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心事萦绕,一件件,一桩桩,细想来都是牵念。

这几日的茗谷重又恢复宁静,仲亨的强硬手段似乎对子谦见了效,再不见他折腾生事,整日只配着四莲,偶或外出听戏冶游,不出门时候在家中与霖霖玩耍,或亲自教习四莲的英语课程。

“夫人。”

正想着,四莲甜甜语声却从身后传来。

念卿回眸,见四莲一身外出装束,宽檐遮阳凉帽垂下面纱,拄了长柄洋伞在手里,脸颊透着淡淡红晕;子谦长身玉立在她身侧,一双壁人令阳光失色。

“要出去玩么?”念卿笑着蹙起眉头,只觉这一对小夫妻天天外出,实在贪玩。

“我想去瞧瞧慈云庵的灵龟,听说灵龟五十年才出来一次,祈愿很灵验呢。”四莲笑着上前挽了念卿手臂,甜声道,“夫人也同我们一道吧,您天天都在家中也不嫌气闷。”

念卿微微一笑,“你们去罢,我不信什么灵龟祈愿。”

四莲咬唇而笑,凑近她耳边悄声道,“都说灵龟祈男最灵了,子谦希望是个男孩子……”

这话引得念卿失笑,四莲越发羞红了脸,摇着她手臂软声道,“夫人,你也一同去好不好?”子谦在她身后也微微笑道,“夫人就依了她吧,若不然,她定要唠叨我一整日了。”

经不住这小夫妇左一句右一句的磨,念卿只得应允。

待回房换了身象牙白旗袍,薄施粉黛的念卿与穿鹅黄洋装的四莲并肩走出,二人便如同姐妹一般,皎皎风华与明媚笑颜相映,令静候门前的子谦竟以不开目光。

看着他们走近,自谦含笑欠身打开车门,“我能有幸为二位夫人开车么?”

四莲笑着称好,念卿也不禁莞尔,许久不曾见他如此开朗笑容,不经意间与他目光相触,他只飞快看她一眼,便垂下目光。

仲亨恐子谦在家生事,早早安排了贴身侍从时刻“保护”,可怜新婚燕尔的小夫妇无论去到哪里,都跟着几个不识趣的家伙在身侧。今日难得有念卿同行,侍从们颇为识趣,随警卫车辆跟随在后,总算给了小夫妇片刻清静。

慈云庵里俱是女尼,男客只在外院奉茶。

四莲兴致甚高,见庵中有卖百草茯苓膏,一尝之下却不是素日喜爱的味道,便缠着子谦要去吃城中广福记的茯苓膏。念卿笑说让侍从去一趟便是,四莲却不依,定要子谦亲自去买。平日从未见她耍过娇痴脾气,念卿不觉蹙眉,转念想来,确也是小夫妻间甜蜜情致,况且她有了孩子,,难免性子古怪些。

难得子谦也肯百依百顺,甘之如饴为娇妻跑腿。

见他起身,侍从也立时跟上。

“买一份茯苓膏用得着前呼后拥么?”子谦驻足,回首望了念卿,无奈而笑。

堂堂少帅,一举一动都需要受人监视,也实在令人气馁。

念卿本就不赞同仲亨对待子谦的强硬手段,此刻见他无奈神情,心下越发不忍,便朝侍从略一摇头。子谦如释重负,朝她低低道了声,“多谢夫人。”

“去吧。”念卿浅浅一笑,对他温言道,“午间就在庵中用斋,你早些回来。”

他看着她,没有答话,目光似有刹那迷蒙。

念卿待有所觉,他已垂下目光,恭谦应了声是。

他又回头看向四莲,“是广福记,对么?”

