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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岁引/陵园妾御香舞娘 作者:乱异

编辑推荐

重返江南,梨浠与被亲母毒哑的弟弟梨云已经舍去昔日南唐后主遗孤的身份,不过是流浪的舞娘与乐师,却因为那已经融入了骨子里去的倔强引起了大宋名将冽昊的主意,一壶酒,半曲舞,迷糊了何人心智?

无法重金买下的舞娘吸引了冽昊的主意,午夜踏着漫天梨香寻去,怎料又与兄弟相称的好友,也是大宋三皇子寿王赵恒连番纠缠。错综复杂的宫廷斗争下,一见倾心的伊人与微妙的兄弟情谊,在冽昊眼中究竟孰轻孰重?

为了谨遵已经死去的母亲的遗命,梨浠坚决不与大宋朝廷有半点的牵连,然而为一个情字又甘愿飞蛾扑火。梨浠究竟选择的是未来大宋天子,还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当她按照约定来到西码头却只见埋伏的官兵,并且被告之她不过是调虎离山的猎物,一直以来,自己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

内容简介

皇子将军虐恋前朝公主:何人偏爱江南?江南有怎么样的梨花春雨,怎么样的五陵少年? 军马踏红尘,修罗南寻欢。江南之地,风花雪月,醇酒美人,他眼中那绝美舞娘,不若红袖添香,自有暗香盈袖… 只可惜再美的舞娘优伶,也躲不过那如梦如幻的情。周旋在风尘之中的她,怎么会不明白修罗的注视往往是折磨的开始?而且母亲所留下的那一本『笔记』,清楚地记载了整个大宋朝代的历史,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不要记住国仇家恨,也不要妄想与皇室之人有任何接触,然而那制作香料的本事怎料会带来噩梦一般的缠绕。其实她不过因为那所谓的『骨气』,那所谓的『情义』,还有那句无心的『预言』,而注定落入修罗的掌中…

第一章 酒香,醉

已经很久没有梦见母亲,因为母亲过世的时候,梨浠也不过是五岁的娃儿。在她的记忆里,只隐约记得母亲特别爱穿那一袭白底黄纹的罗裳。母亲能歌善舞,也因为她出色的舞技与倾世的美貌,赢得了位高权重的父亲的宠爱。

对于父亲,梨浠没有印象,在她的记忆里,只有母亲一手抱着不停哭闹的弟弟梨云,一手拖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从那一扇血红血红的大门里逃出来。大门关上以前,梨浠回头,她看见了那个身穿锦衣华服,却以袖拭泪的男人。

那天,天空淅淅沥沥地飘着细雨…

耳边传来了箫的声音,是母亲最爱的《千秋岁引》。梨浠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纸窗被一根木条支撑起来,窗外的细雨随着风飘进了房间之中,打湿了窗户前八仙桌上,那插在白玉瓶子里的一翦梨花。

“原来下雨了,难怪我觉得有点冷…”

梨浠轻轻地开口说话,那本来飘扬在房间里的箫声也停了下来,一直守候在梨浠床边的梨云放下了手中的木箫,把梨浠扶到自己怀里,让身子冰冷的梨浠在自己怀里取暖。

“不用担心,不过是风寒而已…”梨浠的声音有气无力,娇艳的脸上尽是挥之不去的倦态,可是当她的视线触上了梨云担忧的目光时,还是努力让自己挤出了笑容。

梨云默默地摇了摇头,他的嘴唇微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的没关系!”梨浠在梨云的怀里坐起,看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

虽然梨云与她并非孪生姐弟,但容貌却有七八分相似,小时候跟着师父学舞,即便是师父,很多时候也分不出他们来。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十四岁的梨云已经比小的时候硬朗了许多。大概因为梨云学的是剑舞,那种硬舞使得梨云越来越有男性的侠味,虽然看起来身子有点瘦弱,但骨子里隐隐开始散发出男性刚烈的气势。曾经有些公子哥儿把梨云当成了小倌想要调戏一番,也被梨云的剑术吓得屁滚尿流。

其实梨云的剑术不过是华而不实,但即便如此也聊胜于无,毕竟他们作为流浪的舞娘与乐师,还是需要一些看似厉害的剑术防身,以之惊破小人的好梦。

梨云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梨浠的面前移开了视线。小时候母亲带着他和梨浠逃亡,那时他只有一岁。为了不让追兵发现,母亲不惜以热炭毁掉了他的声音。因为无法用声音表达自己,梨云只可用眼神,所以从小到大,大家都说他的眼睛会说话。现在为免梨浠生病了还要为他担心,所以他也只好扭头,不去看梨浠。

