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浅浅不知哭了多久,只知道也已经深了,星星渐渐稀疏了,潮水声清晰地传来。她站起身,最后遥望着星空,半晌才终于转身疲惫地走了进去。

花木扶疏的天台上,一株植物后隐隐露出浅色的衬衫一角。关博然不知从何时起便站在这里,有枯萎的花瓣落在他身上,可他全然不觉。夜风吹起他的头发,衣角,甚至吹进了他心里,可是他却仍站在原地,有如夜色下的雕塑一般。

因为很快便要去国外旅行,而林璇正在为戴浅浅与尹泽新买的公寓布置房间,所以他们的新婚之夜需要在酒店度过。

粉色的床单,粉色的墙壁,还有粉色的灯光,一切的一切仿佛戴浅浅童年的房间一般。当她推开房门时几乎被这样相似的景象惊呆了,可是惊讶过后却是深深的疲惫。连婚纱也没有换下,戴浅浅就倒在了沙发上。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疲惫至极。眼角还有泪痕。而心呢?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这样也好,以后就再也不会痛了吧?戴浅浅闭着眼睛想。疲惫袭来,头有些晕眩,戴浅浅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房间里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她睁开眼时却发现尹泽不知什么时候就坐在她的对面。

他还是白天的装束,深色的西装居然扣得整整齐齐。淡粉色的灯光下,他微微低着头,在他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个红色的样式有些旧的音乐盒,没有上弦,玻璃制成的小天使扇动着翅膀互相亲吻。

“醒了?”尹泽抬头看着她,似乎刚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然后又将目光移向那个音乐盒。

“这是什么?”戴浅浅看着它,感觉有几分熟悉,可是一时间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原来真的不记得了。”尹泽的目光微微黯淡下来,半晌才抬起头勉强笑道,“难怪你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了。是中学时你送给我的礼物,是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

有这种事?戴浅浅伸手拿起那个音乐盒,果然看见红色的底座上用记号笔写着自己的名字,很幼稚,却是自己的笔迹。

“这是……你受伤的那次?”戴浅浅看了看尹泽。

灯光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嘴角露出一丝真正喜悦的笑容,“原来你还记得。”

戴浅浅放下音乐盒,轻轻转动上面的按钮,然后松开。悦耳的音乐响起,是那首他们都非常熟悉的《AuldLangSyne》。

还记得那也是一个夏天,有一个邻校的男生总喜欢跑来找戴浅浅,总是要送她回家才罢休。那时候的她还不懂得拒绝的艺术,而且青春期的孩子总是敏感而易怒的。戴浅浅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话,那个男孩子很冲动地抱住她,而她挣扎了半天才跑了出来。

那时的戴浅浅和外公生活在一起,而父亲经常一个月也见不到一次。她不敢向外公说,害怕他会因为生气而病倒。于是只能每天放学之后跟在尹泽的身后。最后,就连童桐都发现了她的不正常。

再后来,尹泽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没过多久,她听说他又和别人打架了,而且一向战无不胜的他这次居然栽了跟头。那个男生是校柔道队的,尹泽虽然打赢了,却伤的不轻,在家休息了好久。

其实那时候戴浅浅和尹泽的关系已经很僵了,如果没有必要她不会轻易和他说话,更不会轻易招惹他。可是那次事件后恰逢他的生日,她便买了这个音乐盒送给他。

买它是因为她喜欢这首《AuldLangSyne》,听到它总会想起那些母亲还在世的日子,那些幸福的点点滴滴。

“那次,你把它放到床头就走了。”尹泽狭长漂亮的黑眼睛肿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醒来时妈妈拿给我,笑着说是你送的。我那时候真的……真的很高兴。因为在那之前,你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说话了。拿着音乐盒,我想,也许你还不是那么讨厌我。如果我为了你而死去,你或许会流泪也不一定……”

“尹泽,”戴浅浅低声说,“对不起,我……”

“浅浅,用不着向我道歉,这些都是我活该忍受的。”他看着音乐盒上的小天使,目光中的情绪复杂难言,“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包括我们的从前,还有现在。”

