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这种街头巷尾人人自危的大案,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知府大人迟早限期破案,不如先行一步掌握主动,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干。

案子一破,他就是总捕头了。

陈忠良道:“我曾与那人正面交锋,这就随刘捕头回衙门,从长计议。”

慧闲跟了上去:“庵里只有我看见坏人,还同他说过话呢,我的证词对你们一定有帮助。”

“哦?说了什么?”

“这个嘛…不是很多。”她心虚地笑了笑。

为了大师兄能清清静静地协助破案,陆颖伸出胳膊阻拦:“该不是‘站住’罢?”

“你怎么知道?真是料事如神!”

“谢谢,研究占卜多年,你是唯一这样夸我的人。”

陈忠良和刘捕头已经走远,慧闲无可奈何地翻起白眼。一个两个人五人六的,瞧不起人啊。

话是很少没错,可蒙面人当时回头冷笑了声。

有些人擅于心算,有些人一目十行,有些人对陌生人的面貌过目不忘,而她恰好属于过耳不忘的人。

“夸也夸了,不能白夸。不如我替你算命罢,只需生辰八字即可。”陆颖摆好架势,一脸的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孤儿,名字都没,哪来的八字。”

“手相也行。”

“我一个出家人,这辈子还不是困在里头。”她没好气地指着身后的庵墙:“少侠还是找别人消遣去罢。”

“人生在世命运无常,四季皆有轮回往复,何况众生。命由天定运可顺应,知悉过往将来,百利无害。”

算一下好像也没有损失。

她正值青春年少,终究抵不过好奇,犹疑地摊开手掌。

“咦,难得…”陆颖反复看了几遍,赞不绝口:“早年悲苦清贫,十六七岁后运势忽转,渐露后福之相。自此万事皆顺,平和如意,尤其夫妻之线清晰悠长,必得佳偶!”

说一个尼姑马上要成亲了是人干事?杜宜卓忍无可忍:“大师兄临走让我们原地等消息,慧闲师父不妨先行回去,有进展一定及时告之。”

“住持已把此事全权交予我处理,任务在身责无旁贷,两位放心,一定不会妨碍你们。”

与尼姑同行想想也是微醺,杜宜卓万分委屈地扭头看师弟,想让他说句话。

陆颖师弟是这样说的:“都是江湖儿女岂有妨碍之理,小师傅若不嫌弃,我等自然深感荣幸。”

杜宜卓愣在当场,忘了把头扭回去。

没一会儿,俩人围绕着算命的话题继续聊上了。

“我回客栈,晚些时候找你。”

陆颖全神贯注地展示算命工具,罗盘命签零零总总,哪有工夫搭理师兄,由他无声无息地走开。

天已擦黑,暮色下沉,说说笑笑只觉腹中饥饿。

慧闲要去拿庵里的饭菜充饥,被陆颖不着痕迹地嫌弃:“累了一天,不想吃草啊。隔壁那条街很热闹,夜市里头什么都有。”

出家人六根清净,慧闲少有出门的机会,见他说走就走,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担忧,终究跟在后面走街串巷,很快到达最为热闹繁华的街市中心。

天上繁星点点,地下灯火辉煌。

这等琳琅满目的街景,两人四处闲逛,走走停停,一时也不急填饱肚子。突然一小群人横冲直撞地钻进沿街的店铺,险些将慧闲撞个跟头。

铺子里立即传来叽叽喳喳的笑声,原来是一帮女孩子。

陆颖一把扶住,想到授受不亲忙连松手,为解尴尬便道:“走,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进门发现是家银匠铺子,各式各样银器白花花的耀眼。那群姑娘围着几盘银簪挑得正欢,跟不要钱似的。

“公子,本店刚出的新式发簪,京城传来的最时兴花样,送给心上人最好不过!”伙计早已被挤了出来,倚在柱子上对刚进门的顾客道:“街里街坊,一律一钱银子一支,买到就是赚到!”