梨浠明白梨云心中所想,所以她也不再为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背靠在梨云的胸膛前,梨浠的视线又落在那一翦梨花之上,梨花、细雨,总能让她想起母亲。

十一年前,父亲的死讯传到了母亲的耳中,母亲就把梨浠和梨云姐弟交托给一个歌舞班子的老板娘。隔天清晨,她的尸体就飘在了河面上。

那时,母亲身上穿着她最爱的罗裳,无瑕的白色,以金线精妙地绣出了梨花的图案,穿着那件衣服的母亲是梨花的精灵,罗裳在池面上漂亮地舒展着,母亲那三千青丝在身旁荡漾开去,如散不掉的涟漪。在母亲背部的位置有一抹鲜红,染红了那梨花图案。

染血的梨花,美丽得令人窒息,以至于即使发现了母亲的尸体,梨浠依然久久发不出一声惊叫。

母亲应该很爱父亲吧,虽然她不过是父亲众多妃子之中的一个,不,母亲并没有被封为妃子,父亲不过称她为窦娘而已。

母亲似乎曾经说过,染血的梨花其实比樱花更凄美绝伦,比蔷薇更艳丽妩媚,比水仙更高贵傲慢,比茶花更清丽脱俗,比梅花更执著坚强,也比霜花更脆弱易碎…

“虽然今天下雨了,但是下午逢仙楼的表演我们还不能缺席,毕竟刘老板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梨浠轻轻闭上了眼睛,如此说道。

梨云执起梨浠的手,在那细白的掌心之中写下一个“好”字,然后便把梨浠那柔弱无骨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吃过午饭以后,梨浠感觉到风寒已经好了许多,但天空一直飘着细雨,使得她身上各处旧患隐隐作痛,从租住的房子出来,一直被梨云扶着走路。

小时候跟着师父学舞,梨浠的师父要比梨云的师父严格许多,即使她因为练习伤了筋骨,也不允许休息。于是岁月有功,让她在练就超群舞技的同时,也落得一身的伤痛,每逢刮风下雨,身上的旧患都会使她举步维艰。

即使如此,她与梨云还是要生活下去,虽然逢仙楼的刘老板是个大好人,常常照顾他们,但是他们总不能白要银子而不工作。

六十四骨的油纸伞撑在梨云的手中,他撑扶着梨浠,二人一步步向逢仙楼走去。大概因为下雨的关系,往日热闹的小镇显得冷冷清清,主街道上少了摆摊的商人和行人。虽然街道上蔓延着雨水的味道,但是他们才刚接近逢仙楼的大门就闻到一阵醇酒的奇香。

“是清霜白露呢。”梨浠认出了这种特别的酒香,不禁露出了微笑,这壶酒是刘老板的珍藏,今日竟然端出来了,看来是有贵客到了。

梨云可以从梨浠欣喜的神情中感觉到她的兴致在上扬。梨浠不喝酒,唯独喜欢这壶清霜白露的酒香,她说,她不是个会喝酒的人,所以她只会沉醉在这样清雅脱俗的酒香之中。

清雅脱俗?酒也会清雅脱俗吗?梨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扶着梨浠加快脚步走进逢仙楼。

逢仙楼的刘老板本来就是一个文人,所以逢仙楼的布局也极为雅致,可是梨浠踏进逢仙楼的时候,除了闻到清霜白露的酒香,还有某位客人长期没有梳洗而发出的汗臭。

寻味探源,那位客人应该在二楼,可怎么在大门口就可以闻到这么浓的臭?

“我没有叫酒。”

是一把很厚重的男声,雄厚并且冰冷,吓得本想抬手捂住鼻子的梨浠愣了一下。

“什么?这明明是你点的,你不要耍人!”

