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绮琳惊讶,微微怔住,“怎么会?”

她继续说:“在做手术后不久,在我以为他真的有机会康复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一切都那么始料不及,顾祁南突然和我不再有任何关系,爸爸离世,妈妈也因为叔叔挪用公款的事情病倒,叔叔被扣在警察局,连探视都不准…那时候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到小时候我在家后面的那条小巷子拼命的跑,可是怎么也跑不到尽头,心里只是恐慌和害怕;有时候会梦到走着走着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了,旁边的围墙突然就倾塌;或者爸爸莫名其妙就站在我的面前,而我还是很小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我,突然又在病床上…很多很多,每天晚上都有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在上演,而我每夜都要惊醒很多次。后来我索性不睡,每天晚上都撑着做些别的事情,直到我实在支撑不住,躺在床上睡一会才能一夜无梦。”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这样的…” 绮琳神色愧疚。

微浅反而脸色平静,“已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有时候想,即便没有你,没有姑姑,以我们之间的家庭悬殊,又可以撑到什么呢?最终的结局也许仍然不能改变。”她继续说,“后来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想也许隔得远了,很多事情就会忘记,可是这样反而会记得更多。每一次酒醉以后,反而比以前更清醒,清醒的知道顾祁南永远不会回来,我们谁也回不了头。我们之间隔着太多,六年的时间,早就尘埃落定。”

绮琳瞬间沉默,最终还是问出口:“可是他还爱你不是吗?你就没想过再和他在一起?”

“又怎么样呢?这六年来,我有过撕心裂肺的心痛,有过莫名其妙的晃神,我想过无数次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光,也想过无数次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但是,独独没有想过再和他在一起。一别数年,我们都错过了彼此太多,也许他已经不是他,而我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而横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是永远都跨越不了的。”

绮琳沉默,是她拆散了他们,而现在…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浅浅,对不起。”

“忘了吧,绮琳姐姐,我现在很好。” 微浅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她特有的倔强。

绮琳心里一阵抽痛,终究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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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浅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无数路人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有老人,小孩,年轻人,学生…

那么多的人,缘分也仅仅是擦身而过而已。她,应该满足了吧。

脑海中和绮琳姐姐分手时候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对了,绮琳姐姐,忘了恭喜你,一定要生个健康的宝宝。”

“你怎么会知道?”她诧异,这事连顾祁南都不知道。

“姑姑特地打电话来告诉我的。”

绮琳现在已经惭愧得无以复加,“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拒绝…”

“不是。”微浅打断她,许久才说:“我和他,终究是有缘无分。”

她继续往前走着,心里默默在想缘分真的是很奇妙,就象她和顾祁南的分手,就象她和裴墨阳的相遇。

“小姐,要不要拍婚纱照?现在我们店推出超值套餐喔,很划算的…要不要进来看看…”微浅怔怔地接过手中的传单。

接连几个发传单的学生可能看她神色并不似其他行人般匆忙,而且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都很热情地向她推销起来。

“菲姿化妆品,你听说过吧?我们店里正在举办免费使用活动,欢迎进来体验一下…”

“免利息贷款,请联系我…”

“手机大促销,进来看一下,很多新款喔…”

突然一下,她手中就多出了好几张宣传单,手机…她脚步蓦地一顿,突然想起出来时根本就忘了带手机。

别人倒是没所谓,要是裴墨阳给她打过电话,又联系不到她,那…

微浅很快反应,要给他打电话报平安,于是开始掏包包,但是很不幸的发现,她的钱包又一次不翼而飞了。

现在怎么办?

捡钱包这样的好事她从没遇到过,掉钱包之类的倒霉事倒是层出不穷。

她有些垂头丧气的想,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还是找个人借个电话吧,正在路上徘徊之际,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走到她面前。

“裴墨阳,那个我…”

还没等她说完,他脸色就蓦地一冷,瞪着她,厉声说:“你还知道要借电话打?出门怎么不带手机?”

“呃…太赶时间了,绮琳姐姐突然约我在这边见面,我一急就忘了带手机了。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觉得他简直是神算子,每次她出状况都会及时出现。

他瞥了她一眼,简要说明:“我打你的电话,是李伯接的。后来他告诉了我你接了绮琳的电话,打过去她说你们之前在这附近。”

说起来是轻描淡显,刚才却急得他立刻撇下《旷世》的发布会。

毕竟王传福的事还没有了结,要是再出什么意外,真的不敢想象。不过快了,跳梁小丑而已,他有的是办法让他蹲一辈子的牢。

或许这几天还是该派人暗中跟着,否则如果真的出点什么状况,那他光是担心都担心不完。

思绪还在杂乱中游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他接起电话,“喂…景冉…嗯…好久不见…”

那边又说了什么,裴墨阳笑道:“你终于决定回国了…”

“嗯…好…那等你回来。”

裴墨阳利落地挂断电话。

“我先送你回家,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

“不用了,太麻烦。我可以在公司等你,我们一起回去。”微浅想想说。

裴墨阳看着她,有微微的闪神,说不清是诧异还是不确定:“你要跟我回公司?”

