些正经选秀出来的,还要滋润呢!本宫头疼体弱,就不多说了。你们把这整整,拿着本宫的凤印,到养心殿去回万岁爷吧。就说本宫无能,请万岁爷责罚。”

婉贵妃、颖贵妃还想再说什么,看着太医轮番进来请脉,走廊里火炉一个劲儿熬着药。知道皇后是赖在床上不起了,这才行礼告退,商量着去养心殿找乾隆汇报。

自家姐妹说死就死,恭嫔哪里肯依。跪到景阳宫求皇后给个说法。张月、张星、翠枝、翠环连哄带劝,说是两位贵妃处理,皇后病重,不能管事。恭嫔对着大殿磕头,带着人就去找婉贵妃、颖贵妃。硬是将二人堵到养心殿外头,哭求申冤。

这边闹的厉害,传到乾隆耳朵里,本来就因为前朝大事恼火,小老婆无故打死婢女,传扬的满朝皆知,更是触怒龙须。当即叫来两位贵妃,当着众大臣的面问明缘由,刷下圣旨,将淳妃降位,依旧做她的永贵人,搬到储秀宫偏殿。十一公主交由愉妃抚养。

发落完了,又在前朝下诏,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命弘瞻带着宗人府,整治那些随意杀奴的恶行。自己则继续带着军机处大臣,烦心西藏动乱。国事当前,乾隆自然想起去年回家面壁思过的股肱大臣刘墉,一道圣旨,命他恢复职务,立即进宫,商议对策。

到了六部班房,听和珅大概陈述一遍,刘墉大吃一惊,“什么,活佛干殿下遇刺了?”怪不得,一进宫门,就觉紧张的很。

和珅沉着脸点头,“驻藏大臣那边已经有些眉目了,说有线索指示,此事与英吉利那边商人有关。据说,是因为大活佛发现东印度公司涉嫌走私鸦片,命人扣押财物,并联合班禅、驻藏大臣,颁布鸦片禁令,这才惹恼了英吉利人,勾结当地几个土司暗中下手。前些日子,活佛本说来给皇后祝寿,就是因为发现苗头不对,才没能进京。”

刘墉听了叹息,“小活佛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性子太冲动了。现在怎么样,危险吗?”

和珅摇头,“不好说,昨天来报,说情况不容乐观。班禅活佛已经带着人为他祈福了。希望,达*赖活佛能逢凶化吉。如若不然,下一任达*赖,只怕未必能如此亲京。”

和珅的担忧,刘墉很清楚。这十年来,达*赖利用他在西藏的影响力,促使西藏与北京亲近不少。藏民安居乐业,朝廷也跟着安心。要是达*赖就这么转世,谁知道下一任达*赖会碰上什么样的教育。若是西□立势力抬头,只怕,这十来年努力,都要白费不说,又该平地起战乱了。

纪晓岚带着礼部侍郎王杰也来凑趣。“可不是,玉皇大帝保佑,达*赖活佛赶紧好起来吧。”

王杰跟在后头,闻着纪晓岚一身烟味儿,呛的一阵咳嗽:玉皇大帝啥时候成了大活佛的保护伞了?

这几个正说着,御书房太监传召。和珅为首,刘墉、于敏中、纪晓岚、王杰以及福康安、海兰察等一干武将,按序进入御书房。君臣继续商议西藏章程。

等到宫门快要下钥,众臣才挨个出来。

舒倩身为后宫之主,自然觉察出这次国事非比一般。奈何乾隆怕皇后知道达*赖受伤担心,吩咐众人瞒着。身为皇后,不得干政,舒倩自然无从知晓详情,只得每日里命人做好饭,给乾隆送去。怕他万一学四大爷过劳死了,嘉庆上位,没十二一家活头。

如此忙了几个月,到了八月,台湾林文爽起义。忙着调兵遣将,兼之达*赖遇刺真相就要水落石出,居然是倭国武士动手陷害英吉利人。东西南三面不安,乾隆连寿辰也没心思好好过。

好在乾隆时期,清朝还没垮完,君臣们勒紧裤腰带,多少不至于捉襟见肘。各方准备完毕,福康安带兵去台湾平乱,没过几天,就捎来信,求他姑父多拨粮草,说大军不够吃。

乾隆听了,问户部尚书和珅:“如何?”

