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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毛衣原本是我想要织给我爸爸的,织了一只猪也是因为爸爸属猪,然而他还是没有等到能穿上他的那个冬天。我无数次想象过他穿上的样子,然而还是没有来得及,我在他死后一个月才终于织完了这件毛衣。

他和江一原有着同样宽阔的背,因而此刻看着江一原穿着我亲手织的这件毛衣,我的心里也百感交集。

这件毛衣没能温暖到爸爸最后的生命,但我一直希望它能够去温暖其他人。但我并没有想过穿这件毛衣的人会是江一原。

第十章

之后不久,趁着我妈没注意,我把江一原这尊大佛给送了出去。

他穿着胸前带着猪的毛衣,走在南泉这条老街上,长胳膊长腿,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那只搞笑的猪穿在他的身上,甚至没有什么违和感,反倒让江一原显得有些人情味来和生出些亲近感来,而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疏离,他走在暮色里,渐行渐远,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

关于那件毛衣的回忆让我心中有些酸涩和钝痛,好在回家后不久我就找到了事情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江一原扔在我家垃圾桶的那件外套!

这件外套绝对得处理,否则我妈回来看到能撕了我。

我盯着外套看了半饷,一个灵光就那么闪过了我的脑袋。

这垃圾桶本来就是个废纸篓,里面并没有什么瓜果之类的生活垃圾,因而我把那件外套捡起来后,上面除了沾着几个纸屑,并没有什么污渍。我掏出手机,对着这件衣服进行了摆拍。

然后我登陆了“我和老公江一原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然后放出了外套的图片,想了半天,写了一条微博:“竞拍转卖老公的外套,原味的!老公打完篮球后原想扔掉,但被我劝说之后决定造福各位姐妹,货真价实老公原版原味,起拍价200,所拍资金会用于公益,谢谢各位,谢谢老公!”

没多时,微博下面和私信就炸了,各种抬价想要买的。

“我出500!都别和我抢!江一原的外套是我的,江一原也是我的!”

“我加200!我是处女座,我有收集癖啊,男神的东西只要看到了我必须收集到,否则我连觉也睡不好!”

“博主卖我!博主好人平安!”

江一原的外套我也没想卖得多贵,只想攒个几百块钱,正好够把小区里的流浪猫都节育和驱虫了。

私信和留言太多,而甄别出到底谁是真心想买也并非那么容易,因此我只点开了几条,看了看时间,就没再看下去,而是跑下了楼。

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小饭馆里已经没有了人,只剩下了杯盘狼藉的饭桌,宋姐已经下班走了,大厅里就看到我妈穿着围裙在忙里忙外收拾碗筷。

我妈年轻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然而岁月却并不曾厚待过她,父亲车祸意外去世,把她打击到摇摇欲坠,她如今有着深深的法令纹和不再光滑细嫩的皮肤,如果不是染了发,甚至连头上也是苍苍的星点白发了。然而她的表情和眼睛总是坚毅而充满力量的。

这几年的过分操劳让我妈一下子连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弯曲了。我的鼻子有些酸涩。

她看到了我招呼我过去:“怎么一回家就上楼了啊,快去厨房,饭给你热着呢。”一边说着,我妈还一边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收拾狼藉的桌面。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我妈。

我妈却扭着要挣脱我:“我在整理碗筷呢,脏,你快放开去吃饭去。”

此时我妈身上确实都浸淫了油烟味,并不像她年轻时候一样,身上和头发上都带着淡淡的兰花一样的香味,但是这种恼人的油烟味,却反而更让我安心了,连带她此时衣服上的油渍污渍,也让我觉得异常有安全感。

我继续抱着我妈,瓮声瓮气道:“我要等你一起吃饭。待会吃好饭我一起帮你收拾。”

我妈被我缠得没办法,终于摘下了围裙。

我拿出厨房里还热着的菜,青椒土豆丝和西芹百合,还有一盘小炒肉,并算不上丰富,其实做餐饮的人自己吃的往往并不好,往往今天剩下什么菜就吃什么菜。但每顿和我妈一起吃的饭,我都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饭后我和我妈一起收拾了厨房和大厅,忙到最后睡觉,也已经快11点了。

这直接导致了第二天学校一早的大学生思想品德课我赶去的时候已经开始上了。我想了想,也就没进教室,而是跑到法学院找郑燕林。

郑艳林早上没课,她此时正窝在宿舍里看美剧,因此她看见我,很是愣了愣:“陶陶,你早上不是有课吗?不怕期末考试被当吗?”

