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终是反应过来他是有哪里不对了,他那脖颈上有些红痕,啧啧,昨日夜里蚊子真是不少啊。

不足多会儿,郑捕头掀帘进来,哈了哈腰,“孟大人,找小的有何事?”

“郑捕快,你对姜布山可是熟悉?”

“大人,小的在江洲活了这许多载,自然知道。”

“里头可是有山谷?”

“回大人的话,确有。”

“谷中有河?”

郑捕头不明所以地望着孟杼轩,“有,不知大人此话何意?”

孟杼轩凝神思索了好些时候,“齐将军醒了没?”

“还没。”

“郑捕快,今日想是慕容若言要从姜布山夜袭。我欲带五百人马在山中设下埋伏。眼下齐将军伤势甚重,余下的人马交与你,你可是能代齐将军守城?”他负手竖眉,一派威严地望着郑捕头。

郑捕头虽然彼时在江洲沾了县太爷的余光是作威作服了些,但领兵打仗本不是易事,这般大任想来是担当不住,郑捕头有些发抖,“大人…小的怕是不行,要是、要是守不住,岂、岂不是辜负了大人的厚望…”

孟杼轩冷声道,“现如今,大敌当前,你这等贪生怕死?”

郑捕头“趴”地一下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孟杼轩沉声道,“今日要走一步险棋。”他顿了顿,“若城中形势有变,你就在空中燃烟弹告知于我。”

郑捕头哆哆嗦嗦道,“大人…浦丘不是已经退兵了么?”

孟杼轩朝郑捕头走近了一步,语气狠厉了些,“今夜若守城不住,你就提人头来见我!”

待那郑捕头撤下,他回身对我道,“千织,你对姜布山应是还算熟悉,今夜同我一起过去,可好?”

我点点头,问他,“你有几分把握打赢这场仗?”

他拧了拧额头,淡淡道,“一分。”

我好是懊丧,“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盘下那醉宵阁了。刚当上掌柜的没几天,就打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呐。”

孟杼轩似带打量地望着我,突然问了一句,“没了醉宵阁,同我一起过日子可好?”

我抚了抚衣裳,干笑了笑。其实,我已年近二十,在大沂多少姑娘在这个年岁已经为人妇、为人母。我这一生何其坎坷,白白蹉跎了那些最美好的年华。眼下这光景,心里虽不想孤独终老,但确也是由不得我。这半年里头,刘夫子苦口婆心地劝我,已然豁达了许多。已经过了那心动的年纪,想着能寻个好人家,不图他生得多潇洒,家世多显赫,只要能好好处在一块过过日子也就罢了,但没成想,我这厢将将放宽心,就打起仗来,好是浮萍。

他倒是有些认真,凑过来看着我。

我不得已,摇了摇头,“不大愿意。”

他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彼时是我负了你,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我么?”

我稍一琢磨,眼下这情形好像是我眼界太高,看不上他一般,“其实不是。原先那些事,你让我再一桩桩数起来,也是徒增烦恼。那时候我也确是怨你,但眼下都过去那么许久,再说怨不怨的实在是矫情得很。何况你也曾替我解毒,这一来二去我们也算扯平了,谁也没欠谁。”

说着说着,我竟是有种普渡他的感觉,更是想把这些年来心里头那点觉悟说与他听,“过去的事情过去了,我们就不要提了罢。你看你,以后也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人,更何况你从来都不缺那桃花,日后定是能遇上位贤良淑德的人儿,替你打点内事…”

我还未说完,他便打断我的话,“如何也不愿意?”

我咽了咽口水,端起旁边的茶碗仰头大喝了一口,“不是我不愿意,是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我想做尹氏食肆的掌柜的,你想站在那高处看整个江山。怎么合适?”我晃了晃脑袋,甚诚恳地与他道,“真是不合适,我高攀不上。”

闻言,他眉头蹙起来,眸光黯了些,缄默不语。片刻,他起身道,“千织,我们启程往姜布山去。”

孟杼轩领了五百精兵,快马加鞭赶到姜布山。姜布山山形险峻,若是司若言要翻山攻城,从那山谷走应是最轻便的捷径。领他们到山谷旁已经近黄昏,山谷中有条河流,前日恰好下了那场大雨,河水猛涨。

他在河边探了探水位,负手立在队前,黑发在风中扬起,袍角猎猎,浑身带着一股肃杀之色,意气风发,向那众人发话道,“此次我们人少敌多,今夜一战,需得以巧制胜。我们先在上游截河蓄水,再在山侧做下埋伏。”黄昏的幕色在他墨袍上染下王者之风,拉下长长的身影。他眸中一片沉静,“我既是大沂的主帅,绝不打没把握的仗。今日,不胜不归!”