慧闲从未近处观察过女子的佩戴之物,一面欣赏一面止不住地好奇,那银质的小盒子竟是镂空雕花不知做什么用,耀眼的圆环成串成串地难道是传说中的手镯,那些女孩子戴在头上的小棍,想必是伙计口中最新式的发簪了。

乌油油的头发,亮闪闪的装饰,隔得老远就能瞧见罢。

“呦,你们看,尼姑也来抢呢。”其中一个姑娘尖声笑道:“小师傅这是要还俗?”

众人扭过头来轰然大笑。

慧闲恍若未闻,拿起一支刻着月季花的簪子细细观瞧,小声问伙计:“这个多少钱?”

第24章 第 24 章

陆颖见她呆呆傻傻的,怕是为刚才的笑声心中不快,丢下一钱银子。

“你做什么?”

“伙计说了,一律一钱。”

“谁说我要买了…”

他张口结舌,可是你明明很喜欢的样子。

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慧闲从银铺出来显得无精打采。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来不喜欢,不过既然买了,就当朋友的一点心意,还望笑纳。”陆颖将盒子递了过来。

“你觉得我要这个有什么用。”

“戴…啊。”是啊她怎么戴,醒悟过来的他想呸自己一口,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么。

“我在寺院长大,不知父母是谁,住持说在路边捡到一个弃婴,身上穿了一件丝绸的肚兜,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她沉默片刻,笑道:“其实我没见过真正的月季,寺里不种花,只有一颗老榆树。”

陆颖挠了挠头,不晓得怎么安慰。总之是自己鲁莽,越是好心越是办砸。

如何弥补?

他灵机一动:“我知道乐州个叫百花谷的地方,那里一定有月季,办完这案子陪你一同去看如何?”

“好啊,多谢。”她破涕为笑,从他手中接过盒子:“那么这个,我收下了。”

他松了口气,摸摸肚皮,盘算去哪里打牙祭。

顾修竹经过一个年轻剑客身边,突然定住身形,自言自语。

“怎么,真把自己丢了。”秦岗拿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被害少女,你还好么?”

“那人好像我四师兄…”

“和尼姑说笑的那个?”见她躲在自己背后,不解地问:“是奉命下山捉拿你的么?”

对啊,为什么要躲。

那个美貌尼姑何方神圣,四师兄一心修道,素来不问儿女情长之事,为何此时的他面若桃花,容光焕发出一股羞涩之态。

说着说着,还送了礼物。小尼姑同样羞涩地接受了。

一定是偶遇的方式不对,顾修竹几步上前,若非陆颖身后背着一把乾坤八卦镜,真要有缘见面不相识:“神棍,哈喇子擦擦啊!”

喧闹的大街人声鼎沸,二人详谈甚欢,并未听见。

直到陆颖自言自语:“刚才那个声音好像我小师妹…”

顾修竹已经断定他色迷心窍到人性泯灭的地步,四目相对,果然陆颖见鬼似的退一大步,半响捂着胸口:“我们都以为你回天山了!”

“哼哼,这位是?”

“慧闲师太。”不动声色地偷瞄师妹身边的秦岗,两人似乎互有默契,说话间并不紧紧跟随,却始终不离左右。

青楼事件历历在目,有段日子没见,俩人越发亲密了。

这江湖豪客气度不凡,比之二师兄毫不逊色。认识顾修竹十多年,知她不曾有过这样的朋友,算是人往高处走,又一想走出阴霾另觅新欢并非坏事,无论是否如自己所想,身边有人陪伴也是顺理成章。

“陆少侠,上次匆匆一见,无缘深交,始终遗憾。”秦岗颇为热络地:“在家中时便听闻天山七剑之中有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的天玄剑,如今再度相见,不想错失良机。”

陆颖在山上饱受同门鄙视,没想一身绝技竟在不经意间声名远播,刹那间有种含笑九泉的冲动。

互相引荐之后原该与大师兄一行会合,顾修竹认真思索一番,觉得还是不要耽误秦岗正事,冲着那个耀眼的乾坤圈也要恪尽职守:“今日不巧,我们要事在身,明天一早我去客栈寻你。”

“好巧,我们也有要事在身。”陆颖想起那晚王少游的供词,关切地看着秦岗:“令妹可曾找到?”