我从她手里抢了一个甜甜圈:“是大学生思想品德课,我觉得我能凭借良好的思想道德通过考试。所以还不如来拯救一下宅在宿舍被资本主义腐朽的你。”

郑燕林索性摘了耳机:“我心里刚正不阿,看美剧只是为了知己知彼然后一举歼灭资本主义。”

她刚准备继续和我侃大山,却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可郑燕林一反常态的没有接,她看了一眼号码,就摁断了手机。

而她刚摁断,那串号码又孜孜不倦地打了进来,而郑燕林也异常坚定,她又一次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好奇:“谁啊?”

“一个很烦的神经病。”郑燕林的语气不太好,“我前几天不是去参加辩论赛吗?对方有个男辩手问主办老师要了我的号码,现在天天烦我,再这样下去我要拖黑他了,本来还想顾及同学情谊。”

“也真是的,陶陶,他根本不是我喜欢的长相哎!高倒是挺高,就是瘦啊!和个电线杆子一样!最过分的是他的口才一点不好,辩论的时候紧张起来还有些小结巴,被我驳斥的简直体无完肤。总之完全是我不喜欢的类型。开始只是发短信给我,现在开始天天打电话,不接就继续打,像是有强迫症一样。真是好烦!”

郑燕林的脸上此刻是丝毫没有遮掩的不耐烦和苦恼,显然而易见的,那个男生的追求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反而是一种煎熬、负担和压力。那个号码还在她的手机屏幕上闪耀,她的眉头皱着,然后直接关了手机。

郑燕林一直是开朗活泼,有时候神经大条的,但却一直是善良而直率的。然而就在刚才的那一刻,我陡然意识到,再善良的人,或许善良也并不是针所有人的,也会有一些追求让他们觉得是折磨和痛苦。

我看着她一闪而过的表情,突然有一些恍惚。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江一原。想来很多时候我给他的感觉,大概也是一样的。

“怎么了陶陶?盯着我干嘛?对了,我要去趟超市,你陪我一起吧。”

好在郑燕林很快把我的思维拉了回来,我点了点头,就和她一起出了宿舍,朝着超市走去。

一路上我们便又天南地北的胡侃起来,从最近流行什么样的韩剧,哪些欧巴势头正红,到生科院那个小帅哥和女友分手了,所有单身女性蠢蠢欲动,最后到食堂那个最凶残的大妈和门卫搞起了对象所以最近非常和风细雨,我俩的话题丰富,涵盖了学校所有方方面面。甚至包含了某学姐分手后因爱生恨,怒把ex送的狗给咔嚓了。

“我去二楼买生活用品去,陶陶你去一楼帮我买点面包和水果,买点苹果和草莓,还有猕猴桃,柚子也要,反正你看吧,多少都给我买点儿,面包要有肉松的!”

到了超市,郑燕林就给我安排了任务,她这人一向不爱上超市,所以每次一来就是大采购,恨不得把一个月的食物给囤积了。

她风风火火跑去二楼之后,我便一个人先朝着面包的柜面走去,那里还只剩下了一个肉松面包,我拿了夹子准备去拿,却突然横空伸出了一只手,在我跟前眼睁睁的把唯一的那个肉松面包给拿走了。

我顺着那只手看去,那只手的主人也看向我。

“陶芊。”他低声叫了我的名字,然后便很欠扁地利用身高优势俯视着我微笑,“我不久前才说到你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抱着手臂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周雅文,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风衣,显得身高腿长,如果不开口,倒是很有些安静美男子的气质。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继续恶质地笑道:“你也想要肉松面包吗?”

我白了他一眼:“我想要你就会给我吗?”

周雅文笑意盎然,把面包递过来:“那也可以啊,但肉松面包可是江一原一定想吃的,你应该不舍得问我拿这个面包了吧?”

我瞟了一眼四周,也没见着江一原,于是在周雅文面前也懒得作态,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那只面包:“舍得啊。”

周雅文大概没料到我会真的对江一原横刀夺爱,而且听到江一原的名字竟然还如此满不在乎,他愣了愣:“你还真拿?”

