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告诉我,那只是因为您很善良。这是打算告诉我,您是一位充满怜悯和慈爱的圣徒?在您毫无愧疚的计划了杀死某人的阴谋之后?天啊,要不是确信您对我完全没有任何兴趣,我几乎都要以为您是故意演出这么一场好戏来给我看了。您是怎么做到一边心怀善意一边冷血无情的?您到底是一位天使还是伪装出纯洁面容的魔鬼呢,我的陛下。”

他的神情略带一丝疯狂,那是货真价实的疯狂,陆楠不禁想起了第一次和他深入交谈时说道神明话题时的场景。那时她以为洛雷托是怀疑神是否存在的叛逆者,只是平时都装出一副很虔诚的模样欺骗世人而已。所以才会被她简单几句煽动说得心神大乱。但现在她又不太确定了,也许那一次也仅仅只是他展现出的假象?毕竟他现在这样子很像是信仰崩塌的发作啊。陆楠不知道这家伙的世界观人生观到底是怎样的扭曲,但他不会以为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生物吧。以及,贵族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呀!陆楠承认大多数贵族确实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表现得仿佛稍微有点人性都天崩地裂好吗。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陆楠估计是侍从来报告了,她没有心情和面前的男人理论,也不想纠正他扭曲的认知,她只是冷漠的回答:“您想太多了,我既不是什么天使也不是什么魔鬼,就像您非常专业的进行自己的工作一样,我仅仅是对自己的责任充满敬业的态度而已。也许在您看来,身为国王皇帝就意味着奢靡享受,肆意欺压,但在我看来,这就跟做杀手做主教没太大区别,是一份职业。既然承担起了这份职业,那么我就要努力将它做到最好。”

主教显然不信这番说辞,他讥讽的笑着问:“杀人也是因为敬业的精神?您可真会说笑。”

陆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当然了,想要杀死他的是身为洛林女王,未来皇帝的我。从个人感情出发,哪怕再怎么讨厌,我也不会杀人的。”

说到这里,陆楠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就像是您,主教阁下,不管您怎么试图激怒我,或者说败坏我的名声,我都不会因此杀了您。假如有一天您死在我手里,只是出于一个原因——您阻碍到了我的国家和事业。希望您最好小心一点,别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说完,陆楠就去开了门,外面敲了半天都没见人来开门的侍从见状才长出一口气,擦着额头的汗水,小心的说:“陛下,国王和他的家臣以及护卫已经进宫了,他们将稍作休息,顺便更换衣物。他说将在一刻钟后正式觐见,希望获得您的许可。”

“请他到这里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他。”

陆楠的心猛的狂跳了一下,但她还是语气平和的回答。

第二百一十章

嘱咐了侍从几句, 陆楠便回到了屋内,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来到祭坛前摆出了祈祷该有的架势。而洛雷托在这方面不愧是专业的,哪怕他看上去并不满足戛然而止的对话,还是立刻收敛了一切外露的情绪, 重新装出了平和安静神职人员的面孔, 拿起摆在桌上的圣经, 用柔美的声音念起了赞美诗。

以前陆楠一直很喜欢他的声音,那种优美磁性偏偏又带着点压抑性感的腔调,想必大部分人,特别是女人都会喜欢。可是听过他真实的声线后, 陆楠顿时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一个人连声音都可是是伪装出来的东西,那么他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她默默的将洛雷托需要被警惕的程度又上升了一级,甚至开始不自觉的怀疑起刚才他那番表现是不是故意装出来好图谋什么。没办法, 自从当了这个女王,她的疑心病就越来越严重,虽然还不至于到“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地步,但凡有人做出任何比较意外的言行,她就要暗自揣测这是不是阴谋。到了这一步,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历史上很多原本英明神武的皇帝到了晚年都会变得格外昏庸。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心态, 不出问题都奇怪了。陆楠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刚愎自用, 疑神疑鬼。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以后的事情, 还是先担心担心眼下吧。

昏暗的室内与电闪雷鸣的室外俨然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屋里也许焚烧过什么香料, 散发着一股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的味道。陆楠非常讨厌他们这种动不动就点燃香料的爱好,然而眼下的风气恰好就是如此,她实在不好表现得太特立独行。其实并不是难以理解,谁叫现在香水还只是一种稀有奢侈的享受产物呢,大多数贵族无法承担长期使用的高额费用。西方人身上的体味总是很重,尤其是这种洗澡很不方便的时代,所以难怪他们偏好到处点燃香草油脂,用那股剧烈的香气来掩盖身上的臭味。陆楠只能庆幸还好跟她比较亲近的几个男人非富即贵,不至于洗不起澡。其实在她上位后很多人都慢慢回过味儿,明白这位新女王不喜欢身上有味道和不干净的对象,所以为了讨取她的欢心,宫廷里倒是掀起了一股勤洗澡勤换衣的风潮。这是陆楠始料未及的。