他这一番话显是让底下官兵热血沸腾,不少人附和道,“不胜不归!不胜不归!”虽只有五百精兵,但大家一鼓作气,分派而作。在那夜幕降临之前,已将河流上游筑了个简坝。

余下的人在山中埋伏下去,存了些石块,静待浦丘军到来。夜色逐渐暗沉下来,这山中万籁俱静,只偶尔有沙沙的树叶声,衬着那天空中的圆月,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孟杼轩在我身旁,他攥着我的手将我拉近了一些,眸中好似落了星辰的灿烂,“你就在我身旁,半步不要走开。”

我将手抽出来,不自在地抬头瞅了瞅月亮,“若这场仗打赢了,我是不是功臣了?是不是要给个封地,赏银什么的?”

“给你个‘精忠报国’的牌匾挂到醉宵阁上头。”他瞧住我,“大沂御赐圆子店。”

我干咳了两声,瞅着那明月,呼啦啦有灰鸟飞过啊。

约莫等到半夜,终是见那山谷中有些动静,有一小队人马沿着谷中蜿蜿延延前进。有个官兵问道,“孟大人,可是要开始?”

他沉静了片刻,“且慢,许是探路而已,不要打草惊蛇。慕容若言既是对江洲地形熟悉,此次他应是要亲自带兵。”

果然不出他所料,过了些时辰,远远可以瞧见谷中有大队人马,领头的那人白衣胜雪,驾着一匹雪白良驹,在那月色映衬下好不英气。

孟杼轩沉声吩咐道,“放水!”

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那山洪便一泻而下,听得一阵长嘶,谷中混乱一片,人仰马翻。飞沙走石,水漫姜布山。隐约能看到司若言勒住马,指挥浦丘军掉头撤兵。

身旁孟杼轩挥了挥衣袖,再是冷声喝了一句,“放箭!”但见山两侧百箭齐发,山石滚滚往那谷中砸去,那河水不过片刻便被染成血色。谷中顿时凄叫声不绝,一时之间,浦丘军便身陷囹圄,进退两难。

孟杼轩负手立在这山坡上,表情淡漠地瞅着下头的血流成河。他叫住旁边的人,“点火造声势。”

听得他吩咐下去,这山头两边便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且越发密集,乍一看去,旁得还以为山中埋伏了不下数千人。下头的浦丘军本已乱了阵脚,这样一番虚张声势更是让他们有些丧胆了,仗还没打,便已然有些溃不成军。

山头里埋伏的官兵现如今眼见着胜利在望,愈发地振奋了士气,大喊着,“杀!不胜不归!”姜布山巍巍而立,屹立在这云雾中重重嶂嶂,这喊声震天动地,在山谷里头遍遍回响着。

我好是同情地瞅了瞅谷中的浦丘军,看来此次是兵败如山倒了。

孟杼轩显是对大沂官兵的气势相当满意,他微微颔首,“给我攻下…”他那军令还未下来,便见空中燃了个烟弹。他眉心骤地一紧,漆黑的夜幕中接二连三地荡开明黄色的火花。见状,孟杼轩大叱了一声,“江洲不保,所有人马,即刻回城!”

待我们回到江洲的时候,方才发现大沂军受了重创。原本,司若言是打算两面夹击。孟杼轩虽是早早料到了他此举,却是□乏术,碰上齐将军重伤在身,不得不临时启用郑捕头。却不想郑捕头眼见着浦丘大军气势汹汹而来,腿脚打软,直接丢盔弃甲跑了。大沂没了个首领,此次节节败退,从城外接连退到城内,紧闭城门固步自守。

他驾马带我疾驰回城,临到城墙,听得一声长啸,他勒住马,向守城官兵问道,“眼下形势怎么样?”

