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含笑看过来,欣然赞赏目光令子谦脸上一红。

身穿黑色夜礼服的子谦立在灯火绚烂中,玉树临风姿态与往日桀骜不同,别具一番清贵气度。他薄唇轻抿,在仲亨面前总有一丝孩子气的紧张——今日是霍公子第一次与霍仲亨夫妇公开出席社交场合,且是这样隆重的场面——但对于桀骜不驯的子谦,再多的大人物也不见得能令他紧张,他的不安,是只恐在父亲面前表现得不够好。

来自父亲的关注,是他一直珍惜并渴望的,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都无法改变这事实。

少年青涩,曲折心思,念卿懂得。

在车上,她对仲亨柔柔耳语,“对他好一些,他还是个孩子。”

他板起脸问,“你几时也开始替这混小子说话?”

她伏在他肩上笑,“我们早已和解。”

他哼一声,眉梢眼底掩不住的欣慰尽落入她的眼底。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子谦,身量比起父亲只略差半头,已是翩翩风采的青年男子。霍仲亨深深看着他,却似乎不知如何与自己儿子说话,又是冷冷一句,“愣着干什么?”

念卿的指尖在仲亨掌心轻轻叩了叩。

于是霍仲亨低咳一声,语声和缓下去,“走吧。”

子谦看念卿一眼,垂下目光,跟在他们身后半步之遥,隐隐闻到一缕熟悉暖香,彷佛是她的香水味道,袅袅似一只看不见的蝶,在人鼻端心上撩拨……眼前浮光掠影,却只见她裙袂翩跹。

大厅里光亮骤盛,层叠光环遮蔽了男女面目,只听得曲声人语如潮涌至面前。

一声“霍督军到”,令全场骤然一肃。

子谦抬起眼来,四下里无数双惊诧探究目光如雨似箭落在身上。太过眩亮的灯光,令他看不清每个人的面目,只有一道道目光逼前迫后,令人无所遁形。

父亲的身影却如一道屏一座山,将他安稳地罩住。

他向众人淡淡笑着,用不经意的声色说,“犬子霍子谦。”

区区五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有着难以言表的倨傲……或者,该称作自傲么?子谦看向父亲,不敢相信自己从他话中听出的自傲之情。父亲臂弯挽着他那美丽的夫人,神色从容,目光淡淡投向这里,并没有刻意看他,却流露全不掩饰的自傲。

原来是真的,父亲真的以他为傲。

子谦掌心里渗出了汗,心跳得急切,彷佛有热血涌上耳后。他挺直身姿,微扬下颌,学着父亲威严姿态,唇角带上一点倨傲又从容的笑容。

少帅霍子谦的到来成了全场最耸动的焦点,甚至比霍仲亨夫妇和佟大帅更加引人注目。

几位夫人趁着霍帅、佟帅同洪总理在一旁叙话,满面春风地迎上来,纷纷对霍公子关切备至。云英未嫁的淑媛们远远立在廊后,低声言笑之际,目光总飘向霍公子与念卿所在的方向……灯影酒色之间,那一对俊美人物实在太过夺目,无论被人群簇拥到哪里,都牵引无数视线。

子谦一向最是厌恶浮华虚荣场合,今夜的灯光却似有着奇异魔力,令他有些眩晕,只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看她横波顾盼,长袖善舞,周旋在衣香鬓影之间。她向他介绍一个个冗长拗口的名字和官职,某某长官与某某夫人,某某公子与某某小姐……奇怪他竟一字不差地记下来,过耳不忘。

她杯中香槟饮尽,他自然而然接过,从身旁侍者托盘中拿起一杯递给她。

“子谦,你不要喝太多。”她笑着看他。

他这才觉察自己真的喝了不少,耳根已微微发热。他的酒量生来就不好,这点肖似母亲,她是喝一小杯女儿红也会大醉不醒的人……不像她,她手中杯不停,与趋附阿谀的人们言笑自如,任凭琥珀美酒一杯杯的饮下,酒力却只令她双眼越发璨亮晶莹,唇上笑意越发妩媚。

这样一个女子,既是百炼钢亦是绕指柔,正是父亲的心头爱。

母亲如何能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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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妻在侧,佳儿在前,还是老弟好福气!”佟岑勋斜眼看向众人簇拥的霍夫人与霍公子,难得文绉绉地恭维了一句,旋又摸着唇上胡子,哼声道,“老子养了四房老婆,三个儿子,就没一个成器的东西!”

