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离家出走和男人不同,男人凭着一股火气,冲破关隘勇往直前,女人的前奏是紧密无声的,面上不漏痕迹,行动一如往常。你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计划着次日与她的行程,她的行程却已开启。

骄阳初绽,金光晃眼。

小厮靠在角门上偷偷打盹,黑影一闪,顾姑娘梨涡浅笑,正用亮亮的眼睛瞅着自己。小厮困意去了大半,笑道:“姑娘出门?”

她点了点头,无比慈祥,无比和蔼:“出去溜达溜达,有劳了。”

“这个…如无要事,还是请回罢。”

“为何?”

“您是贵客,少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照顾周全。”

“难道方才出门的两人不是贵客?”她手指陆颖和慧闲出门的方向:“可不许诓我,我都看见了。”

“他们也是贵客,可您不同。姑娘别为难小的啦。”

她千般不解万般不快:“有何不同,难道我的脸比别人大?”

“小的不知,只知道您的身份比别人贵重,这不是小的说的,是少爷说的,再说您的脸大不大小的不管,少爷喜欢就成。”

本是一句玩笑话,这小毛孩还当真了,叽里呱啦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解释。还少爷喜欢就成,你懂什么是爱情么?

哼,正面通不过,只能偷偷摸摸从侧面出击。原本不想偷偷摸摸,给这场不算完美的邂逅一个完美的休止,可惜现实残酷。

终究还是败给现实啊,她吐出一口幽怨的叹息,一跃而起。墙后一丛矮树和一条水渠,准确的说是废水流出通道,因为旁边就是厨房。选择这样一条猥琐的路线实是无奈之举,但上天能体会这样一番良苦用心。

上天不但没有体会,还派来一员神将,杵在逃亡的必经之路上:“呔,来者何人!”

她差点儿从墙头掉下去,仔细分辨,这不是今天拦住大门的小厮么:“你你你,为何在此!”

“少爷神机妙算,猜你无故外出必有所图,命我等在此迎候。”

正因为无所图才要走,她愁肠百结,连不告而别都那么难,秦岗这块牛皮糖,粘上甩不掉,还把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同粘了出来。为今之计只求速速脱身:“你别嚷,我这就退回去…”

“骗人,你们女人最会骗人。”小厮插着腰不为所动:“嘴上说不走,拔腿就跑,我又没有轻功,哪里追得上。”

“说不跑就不跑。”她暗自运气,最好跑路的准备,嘴上一直说着:“我岂陷你于不义…”

“少爷少爷,发现目标,请求增援!”小厮嚷开了。

她简直闪了腰,不停做着嘘声的手势,无奈对方视若无睹。连屁点儿大的小孩都骗不了,作为女人实在失败。

秦崟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一巴掌打小厮后脑勺上:“喊什么喊,喊什么喊,还嫌不够丢人,脸面想不想要了!”

她做贼心虚,气势已是矮了半截,不尴不尬地骑在墙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只等这墙自己塌了,才好意思落地似的。

秦岗此时应该气炸了肺,大概不愿彼此难堪,这才避而不见。她也不想四目相对,仿佛从这一刻开始,彼此已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是错,越做越错,索性错到底。

“劳烦给你家少爷带句话,多亏他这些日子盛情款待,小女子就此别过,万望珍重。”她拱了拱手,抛下一物。

秦崟伸手接过,见是一只黄橙橙的金项圈,唯恐她拂袖而去,连忙跃上墙头,距她数十步之遥:“姑娘留步,无论如何,不辞而别不是最好的办法。我不会替你带话,有话为何不当面说!”

