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她的拒绝显得太过软弱无力,巴赛尔公爵瘦弱的身体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气,连说话都变得利索起来。他的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两团阴暗的火苗,这让他看上去简直不像个活人,反而像是什么从地底爬出的幽灵。他呼吸急促的说:“我还有一队亲卫,每个人都对我忠诚无比,只要您愿意再借我一点人手,完全可以把他们截杀在路上!”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陆楠觉得自己要是还假惺惺的指责巴赛尔公爵或者劝他不能犯下罪孽,那也太虚伪了。本来她还想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西法兰国王的行踪,巴赛尔公爵又是怎么知道。但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奇怪,多半是在他身边安/插了公爵的眼线。实际上她这位堂兄在西法兰一直风评很好,很多领主都站在他这一边,更因为老国王硬要废黜长子继承权强推小儿子上位的行为惹怒了不少贵族,所以老国王身边恐怕二五仔不少。

“……我觉得这么做太冒险了,万一没有顺利拦截到他们呢,万一他们带的护卫太多逃掉了呢,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安抚的握了握巴赛尔公爵冰凉的手,陆楠轻声细语的说。

“既然他到了王都,肯定要过来见我,我有办法轻松顺利的解决掉……只要您别觉得太残忍,毕竟,那可是您的父亲。”

这时窗外忽然吹起了一股大风,砰的一声将窗户砸得撞在窗框上,早上起床的时候天气就阴沉沉,快十点都没有看见太阳,想必是要下暴雨。呼啸的风卷着沙尘和树叶掠过窗外的庭院,树木都在疯狂的摇晃,仿佛冥冥之中真的有神明,正在注视着屋里发生的一切——注视着一个儿子和一个侄女在若无其事的商议如何弑杀自己的血亲。

巴赛尔公爵用一种略带神经质的狂热凝视着陆楠的眼睛,陆楠不闪不避的看了回去。根据之前的印象,她不觉得巴赛尔公爵像是这么狠毒的人,虽然对父亲的行为多有抱怨,却还在正常范围之内,没有流露出什么深仇大恨。可为什么忽然之间他就起了杀心?如果说单纯为了王位的话,那在他身体还没衰败之前应该有无数机会可以干掉老父亲和兄弟成功上位。心念急转间,陆楠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试探着问:“那次针对您的刺杀……难道和您的父亲有关系?”

巴赛尔公爵咧嘴露出一个掺杂着讥讽与愤懑的扭曲笑容,陆楠看了一眼都有点不忍心再看了。她听到巴赛尔公爵一字一顿的说:“他不把我当做儿子,那么我也不必将他当做父亲。天主在上,所有的罪恶都由我来承受,假如只有我一条命,死了就死了。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遭到迫害……咳咳咳咳……还有我那苦命的母亲!她拼命生下我……咳咳咳,不是为了让我成为其他人的垫脚石,更不是为了让我……不明不能的死去!”

一声炸雷,震得窗户微微颤抖,风更加疯狂的呼啸着,小石子和沙土打得玻璃沙沙作响。陆楠不得不起身去关上所有的窗户免得屋里满是尘土。她看着斜靠在躺椅上的巴赛尔公爵,看着他挣扎着苟延残喘的模样,心中不免也涌起了一股悲凉。

她缓步走到巴赛尔公爵身边,定了定神,按捺下胸中的不忍,尽量以一种冷酷客观的语气说:“亲爱的堂兄,本着对您的理解和同情,我很愿意支持您,帮助您完成这次复仇。可是,这也算是一场冒险的行动了,您打算如何回报我呢。”

站在陆楠本人的立场,先不管谁对谁错,她的那位好叔叔连自己儿子都能下手,那么报复回去天经地义。再说巴赛尔公爵眼看随时都有可能会死,他要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复仇,二来也是为了保存家人,陆楠还挺欣赏他的做派,很愿意帮他。但是站在女王的立场,她这么干是要承担巨大风险的,没有足够的回报,她不会基于同情就去拿自己名声以及未来冒险。最多睁一眼闭一眼假装不知道巴赛尔公爵的打算。

听她这么说,巴赛尔公爵反倒是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他喘/息着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陆楠,随即又低声说:“请您下令,把我的亲卫队队长谬拉……叫来,我有话要吩咐他……”

陆楠摇铃叫来传令官吩咐后,粗略的看了一眼那张纸,不出意料,上面是巴赛尔公爵亲笔写的一封算是遗嘱的东西,注明只要他顺利的继承了西法兰的王位,那么将来不管接任王位的是他的儿子还是女儿,都必须履行他的意志,与陆楠的孩子缔结婚约,并以三分之一的国土当做陪嫁或者聘礼。

上面不仅有巴赛尔公爵的亲笔签名,还有三个作为公证的公证人签名,按照这时的法律,这份遗嘱已经真实有效。

“还有一份……我留给了……诺曼底公爵……等到该拿出来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

见陆楠看完了,巴赛尔公爵气息微弱的说。

陆楠也不客气,直接把遗嘱收好,揣进了裙子里面。这时她心中才生出一股荒谬之感,帮人杀爹还有丰厚回报,这可真是个疯狂又混沌的世界啊。

没一会儿巴赛尔公爵的卫队长谬拉就匆匆赶到,他是个魁梧的中年男人,留着一脸茂密的胡须,坚硬得像一把阔剑,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他先是对陆楠行了礼,随即看着瘫软在躺椅上的巴赛尔公爵,犹如一只忠心耿耿的猎犬,俯低身体聆听主人给予的命令。