和珅这回答的干脆:“没钱。”

福长安如今也长大了,站在乾隆身边充当侍卫。一听和珅这话,心里就是一股火:呸,你没钱?谁不知道你富可敌国,这要是先帝爷在,打仗前,抄你家一回,就够平三次乱了。还哭穷!

福长安心里觉着,和珅的钱全都是从户部搜刮来的。刘墉心里则清楚,和珅有钱,那是生财有道,多半是自己做生意赚的。如今他说户部没钱,可能是真没多少钱。更何况,要打仗了,物价上涨,就是有钱,只怕,也买不了多少物资。想到这里,暗骂那个不孝子,叫你南巡,叫你奢侈!

乾隆看刘墉跟着和珅一块儿皱眉,心知二人也在发愁。

正要问其他人有什么办法,扭头看见吴书来站在门口直往里瞅。乾隆奇怪,吴书来素来稳重,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顿了顿,叫和珅等人下去想法子,筹措军需。大臣们走完了,吴书来这才躬身进来,对着乾隆磕头,“万岁爷,景阳宫总管小书子来报,说主子娘娘突然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太医那边,催了好几次,说是——”

作者有话要说:淳妃打死人后,正史上,乾隆那番说辞,真叫人深思啊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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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活佛遇刺

“说什么?”

“说是——请十二贝勒速速回京!”

吴书来这么说,乾隆立刻就明白了。太医们自然不敢直说皇后病危,只怕是皇后真的不好,才请皇后亲子永璂回京,借以暗示,此乃历代太医明哲保身之道。

想到这里,乾隆坐不住了。虽然自出佛堂之后,皇后见他,素来淡淡的,不如之前亲近。但见面三分情,这些年来,乾隆早就习惯了有事没事,去皇后那里坐坐,吃吃饭、喝喝茶、说说话,听皇后弹弹琴、唱唱歌。纵然没有爱情,多少也有几分亲情。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冷不丁说皇后快不行了,心里也是难过。何况,这不仅是皇后,更是储君之母。

乾隆放下朱笔,深深叹一口气。皇后年近古稀,之前偶有小病,都不打紧。太医们也都是说好生养着就好。如今吐血,八成是出了什么事。站起来吩咐吴书来,“摆驾景阳宫。”

到了景阳宫,皇后正在昏迷中,太医们围着施药。乾隆看了一眼,出来大殿上问皇后身边大宫女。张月、张星跪到地上,“奴才们不敢有瞒万岁爷。今天早上,主子娘娘还很高兴,听说那拉家傅敦奶奶求见,直接就让进来了。谁知道,那拉奶奶刚走,主子娘娘就病了。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听太医说,是急火攻心。”

乾隆皱眉,皇后娘家侄媳妇,断然不会说出忤逆的话来。那么,应该是那拉媳妇不小心,说错了话,叫皇后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消息。长叹口气,如今皇后不能听到的消息,除了十三活佛,还能有什么呢。

摆摆手,叫张星等人退下,召来吴书来,叫他赶紧派人到山西,命十二贝勒速速回京。吴书来刚领旨下去派人,翠枝掀开帘子走出来,到乾隆跟前跪下,说皇后醒了,请万岁爷进去。

乾隆点头,迈步进了内室,太医们行礼过后,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告退鱼贯而出。翠环搬来绣墩放好,乾隆坐下,看看皇后,躺在床上,动也没力气动了。遂即劝慰:“你就躺着吧,太医们都说了,好好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舒倩眨眨眼,看看乾隆身后翠枝、翠环几人,使个眼色叫她们下去。缓了半天,才攒够力气,从枕头下去出一个折子来,递给乾隆,嘴上吃力地说:“这是傅敦家送来的。请臣妾代为转呈皇上。”

乾隆接过来,翻看一遍,大吃一惊,“傅敦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粮食?”