他骤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令洪歧凡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答话,也不好对佟岑勋的家事置喙。他虽已坐上总理的位置,也深知佟岑勋这莽人是瞧不上他一介文人的,若没有霍仲亨的支持,佟岑勋只怕压根不肯给他面子。

霍仲亨却笑笑,“你这样讲不公道,三公子比起犬子大有出息。”

洪歧凡闻言变色,心提到嗓子眼,真不知霍帅为何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当口提起佟三公子岂非给佟帅添堵,这两人若不言一和翻起脸来,糟糕的还是自己。当即洪歧凡便想岔开这话打个圆场,但佟岑勋偏偏较了真,竟问霍仲亨,“出息在哪儿,出息在跟老子作对的本事上么?”霍仲亨朗声笑,“这件本事上,犬子倒未必不如令郎。”

佟岑勋嘿嘿一笑,“老话说得好啊,龙生龙,凤生凤,我老佟是个粗人,比不得霍帅出身名门,我家老三那点本事怎么敢跟霍公子比,任由他再怎么闹也闹不上台面。”

这话里锋芒已展,听着洪岐凡耳中,顿觉糟糕。

这两未大帅貌似言语无忌,实则试探往来,暗藏机锋。洪歧凡心下忐忑,赔笑道,“两位都过谦了,年轻人言行有所出格总也难免,父子又岂能有隔夜之仇。”他这意思是暗示与佟孝锡和谈的意愿,也算迎合佟帅的心意。

可佟岑勋睬也不睬他,霍仲亨也面无表情,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洪歧凡脸上挂不住,恰逢洪夫人携了一位公使夫人过来引见,他便趁此抽身,将这两个难缠的老对头独自撂下,任凭他们闹去。

看着洪歧凡背影,霍仲亨淡淡笑了一笑,“若只是父子仇,反倒好办。”

“废话。”佟岑勋横他一眼,也算是附和了他的观点。

霍仲亨也不再和他客套,单刀直入道,“做老子的教训儿子虽是天经地义,但也难免叫外人看了笑话,你若不好动手,做世叔的教训一下侄子倒也无妨。”

佟岑勋闻言将两道粗眉一抬,粗话冲到嘴边又硬忍住,“什么叫老子不好动手?”

“你好动手么?”霍仲亨瞪他,“不怕后院引火、自起内讧,那你婆婆妈妈磨蹭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这话真是戳到佟大帅的痛脚,激得他脱口一句,“你爷爷的!”

除此,却是无可辩驳,霍仲亨的话半点没有说错。

外人都以为他佟岑勋护短,舍不得教训儿子,才迟迟按兵不动。

殊不知他苦的是自己养虎贻患,这些年一手扶植老三在军中建立威望,羽翼渐成,如今的军中已不是他佟岑勋一个人就能说一不二。少壮派军官们即便表面仍追随于他,私心里多少还是向着佟孝锡。假如佟系内部两派真要打开,军心一乱便再也收不回来。就算是佟老三也没敢当真向自家父老弟兄动手,他不过是耍了一记花枪,将老子逼出北平,妄图以此逼迫老爷子退位放权。

眼前明摆着有霍仲亨的援手,他却也不敢贸然请世叔出面教训世侄。

这位世叔,岂是吃素的主。

“我也有一事相托。”霍仲亨不睬他的怒火,悠然一抬下巴,指向厅中正与念卿共舞的子谦,“这混小子此次跑来,想要我给他谋份差事,我怕他狐假虎威到处添乱,不如就交给佟兄收拾,在你手上他总归要规矩几分。”

佟岑勋怔住。

看霍仲亨的神色态度,绝非说笑试探,他是当真要拿自己独生儿子交换做人质,以使他信得过,放心让他拿下北平——只要霍子谦在佟岑勋手里,就不怕霍仲亨会对佟老三下毒手。

佟岑勋狠狠吞下一大口酒。

“这他妈甜不甜,酸不酸,一点酒味没有!”佟岑勋顺手揪住一个侍者便嚷,“总理府里没有像样的酒吗,烧刀子有没有,给老子弄点顺口的来!”