“是。”四莲轻声应道。

“好,我记得了。”他颔首笑,转身刹那,目光飘飘掠过念卿,见她微侧了脸,抬腕掠起几缕鬓发,那皓腕如霜雪,一掠间的风流难描难画,就此烙在眼底心上……只怕是,此去万里千山也难忘怀了。

第四一记 上

慈云庵的茶院寻常不待外客,因是霍夫人来了,才特意洒扫静室,奉上香茶。

院中翠柏修竹掩映,山泉潺潺,曲水环绕石亭,氤氲茶香涤荡胸襟。

念卿欣然环顾四下,“这地方清幽怡人,若是仲亨看到必定喜欢。”

“子谦也喜欢这里。”四莲脱口应道。

“是么?”念卿漫不经心笑问,“这地方你同子谦曾来过?”

四莲低了头,似有些迟疑,“前些日子来过。”

他二人都不是虔诚的佛教徒,却能寻来这偏僻的寺院,念卿心下有些奇怪,抬眸看向四莲,见她将一条手绢绞在指间,神色显出隐隐不宁。

方才子谦走后,她便心不在焉,话也少了许多。~非~凡~~

原先只道是她累了,此时看来,却似乎藏有什么心事——念卿心念略动,却不露声色,只淡淡笑道,“这倒难得,看来子谦也颇有佛缘。”

四莲低声道,“是他母亲信佛,前次来这庵里也是为他亡母祈福。”

念卿微怔,转念间会过意来,明白子谦的顾虑多思,不由一叹,“他有这般诚孝之心是在难得,只是想得太多,何需这样思虑重重。”

“他怕让父帅知道了不悦。”四莲细声为子谦声辩。

“子谦竟这样想?”念卿闻言蹙眉,“他将他父亲看的也太凉薄,仲亨待他母亲一向敬重,从未有过轻慢之心,子谦他……到底心思太重,这一点是在不像他父亲。这性子若不改,只怕会累他一辈子。”

四莲怔怔听着,并不答话。

念卿心中滋味复杂,想起子谦的生母,想起照片上那有着一双深敛凤眼的女子,眉梢眼角都是旧式女子独有的温顺隐忍。在被丈夫遗忘的婚姻里沉默等待,直至年华耗尽,徒留一腔幽怨……这样的女子,念卿亦钦佩亦惋惜,却不能认同那自我封闭似的执拗。

可叹子谦却承袭了他母亲的心性,越有心事越是深藏,越是渴慕越是缄默,却没能继承他父亲的胸襟,更与他父亲直接了当的性子截然相反。

霍仲亨多年戎马生涯,叱咤纵横,说一不二,早已是铁铸成的脾气。以子谦和他母亲曲折敏感的性子,自然难以承担他的霸道强横。这两父子惜非同类,虽是一家人,却心性相悖,要相知相契又谈何容易。

看着念卿若有所思的神情,四莲抿了抿唇,清亮眸子里神色变换,终究鼓足勇气问出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夫人,我不明白,父帅为何总是厌恶子谦?”

“厌恶?”念卿惊愕,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用了这样一个词。

四莲语塞,忙摇头补充道,“不,我的意思不是厌恶……我不知该怎么讲,父帅对子谦自然是看重的,可为什么他从来不肯听一听子谦的想法?不管子谦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也都是错……难道在父帅眼里,子谦真的一无可取么?”

念卿听得怔了,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困惑委屈的四莲,亦可想象子谦被一再苛责的酸楚。

然而这两父子的心结,又岂是她三言两语能够道尽。

“连你也有如此误解,仲亨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念卿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下,望着山石间清澈流泉,深深叹息,“子谦就像这泉水,奋力冲激山石,一往无前。他心中只将仲亨视为挡路的嶙峋怪石,总以为是他父亲在阻挡他的路,却从来不曾想过,假如没有这些山石依凭,他早已被泥沙吸没,如何成的了今日清泉!”