是店小二小关的声音,小关的脑子一向不大灵光,看来又在与某位不合眼缘的客人吵架了。梨浠倒是同情刘老板,多年以来一直照顾着这个头脑不灵光的小侄子。

“我说了,我没有要这样的酒。”

应对一件小事,语气间却已透出杀意。不仅是梨浠,就连梨云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逢仙楼的刘老板连忙从柜台走了出来,本想到二楼去给小关解围,怎料这个时候镇上的黄员外正好带着客人来,刘老板给梨浠一个求助的眼色,然后转过身去门口招呼黄员外了。

“云儿,我们上楼吧。”

听到梨浠的话,梨云点了点头,扶着梨浠快步上了二楼。

一踏上二楼,已觉清霜白露的酒香压过了那位客人的汗臭味。

梨浠抬眼看着那坐在阳台栏杆上的男人,满脸胡子,一身灰色衣服…啊,慢着,那不是什么普通的粗衣麻布,而是苏杭最上等的织锦啊。

梨浠虽然是流浪的舞娘,却也看惯了达官贵人,自然也能轻易辨认那些只有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布料。梨浠不禁在心里轻叹,这个看起来与山贼土匪没有太大区别的男人,应该是一个因赶了很长时间的路而风尘仆仆的高官贵人。

小关这次还真闯祸了,这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得罪得起的人啊…

第二章 千鹤,舞

由梨云撑扶着,梨浠快步上了二楼,连那人的容貌都没看清,就见一道寒光从他腰间出现,划过一道漂亮而完美的弧线滑向小关的脖子。

大概以前常常在梨云的剑舞陪伴之下练舞,所以梨浠对于这种寒光的反应远远快于常人,所以她三步并作两步,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从袖子间滑出那把舞扇,挡下了那本该要了小关性命的一剑。

挥剑的人力度很大,梨浠险些站不稳脚,即使舞扇不至于一砍就断,也不代表它可以保护小关。

不过梨浠马上感到身后一暖,梨云已经来到她的身后,以他的剑帮助她一起挡住了那个男人的剑。

稍微稳定下了自己的心情,梨浠轻轻推开了那愣在当场的小关,然后对那个挥剑的男人说道:“这位官人,请手下留情。”

那男人没有继续动手,似乎是个讲道理的人,又或者说,与杀掉小关相比较,他对突然出现的梨浠更感兴趣。

梨浠嫣然一笑,她知道自己那传自母亲的容貌对男人来说是一种致命的杀伤力,甚至比那坛摆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的清霜白露还要让人沉醉。

男人明显是接受了梨浠的求情,他收回了剑,安静地打量着梨浠,猎鹰一样的视线让梨浠浑身不自在。可是这里毕竟是逢仙楼,她还得在这里工作上一些时间呢,而且小关是刘老板的侄子,她这个“伙计”怎么也要帮一帮忙啊。

“这位官人,他是新来的伙计,所以不识大体,小女子在这里替他向官人道歉,还请官人不要介怀。”梨浠一边行着万福礼,一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她的视线落在男人左手的酒壶上。刚才事发突然,男人手中的酒壶并没盖上,夹杂在清霜白露的香气与这男人的汗臭之间,还有一种北方烈酒的味道。于是梨浠杏目一转,如此说道:“官人必定是常喝烈酒吧,有时候换上其他的酒,尝个鲜,也别有一番滋味。这壶清霜白露是逢仙楼刘老板的私人珍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酒,官人不妨试一下。”

“如果姑娘陪我喝的话,我倒不介意试一试这样的清酒。”

男人说话轻佻,梨浠不介意,她给了梨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然后微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小女子倒是乐意陪官人品尝这壶清霜白露,可是我还要去表演呢。官人不妨在看了小女子的舞蹈表演以后,再约小女子共饮?”

男人那双如黑夜一般深邃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种奇妙的神色来,他的眼睛太漂亮,梨浠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如同山贼一般的男人,似乎不是坏人呢…

“也好,我就在这里看你的表演吧。”

“那么小女子先行告退了。”再次福了福身,梨浠拉着梨云走下楼去。

下楼的时候,梨云握住梨浠的手不禁加了几分力度。梨浠微笑看着梨云,她可以从梨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读到他的想法:“不用担心,那位官人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过我还是会小心,一会儿表演结束,我会和刘老板说一声,我们偷偷从后门离开。云儿你就不要担心了。”

梨云摇了摇头,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其实男人对男人的看法和女人对男人的看法不一样。什么登徒浪子他没有见识过?那个因为两句话不和,三句话就拔剑的男人,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人物,他非常担心,一旦梨浠身陷险境,又有谁来解围?