“那就不要说了。”她怅然远望,淡淡一笑:“告辞。”

“姑娘留步…”他紧随其后,眼看就要动手阻拦。

第48章 第 48 章

“放她走。”

不知何处飘来的声音,带着浓郁的失落与无奈。

顾修竹左顾右盼,觉得像极秦岗,又觉不像,他何曾有过如此衰败之象。

“秦崟。”那声音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身后,一直悬着落不到实处:“放她走。”

她不敢回头,唯恐对上那张愤怒的面孔。

“强扭的瓜不甜,强留的人,也留不住。”秦岗顿了顿,声音总算不那么低沉:“顾姑娘,其实你若执意要走,道声就此别过,我并不拦,谁知你去意已决,半点儿不露出来。也好,在下并非强人所难之辈,这段日子承蒙不弃,患难与共,再多已是奢望。这声珍重我收下,后会有期。”

她心中猛地一震,情不自禁回头,却见他神情淡漠,没有丝毫恨意,原来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时越怕伤害,反倒更易受伤,真是怪了。

明明自己要走,诀别之际心中翻江倒海,冒出一万个留下的理由。不见面还好,四目相对,无数相处的画面浮现脑海,眼下都成了心酸。

想起他说过:“我要的成亲是和你成亲,倘若不是你,那成亲有何意义。”那时她粗略感动一番,未曾细想,不知怎地,站在高高的墙头,唯独对这无数表白中的一句记忆犹新。魏清也很爱她,爱到只想和她成亲,可他很快又和别人成亲,所以他的成亲只是成亲,和谁都一样,和谁都有意义。秦岗是不一样的,遇见他,她觉得幸运,又觉得自己无福消受这样的幸运,宁愿维持现状。

“是我对不住你…”她喃喃自语。

你们是要抱头痛哭一场的节奏?秦崟都想撤了,大中午的,还没吃饭呢。

这边厢打起退堂鼓,那边厢闹得不可开交,陆颖一面喊叫一面狂奔而至,惶惶如丧家之犬:“慧闲丢了…我的慧闲丢了!”

顾修竹讶异之中忘了问他什么叫我的慧闲:“你们不是一起出门了么?”

“废话少说快一起找!”陆颖吱哇乱叫,也忘了问师妹为何站在墙头。

一拨人从墙上蹦下来,不约而同换上正儿八经的面孔,仿佛墙上的一切从未发生。

陆颖的头发乱如鸡窝,显然被自己挠的。如果是普通的走散,大概不会这么心急如焚。

还要从早上的偶遇说起。

看似偶遇,实则精心策划。也许有太多话想对她说,也许被这些日子的沉默刺激,他深深觉得有必要,就王府衣柜里发生的一切予以说明。

叫住她时,他毫无信心。可是她竟答应了,答应与他去秦宅外头的小路走走。

并肩而行,也是她先开口:“这样堂而皇之地出来,对你是不是不太好?”

他哑然失笑:“我不是待字闺中的名门闺秀,你也不是闯入闺房的登徒浪子。”

“毕竟是修道之人,混迹江湖,不过混个名声。”她放慢脚步,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天王府里的一切,你没逃避,也不打算逃避,是我一直在逃避。”

“你…我…我必须给你一个交待。”

“我明白,这是正人君子所为。”

他松了口气,脸上依然发烧,后背衣衫被汗水浸透了。

“可你不必如此,你我相识一场,缘来相聚,缘尽各奔东西,本是修行的必经之路。佛说色即是空,肉身本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因为见了身子而不得不共度一生,实在有些可笑。那天柜子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既已对我言明,我也对你言明,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第49章 第 49 章

一番话让他无言以对。

本是他要抽身,人家不计前嫌,大度地挥了挥手,如今轮到自己矫情不成?陆颖当下点了点头:“我境界不如你,若轮修行,实应拜你为师。”

再说下去不免拖泥带水,扭曲了本意。此时慧闲停住脚步,从容转身,这就掉头回去。

他只好跟着,来时你一言我一语,步子迈得毫不费力,去时沉默相对,数不尽的漫漫长路。原来尴尬与否只在一瞬间,关系变了,什么都变了。

终于到了尽头,秦宅大门越发清晰,慧闲已经落后老大一截。忽闻街上吆喝声:“月季花,刚摘的月季花…小姑娘,要月季花么?”