“正是为此而来。”秦岗见不是外人,便将前因后果与情报毫无保留一同说了:“可疑人物叫班云翼,是魔教白玉坛的坛主,此人背景复杂,又与本地官员勾结,我们怀疑府衙就是藏匿少女的据点,对了,陆兄可知衙门怎么走?”

慧闲吃了一惊,双手捂着嘴巴,失声道:“不可能的,刘捕头是好人!”

她的世界之中只有两种颜色的人,除了好人就是坏人,想想真是悲从中来,陆颖耐着性子解释:“消息可能有误,也可能真实,刘捕头可能是蒙在鼓里的好人,也可能是全靠演技的坏人。”

“那等什么,你师兄这是羊入虎口,我们快些去救。”

然后陆颖再次伸臂阻拦:“稍安勿躁,你还是先和我师妹回去换套衣裳乔装一番罢,这样在大街上走,我们很快就要去衙门牢里交待拐带良家师太的罪行了。”

第25章 第 25 章

女人换衣通常需要很久,陆颖只得与杜宜卓在外苦等。

不说话尴尬,说又话不投机。

男人没有无聊时吃东西的习惯,所以这番等待变得更加难熬,直到卖糖葫芦的老头儿第若干次经过,杜宜卓终于从靠着的柱子上弹了起来,拿着十来串红果飞跑回来。

“你暴发户啊,吃个零食都这么浮夸。”

杜宜卓径直绕过他,挑了最大的给秦岗:“秦兄,撸一串?”

秦岗百无禁忌地笑纳了。

“今晚就要救出粉粉,今后如何打算?”陆颖心里有点酸酸的,没吃糖葫芦也酸酸的:“是送她回家乡寻找夫婿,还是继续跟我们游荡?”

“全凭她的意思。”

“她似乎在等什么,记得么,当时对我们说出自己的身世,却不急着回家,也许自己都不信那人还在。”

杜宜卓吐掉几颗山楂籽,抹了把嘴:“到底想说啥。”

“喜欢就大方承认,不喜欢也别磨磨唧唧。”陆颖从他手里夺过一串糖葫芦,一口咬下:“方能对得起这件衣衫。”

糖葫芦应声而落,杜宜卓赶紧捂住外衣,满脸惊慌无措:“该死,你怎么知道?!”

陆颖淡然地啃着糖皮,心说你那衣裳老早就破了个洞,小师妹不在没人帮你缝上,粉粉加入我们之后它便神奇地愈合了,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同样是破洞,我的就没人管…还有大师兄的。

“天山应该不禁止弟子成亲罢?”秦岗问道:“贵派现任掌门魏清就娶了江南首屈一指的世家之女,我问了修竹,她说只要不出家修道,都无禁忌。”

杜宜卓太感谢他成功岔开话题了,忙点头道:“山上也有俗家弟子,除同门结亲以外,都不干涉,其实从前没有同门不许联姻的禁令,上两代起慢慢严苛起来,据说为了防止一支独大…若非如此,小师妹也不会为成全二师兄的掌门之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下山闯荡,谁知二师兄老实不客气,不但执掌天山派还娶权贵为妻,两不耽误。”

陆颖故意清了清嗓子,唯恐他滔滔不绝:“都是过去的事,小师妹一向看得开,俗话说傻人有傻福。”

“这种事怎能说开就开,她嘴上说开,你难道就信?”

秦岗见黑色已沉,自去后院牵马。

杜宜卓后腰挨了一下,怒目而视:“死神棍,你干嘛。”

“哪壶不开提哪壶,巴不得小师妹孤独一生么。”陆颖冲天一个白眼。

“这和孤独一生有什么关系。”

“当着新欢的面提起旧爱,是大丈夫所为?”