她现在和主教只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她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神职人员特有的烟气,那是长期呆在教堂这种时时刻刻都燃着大量蜡烛地方才会有的味道。不过他身上确实没有什么男人特有的汗味儿,显得很清爽。西方男人真的体味太重了,香槟公爵安茹公爵这种身娇肉贵一看就知道是精致BOY的类型抛开不算,其余的男人,哪怕是阿弗里,陆楠也不得不抱歉的说一句大多数时候他们身上的味道都很难闻。阿弗里大概是喜欢干净天天洗澡,所以平时还好。但偶尔陆楠遇到过才从训练场上下来的他,那股味道……哪怕好感再高她也只想立刻拔腿就跑。而其他的骑士,说起来都是泪水。那位曾经极力想讨好她的罗兰小哥在回到王都后也好几次的努力接近搭讪,但是以前在荒野上大家都一样脏陆楠不觉得,现在才惊觉他的汗味儿好重啊,杀伤力和螺蛳粉差不多了。天知道陆楠是怎么努力保持笑容跟他对话完毕的。不过从此之后她刻意调整了自己的路线完美闪避了罗兰小哥的“邂逅”。怎么说呢,她总不好当面捏着鼻子对人说“你太臭了快去洗洗吧”。

“您在想什么?”

主教的声音将陆楠从走神中拉回,她有些意外自己竟然还能在这种时候有多余的心思想东想西。也许她真的天生就自带某种罪犯才有的冷血和残忍吧,只是以前没有机会给她验证这种特质罢了。陆楠倒是很欣慰,以她的处境,多愁善感以及心慈手软才是妥妥的地狱。搞不好敌人都没怎么动手,她就哭哭啼啼的把自己作死了。

“这不是您该关心的问题,演好自己的角色。”

陆楠盯着眼前的十字架,保持着祈祷该有的表情尽量不张开嘴的回答。为了一会儿更好的打消对方的疑心,她必须现在开始就酝酿感情,好显得更加真实可信。她努力回想着至今为止最悲伤最痛苦的记忆,缓缓的放松面部肌肉,让自己符合一个悲伤忧郁少女该有的形象。原本她还想挤出点泪水,但这玩意儿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从小到大陆楠就被哭过几回。来到这个悲催的地方后貌似上一次哭泣还是因为安茹公爵勒痛了她可怜的某个地方,因为生理性的疼痛而涌出了几滴眼泪。她拼命想着那些曾经让自己悲愤欲绝恨不得毁灭全世界的过往,却无奈的发现就像是虚无的烟雾,尽管并不久远,却已经恍如隔世,根本无法激起内心一丝波澜。

比起刚到这个世界上动不动就想念亲人和故乡,她似乎很久都没有想到这些了。有时候陆楠甚至觉得,她是不是在记忆里美化了一切?实际上她跟家人还有朋友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友善,尤其是父母,她记忆里最多的就是各种冷战与争吵,以及隔了几个月才冷冰冰在电话里例行公事的问候。而朋友都有各自的家庭,出来聚会谈论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和其他鸡毛蒜皮,陆楠觉得更像是仅仅一起吃饭看电影的玩伴而已。

总之,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哦,您是想哭对吧,这还不简单。”

一直笑眯眯看着陆楠惺惺作态的主教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不由分说就在她的脸上一抖,陆楠还来不及躲闪就觉得一股又辣又酸的气体扑面而来,干涩的眼睛里顿时就溢出了泪水,还连绵不绝的顺着她的脸庞往下直流。

“……再敢不经允许碰我,我就杀了你!”

就算知道洛雷托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陆楠还是气愤的低吼了一句。她心中实在是深感懊恼,怎么就忘了这个男人实际上百无忌禁,而且还自带各种见鬼的玩意儿。她未免也太大意了,这一次仅仅只是给她弄了张估计是浸泡过刺激性液体的手帕,下次搞不好就是什么加过料的要命玩意儿了。陆楠可没忘记这个人曾经通过给人下药迫使其成瘾来服从自己的过往。

她警觉的往后退了一点,胡乱的抹着眼泪,同时戒备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刺激得她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没一会儿她的眼睛就变得又红又肿,脸颊也被大量的泪水给弄湿了。

不过主教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用一种几乎称得上陶醉的表情看着陆楠泪流不止的样子,眼睛里燃烧着的那股火焰陆楠并不陌生,她甚至看到这家伙的喉结默默的动了动,似乎是在克制的吞咽着。

“啊,陛下,可惜您没法亲眼看见,这哭泣的样子是多么的美丽。尤其是在得知您其实是个既冷酷又残忍的女人之后。有时候我真想亲手剥开您那张美丽柔弱的外皮亲眼的见证一番,到底您的灵魂是什么模样。您是一位披着天使外壳的魔鬼,还是用残忍来掩饰真实的花朵。但不管您是什么,我必须承认,我都深深迷恋着。为此我愿意服从,卑微的匍匐在您的脚下,做一名最忠实的奴仆。”

他将圣经举到胸前,带着那种哄骗世人惯有的笑容,以清澈悦耳的声音一字一度的说。只看他的外表,你甚至会以为他实在诵念什么庄严的祷告。不得不说他真的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以及自带的一种蛊惑他人的光环,什么荒唐的言辞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仿佛被瞬间渡上了一层神圣的金光。他镇定自若的说完这番话后,又压低了声音,以西尼文再次念诵了一番。古老而富有韵律的语言从他嘴里流淌而出,配合着他那悲天悯人的庄重表情,陆楠差点都快信了。