他回望一眼,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挎着竹篮,四处兜售鲜花。慧闲低头闻了闻,同妇人说着什么。彼此既已冷淡,他不便折回去,一脚跨进门槛,猛然觉得不对。此时正值冬至,万物凋零,哪里来的月季花?再回首时,慧闲已经不在,连同卖花妇人,只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呆立原地,他恨不能将自己碎尸万段!

他的慧闲被他弄丢了,眼皮底下,不经意间,毁于一点粗陋的江湖伎俩。这本是最易看出破绽的拍花儿术,行走江湖多年的他竟无察觉,被心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蒙住双眼,遮挡心智。

然而五内俱焚又能如何,秦岗命人去查的杳无音信,师兄束手无策的安慰,远水解不了近渴。

“你最懂我,只有靠你了!”他赖在师妹房间不肯走:“外头会不会有消息了?那些人会不会没有真的去查?他们会不会得到坏消息却不敢说?”

“所以你最好亲自走街串巷,然后对天大吼三声‘还我慧闲’,或有奇效。”顾修竹缓缓打个哈欠,连撵人的力气都没有。

“无头苍蝇一样跑了一天,若有奇效早就有了…”

“那还叨叨个啥,养精蓄锐懂不懂?若想明天继续折腾,就去睡你的觉。”

“外头会不会有消息了?那些人会不会没有真的去查?他们会不会得到坏消息却不敢说?”他反反复复嘟囔,在屋内转来转去,像只无处投胎的野鬼。

顾修竹心中不是不急,被他骚扰得厉害,一面担心秦岗手下办事不利,还是亲自督促一下,争取事倍功半:“要不,再去同秦岗说说?”

“正有此意!”他猛地扶住她肩膀,将她整个人提起,转了半圈,面朝屋外推去:“求之不得!”

她几乎被这一下推倒秦岗那里的,外头伺候的人见顾姑娘来了,仍当她是自己人,让她在小厅坐了,甚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看来这里的人尚且不知白天的公案,她兀自摇头,笑自己小家子气。秦岗可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哪里会和一个野丫头置气,等着嫁他的女人犹如天上星辰,密密麻麻,这会子他大概已把她忘了。

奔波一天,水米未进,此时口喝难耐。喊了几声,人都走了,似乎忘记上茶。四处寻觅一番,不知不觉踏入里间,原来是少爷卧房。她在一张精致的玉石桌子上发现了一只风炉,炭火烧得正旺,暖融融的,炉上滚着茶水,白气翻腾。疲惫一下涌了上来,捡一张柔软的椅子坐了,水还很烫,杯子握在手里,两只眼皮只顾打架,秦岗大概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正好打个瞌睡。

“这不是顾姑娘么,稀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秦岗悠然踱了进来,手中剑未还鞘,看来方才练功去了。

“有事相求,算不上稀客。”她淡淡地:“至多算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闲人。”

“为慧闲来的罢。”

“师兄心急如焚,还请出手相救。别的没了。”她简直不知道这算不算请人帮忙应有的态度,好好的事会不会被自己弄糟?

秦岗沉默片刻,冷哼一声:“为什么不敢看我。”

“都说别的没了。”她别过头去,故意连脸都朝外:“不过是受人之托…”

“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过河拆桥,不顾朋友死活之人?你看着我!我浑身上下,哪里写着忘恩负义?倒是你,说走就走,所谓情谊,在你面前不过是一文不值的玩物,说扔就扔,扔了不算,还踩在脚下!”他越说越激动,声调高了些许:“我以真心待你,扪心自问,并未有丝毫亏待,而你,倒可以摸摸良心,曾几何时拿我当一回事,曾几何时对我哪怕有过一丝回应!”