侍者被他吓呆,愣愣回答,“烧……烧刀子有……厨房有……”

“你叫老子去厨房喝?”佟岑勋两眼一瞪。

霍仲亨却朗声一笑,“去厨房喝又怎样,埋汰了你不成?”

佟岑勋最受不得人激,当下将大腿一拍,“去就去!我还怕你丫了……”

大厅一侧的洪歧凡正盯着这边动静,见他二人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场,忙问侍者怎么回事。

得到的回复令他瞠目。

正与念卿共舞的子谦也顿住脚步,“父亲和佟大帅一起出去了?我去看看!”

念卿将他手一扣,“别去。”

“可是父亲没带随从,他一个人的安全……”子谦心下踌躇。

“他做事自有他的分寸。”念卿微微一笑,“子谦,你信他么?”

“信。”子谦笃定点头。

念卿笑而不语,温柔欣赏眼神令他心头蓦然一荡。

她却笑吟吟转开了话头,“听说是四莲姑娘救了你,这救命恩人你打算如何报答?”

子谦一呆,口中顿时嗫嚅起来,“夏姑娘,她……”

“怎样?”她笑起来眉眼如丝,气息如兰,“我似乎听人说,你已将她带了回去?”

“许峥!”子谦咬牙,“这小子真嘴碎!”

她越发笑弯了眉,“就算许峥不说,你又瞒得了我们多久?”

子谦急忙分辩,“夫人,你不要听他乱嚼舌头,当日是许峥不放心路途中无人照料我伤势,才将夏姑娘一同带回,她父母家人都在北方,等这边安定了还要送她回来的。”

“哦,你就没想过将她父母也接过去么?”念卿笑得意味深长。

子谦脸上涨红,“夫人,你以为我是这样轻浮的人吗!”

“这是轻浮吗?”念卿扬眉,“两情相悦难道不是世间最好的事?”

他陡然止声,闷闷转过头去,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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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是我看着长大的,几个儿子里,我最疼就是他。”

佟岑勋仰头灌一口酒,直接就着手中大碗,酒液从嘴角淌下胸口,敞开的军服里,衬衣已湿了一片。霍仲亨坐在对面板凳上,军礼服的扣子解开两粒,元帅佩剑也摘下抛在桌旁。

厨房里仆佣早已被他二人惊走,火却仍在灶上烧着,烟熏得黑漆漆的厨房里弥散着煮肉和高粱酒的香气。身后灶台火光映得佟岑勋脸上时暗时亮,“悔不该送他去日本,书念回来,脑子也念坏了,谁好谁歹也分不清!老子就不明白了,那个长谷川是什么东西,能叫他言听计从,比我这亲爹还亲?”

霍仲亨想了一想,却是答非所问,“你还记得年轻的时候么?”

佟岑勋一愣,“记得什么?”

“我那时候在家也是一天都待不住,总想着从军打仗,建勋立业,就算被逼成了亲,也没在家里待上多久。”霍仲亨摇头笑,“如今瞧着这些小子们,想来当年家父看我也是如此恨铁不成钢。”佟岑勋嘿嘿笑,“我爹天天操棍子去赌馆寻我,幸亏没被他打折了腿!”

二人相视大笑,霍仲亨拎起酒坛往碗中再次注满。

佟岑勋大叹一声,“老了,老了!你说这日子怎么就一天天混过去,眨个眼的工夫就二十多年了?”