“妈的,上帝怎么没有劈一道雷进来弄死你这个神棍。”

她用裙摆擦着脸上还在源源不断冒出的眼泪,气急败坏的想。

“阿门。”

而主教却不为所动的念完了那番亵渎的祷告,还一本正经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随即举起那个他几乎从不离身的十字架,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尽管长着一张和本性截然相反端正禁欲的面容,所以他才能仅靠外表就骗得无数人深信不疑,但他的嘴唇却饱满如盛开的花朵,带着玫瑰般红润的色泽,陆楠分明看到他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一下十字架的表面,而他的眼睛却一直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无数曾经看过的乱七八糟小说电影涌上心头,即将犯下罪行的紧张与莫名的亢/奋交织在一起,陆楠挺想把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一把推倒在祭坛上,脱掉他包裹得密密实实连脖子都不愿意露出一点点的主教外袍,让他一丝/不挂的躺在白色的袍子上哀求自己什么的。

不过最终她只是默默的擦了擦鼻涕。

“陛下,您的叔叔在外求见。”

偏偏这时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而且还生怕因为雷雨里面的人听不到,敲门的人简直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按照原本的礼节他应该报上西法兰国王的所有头衔以及全名,但陆楠事先嘱咐过他,这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只是私下的会见,不要太严肃。所以他最终只是用了“您的叔叔”

这样含混的说辞。

脑海中刚刚起步的三轮顿时一个急刹车,陆楠立刻掐灭了所有不该有的想法,清了清嗓子,又再次擦了下脸,对主教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不料这家伙比她还能变脸,仿佛之前那个满脸写着“正面上我”的人全是陆楠的幻想,他一脸圣洁,肃穆的微微低头,闭着眼睛口中默念祈祷词,看得陆楠很想给他一拳。

还好之前一直跟石头人没区别的几个修道士终于动了,最外侧的一个不等陆楠吩咐就去开了门,才不至于让陆楠落到堂堂女王还得亲自去给人开门的窘境。

她酝酿好了感情,控制好脸上细微表情的角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接近到背后,才慢慢的转身抬头。估计她刚才哭得很悲惨,虽然没有照镜子,但肯定是一副眼睛红肿满脸憔悴的悲惨模样。毕竟,这位公主原本长相风格就不是美艳逼人的类型,走的是楚楚动人清纯路线。有时候陆楠在梳头的时候太无聊,就对着镜子各种表演绿茶婊专用表情。她必须得说浅金色的睫毛以及冰蓝色的眼睛太加分了,尤其是那种低垂着脸却轻轻向上看的模样,连她自己见了都不得不赞同确实好一朵小白花,真是我见犹怜。

也难怪洛雷托会说她有个虚伪的外壳,想想吧,迪士尼里那些巫婆魔女要是长着公主的模样,那确实很微妙。虽然小白花很多人都不待见,陆楠依旧觉得比性感美艳熟/女风好。因为大多人还是会先入为主的觉得那种太御姐太成熟的女人不好相处,而且会下意识的划进警戒区。反倒是长得纯良无害一看就很柔弱很无助的小姑娘不会引起什么抗拒的反感,除非婊过头了。

陆楠平时倒也没有太热衷扮演什么瑟瑟发抖的小花朵,大多数时候她依旧充满威严,说一不二,毕竟她是来做女王,而不是来当言情剧女主角的。不过这也不妨碍她利用一下自己外表的优势,比如现在。

“很抱歉在这样的天气强迫您进宫,亲爱的叔叔,请原谅我的无礼。”

她没有太过火的表现得自己仿佛真的只是个傻乎乎可怜兮兮的少女,好歹她也继位大半年了,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位老国王心中多少有数。她仅仅只是想用这幅模样来尽量抵消对方的戒备和排斥而已。

她看到了一个比想象中更为高大魁梧的老人,尽管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还是腰背挺直,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他苍老干枯的脸依然可以辨认出歌兰王室血统的痕迹,一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睛虽然已经因为年老而变得浑浊发黄,那种纯粹的蓝色还是清晰可见。如果他年轻个二十岁,肯定是无数女人趋之若鹜的那种男人。陆楠在此之前见过歌兰家成熟的男性只有卡洛曼一个人,卡尔根本是个孩子。现在看来,卡洛曼那种故作威严的模样就是对这位叔叔的拙劣模仿。这位老国王真的就像是一只已经垂垂老矣的雄狮,虽然老了,威严犹存。

陆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老人会偏信小人弑杀亲子的罪行。

※※※※※※※※※※※※※※※※※※※※

大姨妈再次将我一击必沉……

你到底想说什么?

JOJO,我不做人了!!!