“谬拉,我忠诚的,亲爱的朋友……如您所见……我不行了。”

巴赛尔公爵苦笑着说,原本一脸愤恨的他,在自己忠诚的下属前终于流露出了一点软弱。缪拉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因为任何人都能看出,巴赛尔公爵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缪拉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只是握着公爵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以无声的行动表明他会遵从任何命令。

“我现在的处境不需要多说,您自然明白……咳咳咳,就算是死,我也必须身为国王死去……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从现在开始,您什么也不要多问,只需要像对待我一样对待我亲爱的堂妹,未来的女皇陛下。而我也相信,她以后会像我一样好好对您……”

巴赛尔公爵说着,向站在一边的陆楠投来的哀求的眼神,陆楠知道他是害怕自己过河拆桥,届时来个杀人灭口。对于忠臣良将她一直都抱着极大的好感,见状急忙说:“亲爱的堂兄,我怎么会要走您可靠忠诚的下属呢,即便是您不在了,您的儿女也需要这样诚实的人看顾。我会让这位先生继续担任卫队长,陪伴在您的孩子妻子身边,是吧,缪拉先生。”

一直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这还是他第一次正视陆楠,表情里多少有了点敬佩尊重的感情,他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是的,陛下,感谢您的仁慈。”

怎么说呢,陆楠虽然很想要可靠的手下,但缪拉这种男人一看就是养不熟的狗,她就不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而且出于种种目的,她也希望巴赛尔公爵的两个孩子好好的活着,所以让缪拉去保护看管他们不是正合适吗。不然的话,难道陆楠还得亲身上阵去带孩子?

见公爵好像还有话和缪拉说,陆楠就识趣的到另外的房间去了。她考虑了一下怎么有效快速的解决自己叔叔的问题,以及万一来不及要如何隐瞒巴赛尔公爵死亡的事情。她不太想去搞什么半路截杀找刺客,这么做很容易惊动他人,还不好毁尸灭迹。既然这位老国王带着小儿子到王都,肯定要来见她,那么下毒应该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正好之前陆楠心血来潮的时候私下让工匠给她造了一把鸳鸯壶,就是里面有两层,扭一下把手就能换位置那种。也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考虑过了会有今天这种局面的时候。当然,为了保险起见,她造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壶,只是其中一把没有机关而已。而那个制造的工匠全家都在皇家禁区的那座岛上,也不怕他走漏消息。

陆楠觉得,这种东西这里的大多数人应该还没见过,不会那么容易怀疑。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安排些可靠的人进宫比较好。做这种事骑士团和卫队肯定不行了,阿弗里当然也不行,想来想去,连香槟公爵陆楠都不愿意信任。毕竟是弑亲,难免不会让这些大贵族忌惮。陆楠想了一秒那位疯狗雇佣兵,琢磨着也许还是该把他招致麾下方便干脏活儿。但是眼下嘛,只能去找那位百无禁忌手段更加毒辣肮脏的洛雷托主教先生了。

陆楠摇铃叫来了传令官,让他去把主教大人叫来。此时窗外雷声滚滚,时不时还闪过几道闪电,看来一场巨大的雷雨近在眉睫。

第二百零七章

陆楠本以为自己会心神不宁, 但听着窗外雷声滚滚,她意外的平静。即将要亲手实行一桩杀人计划的事实并未让她涌起什么特殊的感受,就像是一个厌恶却不得不完成的工作。在此之前,她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道德感不错的人呢,结果意外的发现人堕落起来永远比预想中要快。

“拒绝向恶魔献祭灵魂生命大概就是我最后的底线了。”

看着书桌抽屉上用金银精心镶嵌出的纹路, 陆楠郁郁不快的想。

“历史上没有哪个成功者可以保证双手洁白不沾染一滴血迹, 在这个时代杀人反倒是一种勇敢的表现呢。搞不好那个恶魔现在也静悄悄的躲在阴影里, 窃笑着注视我的一举一动,期待有朝一日我会因为不可遏制的欲/望向他屈服。”

“来, 注视着人类恶念的魔鬼们!解除我的女性的柔弱, 用最凶恶的残忍自顶至踵灌注在我的全身;凝结我的血液,不要让悔恨通过我的心头,不要让天性中的恻隐动摇我的狠毒的决意!”

无意识的发散着思维, 陆楠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引用了麦克白里的原句。在过去的某段时光里她曾经在社团活动的戏剧表演中扮演过麦克白夫人,她的所有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只是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刻, 仿佛预言一般的话语再次浮上心头, 让她感叹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然陆楠并不是麦克白夫人,而她想要暗杀的对象更不是国王邓肯, 陆楠把自己想象成了一把锋利的尖刀,握住刀柄的人只能是巴赛尔公爵自己。倘若他不是那么虚弱,陆楠绝对不会亲自操持这个杀人计划的。