霍仲亨慨然叹道,“这仗也已打了二十多年。”

从前清打到共和,从分打到合,从合打到分,多少王旗易帜,英雄折戟……到头打来打去,还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列强依旧环伺,侵我物产命脉,占我主权民权,蚕食鲸吞无厌。我辈厉兵秣马,半生倥偬,大好青春抛掷征途,直至两鬓染霜,昔年热血湮没于沉浮官场。

却谁还记得,当初少年宏愿,又是为何而战?

“我为何而战?”佟岑勋目光已醺然,听得霍仲亨的话,便也喃喃自问。

为成全功名,为衣锦还乡,为保国佑民?

霍仲亨将酒碗一搁,“为终有一日,干戈休止,九州清晏,我辈便可挂剑归乡,携一白头人,不问世间事。”

“你那是做梦!”佟岑勋嗤笑,仗着醉意直指了霍仲亨笑道,“那些大大小小的猢狲们,个个都想分一块肉吃,凭你不想打就不打么,只怕到时连你的肉也一起撕来嚼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圣贤世道,要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谁肯信服?”

霍仲亨也不恼,抬袖子掸一掸酒渍,淡淡道,“不服,那就打到他们服。”

“你看你看,说来说去,还是要打。” 佟岑勋笑得前仰后合,得意洋洋指了霍仲亨,便欲嘲笑他到底迂腐,却见霍仲亨敛去笑容,沉毅神态令人望之肃然,也令他讥诮的话语到了嘴边不觉凝住。

霍仲亨直视佟岑勋,缓缓道,“兵以弭兵,战以止战,霍某谨以这八个字相赠佟兄。”

八个字,惊醒一身酒意。

佟岑勋怔怔端了酒碗,心念震动,一时竟呆了。

他是读书不多的莽人,然而这八个字却无需深奥解说,自是他这身经百战之人最能体会的。

眼前这人是与他相争多年的老对头,也是他素来瞧不起的——这姓霍的不过仗着出身名门,有财有势,爬到今日地位算不得稀奇。只看他风月缠身,与那红颜名伶闹得满城风雨,便知剥掉军衣也无非是个纨绔子弟。这等人,靠的是出身运气,算什么英雄好汉。

佟岑勋一向是这样认为,也一向是看低霍仲亨的。

直至今日今时,在这烟火熏燎厨房中,远离了君子与英雄,唯有两碗劣酒,一番肝胆,照出铮铮男儿胸怀——短短八个字,是他从来不曾想过,只怕到死也不会想到的。

霍仲亨端起面前粗瓷酒碗,啪一声掷在地上,摔为碎块。

“这就是长谷川之流想做的事。”他指着一地碎瓷,冷冷道,“将这国家拆散打碎,以期不攻自破,若南北鹬蚌相争不止不休,以如今兵力财力,尚能消耗多久?”

佟岑勋闷声不答,脸色变幻莫定。

“谁不想问鼎九州。”霍仲亨沉声一笑,“我也曾想,给我十年,不信拿不下这半壁江山!”

佟岑勋一惊抬头,这等狂言,只有从霍仲亨口中说出才令人不得不信。

“可当真还有十年能容你我相争么?”他语声陡然转厉,似自问也似问他。

佟岑勋惕然望住他,“你认为,连十年也撑不住?”

霍仲亨面色如霜,“山东名存实亡,已被日本侵占,中原咽喉已开。你若是日本,耐得住十年性子,坐等我国南北统一,协力齐心?”

佟岑勋喃喃点头,“不错,你这话我信。”

“你若信我,便记下霍某今日之言:不出十年,必有大战!”霍仲亨掷地语声宛若截铁,“霍某生平从不喜战,但这一仗,我是非打不可。唯有打下北平,将你所谓的大小猢狲一并收拾干净,还北方一个说得上话的政府,南北才有和谈统一之机!”