音乐停了下来,继而又响起来。这次戴浅浅没有打断他,他们之间终是要有这样一天的。

“也许你不知道,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看着你。你喜欢穿粉色的连衣裙,扎着小辫子,说话很软很好听。最让我难忘的是你很容易相信别人,有时候即使我对你开拙劣的玩笑,你也会当真。那时候爸爸不在了,妈妈总是很忙,他们让我和你一起玩,我很不高兴,于是总想欺负你,看到你哭我才好受一点儿。可是那时又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个玩伴,所以还会哄着你。时间久了,似乎就形成了一个习惯,总是用很生硬的语气和你说话。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你是我很亲近的人,不需要客气或见外。当然,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错到几乎毁了我所有的幸福……

”我太自以为是了,坚定地用自己的方式对待你,而从未关心过你的想法。就像你越是躲着我,我就越是生气,以至于用更激烈的手段来伤害你……“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低哑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音乐盒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了。

尹泽看着它,自嘲地笑了笑,”那段日子有太多不愉快的记忆。在国外的那些日子我也曾偷偷回来过,为了看你,在你家门口徘徊了很久,可最终又回去了。我想,我需要更多的勇气和自信来面对你的拒绝。因为这份感情太过深刻,所以更加害怕失败。可是,终于等到我敢于面对你的那一天时,却已经晚了……

“也许这桩婚姻并不是你想要的,也许就像以前一样你还在恨我,也许你还在责怪妈妈用这样的条件来要挟你。可是我想说的是:浅浅,我爱你,爱到可以为你改变一切,为你做所有的事。那些过往,我对你的种种劣迹,如果你没有办法原谅,那么现在你可以尽情地发泄,怎样对我都可以,但是请你不要……再离开我。”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低,仿佛耳语一般,“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哪怕你爱的不是我……”

闭上眼睛,尹泽咬紧牙关,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终于将一切都摆在了两个人的面前。他像是一个走入法庭的囚犯,在进行了所有的辩护之后,等待着法官的审判,等待着可以左右他一生的结果。

空气中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安静的让人发狂。夏夜的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带着午夜特有的清香,让人迷醉又期待。

戴浅浅抬起手,轻轻转动音乐盒上的按钮,悦耳的音乐声又响了起来。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抚着上面的小天使,目光柔和而平静。

“浅浅……”尹泽抬起头看着她,目光中太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却明白自己在期盼着什么。

“尹泽……”戴浅浅微微抬起头,目光温柔的看着他。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坚定而毫不犹豫地作决定,“没想到这些话我们到今天才说清楚。这样也好,以后我们就不需要互相猜疑,伤害了。其实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她顿了顿,心在这一刻居然平静下来,“嫁给你并不是迫不得已。其实我也有选择的不是吗?只是我选择了这条路而已。虽然这些年我们有很多误会,可是我们还是在一起,并没有分开。在遇到困难或者是痛苦时,我们都没有抛弃对方,所以我是真的原意和你生活在一起。生活也许原本就是平淡的,只是我们都生长在不完整的家庭里,因为得不到温暖,所以不能体会幸福的感觉。”

说到这儿,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关博然的家庭,目光微微一沉,转而却又提起精神微笑着说:“做一对平常的夫妻,有着平静的生活,就像许许多多家庭一样。至于爱情……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可人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了,灵魂也有重生的机会不是吗?所以,我愿意试一试。”

柔和的粉色灯光洒下来,就像情人温柔的低语。夏风清凉地吹进来,犹如流淌在心上的小溪。

“浅浅……”尹泽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微凉的触感透过他的皮肤传进了心底深处,每一根神经都在悸动着,喜悦着。

音乐盒还在尽情地演奏着。童年一切的美好仿佛并没有失去,或是早已失而复得,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而已。

浅浅,我爱你,哪怕你对我的爱只是微乎其微,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会尽一切努力让你幸福。

月影迷离,尹泽伏在戴浅浅的肩头暗暗发誓。音乐中他们相拥而舞,就像一对失散已久的恋人。

他低头吻她,这是在他梦中才会出现的新娘,生命中所有的幸福。

戴浅浅闭上眼睛,任由他将她抱在怀里。洁白的婚纱从肩头滑落到脚下,她揽住他的脖子,被他抱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浅浅,浅浅……”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带着心底压抑许久的痛楚及爱恋,如火般灼热地包围着她。

承受着他的爱,戴浅浅低声叹息,终于还是任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两具美丽的身体交叠在一起,粉色的灯光黯淡下来。黑暗中,她终于接纳了他的一切。这个曾经让她恨过、怨过,甚至无数次想过摆脱的男人。

很痛,可是她咬住嘴唇不肯流一滴泪。他们猜了许久,可是谁也没有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在爱情中摔得粉身碎骨,毁掉了所有的激情与希望,这种痛远比身体上的痛强烈百倍、千倍。

