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将心思藏得极好,那等隐秘肆意的欲望如暴风雨在心头席卷铺满,面上仅仅是落在沈峤的视线停住片刻,便懒懒笑道:“不错,不过你这句后路说得不对,便是没有普六茹坚,浣月宗也不会倒,但若没有浣月宗助力,普六茹坚想要成事,却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浣月宗才该是他的后路。”

沈峤信服晏无师的政治眼光,却不代表他觉得对方样样都是对的,从前他也赞同由宇文邕来结束乱世,统一天下,乃是因为他自己也见过宇文邕,对方的确是一代雄主,哪怕御下苛刻些,在政事军事上却颇有素养,北方百姓因他而得以结束连年战乱,休养生息,北方更在他手里实现统一,若假以时日,数百年的乱世未尝不能在他手上结束。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宇文邕英明一世,却摊上个倒霉儿子,晏无师见风使舵更比谁都快,转眼抛弃了宇文宪,跟普六茹坚勾搭上,但他怎么就确定普六茹坚必然是未来的明主?难道就不怕对方野心勃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峤表示不太能理解他这种思路。

见他面露疑虑,晏无师徐徐道:“阿峤是个有主意的人,我说一千道一万,你没有与他相处过,终究是不信的,他有宇文宪之能,却无宇文宪之软弱,更有宇文宪所没有的雄心,当日宇文宪不敢起兵造反,弄得自己满门被灭,普六茹坚却不是这种坐以待毙的人,只是他现在身处弱势,我若能助他一臂之力,将来浣月宗的好处自然不会少。更重要的是……”

沈峤见他欲说不说,想是有更重要的原因还未出口,便也放下书本,认真倾听。

晏无师这才缓缓吐出后半句:“更重要的是,我瞧他比较顺眼啊!”

沈峤不由瞪他一眼。

晏无师含笑:“我看你往后还是不要瞪人了,便是要瞪,那也只瞪我一人便可,否则人家定以为你在眉目传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说话就总少不了这种调笑的语气?沈峤回想了一下,从前自己眼瞎伤重,晏无师抱着自己出出进进,有意令旁人误会,自然也是言语亲密动作狎昵,巴不得别人都以为玄都山前掌教是浣月宗宗主的娈宠,但现在他言语上更亲密了,却反而没有在人前做出什么逾距的举动,只是私底下更加言笑无忌。

这其中微妙的变化,先时沈峤不以为意,及至如今,却无法再视而不见。

沈峤揉了揉眉心,只觉一团乱麻。

晏无师却自然而然伸过手来,手掌按在他的眉心轻轻揉压,另一只手扶在他的后脑勺,不容沈峤逃避,更似看透他心底所想:“你们道家不都讲究随缘么,难道你我之间不是一段金玉良缘,阿峤为何露出如此烦恼的表情?”

沈峤:“……随缘是佛门的说法,我们只讲道法自然,再说我们之间充其量也只是孽缘,还请晏宗主勿要乱用词!”

他意欲拂开对方的手,两人瞬间过了数招,晏无师毫无趁人之危的自觉,末了直接点了人家的穴,将美人搂在怀里揉个够,笑眯眯道:“良缘孽缘,不都是一个缘字么,枉你修道那么多年,竟执着于表象,既然祁凤阁已经死了,少不得我得代你师尊教你开窍。”

说罢低下头,直接将人吻得喘不过气,又隔着衣裳将美人周身风光略略体味了个遍,虽说对方昏睡时不知占了多少便宜,但晏宗主素来傲气,就是占便宜也要让别人清楚明白,偏生他把握的尺寸又恰到好处,掐捏在沈峤勃然大怒与尚可忍受的边缘,刚刚好的分寸令人发指。

沈峤面色通红,气喘吁吁,前者是气的,后者才是被登徒子欺负的。

晏无师的视线在他因湿润和吮吸而越发显红的唇上掠过,心下满意,这才施施然开口:“你瞧,你明明也是有感觉的,又何苦压抑自己,屡屡否认?”

沈峤不说话。

显然不是说不了话,而是生气不想说。

晏无师又笑:“阿峤,你有难时,我千里迢迢赶来相救,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本座对你的一片心意么?”