廿七记:红尘误·倦回顾

初春小雨润湿枝头新绿,一只灰羽燕子衔泥归来,剪尾掠过瓦蓝天际,落在一处深院高檐下。

闷雷般隆隆滚过的车轮声从远而近,碾过一地软泥,洼中积雨四溅。

檐下燕子惊得扑棱棱飞起。

窗后人家有仆妇趋前,慌忙朝外张望,只见全副武装的军车一辆接一辆驰过,绵延队列一眼望不到头,荷枪的士兵载得密密满满,乌沉发亮的枪械架在车上,腾腾杀气隔那样远都惊得她倒退一步,胆颤心惊将窗户掩上。

“又打仗了!”

烽烟横贯,惊破三月飞絮天。

北方的初春被笼罩在战事阴云之下,鼙鼓动地,四下烟尘密布,干戈又起。

霍系与佟系联军在一个毫无预兆的深夜突然发动对京津地带的合围,东路的霍系精锐之师一夜奔袭,突进守军腹地,连下三镇,将佟孝锡的布防出其不意撕开一道豁口;佟系重装部队从西路掩进,分军两路,一支与霍系会师进击密云、昌平、宣府等地,一支转战西北,驱逐割据在西北边防的多股军阀和杂乱部队,将佟孝锡唯一退路截断。

与此同时,佟孝锡也发动反扑,祭出了他一直握在手中的杀手锏。

踞守胶东的两个师团兵力经由日本人控制的铁路,取道南下,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直扑霍仲亨的后方,欲从背后切断霍系的粮草补给线,令深入北方的部队孤立无援。

这两个师团抵达东南咽喉重镇,尚未来得及布防,即遭到迎头痛击——新任师长许铮早已率部在此待命。南方政府也派出舰只,以保护民众为由,从港口向佟系驻军之地开炮。

在这合围夹攻之势下,霍仲亨亲率部众长驱直入,首当其冲的目标并非北平,而是盘踞北方的大小军阀——凡退守自保、不听从号令的各股地方军队,均被视同佟孝锡余党,一律武力拿下,就地撤销编制,长官免职。

起初尚有寥寥抵抗,其余小股军阀见势不妙,纷纷弃甲保命,宣布服从新内阁,接受整编,被纳入霍仲亨麾下。不到月余,北方大小军阀已纷纷归附,死守北平做困兽之斗的佟孝锡,徒然把持着手中的北平内阁,却俨然已成光杆司令,北平内阁也成空壳。

然而,困兽余勇尚存。

握在佟孝锡手中的是一支纯日系装备的悍勇之师,武器精良,由日本顾问团教官特训,是佟岑勋经营多年的王牌,一度横扫西北,未逢敌手。

将这支部队送到霍仲亨的铁齿之下,眼睁睁看着两支精锐交战,是最令佟岑勋痛入骨髓的事。

霍仲亨的王牌之师全系德式装备,行动迅猛如闪电,如狼群出现在战场,以最快速度扑向对手,将一切敢于抵抗的力量撕碎。

佟孝锡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几乎没有半分悬念。

总理府已开始筹备入主北平的庆功事宜。

对佟岑勋而言,却丝毫没有战胜的喜悦。

多年心血,就此毁去,一手培养起来的精英是被自己亲自送到霍仲亨手下做了炮灰。

经此一役,他是再也没有家底可与霍仲亨一争高下。

然而,霍仲亨似乎总要与他开玩笑,行事偏要出乎他的意料。

今日一大早传来的消息,霍仲亨部围困北平两日,在佟孝锡已陷入孤绝境地之时,突然于昨夜撤出西线,使佟孝锡得以趁机突围,率残部往西北遁逃而来。

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报告——”

佟岑勋背向门口坐在椅上,头也不回,闷闷抬了抬手。

一身戎装的霍子谦大步迈进门来,立正站定。

佟岑勋缓缓起身,将手中那一纸电文递给他,略显肥壮的身形似乎比往日迟缓了些。霍子谦接过电文来迅速看了两眼,脸上微露诧异之色。

“你认为你父亲为何这样做?”佟岑勋单刀直入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