太痛了,体谅我把原本的一章拆开写两天,本来想直接一章来个大长篇写完的。

放心,明天会写完这段情节的,并没有几十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匆匆打量了一番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西法兰国王, 陆楠紧接着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随行的人身上。果然,他并没有带自己的小儿子一起进宫,因为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男人无一例外年纪都比较大,不符合那位小王子的描述。根据陆楠得到的消息,他应该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

她理想中的场景应该是国王一个人前来, 可惜这里没有禁止携带家臣护卫一起觐见的惯例, 陆楠又不可能明示让他谁都不许带, 那岂不是傻子都知道不对劲。因此她只是随便看了几眼那几个高大魁梧还穿着全套护甲的男人,心想她的好叔叔还真是对自己充满了防备,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但这种事情没什么可奇怪的,这个时代的西方远远没有东方那么严苛的君臣礼仪上下之分, 非正式场合,大臣们带着武器进宫十分常见,更不会因为对君主稍有不敬便招来灭门之罪。其实说到底还是个实力的问题, 比如把皇帝尊为天子的东方,汉献帝之类的君主又有谁真的把他放在眼里,还不是被曹操当个傀儡随意摆布。像她这位叔叔敢公然带着武装的护卫前来觐见,只能说明陆楠还不够强大,并不是继承皇帝头衔别人就真会发自内心的敬畏。

对方名义上虽说是她的封臣,但同时更是她的长辈, 陆楠便将姿态放得比较低, 不卑不亢的再次表达了在这种恶劣的天气还强行要求他进宫的歉意。但是老国王根本无动于衷, 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懒得奉送, 他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看不出到底是生气还是完全不在乎。

看了侍从一眼,他如蒙大赦的赶紧退了出去,但老国王带着的护卫们却丝毫没有一起退下的意思,稳稳当当的继续站在老国王周围。身为一个同样无时无刻都被保护监控着的人,陆楠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站位很讲究,完全没有漏下任何死角。而且他们虽然貌似恭敬的垂下手臂,但腰间佩戴的武器就在第一时间可以立刻出鞘的位置。看来他们还是隐约察觉到了陆楠不怀好意,尽可能的做出了防备。

“真是麻烦了啊。”

有些不耐烦的在心中咂舌,尽管护卫人数不多,仅仅只有四个,看来老国王还是很谨慎,没有留下足以作为攻击突破口的把柄。但这四个人一看就是那种很能打的类型。陆楠可以想办法暗中解决了老国王本人,却没把握将这四个人瞬间毫无声息的一起干掉。但凡跑掉一个窜到门外闹出任何动静,这件阴谋都将立刻被所有人知晓。

想到这里她悄悄看了一眼还站在祭坛后面的主教,神职人员就是有这种特权,可以不用过来对国王陛下行礼问候。其实自从进屋后老国王身后那个貌似是护卫队队长的男人就不露声色的打量了主教以及边上几个修道士好几眼。但也许是洛雷托的外表看起来太具有欺骗性,是在实在是不像什么武力高超的潜在杀手,再加上他一身主教打扮,和现在这个环境很符合,卫队长倒是没有起什么疑心。他着重留意了其余的修道士,然而这些刺客杀手全部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裹在修道士的黑袍里更显得身材消瘦,不符合时下对能打男人的定义,因此卫队长虽然依旧保持着最大警惕,却没有表现出更大的敌意。

但陆楠觉得,这和自己那副柔弱清纯的外表多少脱不掉干系,她没有错过看见自己时几个男人眼中闪过的错愕,可能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的年轻,长相更是和成熟狠毒阴险这类词语扯不上任何联系。特别是她此刻还哭得两眼通红,脸颊上还能看到未干的泪痕。尽管她的叔叔毫无触动,但几个护卫下意识放松了警惕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她故意沉默了几分钟,没想到老国王比她还沉得住气,硬是一个字都没有问,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的和她面面相觑。陆楠无奈的呼出口气,再这么下去场面就要变得很尴尬了,她只好再次主动挑起了话题。

“不知道传令官有没有告诉您,您的儿子,我亲爱的堂兄巴赛尔公爵犯了旧疾,恐怕很难熬过这一关。我心里十分焦急,又害怕万一传出噩耗无法对您交代,才不顾一切连着派人催促您冒雨进宫。原本应该马上带您去探望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非常激动……”

说到这里陆楠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故作为难的看了看那些护卫,仿佛是在顾忌着什么。但老国王就跟瞎了似的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暗示,陆楠只能暗暗咬牙,继续把话题延续了下去。

“……我听他的护卫说,好像他就是收到您即将进王都的消息才忽然发病的。”

她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一下老国王是否心虚,倘若巴赛尔公爵没有说谎,他真的一手策划了刺杀亲生儿子阴谋的话。但细细观察了半天陆楠只能承认她什么都没看出来。也是啊,老国王这种等级的人,怎么可能随意就被一句话动摇了情绪。尽管他在民间的名声不太好,当年查理大帝有那么多儿子,最后只活下来了包括他在内的三个,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当然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倒是上一任帝国皇帝,公主的亲爹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既无任何拿得出手的功绩,也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品德,唯一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他的好色荒/淫,挥霍无度。查理大帝为何偏要把皇位传给他?仅仅因为他是长子的缘故吗?

这些东西在陆楠的脑海中不过飞快的一闪,时间其实才过去一秒都不到。她用询问的视线盯着老国王看,至此老国王终于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他用嘶哑干涩的声音开口问:“陛下到底想问什么?”