“回大人的话,死伤不计,许是只剩下不足千人。且浦丘军仍在城墙外头扎营,方才白日一战虽是耗了元气,但两头兵力太过悬殊,如此相持下去怕是挨不过一天。”

他将我接下马,转身对那小兵道,“援兵何时可到?”

“方才接到信报,仍需两日。”

他敛眉凝神,正欲迈步上城墙,忽地又有人来报,“报——”来人顺了口气,“孟大人,方才抓住两个浦丘细作,我们的粮草被烧了不下大半。”

他顿住步伐,“剩下的还能吃多久?”

“没剩多少。小的想,如若没有江洲百姓接济,怕是半天撑不下去了。”

他拧了拧额头,唤住我,“千织,我们先回帐中。”我惴惴同他回到帐中,不安问道,“这么看,我们要输了么?”

他神情颇是凝重,看了看我,稍稍舒展了些,轻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

帐中的烛光跃跃,他指节轻敲着那茶碗,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看得他转过头来,对我牵了牵嘴角,浅笑道,“千织,时辰不早了,你先在我帐里睡下罢。”

我本着安稳觉睡一天少一天的想法,利索地跳到榻上和衣闭眼,不过多久便沉沉入睡。第二日一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了人影,那帐中桌上摊着张薄纸,纸中画着位姑娘瞌目而憩,好不惬意地横倚榻中,旁边题了行小楷,“佳人难再得”…

我起身掀开帘帐,见他正立在帐外。有位官兵问道,“大人,等援兵定是来不及了。粮草告急,接下来如何办是好?”

见他背影晃了晃,听他沉声道,“吩咐下去,降。”

烽火连天战(二)

他转身欲回帐里之时,眉梢间疲惫之色难以掩带。我心里叹了口气,这些男人打打杀杀权是为何。司若言彼时同我一起,那当真是侠肝义胆得很,走过路过,时时也拔刀相助,现下好,他那刀拔得忒没英雄气概了,竟是来压迫黎民苍生。

孟杼轩看到我,稍有些诧异,片刻沉稳下来,“晚些时候我欲去与他和谈,你且留在帐内,等我可好?”

我想着安慰他一番,“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淡淡然扯了扯嘴角,“我今次输给他,你怎么看?”

摸了摸下巴,“这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一个小儿女能有什么看法。”

他眸子幽幽将我看着,“你心底里,可是会觉得我不如他?”

摇了摇头,甚诚心道,“此次你也是尽心尽力了,打仗要的是天时、地得、人和。万事莫强求。有所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顿了顿,“既然要降,你多带些人过去。不过,和气生财,生气生财。你们好好谈,千万别谈崩了又打起来。”末了,我总觉得心中有些忐忑,“你不会有事罢?”

他凑近了些,“你担心我?”

我恳切道,“自然,眼下这情势,你那身上系了多少人的安危。”

他眸光黯了黯,叹了口气,柔声道,“这仗若打不完,你便是一直在我旁边。”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眼巴巴瞅了瞅那帐顶,唔,打仗真艰苦,这主将的帐子怕是好些时候没洗了罢。

临走前,他叮嘱道,“我不在你身旁,你定是要好生护着自己。我已经加了人手在帐外头,你莫要随意走动。”

约莫晌午的时候,孟杼轩随行带了二十余人出了江洲在城外官道上废弃的官驿中与司若言和谈。旭日高挂,暖风袭袭,刮得帐衣猎猎作响,地上黄沙飞舞,望着孟杼轩驾马而去的背影,顿有种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感叹,我果不是开始忧国忧民了?

我在帐中寥然,坐在那桌前,翻了翻案上的文书。却是翻到了张小人画,纸面已经有些旧了,泛些黄,上头随便涂抹了几笔,我瞅着觉得甚是眼熟,这小人画得好有喜感,肥头大耳,还顶了坨发髻。小人旁边还有行字,但年岁许久,那字迹已经模模糊糊看不甚清楚,我琢磨了一番,好似是“孟、杼、轩”。拿着这纸片思了好一番,方才忆起来这是我那时候描他的模样描不成,便胡乱抹了几笔,彼时还夜夜抱着这纸片方得入睡。咳咳,真是有些羞人,这,这便是传说中的画饼充饥罢。

看着这纸片有些怅然,没想到这已经好些年过去了,他竟还将这种东西收着,真是让我情何以堪呐?