四莲心头震动,却听夫人语声转低,虽平静也难掩哀伤,“他的心思我再明白不过,在我年少时,也曾与母亲深有隔阂,看她抛下父亲另嫁洋人,我也是怨恨的……那时我却不懂得,她所做一切都是为我,笑是为我,怒是为我,责备苛刻,忍辱负重,统统都是为我!待我明白过来为时已晚,这一世再没有机会告诉她,我有多么感激。”

夫人的身世扑朔如谜,从来么有人提起,四莲只模糊知道她有过一段艳轶往事,再之前却不得而知。此刻听她亲口说来,虽只寥寥一语带过,其悲怆,其怅惘,已令闻者黯然。

“等你将孩子抱在手中便会明白,为人父母,纵然子女有千般不是,也不会有厌恶之心。”念卿自床前转过身来,噙了柔婉笑容,眼中有无奈亦有感伤。

她幽深目光落在四莲脸上,看她低下头去,慢慢绞着手中绢帕,一下一下绞紧。

静室半掩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知客女尼在门外欠身笑道,“夫人,素斋备好了,今早新剥的青笋很是新鲜。”

四莲闻声一颤,僵然转头看向门外女尼。

那灰衣女尼垂眉顺目,捻一串木珠在手中,态度和顺。

念卿并未留意到四莲的异样反应,只诧异道,“这么早就备好了?再等等,子谦还未回来。”

四莲缓缓站起身来,一手抚在胸口,一手拿帕子掩口,“夫人……我……”

看她蹙眉欲呕的模样,念卿会意,转头吩咐那女尼,“你照看一下少夫人。”

女尼侧身让过一旁,“少夫人随我来,净手间在后面。”

四莲点头,缓步迈出门外,扶了门框朝念卿回眸望去。

只见夫人神色关切的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温柔。

“要不要我陪你?”念卿柔声问。

四莲勉强笑了一笑,轻轻摇头,神色里竟似有几分凄惶。

念卿有些错愕,想着她年纪还轻,初为人母难免心绪彷徨,不由平添几分怜惜体恤,“没事,这不要紧的。”

四莲点点头,转身随着那女尼往前走了数步。

身后又传来夫人柔声嘱咐,“你当心些。”

这一声叮咛,轻轻宛宛,落在心头,却有千钧之重。

四莲停驻了脚步,眼前已涌上泪水,再无法抗拒心底的挣扎,膝弯软软,再迈步出背离的步子,猝然间将眼一闭,转身朝念卿跪下——

“夫人,我做错了!”

念卿惊怔,匆忙上前扶她,却被她拽住双手,怎么也扶不起来。

只见她软软跪在地上,低头只是抽泣,念卿焦急抬眸,顾不得传唤外边的侍从,只叫那女尼帮忙来扶。

灰衣女尼却呆看四莲,复又看向念卿,只一刹那迟疑,竟慌慌张张转身奔了出去,转眼间奔出侧门不见人影。

念卿心头一跳,失声叫道,“来人!”

守护在外的侍从闻声而入,一见少夫人跪地抽泣的情形,也都惊得呆了。

“小莲,你给我起来!”念卿声色转厉,“这究竟怎么回事?”

“是我错了,子谦也错了……”四莲咬唇抬眸,哀哀望住念卿,“他不是去买茯苓膏。”

念卿倒抽一口凉气,语声骤然绷紧,“那他去了哪里?”

“码头。”四莲颤声说出这两个字,令念卿脸色剧变,惊得手足发冷。

“他早已想好今日逃走的法子,叫我在庵中拖住夫人,他摆脱侍从先去码头与人会和。庵中有人扮作女尼,会以青笋为暗号,带我从后门离开……”四莲哽咽说出这几句话,似耗尽了全部决心与力气,颓然掩面跌坐地上。

然而念卿不容她掩泣,盛怒种一把拽住她手腕,“你说清楚,他同什么人会和,哪来的机会部署内应?从码头又要去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四莲迷茫摇头,忽又怔怔点头,脸上满是泪水,“他曾提过,有个北平过来的旧识曾托他营救光明社,像将其中几人救出送走……后来父帅关了他,知道他出狱回家,才在几日前见过那人,那日我们外出游玩,是我帮他遮掩了侍从耳目……他说那人是他就要好的朋友,在北平时曾有过患难交情……”

夫人缓缓松开她的手,退后两步,用一种似霜刃又似死水的目光看着她。

这目光令她瑟瑟,心中又怕又悔,越发不知自己是做对还是做错了。只听侍从焦灼道,“夫人,我们马上去追,少帅应当还在码头!”