雷声越来越紧密, 看看时间分明没到中午, 外面的天色已经晦暗如夜, 狂风将中庭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 而亮白的闪电时不时戳穿浓密的乌云,大自然的威力足以吓得一干凡人战战兢兢。陆楠可以听到走廊外的仆人们尖叫惊呼的声音,到处都在砰砰砰忙着关窗户。暴雨前的低气压沉甸甸的让陆楠感到憋闷,因为畏惧雷电,她站在距离窗户最远的位置,总觉得仿佛站在命运的分歧点。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得她全身一颤,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被她传唤的主教先生冒着雷雨的危险匆匆赶来而已。他还是穿着那身合体的长袍,中规中矩的带着神职人员特殊的帽子,胸前挂着十字架,外面炸裂的雷鸣闪电并未让他有丝毫动容。

他恭敬的向陆楠行礼问好,随即关切的问:“有什么事情吗,我的陛下,您的脸色似乎很苍白呢。”

屋里没有点亮烛台,主教的脸在摇晃的阴影中晦暗不明,陆楠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眼下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给她反悔和细细琢磨,一旦巴赛尔公爵不治身亡,王位百分之百就会落到他兄弟的手里,后面引发的一系列多米诺骨牌般的连锁反应是陆楠不愿意面对的。她的那位好叔叔除了这次恐怕再也不会亲身前往王都,错过了机会,她再也没法将手伸进他的周围。

她咽下一口口水,明知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不自觉的压低声音,凑向主教,近似耳语般的问:“您手下有足够多又可信的人吗。”

主教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更不用说做出一般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诧异的询问这个问题意义何在,他只是一脸平静的问:“那要看您打算做什么,以及愿意给出多少报酬了,尊敬的陛下。”

“哈,报酬。”

得到这样的回答陆楠一点都不意外,她早就觉得洛雷托的态度游刃有余到过分的地步,显然是有什么自信的依仗。不过此刻急于讨好她成为她走狗的人忽然说什么报酬,不禁让她感到有些可笑。

“别弄得好像您不懂人间疾苦一样呀,我的陛下。”

主教笑容可掬的说。

“想必您曾经见识过贫穷的人能够悲惨到何等境界,也目睹过为了钱财人可以凶残到怎样的地步。我只是一个中间人,虽然手中有些能派上用场的人手,但他们不止自己长着一张能吃的嘴,身上多少还带着养家糊口的重担。其他的不敢说,这可是提头卖命的买卖,您总得给一笔足够的费用来买他们那条不怎么值钱的贱/命吧。”

“哼,您这口气可不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倒像是什么熟练的地下接头人。主教先生,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陆楠冷笑着质问,但主教却只是狡猾的一笑:“这个世界上太过坦白是活不长的,尊敬的陛下。您自己不也有着不少说不出口的秘密吗,为什么不让我们彼此保留一些神秘的地方,免得失去了新鲜感。”

砸了咂舌,陆楠无意跟主教耍嘴皮子,她必须承认这个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时隔壁的房门被静悄悄的打开,缪拉以一种与他身材毫不匹配的敏捷无声的走过来,没有多看主教一眼,塞了个小纸条在陆楠手里,随即又原路返回,并且紧紧的锁上了门。陆楠背过身体打开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进城,立刻就到。”

陆楠不得不重新思索一番她这位眼看就要步入死神怀抱的好堂兄到底布下了怎样的情报网,连在别人的地盘都可以快捷迅速的传递信息。要不是他那副垂死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装出来的,陆楠几乎就要怀疑他是故意设下圈套引自己往里跳了。她摇铃叫来了外面的侍从,让他去安排一堆守卫守在走廊外面,同时加派人手驻守内城大门以及王宫大门,禁止任何人随意进出。当然,她早就安排了眼线密切关注着她那些亲戚,巴赛尔公爵自然也不例外,他确实只带了不到一百人的卫队赶赴王城,而最近王城里面也没有大批可疑的人涌入。所以陆楠倒不怕他想借此机会搞自己,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洛雷托全程没有说话,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一直保持着最开始的微笑。陆楠思考了一会儿,就下定了决心。

“我需要至少二十个可靠的人手,尽量隐秘的守在某个地方,防止任何人接近,也不让屋里任何人逃走。至于价格嘛,随便您开,只要不太过分,我不会讨价还价。”

主教完全没问陆楠的目的和打算,只是稍微挑高了眉毛:“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最迟不超过两个小时。”

“啊,这个就有点难办了,短时间内可不好召集那么多的人,毕竟,我也是需要保持低调的。不过十五个人还是能保证,再多的……只能尽力而为了。”

陆楠盘算了一下,她又不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搞诛杀,人太多反而不好。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现在天气这么恶劣,外面巡逻的士兵肯定会大大减少,而且巨大的雷声以及即将到来的雨声可以掩盖可能发出的声音,她需要的,也就是确保没有护卫和士兵在事发的时候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而已。

“好吧,就这么办。”

她没问具体的价格,而主教更没问何时付钱的问题,他仅仅只是熟练的点头确认,事不关己的问道:“到时候怎么把人带进宫来呢,并不是恭维,您这座王宫戒备还挺森严。”

陆楠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胸有成竹的说:“您把他们都安排成传教士,我会提前给守门的士兵打好招呼,记住,要谨慎,别被人看出破绽。”

“这个就请放心吧,他们可都是熟练的老手,一直很有信誉,绝对不会出卖雇主,更不会多问一句话。”