梨浠没有再说什么,一心一意地投入到不久以后的表演中去了。

这里虽然是一座无法媲美苏杭大城的小镇,但是因为位处秦淮河畔,占了地理优势,所以依然繁华非常。江南之地永远都是极为风雅的,这座小镇也不例外,东大街的太白楼每三天就有一场诗会,文人雅士以诗会友,一众江南才子也常常闻讯而来;西大街靠近驿站,那里有一家水晶阁,每天都能看到各式各样的西域美女演奏异国的乐器;南大街的逢仙楼是远近闻名的酒楼,而且有一个叫做“明苑”的歌舞班子长期驻场表演,与水晶阁的异国风情恰恰成了对比。

梨浠和梨云是流浪的舞娘与乐师,所以他们每隔三天才会来到逢仙楼,在明苑的班子里当压轴表演者。因为他们不参与任何的应酬,也曾被小镇的人称为“风花”,意思是只可远观,不可碰触的美丽“花儿”。

“梨浠姑娘,麻烦你了。”看见正要走向后台的梨浠,刘老板连忙迎了过来,“小关那孩子心思单纯,也不懂看人,总要麻烦你们给他收拾残局,我也很不好意思呢。而且…这次的客人似乎很有来头,他在马棚里的马是一匹上好的青藏马。”

梨浠微微点了点头,也压低了声音:“所以待会还要劳烦刘老板了,表演结束我们要从后门走。估计三天内也不能来逢仙楼了。”

“放心吧,我知道了。”梨浠与梨云的容貌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所以在逢仙楼里表演的大半年以来,狂蜂浪蝶从来不少,刘老板也知道要如何才能帮助他们顺利从“桃花劫”中全身而退。

得到了刘老板的承诺,梨浠也放心走向了舞台。在她与明苑的领班打过招呼以后,梨云也坐进了乐师的位置去,而那两个在明苑里打杂的小女孩也提着花篮站到了舞台的两旁。

舞台是在逢仙楼一楼大厅正中央搭起的,高约一尺,只有一张饭桌大小,这样的范围对舞者来说是一个难度,因为很容易一时大意就掉下台去。

把鞋子脱掉,梨浠赤脚走上了舞台,从她站到舞台上的那一刻起,就感觉到了一道来自二楼的特别视线正在注视着她。

有点不自在呢…

梨云把木箫置于唇边,开始吹奏起今天梨浠表演舞蹈的曲子《千龄鹤》,这是一首皇孙贵族们都非常熟悉的曲子,千秋、千秋,万岁、万岁…

《千龄鹤》的曲子已经响起了,梨浠也不再理会那道来自二楼的视线,专心地投入到舞蹈里去。

《千龄鹤》其实应该是秋天的曲子,黄昏之下,池塘之旁,白鹤迎水而立,画面悠闲而美丽。

梨浠的视线迎向大门,她看到的不是逢仙楼门外的景物,而是她母亲投河的那一片林子。

清晨的林子里飘着白色的晨雾,林子中间,那条缓慢流动的河流几乎如镜子一般闪着光。母亲穿着她最爱的衣服,那三千青丝漂浮在水面上,沉沉厚厚,竟然散发出一种幽幽的白梨香气来,那个画面竟是妖冶的美丽…

梨浠闭上眼睛,踮起脚尖旋转起来,身上的舞衣如绽放的花儿,姿态极为优美,而她的指尖伸展恰到好处,像是那抚过青叶的春风,温柔,优雅,而且庄重,没有丝毫妖邪妩媚。

在垂下右手的瞬间,那一把象牙镂金扇从袖间滑至掌中,梨浠抬起了右手,咔的一声,那把象牙镂金扇在手掌中张开,随着动作沿着左肩缓缓下移。

梨云吹奏的曲子突然变得更为活跃起来,那两个站在舞台两旁的小女孩便把花篮中的鲜花洒落到舞台之上。

梨浠踮着脚尖,在满台的花儿之间旋转、跳跃,她半闭着双目,化身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白鹤仙子,在落花之间,翩然起舞。

手中的象牙镂金扇上绣着漂亮的金蝶,随着梨浠的旋转,蝶儿栩栩如生地围绕着她飞舞。

曲子开始转向轻柔,天地之间仿佛在刹那间安静下来。

金色的蝶儿跟随着梨浠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了水波一般美丽的弧形,一瞬间数道金色的蝶影重叠在一起,梨浠用扇面接住了小女孩抛起来的一朵淡红色的花儿,接着让握着扇的手和着木箫的曲声而旋转,然后,那朵花儿化为一片片淡红。