舒倩勉强笑笑,“他一个人自然是不行。但跟他一同去东北垦荒的,还有他姥姥家的几位表兄。这都有十来年了吧。东北那边,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种的多,吃的少,都积攒下来。听说朝廷打仗缺粮,就全拿出来。本来臣妾觉得,这些年,他们也不容易,说让他们多少留点儿。傅敦说了,他好歹也是八旗子弟,不能上战场为国而战,已经惭愧。若是军粮上再不出力,可就真没办法,见列祖列宗了。因此,我才收下。”说到这里,顿了顿,使劲喘口气,接着说,“可是,这粮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都是他们表兄弟从土里刨食。臣妾已经给侄媳妇写了借条。臣妾老了,等打完仗,让十二慢慢还吧。皇上不用为此担忧。娘家能为朝廷出点力,臣妾心里,也是高兴的。”

乾隆听到这里,急忙说:“这是国家大事,怎么能让你们母子出钱。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户部,或早或晚,总归,不能让傅敦白出。”这批粮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转头叫吴书来进来,将折子送到户部和珅那里,命他好生安排。

舒倩歇了一会儿,觉着心气儿上来了,看乾隆一眼,缓缓说:“十三遇刺的事,臣妾已经知道了。皇上,您也不要太焦心。十三是活佛,有佛祖庇佑,定然不会有事。”

说完,闭上眼,慢慢说:“臣妾没事了。皇上政务繁忙,要多注意身体。”

乾隆还要再说什么,看看皇后眼睛吃力睁开,终究缓缓闭上。叫几声,才知道皇后累极睡着。伸手给她拉拉被子,出了内室,叫来太医去给皇后诊脉。自己领着人,回到养心殿。

军粮有了着落,暂时不用担心。乾隆有心情操心皇后病情。回想皇后安慰自己的话,便想起当年永琏、永琮夭折之后,尽管孝贤皇后悲痛至极,却仍然强颜欢笑,反过来安慰自己。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抬头看看御书房屏风上,圣祖御笔亲书的“福”字,乾隆感慨,皇后能保住十二一个儿子,又做了三十年皇后。虽然历经磨难艰险,如今看来,比起孝贤皇后,却是不知有多少福气。要知道,清自入关以来,还没有六十多依旧稳坐皇后位的人呢!长叹一声,命人唤来礼部尚书纪晓岚、乐满,叫来内务府领事王爷弘瞻,将皇后病情说了,吩咐下去,“该备着的,就备着吧。别像当年孝贤皇后,措手不及,结果,出了不少纰漏。”

纪晓岚、乐满拱手称是,安慰乾隆一番。弘瞻则险些落泪。倒不是他跟皇后关系多亲,只是想起弘昼五哥这两天也病了,太医也说要先备着。心里难过,一时难以自禁。

乾隆看小弟眼圈红了,也跟着难过,想想不是哭的时候,摆摆手,“都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过了几日,皇后病的愈发厉害。每日乾隆膳食,都改为两位贵妃、愉妃轮着送。这几年,乾隆习惯了皇后安排,对几位妃子做的饭,吃不习惯,接连发作几次。弄得后宫人人自危。

永贵人趁机求了愉妃,亲自下厨给乾隆做了顿饭,十一公主小心送去。乾隆尝了,觉得不错。看看小女儿盈盈双眸,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不由心软。明知愉妃不会为难十一公主,到底比不上亲娘亲近。松了口,命内务府给永贵人的份例,按嫔等级。

到了年底,西藏传来消息,说是大活佛病情有所好转。乾隆高兴,亲自到景阳宫告知皇后。

舒倩歪在炕上听了,点点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抬眼看看乾隆,想了想,说:“那边我就放心了。皇上,这几个月,臣妾一直病着,什么事都有心无力。趁着几天有点儿精神,有些事,想跟您说说。”

乾隆奇怪,“什么事,你没精神,交给贵妃们去办,不就行了?”

舒倩笑笑摇头,“总归我是嫡母,我不操心,总不能全都交给妹妹们。”

乾隆明白,皇后要说的是几个小的婚事。要算起来,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十公主都到了该指婚的年纪,只不过今年事情多,加上皇后、弘昼都病了,一时间,没顾上。听到皇后提及,乾隆点头,“十八、十九两人的婚事,交给他们母妃就是。十公主母妃位低,养母容妃又病着,罢了,朕看和珅家丰珅殷德就不错,便宜他家了。皇后看呢?”