“浅浅,我爱你,爱你……”激情中的尹泽嘶哑地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颤抖得仿佛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痛。有灼热的东西顺着她的颈边流下,不知是她还是他的泪水。

这个男人还在相信爱情,而自己呢?她的手抚上他结实的身体,却感觉身体中的生机在慢慢地被剥离,直到干枯。

人的一生也许就这样了……

午夜有花香流动,飘过大海,飘向远方。

就像每个人都有权利得到幸福一样,在另一个地方,也有人时刻感受着痛楚与绝望。

晶莹的翡翠镯子包在白色的丝绢里,在这个寂静的午夜,就放在关博然的办公桌上,和那张修补过的照片一起,灼痛了他的眼睛。

手镯是戴浅浅让沈若琳还给他的。打开盒子的那一刻,他几乎失手掉在地上。没有什么比此时更让他绝望的了。

他还记得它环在戴浅浅白皙美丽的手腕上的情形。她轻轻抬手,那碧绿的翡翠缓缓滑下,润泽迷人。可是从今以后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将它们摆在一起,把台灯开得更亮一些,就这样沉默地坐着,直到星星不再闪亮,直到太阳升起。

人们都说清晨是所有的希望,可是此时关博然却感觉生命中所有的幸福都流失了。在这个朝霞满天的早晨,他被照耀的只是一具躯壳而已。

当秘书艾琳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从这个男人走进东南集团的那天起,还没有任何人见到过他这副落寞的表情。艾琳微微叹息,“对不起,关总,我敲了很久的门。”她低声道歉。

关博然仿佛并没有听到,只是怔怔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关总,你还好吧?”艾琳看着他,目光扫过那张照片,蓦地一怔,再看向关博然,目光中有猜测,也有惊讶。

“什么事?”关博然似乎清醒过来。

艾琳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你要的密件送来了。银行方面的杨经理来过电话,请你回复。还有,这个Z大的沈教授发来的传真。”

关博然没有打开密件,而是看了看那份传真,然后才淡淡地说:“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艾琳低声回答,然后转身出门。当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拢时,她心里却难掩忧伤。他真的要走了吗?

飞机飞行在万米高空之上,戴浅浅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尹泽将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身上,替她把座位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这是他们新婚旅行的开始。

云朵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棉絮一样轻软,就像他此刻的心。只是坐在她身边这样看着她,就如此的幸福。

他闭上眼睛,仿佛昨夜的幸福还在眼前环绕。她的娇柔美好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沦,从来没有哪种感情让他迷醉。她终于成了只属于他的爱人。这份幸福期盼得太久,只有一直陪在她身边才有真实感。

“先生,您要的报纸。”空姐递过来今天的D市早报。

尹泽将薄毯的一角替戴浅浅掖好,这才打开报纸。头版的位置醒目地刊登着他与戴浅浅的婚礼,配上他们幸福的照片,非常抢眼。尹泽的嘴角轻抿,露出一丝笑容,他第一次感觉原来报纸上对自己的报道如此可爱。

翻开金融版,纷杂的新闻一条条地刊登在报纸上,可最让他吃惊的还是林氏集团即将破产的消息。由于收购东南集团动用了大笔资金,甚至牵涉到集团即将宣告破产。而另一家公司将会在近日接手林氏集团。尹泽扫了一眼那家公司的名字,“建生”,几乎没有听过。

如果林氏集团被建生集团收购,那么也就是说建生集团将成为东南集团的第二大股东,林达明手中持有的部分股票也将成为公司的财产。

“东南集团的新股东……”尹泽低声念道,看来他有必要在近期接触一下这个建生集团的负责人。

“尹泽。”戴浅浅醒了过来,低声问,“有水吗?”