梨浠喜欢跳舞,旋转、跳跃、伸展,那是一种活着的感觉,若能置旁人目光于不顾的话,那就更愉快了,所以往往她起舞的时候,喜欢闭上眼睛,似乎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意味。

不知不觉,梨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随着梨云以木箫吹奏的曲子起舞,开始淡忘那道来自二楼的炙热目光。

看不见那让她不安的视线了,这般悠闲感觉,如春风拂面,抚平了那炙热的感觉,温柔到极致。

无意间想起了现在所租住的房子来,那房子虽然离小镇有一段距离,出入不算方便,可梨浠就是喜欢这栋带“林园”的小房子,房子的背后有一片梨树林,在那里居住有一种隐居的感觉,似乎真的可以出于“风尘”而不染。只可惜,人都是血肉所造,谁可以不吃不喝?

梨浠微微张开眼睛,透过大门看着逢仙楼外细细密密的雨帘,天下何其之大,却本就没有什么食风饮露的圣人。或许,总有一天她会为了让弟弟的生活好过一点,而沦落为某位权贵的舞姬,毕竟,根据母亲所留下的“笔记”看来,这个“宋朝”还得维持上好一段时间呢…

第三章 来客,匆

下午,表演刚刚结束,梨浠就和梨云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逢仙楼。因为走得太匆忙,连提醒刘老板在明天以前要把今天的报酬送来也忘记了。

这几天梨浠感染风寒,请大夫看病,药钱、补品,还有一天三餐的开支,已经把前些日子存下来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了,所以梨云不得不对那些报酬紧张起来。

虽然人不能食风饮露,可如此美好的春夜,谈银子的事情岂不是浪费了这番良辰美景?梨浠低头对自己笑了笑。

更深露重的春夜,漆黑夜空中那一轮上弦月如同少女的眉毛,弯弯的,细长柔媚。屋子后面的土地铺满了刚刚长出来的青草,柔软而细密。因为白天总在下雨的关系,梨树林里的夜雾带着湿润的气息,衬得那初开梨花的淡香更加浓郁迷人。

春夜如此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命运的叹息。

梨浠独自在梨树林间走着,虽然已经夜深,她却睡不着。因为白天的时候已经睡了太多的时间,反而在夜里显得特别精神,使得梨云也用眼神埋怨她越来越像一只小夜猫了。

脱去了鞋子,梨浠赤脚走在草地上,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带着湿气的草地微微沾湿了裙摆,梨浠不得不提起了裙子。

在提起裙子的时候,梨浠突然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在她那个时代,女孩子们都喜欢穿很短的裙子,露出修长的双腿,还要穿那种很古怪的鞋子,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路。也因为现在没有这样的鞋子,所以母亲还说她给父亲跳舞的时候,不得不用丝带裹脚以后才开始跳,这样才能摇曳生姿。

梨浠把裙子提起,然后用环绕在腰间的腰饰绑住,本来长可曳地的长裙现在只有及膝长度,这个模样就像是小时候,和梨云一起到小溪里抓鱼的装扮呢…

可是快乐的日子总是太短暂了啊。

华月东升,薄云碎纱,夜静林寒。

梨浠看着空中孤零零的月儿,仿佛自嘲地一笑,一转身,踮脚,起舞。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梨浠一边起舞,一边柔声吟着诗。这首诗是母亲写在笔记中的,她说这是父亲所作,可是梨浠已经无法探究,毕竟逝者已矣。

笔记上还有另一首诗,不过究竟是诗,还是歌词,梨浠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是母亲最爱的《千秋岁引》。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

梨浠闭上眼睛,一边吟唱,一边起舞。《千秋岁引》是特别的舞步,它奢华而妩媚,却隐隐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哀伤。梨浠曾醉心于学习《千秋岁引》,可是师父却说,她无法跳出她母亲窦娘的那种韵味来。

可惜,母亲的舞,她怎么也记不起来是怎样的旋转,怎样的弯腰,怎样的伸展…心里只能看见一抹昏暗的影子摇曳,梨浠知道这是她对母亲的舞的记忆,只可惜明明是华丽的舞蹈,现在却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影子。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喜庆的日子里,在夜空中绽放的烟火,灿烂过后,莫名的悲凉。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儿的嘶鸣,吓得梨浠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她停下了舞步,回过身来,看着破坏了夜的宁静的黑色马儿,以及,马儿的主人。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酱紫色褂袍,金色的花纹反射着柔和的月光,华丽而儒雅,虽然上身的打扮看似一般的富家子弟,但束脚的装束却表明了他习武之人的身份。