这家伙还真是滴水不漏啊,陆楠再次感到了无从下手的为难。

“先坐下再谈话吧,您赶了好几天的路应该很累了。”

她用一种任谁都能听得出强打精神的语调故作轻松的说,随后自己带头来到了一边的长椅率先坐下。老国王慢吞吞的在距离她一米开外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但他的护卫还是保持站姿紧紧的跟随在他身边。其实他这种做法已经接近挑衅,就差没有直白的说他不信任陆楠,觉得她要下暗手谋害自己。但陆楠没有就势利用这一点作为发难的机会,因为仅仅这样并不能把一国之王发落处置,况且,目前她还不是正式的皇帝,她和老国王身份是平等的,他还是自己的叔叔。

于是陆楠仅仅只是有些不快的看了一眼那几个护卫,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忍耐不发。她这番表演是为了表现她并不是毫无感觉,内心当然不高兴。但眼下因为还有让她更为焦虑的事情,所以她暂时不予追究。她想这么演一下总比假装完全不在意来得真实可信。对方可是个经验丰富的君主,疑心病只会比她更严重,稍有不对,他肯定会产生巨大的怀疑,搞不好就不顾一切的当场带着护卫们冲出去了。难道届时要她率领一帮子杀手赶在后面明目张胆的追杀吗。

“对了,听说您带着我那位从未见过的堂弟也一起来了,怎么没有让他进宫,我很想见见他呢。”

像是为了缓和室内那股令人不快的压抑,陆楠像是随意寒暄般的问,但任何人都能看出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显然是老国王的一番作态有些伤害到了她的感情。

“他身体不舒服,改天再进宫觐见,我想您应该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发怒吧。”

老国王不温不火的回答,他的态度既不显得敌视,也不显得排斥,平静得什么都看不出。偏偏就是这种反应才让陆楠感到更加棘手。她悄悄瞟了一眼放在一边那个酒壶,心中涌起一种预感,觉得自己的谋划只怕是要落空了。很明显这位国王陛下多半会以各种理由拒绝喝酒,他一旦搬出“身体不好禁止饮酒”的借口,陆楠总不可能强灌吧。唉唉,果然她还是太嫩了,杀人没那么容易啊。

本来倒也不必急于一时非要在今天将他暗杀在王宫里,可巴赛尔公爵的身体等不了那么久啊。陆楠心中焦急,只能希望假如今天计划失败的话,巴赛尔公爵还能多撑几天。实在不行的话,她就只好隐瞒他的死讯,直到成功弄死他亲爹再说了。

不甘心就此放弃,陆楠做出了又一次尝试,她悲切的说:“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充满敌意呢,叔叔。好歹我们都是歌兰家的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我可以对上帝发誓,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我觉得巴赛尔堂兄是个不错的人,不想看他那么痛苦。也许你们父子之间曾经存在什么误会,要是解开误会的话,大家继续高高兴兴的做一家人不好吗。他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为什么得知他危在旦夕,您还如此冷静?难道真的和传言中一样,您只偏爱自己的小儿子,怨恨可怜的堂兄挡了他的路吗?”

她故意选择了这种猛一听好像很真情实感,但在他们这种上位者看来却幼稚可笑的说辞,这当然也是为了展现她是个不成熟,感情用事的天真小姑娘,以此来降低他们对自己的忌惮。到了西法兰国王这种地位,他多半早就不是很在乎什么血缘亲情了。说实话,就陆楠亲身经历过的种种,贵族阶级里为了利益什么不能出卖?死几个儿女算什么,女人有的是,死了再生就是了。就这个时代可怕的死亡率,大多数贵族都跟下猪仔儿般的拼命生孩子,通常要孩子顺利活到十五六岁,他们才愿意投注更多的心血和感情。不然的话,天天就在家哭死掉的孩子好了。

不过老国王这把年纪估计已经很难再生出健康的儿子,他膝下就两个活着的儿子,任何贵族到了他这种境遇都会很珍惜稀少的继承人,把他们当成宝贝一样好好护着,唯恐最后血脉断绝,哪有他这么无动于衷的。就算巴赛尔公爵说了谎,当年的刺杀不是老国王策划的。得知儿子命在旦夕还跟没事人儿一样,一丝担忧都看不到,从头到尾都没主动问上一句,恐怕也没什么慈爱之情。

陆楠能想出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巴赛尔堂兄不是他亲生的。可是不管怎么看,这父子两人的相似程度都做不了假。陆楠只能感叹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偏心到这种程度的父母。跟巴赛尔公爵一比,她觉得自己都很幸福了。

听她动情的说了一大段话,老国王苍老的脸庞丝毫没有出现任何情绪,他用一种冰冷的视线漠然的看着她:“您是这样想的?很抱歉,陛下,在您答应了诺曼底公爵那个叛徒婚约的瞬间,在您出兵支持我那个该被诅咒的儿子的同时,我就决定,只要是从您口中说出的话,哪怕一个字都不会信。”

没想到他会忽然一记直拳砸在脸上,陆楠这么厚的脸皮都觉得有点挂不住,她暗暗咒骂,要不要这么犀利,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啊!原来因为这个您才对我充满了敌意吗?”