她本就心虚,架不住这样连炮珠似的逼问,捂住耳朵,犹不绝于耳,怎样才能让他闭嘴?情急之下,见他气鼓鼓的面庞实在好笑,两片嘴唇不住翻动,不知何时停歇,踮起脚尖,吻了上去,只轻轻一下,他便住嘴了。

“吵死了。”她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到此为止:“耳朵生茧啦,你不累,我都累啦。”

他木然摸着被覆盖过的唇,尚未回神:“你这是…作甚。”

师兄还在翘首期盼,既然世界安静了,那么走为上策,她麻溜儿地转身,手腕却被扯住。

秦岗这厮,怎能如此无礼。她显然忘了自己先无礼,挣扎不下,恼羞成怒,朝着胸口挥了一拳,只觉拳头奇软无比,他浑不知痛的模样,用蛮力将她扯入怀中,两人一起跌在榻上。

世界更安静了,她忘了反抗,细细打量这张豪华大床,偷偷发笑,被他逮个正着:“傻子,乐什么呢。”

“我乐我的,与你何干。”

“不许独乐乐,尤其在这里。”他努了努嘴:“我的地盘,岂容你放肆。”

混蛋!如此轻薄,居然将她当做不知轻重的女人,男人没一个好货,念及此处,忽然翻脸:“你放尊重些,我不是那种女人!”

他的手不松反紧,箍得她生疼,神智骤地归位,抬头见风炉上的茶水滚得更欢,周围空无一人,静如旷野。原来是睡了过去,做了个梦,手腕被头颅压得受不住,自己醒了。

第50章 第 50 章

秦岗提剑归来,摸一把脸上的汗,看见了她。

寒冬腊月依然穿得单薄,青色小袄裹身,纤腰一束,乌发红唇,衬得越发醒目。

白天的事早不记恨了,他是那种当时真生气,过去也就过去的人。她主动造访,大概想道歉,心中已经接受她的歉意,面上还得做出冷冷的样子:“顾姑娘,若是为你师兄来的,现在便可回去了。”

她被先发制人,一时不知怎办。

又不能不硬着头皮坐下去,此时交情不比以往,已生嫌隙。对于产生裂痕的关系,凭她的脾性,多半避而远之不再往来。

不但不避,还跑到人家卧室来了。这会子想起做过的梦,突然诧异起来,这也太过雷同,他果然练功去了,大汗淋漓地回来,一样的一站一坐,各自别有用心地聊天,再往下,是不是要…

“我知道你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对于朋友,总是重情重义。”

“是啊,对朋友重情重义,对喜欢的人却不这样,所以才要走。”他恨恨地呼了口气,连连摇头:“罢了罢了,不与你计较,若是生气,早已气死八百回。”

“…当时并没想太多。”

他又好气又好笑,这笨女人连狡辩都不会,更别说装疯卖傻无理取闹了,这些女人的小伎俩,明明能够战无不胜。在该哭泣时冷静是种天赋,她能在情人的婚礼上断剑,或许也能在决裂中稳坐泰山。

同这样的女人冷战是不划算的,她能逼死你。其实已经逼个半死了,相识至今。

“生你的气,并不是因为你要走。”他为她倒了盏茶,吹吹热气,推了过去:“你当然要走,一副随时随刻要回天山与世隔绝的样子,我又不瞎,岂会不知你的心思,这也看不透,便没的朋友做了。”

她呆坐桌前,抚着茶盏,怯怯地:“那是曾经的念头。”

“我气恨,是因为你不信我。不信我真心救慧闲,才会一脸焦急。不信我说过的话,才会不告而别。你也是说到做到的人,如何认为我不是呢?说不在意你的出身,就是不在意,我没必要说谎,更没必要委屈自己。话到此处,再往下,只在于信与不信。说到底,人与人间,不过是个信字啊。”

一连说了半篓话,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只是木木地垂着眼睛,余光盯住床幔,两颊微红,煞是动人。

“我命甚好,不为生计苦苦挣扎,家中尚有几辈享之不尽的余粮,所以哪怕你是魔王之女,也不打紧。”他低下头,诚恳地放缓调子:“我这半生,从未遇过你这样的,许是你与众不同,许是我大惊小怪,这条挺好的小命,怕是从此交代了。”

她连呼吸也不顺畅,一会儿回忆梦中情景,一会儿回到现实,皆令人难以面对。究竟怎样才能脱身?毫无征兆的背叛,毫无征兆的被爱,似乎没人询问自己的意见,要的求不来,来的又害怕。

“这么晚了,该回去了。”喝尽这盏茶,走为上策,这才发现茶水依然滚烫,嘴上热辣辣地疼,何以握在手中良久竟无察觉?