我随口道:“我拿面包是为了江一原好,肉松面包有很多防腐剂添加剂,尤其是肉松,其实是用很多猪肉的下脚料甚至黑心猪肉做的,江一原吃这种东西没营养,真的,对他身材也不利,所以这种东西还是让给我好了,不要拿去荼毒江一原了。”

说完我就要转身走人,周雅文却叫住了我:“陶芊,我好像觉得你不喜欢江一原。”

我看了周雅文一眼,他正眼神深沉地盯着我,这一瞬间,我感觉有些慌乱,就像是心里的什么阴谋诡计被看穿了一样。

但我仍强装淡定道:“你知道什么,我这叫□□在心口难开,近乡情怯,一说到最爱的男人突然就羞涩了,就不知道怎么像平日里那样表现了。”

周雅文玩味道:“我听说你把江一原的外套拿去网上拍卖了。”

“你不会是也喜欢江一原吧?所以其实也关注我了,想要走后门问我买下那件衣服吗?”

“你别转移话题,我怎么会喜欢江一原,我性取向可是直破天际。”周雅文望着我笑了笑,“我偷偷告诉你,你卖外套,江一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我真想不通,他好像刚刚对你的印象好了那么一点点,你就转头投机倒卖他的外套哗众取宠,他现在好像更反感你了,根本不想提起你的名字。我刚刚问起你,他整个人脸色就冷下来了,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么不喜欢一个人。”

“我原来觉得你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但现在看来,我怎么就觉得你是故意的?你做的一些事,好像就是为了他不喜欢你才做的。”

面对周雅文探究的目光,我落荒而逃。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拍卖江一原的外套,但借着他的名哗众取宠,我确实知道这是江一原最讨厌的事。那天发生的一切让我觉得隐隐有些不安全,而拍卖他的外套让我感到久违的,像是又可以帮自己造一个壳,然后蜷缩在里面。

买完了面包我本应该直奔水果区,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从注意到周围,才发现我不知不觉走到了纸巾区。

我站在两排高高的货架前,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慢镜头,那些挡在我面前的人缓慢地消失在镜头里,在两排架子的尽头,我看到了江一原,他的眼光也正好朝着我看过来。

我们站在一条通道的两端,而且正好都看向了对方。

这场面让我有些恍惚。

江一原只是这样漠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就转开了头,向另外一边走去。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的时候,那一天在我家的一切好像是一个梦境,江一原还是和往日一样的厌恶我。

我本以为这会让我安心,然而此刻我却有些难过。我想起郑燕林被不喜欢的追求者追求时候的厌烦,深知自己的疯狂追求确实对江一原来说一直是一种困扰,那一天的篮球赛后,或许我真的不应该跟着江一原的,这样一切就都还是原样。可我知道现在不行了,江一原护住我被动挨打的那个瞬间,他就不再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可能确实挑剔、王子病和冷傲,可他在危险面前,对即便自己讨厌的女生,也是会下意识去保护的。

他这样让我充满了愧疚感和负罪感。

我太自私了,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并没有怀抱爱意,就去追求烦扰一个人。

而我第一次发现,江一原讨厌我的这个事实,其实也能让我难过。

第十一章

离开超市回到学校之后我也难得的安分了几天。每天准时上课,准时交作业,甚至连学院里一些枯燥的思想教育大会,也去参加了。

郑燕林对我这样过分“积极”的状态有些不适应,但她也并没有过分注意,因为她已经自认为找到了答案:“就算这个礼拜江一原都不在学校里,陶陶,你也不要这么哀怨和没精神嘛。生活里少了江一原,是不是好像突然少了一个目标?”

我朝郑燕林安抚地笑笑:“没什么啦,走吧,去吃饭吧。”

江一原已经走了四天,他被他们建筑系的教授带去T市附近一个乡镇远郊一个湖心岛上写生了,那个岛上有不少明末清初的建筑物。而因为那个湖心岛过于偏远,外加实在太小,不具有什么开发价值,文物保护协会又各种反对市政开发,倒是把湖心岛的原始给保留了下来,这个小岛与T市陆面之间也甚至没有现代化的大桥,而是只是一座木桥,这座木桥追溯起来历史更加悠久,据说是宋代时候建的,虽然有些破旧,但因为湖心岛没有开发项目,因而也一直并没有人去修葺,倒是吸引了不少写生和摄影的去。

他不在校园,我就不用每天早起给他打水了,但我仍旧按照惯例的每天给他写情书,这已经变成了我的一个习惯,然后我用漂亮的信封把情书装好,塞进他们宿舍的信箱里。

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江一原去写生后,除了第一天天气还算勉强看得见太阳,之后都开始了强降雨,今天更是公布了暴雨警报。要不是正好顺路去食堂,我都懒得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撑伞去建筑系的宿舍楼。