陆楠还想再挣扎一下,她张口结舌,结结巴巴的说,顺便还挤出了一点没擦干的泪水,努力表现得弱小无助还可怜。

“但……但那时诺曼底公爵说得那么可怜,好像我不愿意伸出援手的话,巴赛尔公爵随时就会丢掉性命一样。我也前后给您写过好几封信,希望能得到您的回复,但直到最后您都没有理睬过。我还能怎么办呢,眼睁睁看着你们父子相残吗。亲爱的叔叔,也许这样的话在您看来非常可笑,但在失去了父亲,又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兄长,甚至侄儿也密谋要杀害我之后,我真的非常重视歌兰家任何的血脉亲眷。我不想再看着自家人互相残杀了……”

这番话说得字字血泪,陆楠连自己都要信了,她分明注意到老国王的一个护卫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忍,可能是被自己精湛的演技给打动了。但是老国王本人坚如磐石,眼里还是一片冷漠,陆楠觉得他好像面带嘲笑。

“唔,不愧是亲爱大哥的女儿,你们父女俩一样虚伪,一样会骗人。本来我还有点奇怪,觉得大概是因为好运气才您捡到了王位。现在看来,好像是我低估您了。”

见陆楠张嘴欲言,他举起一只手示意她别急着说话,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您以为这是在嘲讽您吗?不,这是对您的赞美。毕竟,帝国有您这么一位皇帝,我可以放心,不必担忧不出三年帝国就被您玩到彻底崩溃。让我们直接把话摊开了说吧,亲爱的侄女,您肚子里在盘算什么,我一清二楚。想要把那个不孝子推上王位?哼,除非我赶在他前面死了,绝对不可能。还是那句话,我宁愿把王位给一条狗,也绝对不会传给一个娶了低/贱女人还生下贱/种的儿子。”

陆楠完全无法理解他这种固执的心态,忍不住插嘴道:“可再怎么样那还是您儿子啊,哪怕母亲出身不好,可生的孩子不也流淌着歌兰家的血脉吗。”

老国王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瞪圆,原本老态龙钟的模样瞬间消失,从那具已经开始萎缩的身躯里爆发出了惊人的怒气,那一刻他哪里还像什么垂死的老人,分明是一头可以撕裂猎物的雄狮。

“除非巴赛尔亲手杀了他那个贱/货婊/子和两个小杂/种,休想我会原谅他!你大可以为了将他推上王位向我宣战,我要是有丝毫畏惧,就叫魔鬼立刻收走我的灵魂!我宁可后继无人,也绝不允许异教徒的血脉混进歌兰家族!”

陆楠被他这番声势惊得往后缩了缩,有点做贼心虚的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这位叔叔对同样混着一半异教徒血脉的自己怎么想。该不会他心里也在默默唾骂自己是个杂/种什么的吧。

在她的时代很难想象有谁会为了质疑儿子的妻子出身不好,不惜要亲手干掉儿子,甚至连孙子都当成了敌人。要是其他的理由陆楠还能想办法劝一劝,但涉及血统出身,她实在没办法了。倘若巴赛尔公爵身体还行,陆楠多半会去劝他放弃现在的妻子女儿,另外娶一个符合父亲心意的高贵小姐,重新生几个他父亲喜欢的孙子。但巴赛尔公爵都那样了,哪来的精力时间去重新结婚生孩子啊。况且他只怕继承了父亲的固执,陆楠觉得他宁愿弄死亲爹也不愿意低头,不愧是亲儿子。

※※※※※※※※※※※※※※※※※※※※

不行了不行了,超痛的,强行支撑了半天,我居然痛到吐了……

打算一章写完这段剧情,呃,明天再来吧,确实真的太难受了,抱歉。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此时窗外的雨势似乎有变小的趋势, 怒斥了一番的老国王像是耗光了仅有的精力,稍微露出了一点疲态,毕竟这把年纪还长途奔波,不可能不感到疲倦。他直接从长椅上站起身,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护卫, 连招呼都没打便向门口走去。

“唉,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默默在心中哀叹了一声, 陆楠却并没有因此而沮丧。现在老国王明显对自己充满戒备和敌意,想继续之前敬酒下毒的方案肯定行不通。但因为陆楠觉得巴赛尔公爵不一定今晚就死, 就算死了, 她还能压下死讯再做筹划,反正老国王人在王都,有的是机会。

“您就这么打算走了吗, 真的不去看看堂兄?”

话虽如此,布置了半天却眼睁睁看着人离开, 陆楠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她一边说着挽留的话一边往前追了几步, 同时注意到主教不知何时离开了祭坛,走到了她的身后。他的眼神毫无疑问正在询问, 要不要直接动手。

虽说的确是做好了强行刺杀的准备,面临真的付诸实际,陆楠不免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么干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万一没有成功, 又或者消息走漏, 等待她的将是各种质疑和盘问。就算成功了, 中毒她还能借口是误杀,原本下毒的人想杀的是自己之类。老国王活着进宫,却鲜血淋漓的躺着出去,想丢锅都不知该丢给谁。