杜宜卓疑惑地看着他,须臾,恍然大悟:“难道…”

“是的。”

“我难道是最后一个看出来…”

“是的。”

顾修竹走下台阶,见他俩一个瘫坐于上马石,一个懒懒地倚靠门柱,顿时反省自身:“对不起,久等了。”

主要是慧闲没穿过僧袍以外的衣裳,一个人闷头在房里摆弄,过很久才扭扭捏捏向人求助。

穿好之后又扭扭捏捏地不敢出门,劝了好一会儿,这不还躲在别人背后不敢探头。

陆颖长出口气,起身整理衣冠:“不要紧,我们已经预知到…了。”

杜宜卓奇怪他突然僵住,却见顾修竹身后闪出一个戴着头巾的俊俏姑娘,身段窈窕,纤腰一束,甚是动人心魄,定睛一看这不是慧闲么,换上裙子简直从里到外变了个人。

“我还是穿套男装罢。”慧闲从未被人这样瞧过,咬着嘴唇飞身折了回去。

第26章 第 26 章

风水轮流转,轮到两个女人等四个男人。

半夜三更在蚊虫叮咬的夜里埋伏很不好受,相距不远处便是官衙后门,一面屏气凝神,一边防止马儿出声,以便随时接应。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里面毫无动静,是有重大发现还是扑了个空,很是费人思量,对于苦等的人来说不亚于一年两年般漫长。

“顾姐姐,你和秦岗大哥怎么认识的?”慧闲打了个哈欠,努力不让自己睡着:“能为他身赴险境,交情一定不浅罢?”

“你和我这几个师兄又是怎么认识的呀?能与他们一同查案,交情似乎也很深。”

“好好的说我做什么。”她深深低下了头,耳根子都红了。

顾修竹见她脸皮实在太薄,不忍乱开玩笑,倒认真地作答起来:“我认识秦岗属于机缘巧合,一切全因另一个男人,他是我的师兄,差点儿成了我的丈夫,而现在是别人的丈夫。”

慧闲眨巴眼睛,似懂非懂。

“有时你越想简单,事情反而越复杂。就像我与师兄一起时很安心,很相信他,也许因为朝夕相处,以至于常常觉得一辈子都这样过也没什么不好。”

“那秦岗呢?”

“认识他的时候我很不好,自卑得厉害,他却一直带我看崭新的一天,每一天都有期待,让人觉得即使不能长久,这样过好每一天也很满足。”

“为什么不能长久?”

顾修竹笑了笑:“我们地位悬殊,不会有可能。”

“人们不是常说,世事无常,东边日出西边雨么?”

“人各有命,不是戏文,全凭说书人一张嘴。”

黑影闪过,顾修竹定睛一看,确认是陈忠良无疑,同时陈忠良也发现她们:“那几个没有回来?”

“你们不是一起行事?”

说来话长。

他与刘捕头进衙门翻看案卷,中途知府大人有请,刘捕头被衙役唤走。去了约莫半个时辰,刘捕头回来时愁眉不展,对他也算坦诚相待,道出实情。

“王大人命我立即停止追查此案,陈兄,在下官府效力多年,斗胆提醒一句,你也休要逗留,速速离开。”

“上头自然有上头的一番用意,既如此,刘大哥保重,后会有期。”

刘捕头没料到他如此通情达理,也是释然:“其实王大人没说太多,我们这种小人物,还是自保为上。”

慧闲很是不忿,胸膛挺得笔直:“什么叫做自保为上,这种官差百姓要来何用!”

陈忠良笑了笑:“他一介捕头,如何与整个官场抗衡,小师傅总是要求别人,别人做不到,到头来怒发冲冠的却是自己,可不划算。”

“我知道大师兄不会真的说走就走。”顾修竹岔开话题。

“我想明察不行,只能暗访,被刘捕头前脚送出大门,后脚上了衙门屋顶,做回不为钱的飞贼,本想独自闯一闯,刚好援兵来了。我们商议兵分三路,搜寻藏匿少女之处,无论有无收获,两个时辰后在此汇合。我在偏院一无所获,见时辰不早就撤了回来,原来还是第一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