舒倩点头,“万岁说好,定然不错。如此一来,臣妾就放心了。绵蕊虽然也不算小,毕竟是孙女,等她十姑姑出阁了,再说她的事吧。”

乾隆点头,“也好。朕看蕊儿是个心气盛的,等过两年,跟十二商量商量,给她挑个肯上进的。皇后放心吧。”

舒倩听罢,放下心来。闭上眼,无力睁开。

乾隆看皇后乏力,只得嘱咐她好好歇着。回到养心殿,叫来十二,问他今日在户部办差如何。又问对台湾平乱事态怎样。

说完大事,提起绵蕊,十二想了想,说:“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皇额娘就常常担心,她性子太硬,怕将来出嫁之后,有事没事死掐规矩,得罪婆家人。儿子斗胆,求皇阿玛给她指个脾气好的女婿。儿子就这么一个闺女,不怕皇阿玛笑话,儿子和媳妇,还真是疼的很。”

乾隆听了,哈哈大笑,“别说你只有一个闺女,朕十一个女儿,哪个不是疼爱的紧。罢了,朕记住了。你也多留意,要是看中哪个,跟朕通通气。若是合适,趁着你皇额娘身子骨还算好,先定下来。”说到这里,难得的好心情,又没多少。太医那边说,皇后——只怕是剩不了几个月了。

十二每天去景阳宫请安,当然知道皇后身体状况。听到乾隆这么说,立时红了眼圈儿,拱手答应。

乾隆看儿子难过,不好多说,只得软语宽慰,“当年你皇祖母在时,但凡有一丝不好,朕都担忧的紧。你的心情,朕能理解。但是孩子,见了你皇额娘,还是得做出轻松模样,要让她高兴,明白吗?别忘了,你还有皇阿玛。”

十二听了,心中鄙夷,脸上做出一副感动模样,跪倒在地,“儿子知道。让皇阿玛费心,是儿子不孝。”

乾隆点头,亲自站起来,扶十二起身,“好了。回去洗洗脸,该到部里忙,就到部里。该去景阳宫请安,就去景阳宫。前两天,你弟弟们不是还说,想让你带着到四九城逛逛吗?带着谷穗哥几个一块儿去。叫他们叔侄多亲近亲近。”

十二答应一声,躬身告退。出了养心门,稍微驻足向后望望,皇阿玛刚才那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达、赖这个词,真是敏感啊!

111慈母贤妻

乾隆这两年对十二的态度,着实让人心里痒得慌。回到户部衙门,十二坐在桌子旁,想了半日,依旧不甚明白。

和珅得乾隆召见,定下十公主与丰珅殷德婚事。面上高兴,诚惶诚恐地谢了恩。一转脸,吧嗒一声沉下脸,心中酸酸的回来。一路琢磨,要不要先给阿德娶个良妾回家,好早日开花结果,免得十公主不生不养,断了自家香火。回到衙门,去见十二贝勒。看他似有疑惑,便笑着调侃,“贝勒爷,难不成您家大格格的婚事,还没定呢?”

十二听了一笑,跟和珅玩笑惯了,也不计较。瞅瞅四周无人,小声把乾隆今日话讲了。和珅听完,略一沉思,随即微微一笑,“十二爷只管做好您的孝子纯臣,其他的,不用操心,不用在意。只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便可。”说完,冲十二眨眨眼,坐到自己桌子后头,回过头来,依旧发愁香火大事。

十二听和珅这般提示,心中一动,小心按捺下激动,老老实实办理公务。也是喜事逢双,天还未黑,就有十二贝勒府管家小树子来报:“十二福晋生下一位小阿哥!”