陆楠紧紧的抓住了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一时间心乱如麻,看着老国王越走越远,距离门口只有几步的距离,动手这个词语就梗在嘴边,但死活就是无法吐出。她的心中竟然还涌起了一股侥幸之感,觉得失败那就失败了吧。也不是非要弄死老国王才能确保她的婚约以及未来的一系列计划。巴赛尔公爵有儿子,还有一堆忠心的死党,更有诺曼底公爵这个全然奉献的好基友。再加上还有几天陆楠就将举行正式的加冕仪式,届时仗着皇帝的身份优势,全力跟老国王周旋一番,未必不能逼迫他将王位传递给自己的孙子。再说了,老国王这里防守得太过周密不好动手,她还可以去暗杀那位小儿子啊。陆楠就不信了,倘若老国王两个儿子都死了,他真的舍得将王位传给毫无血缘关系的其他人。即便是他打算那么干,陆楠也可以仗着帝国的法律和自己的身份,在他死后强行指定巴赛尔公爵的儿子作为下一任国王。

想到这里,陆楠吐出了一口气,决定暂且放弃杀人的计划了。然而她却听到身后的主教有些不耐烦轻轻的咂舌,她立刻就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正想转头警告他别随便乱来,屋里的烛台忽然毫无征兆的灭掉了一大半,原本就很昏暗的室内顿时光线黯淡,只能勉强看到一个个黑乎乎的身影。

“陛下,快离开!”

老国王的护卫反应速度很快,立刻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个箭步冲到老国王身前挡住,而其他三个护卫也死死护着国王的身体,不顾一切的就朝门口冲去。但这时剩下的几个烛台也熄灭了,由于大雷雨的关系,屋内漆黑一片。陆楠只觉得有人搂住了她的腰,强行将她拖到了墙壁边上,而室内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和武器碰撞的声音。她感觉应该有人在射箭,因为听到了什么的东西嗖嗖划破空气的声响,以及作为摆设的瓶瓶罐罐接连破裂的脆响。虽然瞪大双眼,但一时之间她什么也看不到,她以为会有人高叫救命或者大喊谋杀,实际上除了沉重的呼吸以及脚步声,所有人都闷不做声。但她很快就闻到了并不陌生血的腥味。

“乖乖在这里别乱动,要是死掉可不怪我哦。”

抱着她的那个人柔声说,从声音和那股烟气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他的身份。实际上当时距离她最近的就是主教,除了他不做他想。陆楠恼怒无比,实在是没料到这人竟然敢擅自动手。可是主教只是低哑的笑了一声,像一只灵活的猫钻进了黑暗之中,陆楠只能尽可能的缩在墙边,免得真的被误伤。

感觉上过了很久,实际上最多就两分钟不到,陆楠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依稀看到黑暗中打斗的身影。中间不知是谁还狠狠的扑到门上,撞得门剧烈的摇晃了一下。陆楠的心都紧紧的攥了起来,这样大的动静,外面的守卫不可能不过来询问的吧。

但奇怪的是,门外却毫无动静,守卫们像是都忽然变成了聋子。

打斗又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左右,陆楠听到了压抑的,充满痛苦的一声低呼,随后屋里就重新恢复了安静。很快,有人点亮了烛台,陆楠摸索着墙壁站起来,她发现自己的膝盖有些发软。借着微弱的光线,她大致环顾了一圈屋内,并没有什么激烈打斗的痕迹,只是摔破了不少器皿,随便打翻了几条长椅。那群打扮成修道士的杀手都围在门边,见她踉踉跄跄的走过来,默默的让开了一条道路。陆楠一眼就看到了靠着门死成一堆的尸体。

他们的死相非常凄惨,身上到处都是短小箭矢,最外侧的那个男人几乎被扎成了一只刺猬,而其他几个的尸体都不完整,有一个人的整张脸都被划开了。老国王被他们挡在最里侧,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脖子上有一道几乎切断了半个脖子的刀口,鲜血夹杂着血泡还在一股一股的往外冒。老国王的眼睛没有闭上,狠狠的瞪着前方,手里更是握着他的佩剑。一想到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和这个人近距离说过话,明明不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尸体,陆楠还是从胃里涌起一股酸水,差点吐了出来。

“一,二,三,四……五,哦,还有一个。”

主教倒是若无其事的站在一边清点伤员和死者,他叹了口气说:“这几个家伙还不错,竟然杀掉了我们三个人,伤了三个。这笔生意可真是亏大了。”

站着的杀手们开始熟练的清理现场,他们没有碰门口的几具尸体,用搬沙袋的手法粗暴的把死去同伴堆在了一起,用灰色的麻布裹好。几个受伤的人尽管身上鲜血淋漓,脸上还是一片麻木,看不到任何痛楚。没人搭理他们,也没人有给他们包扎治疗的意思,他们习以为常的缩到一边,自行处理着伤口。其中受伤最重的那个一半身体都被鲜血染红了,他惨白着一张脸,咬着牙用一根肮脏的布带死死勒在腿上,陆楠看得浑身难受,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假如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么她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甚至连想都不会多想。可是亲眼看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死去,受伤,流血,陆楠心中还是涌起了巨大的罪恶感。她深深的呼吸着带着浓厚血腥味的空气,扭头看向主教,低沉的说:“您是不是需要给个解释。”

其实陆楠最想做的就是冲上去给他一耳光,质问他如何敢这样自作主张。但现在屋里全是他带来的杀手,外面一直没动静,陆楠不得不联想到之前那几个离开房间说是去望风的杀手。她觉得外面的守卫多半此刻已经凶多吉少了,看来主教一开始就打算直接动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怒火对结局于事无补。倒是主教先生的业务水平让陆楠对他刮目相看。于是陆楠短暂的考虑后,就强行忍住了满腔怒火。她总觉得洛雷托搞不好正期待着自己怒火攻心的对他大喊大叫,她偏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可您花钱不就是为了要这个人的命吗,我觉得这只是在完成委托而已。”