“这一天到晚,到底琢磨什么天下大事,迷迷糊糊害人害己。”他深感造孽,一面禁不住观瞧,索性双唇只是烫得通红,凭添几许妩媚而已。

“我哪里害过人,一向只坑自己!”谁曾想,这一晃动手中的茶杯,那水不多不少撒出一点,不偏不倚地溅在他凑过来的脸上。

一声惨叫,捂脸遁逃。

想过脱身,却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脱身,她捂着嘴巴,心想世事轮回,梦里做了坏事马上在现实中受到惩罚,报应啊。

下卷

第51章 第 51 章

今年的雪格外厚实。

先是灰沉沉,酝酿许久,迟迟没有动作,未几,细碎的雪屑自铅灰的天倒灌而下,洋洋洒洒,极不均匀,料想缓缓而行,谁知一夜之间变了鹅毛大雪,一连飘洒数天。

魏清闲来无事,凭栏远望,依稀分辨出远处山巅的轮廓。这种时候,总容易浮想联翩,忆往昔看今朝,不免惆怅。正此时,石钟响了三下。

这大钟放置于通往山门的必经之路,天气严寒,派中弟子不便长期驻守,来客敲打石钟,声震半山,上面也就知晓。

钟声一短二长,出自自己人之手。他心中一动,莫名的慌乱,仿佛有所感应,知道来者何人。

“掌门,大师兄他们回来了。”

“告诉师爷,我随后就到。”

大师兄回来了,她呢?

挨到不得不去,回身见王婳姮远远站着,似乎犹豫要不要上前,这一对视,两人都不好意思。平时各怀心事,此刻怀着同样的心事,倒不谋而合。

他依旧沉默,走近,停下,等待。

她配合地跟上,若带苦笑。

来天山两月有余,起先敷衍着谈上几句,渐渐相顾无言,不如不谈。他曾说自己语言寡淡,一向拙于言辞,算是开脱。她也就不好说什么,想着你不过是不爱我,不愿与我做长久夫妻,一个人心里住了另一个人,瞎子也能看出来。不知你与那人相对,是否也寡言少语?

若说此行鲁莽,却也有收获,至少尽力维持一段并不存在的姻缘。从此魏郎是路人,相识一场,聚散两相忘。被命运捉弄的人,不必互相埋怨。

“今天终于可以见到她了,按理说,我应避嫌。”她狡黠一笑,罕有的俏皮:“不过现在我还是你妻子,若要避嫌,也应是别人。”

他愣了愣,半响道:“你都知道?”

她避而不谈,突然平视远方:“可惜大雪封了下山的路,否则这两日就该动身了。”

“动身?你要回去?”

“当时我不顾家人反对来到天山,是想尽最后的努力…罢了,都是无用的苦功,不必提了。”

他正色道:“你来这里,我很感动,可是…可是…”

念及当日他启程回天山处理教务,妻子留在王家。三月之后,忽然一日听得她上山的消息。

正是夏日时节,乌孙山漫山的野花,她自粉白的花丛中现身,一袭紫衣,渐行渐近,不时野鸽飞过,扑闪之间带着跃动的气息。她一路风尘,笑容却是明媚,相见甚欢:“没想到罢,一个弱女子翻山越岭,竟能一路平安,望着前路茫茫,转眼也就到了。”

万万想不到她千山万水不顾辛劳,吓了一跳,也着实感动一番。一位世家小姐,千金之躯,受常人无法承受之苦,一路追随而至,自觉十分难得,何德何能承受这番盛情?

小师妹的身影挥之不去,心中万难容纳其他女子,对于新婚妻子满是愧疚,不知如何化解。

“这段日子,难道我还看不明白?罢了,罢了…”她低头看着鞋尖,这一双脚,走过多少路,以为到达终点,原来只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