再过半个月,就是新年。因为这孩子生的是时候,不仅十二高兴,乾隆也高兴。连带着皇后得了喜讯,精神也好了不少。不仅如此,小阿哥出生第二天,就传来台湾平乱大捷,福康安回师福建。驻藏大臣奏报说,活佛身体大好。至于小日本儿,乾隆压根儿没怎么放在心上,随他们乱蹦跶。看着御案上一堆报平安、大捷折子,乾隆深以为,这个小孙子,就是个福星。过了年,趁着孙子满月,叫来十二,大笔一挥,赐下乳名:福安。

十二到景阳宫报喜,舒倩听说,淡淡一笑,四个孙子里头,也就这个排行第五的,名字还不算土了吧唧。

看看外头太阳,舒倩动动胳膊,难得觉着轻便许多,叫来十二,“扶我到外头走走吧。”

十二听了,急忙拿来披风,小心搀扶着舒倩胳膊,慢慢悠悠,出了景阳宫门,顺着宫巷,往御花园走。到万春阁外,张星领着宫人们挑一块向阳石头,打扫干净,铺上褥子,请皇后、十二贝勒安坐。

看看冬日御花园,腊梅尚未开放。唯独松树傲霜。舒倩忆起这二十来年,跟十二母子俩相依为命,拍拍十二的手,“你长大了,往后,我若不在,也不用担心了。”

十二听言,急忙要说话,舒倩摆手,“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必然要经历的过程。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用为我担心。记住,你要好好的,别辜负我这些年来,对你的关心。”

十二张张嘴,终究还是没说话,看着皇后,点点头。

舒倩一笑,拍拍十二脑瓜,“傻孩子,跟娇娇好好过日子。夫妻之间,要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经常沟通,才能和睦幸福。”

顿了顿,看看四周没有外人,小声问:“后宫不得干政。一直以来,我都没问,倭国小鬼子,为何要杀活佛?”

十二皱眉,“听监察部、理藩院的人悄悄说,是因为活佛当着佛祖的面,说捕虾岛是我国领土,神圣而不可侵犯。恰逢倭国小鬼子正想在捕虾岛建屋子,怕活佛影响甚重,这才命驻藏奸细刺杀。当然,也少不了当年西藏土改时,得罪的那些土司后人们在暗中协助。”

舒倩听完,默然长久,最后,只得叹息,“果然还是老样子,一腔热血。”扭过头来,还是多嘴对十二嘱咐,“记住,我国的疆土,不容外人觊觎。”

母子俩又说了一番话,十二看皇后乏了,吩咐小书子安排步辇,扶皇后回去休息。

二月,乾隆做主,好好为皇后庆祝生日。永璋媳妇三福晋趁着乾隆高兴,托婉贵妃求乾隆,过继一个侄子,好继承循郡王香火。

如今,众皇子中,数十二嫡子最多,十一儿子最多。三福晋本意,想要福安。毕竟刚生下来,还不认人,现在养着,将来跟自己也亲。哪知乾隆还没想好,十一贝勒府报喜,说又添了个嫡子。

乾隆琢磨一番,自己当初一时抽风,把老四、老六过继出去。后来一度为继承人选不够发愁。如今,十二是内定储君,虽然儿子不少,可也不算多,并且年纪都小,谁知道能养活几个长大成人。还是留着的好。琢磨一番,叫来十一,命他把刚生下来的嫡子过继给永璋。

旨意一下,任是十一福晋富察氏如何不愿,也无可奈何。过了满月,永璋福晋高高兴兴地请弘瞻夫妻陪着,乐呵呵地抱走了养子。留下十一夫妻二人,想哭不敢,想笑,笑的比哭都难看。十一还好,多个儿子继承郡王爵位,心里总算有个安慰。富察氏可咽不下这口气,写信送到福建福康安那里,求他给自己做主。

福康安接到信,跟夫人阿颜觉罗氏商量。阿颜觉罗氏仔细看了,轻轻摇头,“论嫡子,十二贝勒家最多。然而,居然过继妹妹的儿子。联想之前种种,相公,咱们家已经出了位元后,往后,只怕是——”

福康安跟着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咱们家,只忠于皇上。我会写信给四弟,他刚到兵部当差,得事先提个醒。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阿颜觉罗氏点头,“除了这个,相公若是见到和琳将军,也要好生照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和琳将军的嫂子,跟十二福晋关系可不一般呐!”

福康安夫妻商量已定,立刻修书,安抚妹妹,提点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