主教带着风度翩翩的笑意从容的回答,不过见陆楠如此冷静,他果然有点失望。

“哦,是吗。”

强忍着满心的不快以及胃里想要呕吐的欲/望,陆楠冷淡的说。

“那么留下这具满是伤痕的尸体,您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凶手是谁吗。不得不说,先生,您的生意做得可真不怎样。”

其实她心里不是不怕的,屋里乌漆墨黑,外面还在虽然终于没有再电闪雷鸣,大雨还是哗哗响个不停。身边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男人,以及一个可以全权控制他们,喜怒不定的神经病。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陆楠几乎本/能的想要服软,表示出一点退让,至少也等离开这里,到了可以确保安全的地方再说。但她还是用尽全力没有表露出任何胆怯,挺直了脊背,哪怕此刻她的两条腿在微微发抖。

她真怕洛雷托一时兴起连带着把自己也干掉,这家伙并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人。可是假如他有那种打算,陆楠觉得要是向他求饶示好,恐怕只会死得更快。哦,果然,朱利安也好,洛雷托也罢,一切跟地下势力有牵扯的家伙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主教暧昧不明的盯着陆楠看了好一会儿,好几次陆楠都心惊胆战的觉得死神在对自己招手,但最后他只是恭敬的对她行了个礼。

“请放心,既然敢这么做,当然有办法让您洗清嫌疑。不过有件事您大概也猜到了,为了确保不被人发现,我只能暗中解决了门口的几个守卫,顺带着把那个传令的侍从也一起干掉了,关于这一点,十分抱歉。”

陆楠恨得牙直痒痒,还不得不貌似平静的点头。其实她内心深处确实松了口气,因为主教实际上帮她解决了一个麻烦,那些人留着迟早都是隐患。只是这样一来她更加头痛,一口气死了这么多人,她要怎么解释和掩盖才好呢。

“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再次重申,这样的场景我不想看见第二次,如果您再敢不经允许就擅自动手……应该明白吧。”

她警告的看着主教,主教倒是一脸乖巧的答应了。陆楠知道他在装模作样但也没办法,谁叫她现在手中没有什么可用的王牌,想玩弄一些见不得人把戏的时候,只有洛雷托可以派上用场。她总不能让安茹公爵香槟公爵阿弗里去帮她策划暗杀下毒窃听吧。既然洛雷托手上有可用的人手,为人又狠毒狡诈,更重要的一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明显表达出了想依附在自己势力下的意思。那么在与朱利安以及他背后势力交恶的现在,陆楠为什么要去得罪另一只实力不明的黑/恶势力呢。

“啊,时间差不多了,再拖延下去的话恐怕引起怀疑,抱歉,陛下,请饶恕我的冒犯。”

陆楠只看见主教对她笑了笑,随即就直接用什么东西捂住了她的口鼻,她闻到了一股腻人的浓厚香气,脖子也被人不重不轻的按住某个部位,很快她就开始迷糊,软绵绵的往后一倒,倒在了主教张开的手臂里。

“你……”

陆楠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他的暗算,又惊又怒的挣扎了一下,但是主教只是好整以暇的把她抱了起来,哄小孩般的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嘴里还哼起了一首旋律古怪的歌谣。

“睡吧,睡吧,上帝保佑您,我亲爱的女王。”

他跨过门口堆积着的尸体,打开了大门来到走廊,陆楠只在逐渐昏暗的视野里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随后她的意识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

感谢大家的关心。

放心,早就去医院检查过,并没有任何病理问题,止痛药当然也有吃,只是貌似没啥用。

昨天想随口解释一下说好一章更完却拖了几天的事,搞得好像在卖惨。

我很健康,每年两次体检,臂上能站人拳上能跑马,一拳一个嘤嘤怪。

估计是姨妈到访的前几天心怀侥幸吃了一个甜筒带来的苦果。实际上只要乖乖的不吃任何冰寒食物,注意肚子保暖,完全不会痛得很厉害,就后背有点发酸的程度而已。

妹子们要以我为戒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感觉上只是眼睛一睁一闭, 并没有过去多久, 等陆楠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那张奢华宽大的四柱带蓬床上,外面天光大亮,还能听到阵阵鸟鸣。

她摸着脖子从床上坐起来, 第一时间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也没有头晕目眩的后遗症。反倒是像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精神饱满, 神清气爽。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 露易丝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见她正坐在床上, 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太好了,您醒了。”

见露易丝衣着整齐神情安定, 陆楠估计王宫里因为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或者流传任何丑闻,她定了定神, 沉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露易丝放下水盆, 这时她才终于表现出了一丝惧怕,在胸口划着十字说:“这可真是天主保佑, 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您只是受惊晕过去了而已。公爵大人正带着一群人满城搜捕那些刺客, 大家都吓得够呛, 贝赫伦夫人忙着盘点清查, 不许任何人胡说……不过您放心,这事暂时还没有传开,只是说王宫里闯进了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