“嗯。”微浅想了一下又补充说:“不会打扰到你吧?要是…”

“不会。”

回去时发布会已经圆满结束了。

裴墨阳在会议室开会,等他开完会回来,看微浅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皱眉,把身上的西服外套搭在她身上。

电话突然在震动,他刚接起,马上就听到电话另一端中气十足的怒吼。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一下太阳穴,拿起电话走到另一端,“爷爷,您声音能不能小点?吼得我头都疼了。”

不说还好,一说电话那头吼得更大声了,“你这臭小子,你还敢说?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了我们六年。你好大的胆子呀你!”

他挑眉,知道了?

他说:“您也不赖啊。藏得这么深的事儿也能被您掘地三尺给挖出来,这回是不是出动情报局的人帮您当卧底了?”

老爷子气得是气儿不打一处使,连声说:“反了反了反了…你这兔崽子,立刻,马上,现在就给我滚回来!”

还没待他开口,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他望着电话若有所思,要是不立刻回去,绝对会变天。

走到沙发边,看她还是睡得很沉,于是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往办公室右侧的休息间走去。

里面是一个隔出来的小间卧室,他把她放在床上,身下垫了一条软软的被褥,让她的身体微侧,免得碰到伤口,再扯过被子给她盖好。

此刻她睡得很安稳,好似很放松,不象昨夜即使睡着了,眉间都有些轻蹙,就象有个大问题困扰着她一样。

他突然自嘲地想,她还能有什么问题?现在她最大的困扰就是他了吧?

他的眼中凝聚着幽深,就算这样,他也不会放手。

拿起旁边的外套,他边走,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以现在的时间推算,一会儿回来,时间刚刚好。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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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驰,刚到裴家老宅,就看到老爷子坐在大厅正中,一副横眉竖眼的样子。

看他进来,老爷子沉声说:“跟我进书房。”

书房内气氛诡异,老爷子坐在书桌后的皮椅上,面容威严,气势摄人,裴墨阳则神态自若地坐定,仿佛没看到一般。

两人奇异地沉默,突然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怒吼:“死小子,到现在还跟我装没事?你以为这是小事?”

要是其他人见到这个阵仗,早就吓得腿软了。当年在战场上,敌军光是听到老爷子的名字,都闻风丧胆了。就是到了现在,只要他一瞪眼,清一色的全部低头不吭声,没人敢出大气。

惟独裴墨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神色泰然,沉默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从您刚才拍桌子那个动作看,精神气儿忒足,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啊。”

门外突然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裴墨阳神开门,接过佣人手中的参茶,端到老爷子桌上,浅笑说:“您就是要发火,也要先润润嗓子,免得一会儿嗓子疼。”

“严肃点!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它,先把问题交代清楚!”

裴墨阳敛起笑意说:“行。事情的经过您应该查得也差不多了,那您现在想知道哪方面的?”

“还敢跟我绕?你就说你怎么会和那个女孩搅在一起?为什么六年前就一声不吭地把婚都结了?简直太不成体统了,你还有没有王法?”老爷子脸色依然很难看,气得不轻。

裴墨阳思索片刻,正色说:“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就登记,是有些原因的,只是这具体种种想必您也没兴趣知道。是我隐瞒在先,您要家法处置,我没意见。”

老爷子眼睛一瞪:“你这兔崽子,胆子越来越大了,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是随随便便能干的吗?还瞒着所有人?”

老爷子接着厉声说:“告诉你,这桩婚事我不同意,马上去民政局把婚离了。景冉那丫头要回来了,你们刚好可以把婚事办了。”

裴墨阳沉默片刻后,突然站了起来,“爷爷,我也明确告诉您,不可能。我这辈子,除了她,谁都不行。”

“你这小子…你从小就聪明,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不过是个一般的女孩子,你…”

他打断他,“爷爷,我也只说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我爱她。”语气带着些强硬的决绝,“这辈子只能非她不可,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我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您同意也罢,不同意也好,就算全世界都反对,她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

老爷子微震,他这个孙子从来都是冷静从容的,从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但是一旦认定的事情,就是打死也不会放弃,这一点最象他。

这也是这么多子孙中,他独独最疼爱他的原因之一。

裴墨阳看了一眼手表,说:“该交代的我也全部交待了,您要是不执行家法,我就先走一步了。”

“慢着。”

裴墨阳挑眉望着他。

他一阵沉默后,终于缓缓开口:“好久把那丫头带回来我看一下。我告诉你,我没答应之前,这事不算数。”

裴墨阳笑:“好。”

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公司恰好是傍晚了。一路上他的思绪飘了很远,他知道老爷子会反对,所有人都会反对,甚至也许连她都巴不得…他苦笑。

回到办公室,她果然还没醒,他眉头微蹙,时间也太长了,晚上要怎么睡得着?