夫人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声已森冷,“封锁码头,禁止任何船只离港。”

“是!”侍从应命,复又迟疑探问,“那少帅他……”

“先不必惊动他。”夫人目光流转,冷冷落在四莲身上,似带着毫无温度的火焰,“广福记,他要你赶去会和,是在这个地方么?”

第四一记 下

繁忙的码头上人声喧沸,正午灼人的阳光下,狭窄道路上挤满贩夫走卒,人力车晃着铃铛挡在庞然大物的汽车前面,令司机烦恼的不停掀按喇叭。闸口外轮船鸣响汽笛,喷出阵阵白雾,被风一吹,飘飘荡荡笼向岸上,夹带了隐隐呛鼻的气味。

这气味与汽车带起的飞扬尘土不时扑进路旁一间老旧的茶馆里,茶客们纷纷掩鼻,宁肯忍受闷热,也嚷嚷着让茶倌关一关窗。

忙的团团转的茶倌忙探身到窗前,方要放下推窗,却听身后那桌的客人沉声道,“等等。” 非。凡

这客人独个儿坐在这里已喝了半晌的茶,桌上茶水早已冲的寡淡。茶倌扭头看她一身穿戴平常,灰色风衣,灰色毡帽,帽檐压得极低,看似个寻常商人模样,这一开口却大有气派。

“这扇窗别关。”这人略抬头,手指在桌面扣了扣,将一块银元搁在茶碗边上。

“是是。”茶倌间这阔绰出手顿时眉开眼笑,二话不说收了银元,讨好的将推窗再支起一点,顺带着好奇张望了眼,却间外头没什么热闹可瞧,对面只是广福客栈背街的一面,二楼几扇窗户都紧闭,看来是没有什么生意。

茶倌满腹疑窦,听见嗒一声轻响,那客人弹开怀表盖子看了一眼,又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觉察到他的窥探,客人目光微抬,冷冷扫向他脸上,茶倌心头一跳,慌不迭低了头,识相的退开。

子谦合上怀表表盖,眉心微微蹙起,算时间也该到了……不知她能否顺利脱身,又会不会找错地方,莫非是他吩咐的不够仔细,还是她忘记了他的话?

城中并没有一家买茯苓膏的广福记,只有这码头边上的广福客栈。

客栈正门开在小巷中,位置隐蔽,不易招人注目,此刻他却担心她仓促指间找不到地方。

离船开还有大半个钟点,老庞的人还在暗处等待,只待他打出信号便来接应。

可是他若不来呢。

是走还是留,是抛下她与未出生的孩子只身远走,还是放弃这逃离的机会,放弃心底那一点星星之火的信念……子谦渐觉心跳的急促,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安与犹疑越来越沉重,压在心上令他喘不过气。那些纷乱的念头,过去的,当下的,往后的,全都争先恐后及上来,仿佛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尖厉吵嚷,此起彼伏呼喊着他,从不同的方向传来……恍惚里,有的像温柔女子语声,切切唤着子谦;有的木然恭谨,口口叫着少帅;还有热切如狂,一声高过一声,呼喊着“郑立民”……

郑立民,是这个久违的名字。

是那黑压压如潮的游行学生里,男男女女,挥舞着抗议标语,狂热呼喊的名字。

“抗议政府拘捕爱国学生领袖!”

“声援郑庞陆三人!”

“释放郑立民!”

“释放庞培云!”

“释放陆钊!”