主教面带微笑的说,见陆楠盯着他看,补充似的继续道:“这不是什么稀奇的时期,又不是只有雇佣兵才会出卖自己的生命来换取金钱。我想您可能不太清楚,这个世界对于那些天生就不是贵族也没有任何高贵血统的人多么残忍。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像货物一样的出售自己。哈哈哈,这一点妓/女跟杀手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在于妓/女贩卖的是自己的肉/体,而杀手贩卖的是自己的生命。”

“这么一说,我反而对您感到更加好奇起来,亲爱的主教阁下,您到底经历过怎样的故事呢。”

陆楠貌似随意的问,主教却仅仅只是回以微笑。

“我吗?那只是一个肮脏又恶心的故事,说出来会脏了您的耳朵。不过有一点您可以相信,不管我是个婊/子或者杀/手,在您面前都毫无反抗之力,为了博取您的垂怜所做的一切努力,无非就是希望像用来取乐的小丑般换得您偶尔的一笑罢了。”

他用谦卑而讨好的语气说,仿佛真的很乖很温顺,不是什么会咬人的毒蛇。所以陆楠仅仅也只是听听。她并不太关心洛雷托有什么背景和来历,只要他有用,听话,愿意任她驱使。陆楠已经认识到,身为君主,手下必须有至少一个狠毒残忍又不折手段的小人。毕竟,就像世界有白天和夜晚一样,只靠光明正大是无法好好掌控和治理国家的。

交代完了事情主教就干脆的告辞离去,陆楠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她先是去隔壁看望了一下巴赛尔公爵,确定他虽然健康还在恶化,但不至于忽然一命呜呼。随后她又急忙连着发布了不少命令,打着担心雷雨的幌子,改变了不少巡逻路线,同时给看守大门的护卫队发去了放行修士的口令,理由也很简单,她亲爱的堂兄犯病了,她想在教堂举行一个小小的弥散为他祈福。

然后陆楠还紧急传令所有外城和内城的守卫,密切注意西法兰国王的行踪,一旦他到了就立刻通报,并且请他不要耽搁,马上到王宫里面一趟,她有急事需要和他商议。

完成了这一切,陆楠便找出了那个酒壶,仔细的检查试验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尽管这个时代的技术不发达,但是铸造这种小玩意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陆楠反反复复的试验了几十次,确信除非事先知道,绝对不会被人发现里面的机关。她想这种把戏只要没见过,一般人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吧。不过到时候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她还有第二手准备,说不得就只能“掷杯为号,三百刀斧手”了。

外面的雷声仍然接连不断,乌云翻滚着逼近地面,就像是天空忽然变矮了似的。这样的天气显然很适合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由于这个时代还没有避雷针,也不是很懂科学,所以雷电劈死人的事件时有发生,陆楠相信大多数人此刻都躲在家里念诵上帝保佑,不会出来乱跑。所以她的计划完全可以借助这场大雷雨得到最好的掩盖。之前说过,对于这种族内暗杀的罪行贵族们看重又不看重,只要没有暴露或者被抓到现行,哪怕流言再多,他们也会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可是个疯狂又混乱的时代啊。

主教先生的行动力显然非常卓越,只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就按照约定带着十五个身穿修道士衣服的人进了王宫。陆楠还是很谨慎的没有私下见面,找了个偏僻的小客厅,带上了一干全幅武装的护卫,装模作样的和主教先生对答了一番,做足了铺垫。

她仔细观察着那些身披黑袍的男人,看上去都很普通,没有谁天生就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他们的表情都显得异常平静和麻木,倒是和陆楠曾经见过的那些苦修士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足足和主教扯了好久,确信他没有借着这件事带人来暗杀自己,才示意护卫们退出房间,但依旧留在门口,防止不测。

“不介绍一下吗。”

陆楠尽力的放松自己,不要表现出任何紧张的情绪,主教也许看出来了,也许没有,但他脸上反找不到任何异样,非常习以为常的回答说:“没有必要,陛下,他们只是工具,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一定要称呼他们的话,您可以叫他们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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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状态不太好,就写这么多,明天保证绝对不卡情节一章结束暗杀事件。

第二百零八章

陆楠对这些人的身份并不是感到不好奇, 但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收敛这种心态,她越来越深刻的理解到一个真理,身为上位者,大部分时间其实不需要去过问太多细节,这样做根本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只要成为一个结果论者即可。反正届时哪怕出了漏子, 自然有合适的人选出来顶锅, 不会追究到她身上。如果非要什么东西都弄得明明白白,那大概就没多少人愿意为她干活了。毕竟, 像阿弗里那样的人世界上还是很少的。换个角度想, 如果全世界都是阿弗里那种人,搞不好反而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行吧,随您怎么说, 我的要求只有一点,保密, 不管今晚在这间屋子里发生什么, 都不能有其他人知道,而且事后绝对不能走漏消息。价钱方面我不会吝惜。”

陆楠语气平静的对主教说, 她没有放几句狠话来恐吓,更没有威胁。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看主教这样子当中间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陆楠还是比较相信他在这方面的职业道德, 否则的话早就干不下去被人追杀弄死了吧。这一行最基本的前提不就是信誉吗, 虽然跟一群疑似杀手的人谈信誉仔细想想挺可笑的。

主教微笑着鞠了一躬, 他没有慷概激昂赌咒发誓的许下什么誓言, 就像是接受一个理所当然的命令。

“抱歉,没有任何想要探究您秘密的意思,不过为了更好的配合您,还是需要先了解一下我们具体的工作范围。除了监视四周防止被不相干的人接近,有动用武力的需要吗?如果要进行战斗,对象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完事之后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处理尸体?”