话说得款款柔情,就是不肯解开穴道。

因为他也知道,只要把沈峤穴道一解,对方立马就会离开,断不可能在这里听他继续废话。

晏无师:“我知道你因从前之事,对我诸多芥蒂,不过如今我对你,早已换了一副心肝,正所谓日久见真情,你不是也能察觉出来么?”

沈峤平复了气息,冷言冷语:“我不曾见过晏宗主的心肝,又如何知道你换了一副心肝?”

晏无师抓了他的手摸上自己心口,柔声道:“你若不信,自己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从今往后,这都是你的。”

沈峤抽了抽嘴角,被他肉麻话激得一阵恶寒之余,自感对方的脸皮比长城城墙还厚,自己此生是拍马也赶不上了,他和对方讲道理,对方就和他讲歪理,沈峤觉得他就算再长十张嘴,也说不过晏无师。

“你先放开我。”

晏无师笑道:“那可不行,一解开你的穴道,你就跑了,我不欲逼你太急,但你也别打什么相忘于江湖的主意,我要的人,哪怕躲到祁凤阁的坟墓里去,我也会去将祁凤阁的坟墓挖出来!”

沈峤撇开脸:“贫道是修道之人,终身不涉情爱,不欲婚娶。”

晏无师:“咱们也不是在谈情说爱,你忒是肤浅了,咱们这叫志同道合的道侣,我也没想逼着你娶,你若喜欢,嫁也可以的。”

他跟逗猫似的,眼看对方要炸毛,又笑吟吟顺毛,解了他的穴道:“好啦,不过与你开个玩笑,怎么就生气了?说回正题便是,普六茹坚这次遇到了大麻烦,他是不是明主,你愿不愿意支持他,这个以后再提也不迟,我让你同往,自然是有天大好处的。”

沈峤穴道一解,立时便起身离他三尺有余:“还请晏宗主明说。”

晏无师朝他眨眨眼:“先不卖个关子,反正你也想还他人情不是么,随我去长安看看又何妨?”

天呐,还装可爱!

沈峤捂着胸口隐隐作痛的伤处,不忍目睹地扭头,又因方才对方霸道唐突行径不能释怀,心里又好气又无奈。

“我可以与晏宗主同往,不过我们须得约法三章,守礼相待,若晏宗主做不到,我宁可独自上路。”

晏无师心说我若想跟,你走到哪里能摆脱?

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大方道:“可以。”

第108章

晏无师屡屡调戏,态度一日日变化,沈峤不能说毫无察觉,但打从心底,他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姿色可言。

大丈夫立于世,首要是品行,至于容貌,女为悦己者容,哪怕如邹忌宋玉那样的美男子也很注重容貌,但身为方外之人,沈峤素来是没有这种讲究的,所以他根本不明白晏无师到底喜欢他哪里。

正因这种疑惑,他将晏无师的态度解读为“心血来潮”,毕竟对方这也是有前科的,若是毫无防备,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被卖一次,沈峤自问论心计,他绝不是晏无师的对手,因而内心深处战战兢兢,总有一处心存疑虑,未敢轻信。

说到底,这也是晏无师自己做的孽。

当日沈峤明明已将他当做朋友,冰心玉壶,天地可鉴,可他嗤之以鼻弃若敝履,面上还言笑晏晏,背地里却跟桑景行联系上,转眼就把人亲自奉上,将沈峤一片赤诚之心掷于地上生生踩得粉碎,如今再想挽回,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他也许还得庆幸自己看上的是沈峤,换作别人,经此一事,不说性情大变,镇日寻思着要报仇雪恨,起码也不会再对晏无师有半分信任好感。

但沈峤终究是个例外,此子待人至诚,别人待他一分好,他必要还别人十分十二分。

吐谷浑王城之外,晏无师先是因身受重伤而分出诸多性情,又因陈恭之故,晏沈两人深入婼羌地底,不得不有诸多牵连纠缠,后来合欢宗闻讯杀至,晏无师肯当机立断,舍身引开最棘手的桑景行,令沈峤得以喘息逃离。虽说沈峤很清楚,以晏无师的奸猾狡诈,不可能预先半点准备都没有,但他眼见对方决然离开,内心又如何会不受半点震撼动摇?