一路的雨点很大,外加有大风,雨伞又不够大,根本遮不住斜飞的雨珠撞进怀里,等走到建筑系,我的鞋子进了水,裙子也都湿掉了。

我原本准备塞完情书就走,却看到不远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她没有穿雨衣,也没有打伞,穿着红色的及膝长裙,却毫不在意地坐在完全被雨水打湿的台阶上,黑色的头发上垂着水,坐着哭泣。

我走过去,发现竟然是徐妍。

我把伞举到她头顶:“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徐妍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和雨水,她没说话,只是继续哭。

“怎么回事了?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徐妍这次终于开了口,声音是抽抽搭搭的泣不成声地看着我:“江一原他出事了。”

我有些顿住,在我的安抚下,徐妍才哽咽着把江一原的事给说明白了。

这几天大暴雨,湖水涨潮,他所在的岛上的木桥都被冲散了,可是江一原在前几天的写生里淋了大雨,结果重感冒,那个湖心岛上又没有任何医疗设施,甚至连个像样的休息的旅馆也没有,他们一行人都住在当地岛民家里,条件设施都相当破旧,他这么折腾下来,也没法好好休息,复发了哮喘,现在因为木桥被冲走了,根本没法过去送急救药,情况非常危急,他现在已经出现了胸闷和呼吸困难。而湖心岛地处偏远,附近根本没有什么船只也没有摩托艇,即便江家已经动手调用T市内距离最近的可用摩托艇和船只,甚至也着手调动了直升飞机,正在联系愿意前往救援的蛙人,可等这些交通工具和专业人士就位还需要时间。

“江一原要是等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陶芊,你说他会出事吗?”徐妍是真的很关心江一原,她此时不修边幅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怎么帮他,江阿姨听到这个消息都昏了过去,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本来只是一个写生,怎么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怎么会引起他哮喘复发。一原哥哥还这么年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徐妍抓着我的手:“他会死吗?陶芊,一原哥哥会死吗?”

她的手是冰冷的。我握住了她的手。

我也没顾及台阶上的雨水,坐到了徐妍的身边,一遍遍拍着她的背,才终于稳定了她的情绪,把她送回了音乐学院,让她舍友好好陪着她。

然而再回我自己宿舍的路上,我却心里混沌一片。

死。

我见证了很多死亡,但从来没把死这个字和江一原联系在一起。他还这么年轻,除了这样一场复发的哮喘,他身体健康,家世良好,他应该有更广阔的人生。命运对他来说刚刚开始。

我没法接受他会死,就这么年轻的死掉。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我往宿舍走翻出了我的泳镜泳衣,换上泳衣后套上外套,然后转身去了医院,我配了所有适用的哮喘急救喷雾,再去超市买了个防水的袋子,把药水一咕噜装进去,又去体育用品超市买了个救生衣。

然后我径直打车到了湖心岛所在的那片郊区。

雨还在下,但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的暴雨,我打了伞,站在湖边看着湖心被冲垮的桥,湖水因为涨潮非常湍急,此时湖面上连桥的木板都早就冲走了,倒是显得干干净净一片。我目测了一下陆地到湖心岛的距离,觉得并不十分遥远。

我掏出手机用江一原没拖黑的那个匿名号给他打电话,事情紧急,大不了只能再被拖黑一个号码。

意外的,接电话的不是江一原。

“喂?请问你是?抱歉现在江一原没法接电话。”接电话的人声音很疲惫,也很熟悉,他继续道,“如果你有什么要紧事,他身体好了我会转告。”

“周雅文?”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是的,你是谁?”

“你们还在湖心岛吧?江一原的情况怎么样?还能坚持会儿吗?我马上送哮喘的急救喷雾过来,你们再撑会儿。你到湖心岛被冲垮的那个桥头等我。”我顿了顿,“我是陶芊。”

从周雅文那得知江一原目前情况并不好之后,我不等他的后续反应就挂了电话,把手机也塞进了防水袋。然后我脱下了外套,换上了救生衣,把装满药品的防水袋系在了腰上,打了个死结。我把我脱下来的外套等杂物装在了另外个塑料袋里,藏到了灌木丛里。

然后看着湖水,我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活动手腕和脚踝,简单做了准备运动,就走进了水里,等水深到我胸口的时候,我戴上泳镜,朝着湖心岛游去。