他说这些话的表情就像是在询问陆楠晚上打算吃什么,陆楠不知为何感到越来越荒谬可笑,计划着杀人也能如此日常的对话,而听着这些只觉得滑稽的自己也许什么地方已经坏掉了吧,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难道不该是紧张和恐惧吗。

不过想归想,她倒是很诚实的回答了主教的问题:“我不保证没有动手的需要,极有可能会发生战斗,但应该规模不大,毕竟对方不可能带着一支军队来见我,最多只能带着随身的一两个护卫。其实我已经有了具体的安排来对付他,叫上你们不过是为了确保不会出漏子。但要是发生了不可控制的变化,不论如何你们都一定要用尽一切办法将那个对象格杀在现场,我绝不允许他活着走出王宫大门。”

这番话连陆楠自己都觉得杀气腾腾,主教却依旧十分平静,他微笑着继续问道:“那么,请原谅我,您原本的安排是什么呢?”

陆楠不想让洛雷托知道酒壶的秘密,这个时代貌似还没有这种设计出来专门下毒的构想,保持了沉默。她反复琢磨过,她的好叔叔当然不可能不防备下毒的可能,就像陆楠不管到哪里都不会随意喝掉别人递来的任何饮品。但如果是他亲眼看到从同一个酒壶倒出,并且陆楠首先喝掉呢。虽然在陆楠这个现代人看来这种把戏简直早就烂大街了,但这毕竟还是个比较古老的年代,根据她的了解,大多数贵族搞暗杀都很简单粗暴,手法也相当拙劣。实际上他们一般都会直接弄一堆人去埋伏偷袭将想弄死的人砍死。要知道这里可没有监视摄像头,也不存在查验指纹血迹DNA一系列高科技。选个夜黑风高之夜蒙面杀人放火,只要手段干净利落,根本抓不到人。反倒是下毒不仅会留下当场的证据,一般还很难成功。

这个时代自然弄不出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大多数毒/药都来自自然界的花花草草,然而它们大多数都有古怪强烈的味道,幸亏这年头的贵族们把喝酒当喝水,酒的味道还不怎么样,所以才能勉强不被察觉。陆楠想起自己曾经不幸中毒身亡的经历,当时她就觉得喝下的茶水味道不对劲,只是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但是一般的草药不会有那么快的效果,实际上陆楠后来把怀疑的矛头指向卡洛曼正是从这件事得到的启发。当她成为洛林的女王后自然而然的就知道有一种王室专用的毒/药,不但味道不明显,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立刻让人毙命。据说前两位皇帝都很喜欢用这个来处死贵族,或者惩罚那些背叛自己的对象。

当时陆楠很有兴趣特地找来了一些制成毒/药的植物观摩了一番,不巧,她还真的就认识这种植物,因为曾经有段时间她沉迷推理小说,本着无聊的心态去研究了不少小说里的杀人手法,认识了一堆有毒植物动物——不就是乌头嘛。确实,比起需要大剂量服食的蓖麻和夹竹桃之类的植物,它算得上性能卓越了。而且蓖麻有毒在这个地方人尽皆知,没人会傻乎乎的吃一堆,夹竹桃……反正陆楠没在这里见过。

她今天选用的毒/药正是这种王室御用的产物,以前陆楠见过宫廷医师给她当面示范,只需要一点点浓缩提取物,一头野猪很快就四肢抽搐的死掉了。想必她的叔叔哪怕身体再强健也不会比野猪更厉害吧。

“您不想说不用勉强,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约定一个暗号,万一您到时候失败了,他们才好出来为您收拾残局呀。”

洛雷托丝毫不介意陆楠的沉默,更没有任何详细探寻的意思,继续好脾气的说。要不是他们谈论的是杀人,他还挺像个敬业的客户经理,陆楠这么想着。

“那就摔杯为号吧。”

随手指了下桌上摆放着的精美玻璃高脚酒杯,陆楠还挺跃跃欲试想玩一下这个梗,她自嘲的想,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黑色幽默了。

“哦,没问题,不过如果有那个需要,请您尽量不要往地毯上丢,很可能根本摔不破,再说这么厉害的雷声和风声,也许屋外的人会听不见。”

陆楠不耐烦的换了个目标,指向了杯子边上插满玫瑰花的花瓶。

“那这个总可以了吧,足够大,足够响亮。”

“当然,当然。”

要是把杀人也当做一项事业,洛雷托毫无疑问是个专业之极的中间人了。他没有再询问更多,只是对着那些全程都没有任何表情和反应的男人打了个眼色,他们就很熟练的脱掉了身上宽大的修士外袍。他们倒是没有穿什么护甲,因为正常的护甲,哪怕只是最轻的锁子甲,穿上都别想轻松的走路。但是他们从靴子里腰带里掏出了不少造型古怪的配件,很快就组装成了短剑,里面甚至还有几把短弓,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瞒过守门士兵搜身的。陆楠饶有兴趣的看着,甚至还想讨一个过来看看结构。但是她隐约觉得这大概是这群人的独门专利,恐怕不会给她观摩,所以就忍住没提。