此举,便是晏无师后来回想起来,也甚为得意。

他对沈峤上了心,更是将这人性情言行由里到外摸索得彻彻底底。

若是别人,听见晏无师戏弄调侃诸多轻薄之辞,即便不勃然大怒,也必然要寻思着如何逃离晏无师身边,与他一刀两断,避得越远越好,但沈峤却并不如此。

对沈峤而言,晏无师毕竟刚刚才在青城山上救了自己,恩情是其一;普六茹坚来信求援,沈峤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必是要走一趟的,两人目的地一样,此其二。

这两样加起来,比“不想受到对方言语和行动上的纠缠”要重要许多,所以沈峤会先将个人感觉放至一边,先做更重要的事情。

这样的认真严谨,多一分则显得古板,少一分则偏于虚伪,偏偏在沈峤身上,许多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毫无违和之处。

这人当玄都山掌教的时候声名不显,旁人提起他,顶多再加一句“祁凤阁的得意弟子”,再无其它,如今他行走江湖,却先是让人想起他是沈峤,然后才是其它。

晏无师自负半生不受他人摆布,活得恣意潇洒,为所欲为,不曾想到头来依旧栽在这一人身上。

他由来觉得人性本恶,从不相信会有真正的良善,即便是有,在他眼里,也成了软弱。

偏偏沈峤是个意外,晏无师从不对谁妥协的本性,竟愿为了沈峤而让一让。

天下人都觉得好的人,晏无师不觉得好,他也不屑一顾,若是晏无师觉得好,天下人也觉得好,他自然更要赶紧下手抢过来,不管是强取豪夺还是润物无声,总归要先将人拨拢到怀里,再细细调教,让对方也心甘情愿。

总的来说,目前进展还算顺利。

饶是晏无师,也不禁有些自得:本座纵横江湖数十年,就算不以身份武功压人,倒贴过来的男女也数不胜数,平生头一回如此在某一人身上如此花费心思,若还不能手到擒来,那他前头也算白活了,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所以当沈峤提出约法三章,“以礼相待,非礼勿视,不能有轻薄举止”云云时,晏无师自然无有不应。

答应得这样爽快,反而令沈峤有些疑虑,不过既然人家已经答应下来,他若还纠缠不放,就显得矫情了。

隔天一大早,两人启程赶路,夜晚若是凑巧能路过城镇,就顺便在城内歇息。

江湖人餐风饮露,夜宿郊外是常事,但如果可以选择,谁都愿意有个温暖舒适的地方可以落脚,如非迫不得已,哪怕是武功高手,也是宁可投宿客栈的。

晏无师和沈峤也不例外,两人一路疾行,只花两日工夫就到了离长安不远的西宁镇。

长安在望,总算可以缓一缓,左右明日就能入城的了,晏无师也道:“普六茹坚虽然形势危急,可还没有急到片刻也等不得的地步,现在已经傍晚了,先在此地歇下。”

沈峤知道他素来很重视自己的仪容,每回出场时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私底下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去打理,让堂堂浣月宗宗主风尘仆仆入城,晏无师必然是不肯的,便答应下来。

选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客栈,两人走进去,沈峤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同榻而眠之类的话来,在掌柜问“两位可是要两间上房”时,便抢在他前面答道“是”。

晏无师也不反驳,笑眯眯地任由他作主。

掌柜见状不由笑说了句“二位郎君是兄弟罢,感情可真好”。

晏无师:“我们不是兄弟。”

掌柜啊了一声,有点迟疑:“那是……”父子?

晏无师什么也没说,只朝他暧昧地笑一笑,又朝沈峤看了一眼,还朝掌柜又笑一笑。

掌柜见多了各色各样的人,当下也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晏无师:“没法子,他这两天与我闹别扭呢。”

掌柜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那个啥,您二位都是人中龙凤,交情想必也不一般,既有这个缘分,还是互相让一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沈峤:“……”那个啥是啥,你倒是说清楚!