听到帐外有些骚动,我撩开帐帘,看到眼前有队人马驰骋而过,那领头的人好是熟悉,定睛一看,竟是郑捕头。我愈迈步出帐,帘旁的小兵拦住我,“尹姑娘,外头危险,孟大人吩咐过小的好生照看你。”

我一急,指着那些人马,问那小兵道,“方才那领头之人不是郑捕头么?先前不是说他跑路了么?”

那小兵有些疑惑,摸了摸脑袋,不明就已地望了望远方,“小的没看清楚。”

我更是纳闷了些,回头一琢磨,觉得事有蹊跷。我同那小兵道,“和谈的官驿离这里远不远?”

“远倒不远,但外头乱,尹姑娘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我探了探头,将将回到帐内,突然身后脖颈处被人狠地一敲,眼前一黑,心里只来得及怨念一句,完了完了我莫不是要殉国了,便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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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有些意识之时,却是全身不得动弹,被人点了穴,半点声响发不出来。眼前一片黑,好似被困在袋子中。我脑中仍是有些混沌,估摸着我这是光天白日就被人劫持了么?耳边有些嘈杂,能听到马蹄声,接着有人在说话,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像是那帐前的小兵。他那语气有些焦急,“大沂竟然诈降,公子被困在驿站了。她就是那孟杼轩的女人,可是要带回营里?”

另有个声音应道,“不可,眼下公子处境不堪,先将她带到驿站罢,救出公子要紧。”听声音,好像是元生。

再是颠簸了些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马的长啸,感觉停了下来。我好似被人扛起来,走了些路,接着被人放了下来。不过多久,耳边传来司若言的声音,“原来昨夜是孟大人故意战败,如此看来,那粮草被烧也不过是孟大人顺水推舟,掩人耳目罢了。”

孟杼轩冷声道,“那又如何?”

司若言啧啧了两声,“在下真是小看了孟大人,竟能在我身边设下埋伏,给我的人下软筋散,真是好本事呐。”

“彼此彼此,慕容皇子在我营中怕是也留有眼线罢。”

听到“啪、啪”的两声扇骨敲桌的声音,“那么孟大人今日这重重埋伏,是想捉住在下?”

“怎么?慕容皇子觉得还逃得掉?”孟杼轩顿了顿,缓缓道,“不过,若是你将解药交出来,念在你也是我大沂的一条血脉,今日可留你性命。”

“在下有闻孟大人医术非凡,怎么,这区区噬骨散也能难得倒孟大人?”接着司若言再道,“啧啧,在下忘了,孟大人已经功夫尽失,想来是抵不过多少时日了吧?”

心中一抖,孟杼轩所中之毒莫不是司若言下的?

“不劳慕容皇子费心。”听到他厉声叱了一句,“给我拿下!”

好像听到好一阵混乱、似有兵器碰撞,接着元生喊道,“公子,尹姑娘在我们手上!”

司若言惊了一句,“什么?!”

接着是孟杼轩的声音,“千织?”他旋即道,“先住手!”

外头那打斗歇停了些,孟杼轩问道,“你们劫她做什么?!”

司若言问道,“元生,这里头是尹姑娘?”他声音近了些。

片刻,我听到孟杼轩道,“你三番五次接近她,是以何意?”

“孟大人,既是愿意以身试毒为尹姑娘解毒,那么…”司若言那语气绝决了些,“若想要她全身而返,以城来换,如何?”

有声音道,“大人,此时若不拿下,更待何时?”

好似有什么抵着我,听到元生的声音,“若不放了我家公子,伤了尹姑娘莫怪。”

孟杼轩沉声道,“三日。三日之后,再做定夺。”

“啧啧,孟大人真是有情有义,那么,三日之后,在下静待江洲城门大开。”听到司若言唤了一声,“元生,我们走。”

待我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在司若言的帐中。他一手撑在椅边,斜靠在那虎皮主位上,歪着头打量了我一番,接着唇边荡开一抹笑,那是好生灿烂,“尹姑娘,多日没见,你可是还好?”