看得出这些人确实是熟练的老手,他们凑在一起用一种陆楠听不懂的语言讨论了几句,就分开行动,有几个人翻窗而出可能是去探查周围环境了,另外六七个人在这间宽敞的屋里转了几圈后就找到了合适的地方,躲藏在了阴影跟角落里,陆楠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蜷缩在那么狭小的地方还一动不动。反正连知道有人的她仔细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而剩下的几个人则是对主教说了几句话,洛雷托笑着对陆楠说:“他们想留下几个人留在您身边。”

“哦,本来我也想这么做,不然一群人进来,外面的守卫开门却一个都没看见,肯定会怀疑。另外,如果方便的话请您也一起留下来,毕竟,您还是挺会装神弄鬼骗人的,用来打消对方的疑虑戒备最适合不过。”

既然陆楠是以做祈祷仪式的名义把这群人叫进宫,当然做戏就要做全套,陆楠本来是想在小教堂里,那里够偏僻也足够隔音。但是这么做好像太奇怪了,哪有在教堂接见人的。所以最后陆楠选择了这个位置也很偏的偏厅。这里位于王宫最西侧的右/翼,一般都没什么人专门过来。因为从这里出门右拐直下就是位于最底层的小教堂,所以这里平时都用来充当小教堂的替代品,当人太多小教堂装不下的时候会转移到这里举行各种祈祷和弥撒,因此这里的布置也很有教堂的风味儿,陆楠身后就是祭坛以及巨大的十字架,只是其他的家具更加奢侈,不像真正的教堂那样简朴。

主教先生倒也不显意外,很配合的点了点头,随即他就摸出了一本圣经,像模像样的站到了祭坛后面。而留下的几个人检查好武器就再次穿好修道士的外袍,分别站在祭坛的周围,摆出一副虔诚祈祷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他们早就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陆楠绕着走了一圈,还站在门口亲自验证了一番,确信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并不能一眼看光屋内的全貌,外面的守卫应该不会起疑心怀疑剩下的修道士哪里去了,多半会以为他们只是站在比较靠边的位置。正好现在天气那么恶劣,屋里哪怕点着烛台也阴沉沉的,更加不可能看清楚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陆楠走到门边刻意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叫来了等候在外面的侍从,让他去探听一下消息,她那位叔叔具体已经到了哪里。看着外面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恶劣气候,陆楠心想他应该不会刻意在路上耽误,只想赶快进城才对。

侍从领命而去,不到半个小时就返回,并且带回了好消息,她的叔叔果然已经紧赶慢赶的进了城,成功的在外城被等候多时的守卫拦下,并且传达了陆楠的旨意。尽管老国王显得十分不高兴,终究还是无法公开违抗自己即将加冕的侄女,只能骂骂咧咧的被一群王城卫队的士兵带过来。

“他随行的护卫多吗?具体带了多少家臣?”

陆楠只关心这一点。

“并不是很多,大概一百来个吧。其实还有另外三百来人的卫队,但是被巡查的骑士团团长大人拦住了,他说不经您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准带着军队进内城,还跟国王陛下吵了一架。”

侍从虽然心里很奇怪为什么女王非要在门口和自己说话,但是透过缝隙看进去,里面完全正常,主教先生正在祭坛前祈祷,而几个修道士站在他周围专心的念诵赞美诗。所以他便打消了原本涌起了一丝怀疑。

“去吩咐一下,赶紧准备好干净的衣服还有食物和酒,一会儿等我的叔叔到了,先请他好好休息一番,再梳洗更衣,直到他认为合适的时候,再请他到这里来。”

陆楠一脸忧愁的说,还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我想要在谈论正事之前先和他一起祈祷,弥补他没有参加之前几场葬礼的缺憾,以及,为了我可怜的堂兄获得天主的怜悯。对了,去吩咐一下外面的守卫,除非我主动要求,任何人都不要在此期间打搅,除了我的叔叔,我也不想见任何人——哦,我堂兄的卫队长缪拉除外。”

“是,陛下。”

侍从赶紧一溜小跑的去执行她的命令了,陆楠站在门口,故意让不远处的守卫们看到屋里一小块场景,确实是在举行祈祷仪式,这才重新关上门。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炸雷,酝酿了许久的雨水终于掉落了下来,刚开始还零零星星,很快就串联成线,沉重的砸向被狂风摧残过的地面。天地之间立刻只能听到哗啦啦巨大的雨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雷鸣。

“希望这场雨别停得太快啊。”

望了一眼窗外的大雨,虽然早有经验,知道这样的雨势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停下,起码也得下半天,陆楠还是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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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崩溃,才买不到五天的笔记本昨晚上开机就蓝屏,然后直接不能用了,某大品牌八千多的笔记本啊。然后今天提着去专卖店理论,对方死活不承认是质量问题,从上午十点一直折腾到下午三点,最后终于退货完事儿。

ps:我在拆开的笔记本里发现了明显翻修的痕迹,呵呵

随后我扭头去隔壁电脑城配了个台机,配置弄得比较高,最后主机也没超六千,主要是不在电脑上打大型游戏,显卡省了差不多一半,配个32寸高清屏美滋滋。

提着调试好的主机箱和显示器回家了,看看时间,六点半……啊,心累。

因为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时间来不及,原本计划一章写完的内容只能拆成两章来写了,抱歉。