尹泽放下手中的报纸,叫来空姐,“温开水,谢谢。”

“在看什么?”戴浅浅伸手去拿报纸,却被尹泽捉住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再睡一会儿吧,还有十几个小时。要不要吃点儿东西?”他看着她微笑地说着。

“不用了,谢谢。”戴浅浅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微微转过头。经过了那样亲密的举动之后再见到这个男人,她还有些不习惯。

尹泽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握住她的手,放在离心最近的地方。

依林璇的意思,新婚旅行一定要去最美丽的地方,痛痛快快地玩几个月。可是戴浅浅显然有些疲惫,而且她心中也着实无法放下东南集团。虽然关博然与林达明的收购计划在她与尹泽的婚姻面前彻底失败了,可是她的心中始终隐隐有些不安,总是感觉好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发生了什么事。

林璇将这一切归咎于新娘的紧张及长久以来的疲惫与伤心。

戴浅浅没有反驳,她真的很累,累到无力挣扎,一个接一个的打击让她喘不过气来。如果可以暂时什么也不想的话,她宁愿偷来这片刻的宁静。

尹泽代她很好,除了外公和妈妈,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当然,还有关博然。

想起这个男人,她的心仍深深地刺痛。如果那样的爱也无法信任,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她恨他、怨他,以至于想永远忘记他。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已经成了他心中的永恒,甚至是不惜任何代价都要保护的人。

人生就是如此。

当关博然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心中难掩凄凉。

“关博然!你小子不得好死!”林达明突然破门而入,来到他的办公桌前,不由分说便将印着关博然名字的桌牌掀在了地上。

“好啊,你居然勾结那个小贱人毁了我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建生是你的吧?你准备多久了?我竟然看走了眼,看你把戴浅浅整得没人样了,我才相信你。小兔崽子居然在我背后捅刀子,告诉你,我饶不了你!”

关博然没有说话,只是淡然地看着他手舞足蹈。这个老狐狸终于倒在了自己手下,猎物越是挣扎不甘,作为猎人便会赢得越畅快,他深深懂得这一点。

保安早已跟在林达明身后跑了进来,“对不起关总,我们这就带他走!”说完,几个人便上前将林达明围在中间向外推去。

“关博然,我不会放过你,绝不会放过你!”林达明不甘心地喊道,声音震彻整个楼层。

“关总。”秘书艾琳神色紧张地走了进来,“会议已经准备好了,按时开始吗?”她有些害怕地看了看林达明,这才问道。

“会议正常进行,替我准备资料。”关博然的声音冷静沉着。他站起身,浅色的衬衫在阳光下清爽干净,只是脸上的疲惫微微泄露了心绪。抬头看向窗外,他黑色的眼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有着永远也无法摆脱的悲哀。

今天是戴浅浅离开的日子,在夏日的蓝天之下,她终于离开了他,渐行渐远,而他们曾经那样相爱,那样彼此珍惜。

人的一生,有些感情不必在意,可有些感情却永远也无法割舍。

与浅浅的合影就在桌子上,在他的心里,她永远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会议时间到了,关博然最后一次看着照片上温柔微笑着的戴浅浅,终于合上了文件,向会议室走去。

这是东南集团历史上划时代的一次会议,所作出的任何决定都具有历史性意义。从这一天起,以建生集团的名义买下的林氏集团旗下最大的分公司。而与此同时,林氏的负责人林达明将要为他所做出的违法行为负全责。在历次股份收购中,他与金融业以及地下钱庄所做的非法交易被全部曝光。D市的金融、地产业一夜之间震动了,无论电视还是报纸都纷纷报道着这桩重要新闻。

坐在主席台上的关博然从容不迫,他的目光环视着会场,将人们的质疑,猜测,甚至是怨恨都无声地压下来。明明是那样儒雅的男人,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这个人不同了……

坐在主席台下,沈若琳微微感叹。一年多以前,她也曾经坐在这里参加他的就职仪式。那时的关博然也是这般从容,却有着温和的微笑。他的眼睛似乎能看到在场的每一个人,向他们说着他对东南集团的理想和愿景。那时的他就像一匹年轻的千里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期盼。

不过一年的时间,那个年轻人就变得像一把磨利了的剑,失去了明亮的光芒之后变得更加有力,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坚定而不容辩驳。东南集团最高执行官的位子无比适合他,从容、魄力、坚忍、毅力,一个领导者所需要具备的素质他终于全部拥有了。

这样的男人,还会缺少什么呢?

坐在主席台上的关博然看着眼前的人们,心中不停地问自己:缺少什么呢?