他叫醒她,她睁开眼睛,呆愣几秒,喏喏地说:“裴墨阳?”

他应了一声,太了解她睡醒后的反应了。

帮她扣好衣服后,她已经完全清醒。“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你开完会啦?”

“嗯,伤口还疼吗?”

“呃…好像不怎么疼了。”被子里的温暖气息围绕着她,让她全身都暖暖的,突然接触到他有些冰冷的指尖,让她突然很想给他温暖。

几乎是想都没想,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臂滑到他的手上,握紧。

嗯,果然有些冷。

他微微一颤,转过身,她已经站起来了,两只手一起握住他身侧的右手。

“好饿,我们去吃东西吧。”

久违的温暖,让他有瞬间的恍然。

“要吃什么呢?”她询问,想了想又说,“这种天气我们去吃火锅,你说好不好?”

他还能说什么?

“走吧。”她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给他,此刻的她是如此的真实,这就够了吧…

火锅很好吃,微浅刚刚吃得很撑,于是主动提议要散散步。

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她突然有种很轻松的感觉。

就仿佛是一个背着很重行囊的旅客,肩上的背包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了,所以一路上只能匆匆而过,也来不及放下包袱好好休息一下,更来不及抬头欣赏路边的风景。

就这般紧赶慢赶地,沿途竟错过了如此多的美景。

可是一转头,还能看到裴墨阳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一直都在,有着触手可及的温暖,莫名地就是觉得心安,真好。

大概是天冷,街道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

迎面走来两个十五、六岁的两个小女生,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手里却拿着冰激凌有说有笑地从他们旁边走过。

他看了她一眼:“你想吃冰激凌?”

她诧异。是读心术么?

这下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了,“你的表情就写着这几个大字,我能不知道吗?”

言下之意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囧。

“呃…你看前面有个KFC。”微浅顺手一指。

又是习惯性做法,转移注意力,他早已习以为常了。

他无奈地说,“我去排队,你在这里等我。”

她望着玻璃门内的裴墨阳,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偷瞄他的惊艳眼神,神色自若地拿着冰激凌从店里面走出来。

她不禁感慨,裴墨阳即便是拿着冰激凌,也是裴墨阳,这就是气场。

微浅脑子里突然一个很犯罪的念头闪过,要是他手上拿的是四五个冰激凌,那么…

骤然回过神来,裴墨阳已经走到她面前。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你脑子里喜欢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上次是惊异,这次就有些震惊了。

“呃…裴墨阳,我觉得你不是人。”

他眉毛一挑,她马上改口说:“是神。”

微浅偷瞄他一眼,很好,神色舒展。

吃着冰激凌,她突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趣事,于是边走边给他讲。

她尤其记得有一次她和表姐在大冬天每人一连吃了七个娃娃头,后来胃疼半夜进医院的事;讲起以前她们在河里抓贝壳和小虾回家养,结果一回家就感冒了,如此,芸芸…

“你以前还真不省事。”裴墨阳十分公正地总结道。

她理亏,但是瞬间又言之凿凿,“可是我那时功课很好,每次考试一定是年级第一。”想想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优点的。

“是吗?”他浅笑。

突然想到某人拒绝别人的表白,都是用要做作业这个理由,能不是好学生吗?

微浅则突然想到李伯伯说他小时候是拿着各种奖杯长大的,清一色的都是全省,全国级的,不禁有些气短:“不过和你倒是没法比。”

他有些淡然地笑说:“和我有什么好比的?我以前功课好,也只是想…”他顿了顿,眼神有这一闪而逝的黯淡:“获得家人更多的注意而已。”

她扬了扬他们紧握的手,转过头望着他深邃的眼眸,笑容璀璨:“没关系,以后有我。”

他身体一僵,蓦地定住,幽深的眼神流转着一些她不熟悉的复杂和汹涌。

沉默良久后,他才吐出:“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她走到他面前抱住他,笑道:“意思是,你向我走了999步,最后一步由我向你走过来,这个答案你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