第二百零九章

细细的将所有计划在脑子里大致过了一遍, 陆楠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了。不过世界上最难以预测的就是应该这个词语,记得在一本侦探小说里看过,越是计划周密的杀人计划,运行起来越是容易出问题,反倒是那种心血来潮的行凶不会留下太多痕迹, 因为动机无从揣测。陆楠何尝不知这个杀人计划太过仓促, 不小心就会失败, 也许还会闹得人尽皆知。可是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强行执行了。

真要责怪的话, 就怪巴赛尔公爵的身体竟然差到了那样的地步, 或者西法兰国王身为父亲却可以对儿子下手的残忍无情,一定要追究的话,那几个带着孩子跑进宫闹事的堂姐也难逃其咎。陆楠觉得假如没有她们的大吵大闹, 巴赛尔公爵也许不至于就立刻衰弱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过也许真正让他遭受巨大刺激的是事情的真相也说不定,没多少人可以在知道亲生父亲才是谋害自己真凶的时候还能无动于衷。”

想到上一次见到巴赛尔公爵时, 他虽然看上去很衰弱, 却还没有糟糕至此,陆楠不禁小声的自言自语。其实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帮助巴赛尔公爵实行谋杀计划, 一来是因为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二来是他给出了足够多的好处,三来……大概陆楠在他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丝曾经自己的影子吧。

那种一面厌恶父母却又一面拼命想讨好换取他们的心情, 陆楠也曾经有过啊。尽管她还不至于像巴赛尔公爵那么悲惨, 但是她却微妙的身同感受。所以说人的心情真的是非常奇妙, 理性上知道得明明白白, 却依然无法阻止行动上的肆意妄为。虽然预谋杀害的对象和她在感情上毫无关系,可陆楠也有了一种复仇似的诡异快/感。

站在紧闭的窗户前,陆楠欣赏了一番外面风雨交织的场景,巨大的雷声混合着雨水席卷了整个天地,带来了骤然的寒意,冰冷刺骨,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此刻正是夏天。她摸了摸两条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面已经冒出了一粒粒鸡皮疙瘩,不过陆楠却不想去找什么御寒的衣物,这点寒意可以让她保持清醒和冷静。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第一次和人联网玩大逃杀游戏,操纵着屏幕上的人物躲在墙角等待猎物踏入陷阱。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此刻她手里握着的不是鼠标,而是一把无形的匕首。

身后的主教倒是非常沉得住气,自顾自的念诵着拗口艰涩的祷告词。陆楠透过黑漆漆的窗户玻璃正好可以看见他的倒影,和外面肆虐的雷雨形成了鲜明对比,金色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表情祥和且宁静。这个虚幻的倒影被那些阴沉的风暴雨水衬托着,构成了一副诡异的图画,让他仿佛就置身于风暴的中心。

陆楠歪着脑袋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这个倒影,随即扬起手用手指在上面慢慢的划了个叉。此时原本正低头祷告的主教像是忽然有所感应的抬起了头,他的视线在窗户的倒影中和陆楠交织在了一起。由于距离和光线的缘故陆楠确信他看不清自己同样倒映在玻璃上的脸,能看见的只有她的后脑勺。但是他的视线却像是真的和陆楠对视上了,对她露出了一个镇定的微笑。

啊,这个人其实还真的很有趣,如果可以的话,陆楠并不想杀掉他。但是就是这一刻,她心中模糊的领悟了某种冥冥之中的命运,就像是一种征兆,她注定是会杀掉他的,不管重来多少次,他们之间必然只有这一种结局。

这不是迷信,也不是魔法,因为他们彼此的性格就从一开始决定了一切。

大雨还在肆无忌惮的疯狂倾泻,根本没有任何停下来的预兆,想到雨停之后大概又会有山一样高的待处理事务等着自己去解决,陆楠不禁苦恼的叹了口气。王城内部倒是有完整无损的排水系统,不必担心大水淹没的问题。可是外城那些平民以及更周边的城镇村庄恐怕大部分都要淹在水里了。住在高处和城堡里的贵族老爷们大概只有少数人会发发善心帮助一下这些受灾的领民,但大多数人肯定是不会管的。马上就到了向领主缴纳税收的日子,要是受灾太严重导致交不出足够的物品和金钱,只怕又是一场家破人亡的惨剧。或者被逼到绝境的贫民忍无可忍,聚集在一起对领主发起暴力的反抗。

实际上在过去的大半年里陆楠就处理过好几起这种事件。虽然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但陆楠却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她无意与这个时代的体系抗争,非要搞什么农民/解/放推翻统治阶级,可她也不想看着领主和平民之间矛盾重重,人民怨声载道。她希望可以把这个尺度控制在一个领主们满意,而人民也能勉强活下去的地步。毕竟自古以来贫民们总是最容易满足的群体,只要不至于面临被饿死被冻死的局面,他们就可以挣扎着顺从的继续生活下去。但一旦触及到他们最后的底线,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可怕最疯狂的暴徒,会将一切认知中的敌人撕成碎片。