他仰头好似思索一番,“尹姑娘当初不告而别,原来是重回孟大人的怀抱了。”

我垂头捋了捋衣袖,“你彼时骗我。”

他挑了挑眉头,“在下何曾骗过尹姑娘?”接着,他抚了抚扇面,好整以暇道,“在下与尹姑娘本就有婚约。”接着他抬眼,似笑非笑道,“即便骗了天下人,我也从未骗过你。”

与司若言打过交道,便知道他从来胡话都是信手捻来,且面不改色心不跳,玉面笑得那好些无辜,扑朔迷离,真真是辨不清真假。

我有些好笑道,“我那时问你你可是浦丘皇子,你说不是。我问你他中毒一事你可是知道,你说与你没有半点干系。先前与你处了半年之久,这许多事你都藏着掖着。我是真真想问你一句,你彼时缘何要与我那般亲近?你同孟杼轩的恩怨,你可是记了几分在我身上?”

司若言扣了扣扇骨,“尹姑娘言重了。所谓父母之命,尹姑娘是在下恩师之后,师傅自幼便给我俩订下亲事。原本,你就是我娘子。同孟大人的纠葛,在下本无意将你牵扯进来。”

我转念想到最早在花宵节遇上司若言的时候,他曾与我道家中尚有婚配。不由地一惊,“我俩?我俩有娃娃亲?”

他甚诚恳道,“在姜布山之时,在下无意冒犯姑娘。你后腰处有个胎记。尹姑娘本不应该姓尹罢,应当姓欧阳才是。”

这怎一个乱字了得?从前我凭白多了个娘,便叫我生生与孟杼轩纠扯不清。再来一个爹,将我与司若言凑作一堆。放眼四海,这么传奇的事许是几百年也不过一出,日后我定要将我的这些际遇写进戏本子里,唔,就叫汤圆西施情史。

我摸了摸下巴,“你彼时偷看我后腰,我不与你追究。但这亲事好是悬乎,你说的我的那个爹我见都没见过。我白白拣了个爹,还是个前朝丞相,我也乐意。但你是浦丘人,我是大沂人,这里头隔了十万八千里。况且,你还是个皇子,那许多浦丘女人排排站等你挑。咱俩就算真订了亲事,也就当作浮云罢。”我打算为大沂做点贡献,想着看他能不能念着点旧情,“你师傅是大沂人,你娘是大沂人,你先前在江洲也是做了不少侠客仗义之事。一打仗,百姓就遭殃,你忍心么?”

他支起身子,漫不经心道,“大沂皇帝阴险冷血,治国无方。浦丘若统一一方,对江洲百姓才是最好之道。”

“那你想是怎样,以我作人质换得孟杼轩将江洲拱手相让?”我想他是太高估我的地位了。

司若言瞅了瞅我,笑道,“尹姑娘是我娘子,在下怎么会做这般薄情寡义之事。明日,我昭告天下,尹姑娘便是我浦丘皇妃。”

我听得他这番话,真是饱受煎熬,横了脖子想着咱也忠义一番,笃定道,“你休想,我生是大沂的人,死是大沂的鬼!”这话说得好生豪迈,脖子也横得激扬了些,不留神,哎哟,把脖子给闪了。

花似雾中看

我歪着脖子被他软禁在营中,好不聊赖,此次连伸长脖子探探帐外虚实的资本都没了。过了些时候,外头有人唤道,“殿下,内贼还未查到。”

司若言道,“一个个排查一遍,勿必找出来软筋散是谁下的。”接着他撩开帐帘进来,那缎白华服上嵌金线绣着盘龙,一派风华,与他先前一尘不染的风度好是不相称。

手中拿了方帕子,迈步到我身旁,敷在我脖颈上,“热敷便能好了。”他兀自在我身旁坐下,“尹姑娘,在下堂堂一介皇子,唔,能文能武。与姑娘你虽算不得上是伉俪情深,但也算是生死同舟,有说糟糠之妻不可弃,怎么如今看不上在下了?”他笑眯眯道,“还是说,尹姑娘移情别恋,红杏出墙了?”

我捂着那热帕子,没睬他的那些个胡话,与他道,“我问你,若是我们成亲,你会不会不打这仗?”

他好似有瞬间顿住,旋即笑了笑,“那我问你,若在下不打这仗,姑娘可是愿意同我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