夜风吹散了空中那掩月的薄云,梨浠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来人的容貌,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双眸显得狂野不羁又似曾相识。

梨浠却觉得,自己似乎没见过这个男人啊…

发现男人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自己,梨浠才记起了自己刚才把裙摆缩短到了膝盖,露出了小腿,这样的打扮即使在青楼之内也极为少见,若被来人认为她是什么豪放女的话,那可是有损名节的事情,即便对一个卖艺不卖身的舞娘来说,亦是如此。

梨浠一边拉扯着衣服,把裙摆放了下来,一边红着脸轻声地说道:“对不起,这位官人…”

“不,是我失礼了才对。”对方也很有礼貌地回应,似乎不是什么登徒浪子。

梨浠整理好衣裙,便站在原地,遥遥地向那个男人福了福身,行了一个见面礼:“不知道这位官人是不是迷路了呢?这座林子奇妙得很,只要入夜就被浓雾包围,不是在这里居住的人,往往会迷失方向,找不到出口呢。”

“我本来是迷路了。”男人安抚似的拍了拍身旁的马儿,然后独自走到了梨浠面前,“不过现在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了。”

梨浠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笑而不语,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交到梨浠手里。

“官人,这是…”在接过银子的时候,梨浠已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包银子至少有上百两,可这是谁的银两啊?

“看来你不认得我啊…”男人挑了挑剑眉,然后用右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难道说我有胡子和没胡子,相差就那么大?”

心里突然浮现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梨浠把手中的银子塞回给那个男人,轻轻一跃身,往后退开去好些距离,跃起和落地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舞娘为了让舞蹈更出神入化一般都学习些轻功,梨浠也不例外。

男人看向梨浠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赞许:“真的很不错呢,原来你还会武功?”说着,男人转身走向马儿,从马鞍旁取下一个酒壶,拔出了盖子将酒壶抛向了梨浠。

几乎是一种本能,梨浠接住了那个酒壶,没有了盖子的酒壶掩盖不住醇酒的香气,一瞬间酒香弥漫在梨浠身旁,将她轻轻围绕。

“清霜白露?!”梨浠猛地抬头看着那个男人,微微皱起了柳眉,“你是下午在逢仙楼中要对小关动手的客人?”

“原来你还记得我呢。”男人大步走到梨浠面前,想要伸出手来抚上梨浠的脸,“我叫洌昊…”

登徒浪子梨浠见过不少,可唯独此时此刻,不知道到底是清霜白露的酒香让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还是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魔力,竟然让她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梨浠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躲不开面前这个男人的手。下午在逢仙楼的时候,自己明明还是可以应对自如的,难道就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好好地梳洗了一番,不再是邋遢的模样,她就心动了?

不对,她又不是那样轻易动情的人!

可是面对迅速在眼前放大的手,梨浠甚至已经可以看见那男人手掌的纹路,她却无法让自己避开如此来势汹汹的大手!

就在梨浠心慌意乱的瞬间,一道寒光划破那被酒香凝结而成的暧昧气氛,在那男人的手马上要触碰到梨浠的脸时狠狠地砍下。剑光离梨浠的脸还有一点可以用肉眼分辨出来的距离,可却几乎是贴着那男人的指尖砍下的,若不是那个叫做洌昊的男人反应迅速,估计现在至少已经断了两指。

洌昊急急忙忙收回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朝着对方挥去。

“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两把剑交在一起,剑光一闪,映出了一双比夜空中的冷月还要明亮的眼睛。

“云儿!”梨浠已经知道刚才挥剑的人是梨云,她没料到梨云竟然会那么冲动地出手,难道他没有发现这个男人是个练家子吗?

梨云左肩倾斜,剑尖顺着对方的剑流畅地划过去,本以为可以直接刺进对方的腹部,可是就在那一刹那,洌昊握剑的手一个反手,仅以一个巧妙到不可思议的上挑动作便把梨云的剑砍成两段。

舞剑始终是舞剑,远远不及洌昊手中剑的锋利与坚韧。

梨云的剑从中折断,断刃被击起的时候划过梨云的衣袖,下一秒一道鲜红就染红了他身上的纯白色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