一幕幕,恍如昨日。

深冬北平牢狱的寒冷,内心万丈火焰的炽烈,这一切竟似从来不曾模糊,从来不曾远离。

究竟是郑立民这名字更真切,还是少帅霍子谦的名头更耀眼。

那时谁又能想到,那带头发起学生运动,抗议内阁腐败,抨击军阀独裁的郑立民,竟是大军阀霍仲亨的儿子。他是三人种年纪最轻,声望也最高的一个,从法国归来的陆大哥是最受敬重的一个,出身四川豪富之家的庞大哥是最讲义气的一个。 ~~非~~凡~~

三个人,身份来历皆不同,却胸怀同样的信念,一同演讲,一同辩论,也一同被逮捕入狱。在狱中相互激励,为信念为国家,死而无惧。

那个时候,真的没有想过父亲回来解救。

以为就此赴死,世上再无霍子谦。

可到底父亲还是让她来了,冒着那样的风险,盯着被人要挟的困局,安然将他带离牢狱,带离北平的万张风云,将他又带回昔日光环之下……他是感激她的,一如感激父亲苦心栽培,感激小莲死生相随……似乎每一个人,连同这显赫的姓氏,都存有他必须感激的理由。

便在那显赫姓氏的荣光照耀下,他已能看见往后数十年人生,都将一步步走上父亲所期望的道路——从西世上没有了满腔热血的郑立民,只有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的霍子谦。

直至光明社覆没后,清查相关线索,在牵涉进枪械贩运的帮会势力中,被他意外寻到了庞培云的下落,才知昔日并肩而战的兄弟,如今历经江湖风雨,投身急流险途,已成了颇有声望的人物。

自当日傅氏内阁倒台,狱中的陆庞二人也被释放,庞培云回返四川老家,寄身家族所在的帮会,借民间盘根错节之力发展隐秘组织。然而半年之前,陆钊再次入狱,未经审判便被当地军阀以匪盗之罪执行了枪决。

这是到朝夕变换,生死转瞬,外间早已天翻地覆,可笑他竟似大梦初醒。

压低的毡帽宽檐下,紧抿的唇角泛起苦涩笑容,子谦默默握紧了拳,攥在手中的怀表早已被掌心汗水浸染。表面已磨损的痕迹,每一个纹理都无比熟悉,留下被摩挲过无数次的光滑。

这是父亲年轻时用过的怀表,母亲在他离家求学之际,郑重其事给了他。

从此随身戴着,再也未曾换过。

这是父亲一次也不曾留意过这怀表,抑或早已忘了是自己曾用过的东西。

陡然间,子谦眼角一跳。

对面客栈二楼靠内的推窗支起,一顶鹅黄色女式软帽似不经意的挂出窗边,帽上飘垂的纱网被风吹起——这是四莲的帽子,是他与她约定的暗号,她终究还是赶来了!

子谦深深吸一口气,起身大步出茶倌,穿过人群拥塞的界面,与道旁一名人力车夫擦肩而过。车夫蹲坐车旁,半仰了脸,搭在头上的遮阳汗巾挡住底下敏锐目光,只露出满是络腮胡的下半张脸。子谦与他四目相接,车夫站起身来,“先生,要接人吗?”

这是庞培云为他安排的贴身保镖,是个枪法神准的帮会中人。

子谦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在原处接应即可。

广福客栈门口悬着两只褪色的旧灯笼,两个伙计歪在柜台打瞌睡,见子谦进来说了句“找人”,便也懒得招呼,任凭他蹬蹬一路小跑上楼。

最靠里的房间门前一道蓝布帘子半卷,子谦屏息侧身,从帘隙里走进去,见一个淡淡鹅黄身影坐在床沿,半低了脸,两手搁在膝上,不安的绞着帕子。

“小莲!”子谦掀帘而入,大步走到床前,欣喜的将她拥入怀抱。

她身子绷得紧紧的,在他臂弯里颤抖,扬起苍白的脸来,一动不动看他。

“怎么了,怕成这样?”他笑着抬起她的脸,满目热切,却触上她凄惶含泪的眼。

子谦一时怔住,顺着她目光方向转身看去——床柱后面缓缓转出一个婀娜身影,象牙白旗将她肌肤衬得有如白瓷般清冷,幽深眉眼间亦没有一丝温度。

耳边轰然一声,似全身的血一起涌上,刹那冻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