可掌柜偏偏跟着晏无师语焉不详,他总不能特意去纠正人家,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掌柜给他们订好了房间,晏无师又要了一个包间,让人上些酒菜。

包间里有四张食案,并排置于一面,另外一面则为的是让客人可以在用饭时叫些歌舞作陪,眼下没有舞姬起舞,自然显得有些空旷。

沈峤在靠近门的一案坐下,晏无师却没有坐在他相邻的那一案,而是隔了两桌才坐下,坐在最靠角落的那一案。

“晏宗主何故如此?”沈峤不明所以。

“我一看见你的脸,便想伸手摸一摸,可我既然答应了你以礼相待,自然还是离远些才好,免得我在你心中又成了毫无信义的反复小人。”

晏无师这番话,不仅无辜,而且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被沈峤觊觎的那一个。

沈峤有些无语,片刻想起方才之事:“那你方才有意误导掌柜说那些话,以礼相待又从何说起?”

晏无师更是无辜:“我哪里误导了?我由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你也听得清清楚楚,我们不是兄弟,这句话难道有错吗,难不成阿峤想与我称兄道弟?第二句闹别扭更是没错了罢,是那掌柜自己淫者见淫误会了,实是怪不得我的。”

沈峤在与他口舌较劲方面已经有深刻的认识,闻言只余无力。

晏无师笑了一下:“你要求的,我都做到了,怎么还不满意?”

顿了顿,他又柔声道:“阿峤,本座这辈子另眼相看的人不多,愿意相让的更是没有,你是唯一一个。”

柔中带刚,温言软语又隐含强硬,真是令人束手无策。

沈峤蹙眉:“我宁可不要这样的特殊。”

那可由不得你。晏无师笑而不语。

沈峤想了想,郑重道:“晏宗主心意莫测,委实令人无法揣摩,我更不知,以我这样平平无奇的资质,又哪里引得晏宗主另眼相看?今日既然将话说开,能否请晏宗主坦诚告之?”

晏无师:“阿峤,你的好处有很多,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他先开了句玩笑,见对方有点无语,又笑道:“单只心软这一点,这世上就无人比得上你。”

沈峤郁闷:“我不知心软何时也成了好处,只记得晏宗主向来看不惯心慈手软之人。”

晏无师悠悠一笑:“要不怎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好么,说了半天,又被耍了,沈峤知道自己从他嘴里是问不出答案了。

他越发认定对方不过又是心血来潮,眼下摆在沈峤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等晏无师兴趣消退,不再纠缠,他得以耳根清净;要么等他武功超过晏无师,将对方狠揍一顿,让晏无师从此不敢纠缠。

酒菜上来,二人各自动筷,不再多言。

食过一半,晏无师喝了口酒,笑道:“喜欢一个人,难道非得说出什么原因么,就像你讨厌一个人,看着他面目可憎,却说不出理由,这不是一样的道理么?你不能因为我对你喜出戏谑,就觉得我一番真心是假的,这样让我情何以堪呢?”

这话乍听好像还有几分正经,但其实也全是歪理,沈峤心道,想正正经经与这人长谈一番,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想说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几道,正欲出口,听见那桌细微动静,不由循声抬头,便见晏无师低头吐了一口血。

沈峤脸色大变,顾不上其它,急急起身上前扶住他:“你怎样了,是酒里有毒?!”

因沈峤未动那壶酒,所以一下子就想到酒的问题。

更因想到自己曾中过相见欢的经历,当下脸色比晏无师还难看。

却见晏无师忽然展颜一笑,将他按在怀中:“关心则乱,阿峤你真是口是心非!”

沈峤瞪眼:“你,你没中毒?”

晏无师抹去唇角血迹:“咀嚼时不小心磕破唇齿,可能上火了而已。”

上火能上到吐血?

骗鬼去罢!