由于陆楠一直觉得帝国的原型似乎是法/国……嗯,她真的不想经历历史上那几次声势浩大的大革/命。断头玛丽什么的想想就很恐怖好吗。

在她盯着窗户发呆,琢磨一系列善后救灾工作的时候,侍从又跑来汇报了好几次,从他口中陆楠得知国王一行人进内城了,马上就要进王宫。陆楠觉得大概那位好叔叔很抗拒见自己,会故意拖延时间,但想必随行的人不会眼睁睁只是看着,肯定会用各种手段来催促他。她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大概半个小时足够了。于是陆楠就顺便就着这里原本就预备着的墨水和笔,找了几张干净的纸,在上面写起了类似灾后处理以及救治支援的方案,以便在明天的御前会议上颁布实施。

救灾这种事情,虽然陆楠并没有实际操纵的经验,但没见过猪跑难道还没吃过猪肉吗,现代人好歹还是对这种事情有足够知识的。陆楠一边回忆各种从电视电影小说还有新闻里看到的具体办法步骤,一边用羽毛笔沾着墨水奋笔疾书。

由于写得太过专注,她连什么时候身后祈祷的声音停下了都没注意到,直到写得差不多了,她满意的呼了口气,这才猛然惊觉主教就站在她的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凌乱随心所欲的字迹。

陆楠立刻警觉的将写满字迹的纸折起来收进怀里,因为是写给自己看的,所以她没怎么注意笔迹的问题,不过幸好她还不至于傻到当着其他人的面写中文。可是洛雷托假如一直有留意这方面的话很容易被他发现字迹上的破绽。陆楠尽量没有表现出紧张和在意,免得反而引起对方的怀疑,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起身,平静的说:“偷窥别人可不是件好事,主教阁下。”

不过主教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因为抓住疑点而假惺惺的模样,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用一种陆楠从未见过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陆楠,看得她全身发毛。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此刻的洛雷托看上去太不像他了。陆楠见过他两种形态的样子,要么是那副伪善纯良的神棍嘴脸,要么是彻头彻脑恶棍暴徒的模样,但现在的他,好像忽然忘记了自己一贯的面具,露出了陆楠从未见过的第三副面孔。他看上去就真的仿佛一个充满疑惑不解,只是长得比较端正俊秀的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

“这种时候您满脑子都在想这个?”

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气充满诧异的问,此时陆楠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他平时说话的声音都是特别伪装过的,那种清澈柔美充满蛊惑的腔调仅仅也是他伪装的一部分,他真正的声音更低沉,也不显得那么中性。

陆楠一边想着这家伙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装出来的果然她身边的男人个个都是影帝,一边昂着头回答:“有什么奇怪的吗,先生。看到下了这么大的雷雨,身为一国的君主,会担忧起善后解决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她没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但是洛雷托却冷不丁的哈哈大笑起来,不是那种陆楠曾经见过故作疯狂和为了威慑而刻意的大笑,就像是真的见到了让自己感到愉快的事物,他短暂的放开了层层伪装,毫不掩饰的笑得前仰后合。他的这番动静连站在祭坛边上的几个杀手都短暂的看了过来,不过他们只是随便的瞄了几眼就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陆楠很怀疑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人类的感情。

“哈哈哈,我承认,您赢了,尊敬的陛下!”

主教笑了好一阵,才擦着眼角的泪花,乐不可支的说。

“在遇到的那么多贵族里,只有您让我完全预料不到,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计划了暗杀后还有心思担忧政务,详细周全写起了救灾和减免赋税计划的人。”

陆楠有点闹不清这人是在抽什么疯,而且他那副见到了世界上最好笑存在的样子也让她感到了一丝恼怒。她知道这家伙虽然平时总是装得一副很卑微很温顺的样子,动不动就把自己是个混血私生子这样的词语挂在嘴边,其实他心里分明是异常高傲的,谁都看不起。他曾经在陆楠面前表现过失控的疯狂模样,但陆楠总觉得那是专门演给她看的好戏,大概只是为了完善他是个神经病的人设。她不知道洛雷托过去遭遇过什么,有着怎样的经历,但他心中分明隐藏着一股疯狂的怨气。他恨这个世界,他也恨那些看不起自己的贵族,所以陆楠才总是防备着他。她不害怕任用一个品德败坏的小人,更不畏惧随时会反咬一口的毒蛇,但一个无法揣测究竟下一步会做什么的疯子,她还是心中深感顾忌的。

“看得出来您对贵族的评价很低,不过我觉得您似乎也没资格鄙视他们。如果说贵族都是懒惰贪婪的吸血鬼,那么您就是依附在他们身上的寄生虫。”

陆楠冷冷的回答道。

大概是没听过寄生虫这个词语,主教还愣了一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这句话的理解。他没有急冲冲的戴回伪装的假面,依旧保持着轻松快乐的样子,像一个普通的,正常的,好奇的青年,充满兴趣的看着陆楠问:“有件事我很不理解,明明您是那种最标准不过的贵族,从出生起就没有遭受过任何磨难,可看您写的那些东西,为什么您表现得仿佛很理解平民的生活一样呢?话说做这些事情对您又没有任何好处,想要坐稳王位,只需要拉拢维持好贵族们就可以了,您又是出于怎样的心情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给那些被泡在雨水里的可怜虫们一条生路呢。”

见陆楠没有回答,他语音一转,虽然脸上还是带着欢乐的笑容,语气却阴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