当他终于达成了心愿,权力、金钱、地位、名利全部归于手中,他似乎得到了别人眼中所羡慕的一切。曾经,他就是以这样的名义与戴浅浅分开。可是现在,站在东南集团最高的位置上,他的胸中却在叫嚣着,仿佛要摆脱这一切而挣扎着。

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的爱情与希望都在那个飘着花香的下午永远地失去了。

“关博然,你不配说爱,更不配得到任何信任!”浅浅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刺进了他心中,刺骨般疼痛。

浅浅,浅浅……

闭上眼睛,他眼睛都是她。可是此时的她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飞往遥远的地方,度过他们的新婚蜜月。

如果可以怨恨,他宁愿怨恨。可是他不能。因为从那时起的每一条路、每一句话都是他自己作出的决定。就算是痛,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终究要他一个人来承担。

入夜的东南大厦安静地伫立在D市绚丽的灯火中,而关博然就站在它的最顶端。夜风吹来,这个夏日有着极寒的寂寞。

“检察院派人来带走了爸爸!”林殊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他愤愤地说,“你千方百计想要的结果已经实现了,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建生送给戴浅浅?她不配!”

关博然转过身来看着她,“我记得从林氏的收购中你赚到了不少,而且如你所愿,林达明再也没有能力欺负你。林殊,你还想要什么?在我还没有生气之前,你最好带着你的钱滚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关博然!”林殊惊讶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我,你怎么可能得到他的信任?你的建生也别想收购林氏!现在你得到了一切就想赶我走?你无耻!”

“无耻?”关博然轻轻说着这两个字,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比起背叛亲生父亲,林殊,你和我到底谁更无耻?猜猜看,如果我去看他时告诉他这一切,传说中心狠手辣的杀人犯林达明会怎么对待他的亲生女儿?”

“你,你不能……”林殊看着他,“我们说好的,你怎么能!”

“是,我不能。”关博然看着她,你、目光中的愤怒在隐隐闪耀。“所以请你拿着钱从我面前滚开!永远不要再出现!”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林殊看着关博然,这个她第一眼见到就深爱着的男人,一时间痛楚、愤怒交织着,不由得咬牙切齿地说:“关博然,你可以赶我走,可是你失去的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什么叫报应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你得到了一切,可是你想得到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哈哈,真是可笑,你居然赶我走!现在的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样的可怜而已。”

她的话如匕首一般刺中了他心中最深的伤口,本以为已经不会流血了,可还是有深深的疼痛袭来,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是的,他失去了,他的浅浅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永远……

这一次关博然没有反击,而是转过身将头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任脚下的霓虹如何闪烁,都不会再有一点儿属于他的幸福了。

他的反应让林殊微微惊讶,可是下一刻她却感受到深深的悲哀。这样伤害他并不能让她好受,这样的报复带来的也不是快乐。

她终于踉跄地走出去,走廊上响起孤单的脚步声。潜意识里她就像在进行一次逃亡,离开那个办公室,离开那个男人,她就不必再被他那刻骨的伤痛感染,再也不必感觉他是永恒的绝望。

这个世界还是公平的,她还会有幸福的机会。而他,却再也不会有了……

无数的薰衣草迎风绽放,带着微微辛辣的香味,混合着被晒焦的青草的芬芳,交织成法国南部最令人难忘的气息。七月末的普罗旺斯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作一般伸展在人们的脚下。

大大的遮阳帽,还有白色的公主裙,以及回头时淡而柔美的笑容,这是尹泽相机中的戴浅浅。

近一个月时间,两人从巴黎出发,沿着尹泽记忆中走过的每一条路来到普罗旺斯。在这里,没有仇恨,没有痛苦,更没有失去亲人的悲伤,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而自然。

紫色的薰衣草花田里,戴浅浅的白色连衣裙被风扬起,如鸟儿一般自由美丽。

“我们留在这里好不好?”夜里,尹泽抱着她,轻吻着她的耳垂。

戴浅浅满足地叹息,却没有回答。

黑暗中,他的手指与她紧紧交握,就像这些日子里的每一天一样。只有这样握着她,他才不会担心她会消失。每一夜,他抱着她似乎要将两个人的身体化为灰烬般的彻夜缠绵。激情时,他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然后看到她的眼眸深处。

“浅浅,我爱你,爱你……”他满足地抱着她叹息,爱她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他幸福得战栗。

“尹泽……”她抱着他轻叹,手指抚摸着他浓密的头发,直到他英俊的脸庞,继而却被他吻住。

从黑夜到白天,再从白天到黑夜,他无休止地索取,直到她筋疲力尽地睡去。

阳光从白色的窗帘照进来,戴浅浅精致的脸庞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般的红晕,长发在他的手臂间纠缠着。尹泽看着她,然后将她深深地拥在怀中。

这就是幸福吧!有时候戴浅浅想,和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就这样在外面流浪一辈子,或者再生几个小孩子,然后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