湖水比我想象的更冷,水里也比我想象的更黑更深更可怖,水流也比我想象的更湍急,我必须十分用力,必须十分全神贯注,必须咬紧牙关,拼命蹬腿,才能不被水流带偏离方向。而因为水流和风引发的波浪,每次出水探头换气时候我必须十分小心才不会被倒灌水,第一次我没料到这样的浪头,因此第一次探头就被一大个打过来的水花呛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我抬起头,努力地呼吸着,感觉像要挤空了我胸腔里和肺部的最后一口空气,好在这时风浪稍微平静了点,终于让我缓了过来。

湖底也是纯粹的漆黑。我很害怕。

下水之前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凭借的不过是一腔孤勇,还有最原始的初衷——我不想江一原死掉。我能游泳,我的水性很好,我想要救他,用我有限的能力去弥补给他造成的困扰和麻烦,就像不断给他打水一样,我的心里一直是愧疚而充满罪恶感的。

即便此时在冰冷的湖水里,我仍旧能回想起江一原在超市给我的那个冷漠眼神,我在想,如果他知道我这样追求他只是因为那么自私的缘由,或许会更加憎恶我吧,像这样随意的就把自己的人生强加给他人。

我鼓足了勇气拼命游,湖水里有细小的杂质划过我的脸,在有冲击力的流水中,也让我觉得生疼生疼,我憋着一口气,此刻行进到河中央,我反而不再害怕了,心中有的只是笃定,我要把药送到对岸,不论是否就像是逆着命运的河流一样艰难,我一定要做到,我一定做得到。

我咬紧牙,对岸比我想象的要远,而游着游着,除了冷之外,我渐渐感到手脚的沉重和划动水波时的迟缓,脑袋也开始被水花打的有些昏沉,身体的支撑力也渐渐下降,原本一直笔直朝着对岸的路线也开始歪斜。可我不能停,一旦停下,我就会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陶芊!”

对岸已经越来越近了,我再一次从水里抬起头来,已经能看到岸边站着的人影,是周雅文,他正朝着我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而直到我终于脚能触碰到湖底的淤泥,我才终于整个人从水里挣扎着站起来,机械地往前走了两步,此刻的我浑身觉得异常沉重,手脚跟灌了铅一样,好在摸了摸腰间,江一原的药还在。

我竟然真的游了过来。

“陶芊!”周雅文的声音异常复杂:“你怎么游过来?!你不要命了吗?这么急的水!”他一把把我从水里扶出来。

我摘了泳镜,此刻浑身全滴着水,上岸后又被风一吹,冷的直打哆嗦,只好一边抖着手一边把腰间的防水袋解了下来:“这里是江一原的急救药。你快去送给他。”

周雅文接过防水袋,他脱下了大衣,裹在我身上,帮我紧了紧,那动作竟然难得的柔和。然后他看着我,眼神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他第一次收起了他原本对着我一贯的那种戏谑与挪揄,而是有些异样。

然后他顿了顿,没有再看我的眼睛,只是帮我提了防水袋:“你跟我去我们住的地方,洗个热水澡,赶紧换个衣服,我带你去房间后马上去给江一原用喷剂。”

我拉住他的袖子:“别让江一原知道。”

“什么?”周雅文有些意外。

“你答应我,用你未来人生的幸福发誓,这所有一切,你都不会告诉江一原,不会告诉任何人,不然你就不能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盯着周雅文的眼睛,“你发誓,药是怎么送来的,是谁送来的,你一个字也不能说,之前我给你打电话的通话记录,你也要娶删掉,这件事只能有我们两个知道。江一原绝对不能知道。”

周雅文也盯着我,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发誓,我不说。”

我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他一起到了他们住的岛民家里。那房子确实相当简陋,只是一层的小瓦房,房子里有两间房间,其中一间是岛民自己住的,另外一间是周雅文借宿的。房间里没有瓷砖没有墙纸,只有空荡荡的水泥天花板,周雅文把我让进属于他的那个小房间。

“这是我住的房间,你要不先在这里?房间那就有淋浴的,不过比较简陋。”他站在这种破旧的房子里,似乎也有些局促,然后他转身从床上拿了一套衬衫和裤子丢给我,“这是我的衣服,洗干净的,你待会洗澡好后换上就行。”

他又指了指我身后的窗户:“江一原就住在隔壁那个房子里,我现在马上就去给他用药,你先洗个澡休息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