第109章

自打知道晏无师假装吐血诈他之后,直到入长安进随国公府,沈峤再没跟晏无师说过一句话。

在他心里,这人已经和“奸猾”二字挂了钩,心眼比蜂巢还多,自己便是使劲浑身解数,也斗不过他,索性沉默是金,一言不发,甭管晏无师说什么,沈峤不是“嗯”就是“哦”,他就不信这样还能被钻了空子去。

晏无师也知道自己玩过火了,虽然逼出沈峤情急之下的关切,但人都是要面子的,哪怕是沈峤这样好脾气的人,你把人家脸皮都扒下来,人家能给好脸色么,生气那是正常的,不生气才不正常。

长安一如既往,城墙高筑,气势磅礴,万千气象集于一身,不愧是帝都,单就这一股不怒而威的气魄,沈峤就没在南朝帝都建康城瞧见过。

想那建康城也算是几朝帝都了,打从三国孙吴起就在此建都,宫墙里三层外三层,南有秦淮,北有后湖,当初晏无师受宇文邕之托护送周朝使臣前往南朝时,沈峤也曾在建康逗留,两相对比,建康多了几分华丽旖旎,却少了几分硬朗冷峻。所谓观王气而定都,王气所在,龙兴之地,这句话虽然带了几分神棍气息,却是有一定道理的,道家不修阴阳术,但难免有所涉猎,沈峤在观气望气上也有几分本事,当日看宇文邕气色,就觉得他命不久矣,如今将建康与长安一比较,也觉得前者的确少了几分王气,略逊长安一筹,便是这一筹,兴许就关系了一个王朝的命运。

但这些神鬼之言,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哪怕皇帝相信,也真没有几个皇帝因此而迁都的。

说到底,朝代之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周朝失了宇文邕,便是占尽天时地利又有何用?不过明日黄花。

“阿峤神色为何如此凝重?”旁边晏无师的声音很煞风景地响起。

沈峤理都不想理他,只作不闻。

晏无师碰了个钉子,脸上兀自笑眯眯的,并未有半分不悦,跟在后头一并入了城。

沈峤当日护着宇文诵杀出重围给人的印象过于深刻,此时连换身装扮都不曾,依旧是青衣道袍,身负长剑,他容貌又非泯然众人的类型,以至于守城士兵也能立马想起他来,眼睁睁看着人家光明正大入城,竟连上前拦阻盘问的勇气都没有。

许多人都会对真正有本事的人心生仰慕,那天沈峤的表现十足耀眼,哪怕底层士兵,他们参与了围捕沈峤与宇文诵的过程,但打从心里对这名带着宇文氏遗孤,以一己之力从满城弓箭,无数高手中离开的道人是极为敬佩的,虽然听说后来皇帝因为没能杀成叔叔满门,让堂弟成了漏网之鱼而龙颜震怒,但私底下,谁不对沈峤竖起大拇指呢,当日城门的精彩激战,早被民间拼成了段子在市井之间流传,平民百姓也许不知道什么天下第一高手祁凤阁,却绝对认识这位义薄云天,武功高强的沈道长。

但长安毕竟不是别处,打从入城起,两人就已经暴露在无数耳目之下,但晏无师也不在意,更不曾提醒沈峤,带了他就直奔城中的少师府。

浣月宗虽然失势,但晏无师又非朝廷钦犯,沈峤带着宇文诵逃走,但后来宇文赟觉得单凭一个七八岁的宇文诵掀不起什么风浪,再加上他镇日沉溺享乐,无暇顾及它事,也就懒得再追究,是以这两人入城,虽引得各方关注,却没有人来抓他们,一来师出无名,二来就是想抓,也没那本事。

少师府自打新帝登基,就被人查封,门口上了锁,还贴上封条,晏无师双手轻轻一扯,别说封条,连一条沉重大锁都应声而断,他推门而入,这副浑然不将朝廷禁令放在眼里的样子令身后的沈峤看得嘴角抽搐。

他这是下定决心支持普六茹坚,所以大白天也无须避嫌了?

沈峤想要询问,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

晏无师没回头,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主动道:“上回试剑大会,合欢宗去找纯阳观的麻烦,一场混战之下,桑景行和元秀秀必然有伤,不可能那么快赶回来,剩下一些小喽啰不足挂齿,要说能让我看得上眼的,长安现在也就一个雪庭,老秃驴自恃佛门正统,忒要面子,干不出背后偷窥人的勾当。至于宇文赟,他当太子时,我也曾调教过他,他心知惹不起我,又一意玩乐,在没有万分把握之前,他绝不会妄动,就算有人告到他面前,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