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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香楼的掌柜安语是一个很稳重的中年男人,因为逃荒,带着一家老少来到江南,然后洌昊不知道从哪里把他带来了御香楼。在梨浠接受这御香楼的第二天,这个朴实的中年男人就成为了御香楼的掌柜。

安语的外貌并不出色,可是他对于经营酒楼却有独特的见解。他认为酒楼的经营需要一定的神秘性,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想法,不过却很符合梨浠这个名义上是被雇佣的舞娘与制香师,实际上却是御香楼的幕后老板娘的身份。安语从来不曾对外宣称梨浠和梨云是御香楼的主人,以及…洌昊,这个主人的主人。

在安语的帮助下,梨浠总算清点了御香楼这大半个月来的账目。虽然一开始的安排是梨云负责账目和御香楼的经营,但是梨云这大半个月来只是一味缠着洌昊学习武艺,除了在梨浠跳舞的时候充当一下乐师,其余的时间都在学武。

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把账本交给了安语,在安语退出书房以后,梨浠才从椅子上站起来,隔着窗户看着正在花园里跟着洌昊学习剑术的梨云。

突然一阵风吹过了窗户,梨浠忙用手心压住那随风翻飞的漆黑长发,就在这么一瞬间,站在花园里的梨云也转过头来看着梨浠。

春天,还没有过去,花园里白梨树上的花儿映着梨云清俊的容颜,然后,一道从洌昊手中闪出的剑光引回了梨云的注意。梨云收起望向梨浠的目光,扬起手中的剑招架。

在梨云的瞳孔映出洌昊身影的瞬间,梨浠看到那里有一股逼人的杀气转瞬即逝,如此的迅速,几乎让梨浠以为那是她自己的错觉。

不过看着梨云对着洌昊刺出的剑,梨浠知道,梨云变了,他心底的确存在着杀气,只是,不知道他想杀的人…是谁…

在看见洌昊的剑尖划上梨云之际,梨浠连忙一手攀上窗台,跃出了屋外。过去她并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轻功可以用在这些地方,身手敏捷,快得就如习武之人。

“洌昊大人请小心一点呢,云儿可不是铜皮铁骨!”伸手抓住了洌昊握剑的手,梨浠杏目圆瞪,她看不得任何人伤害梨云一分一毫。

洌昊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地收回了剑:“我下次会小心了。”

梨浠压着心中的怒火,转身掏出手帕轻轻拭去了梨云脖子上的血珠。那抹鲜红触上指尖,梨浠便感到一阵刺骨的痛感——心痛。

“云儿,痛吗?”梨浠觉得自己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痛,刺骨的疼痛。

梨云默默地摇了摇头,拿过梨浠手里的手帕,想简单地包扎伤口,却被梨浠阻止了。

梨浠用手挽住了梨云的脖子,踮起脚尖靠到梨云的身上,用她的丁香小舌轻轻地舔上了梨云脖子上的伤口。

梨云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他没有反抗,静静地任由梨浠舔他的伤口。

可是相比梨云的冷静,洌昊可没有那个性子,他一把拉过了梨浠,劈头就问道:“你在干什么?”

“剑一旦划伤皮肤,必须马上消毒,这是家母教给我们的。”梨浠甩开了洌昊的手,她现在可没有心情理会洌昊的古怪行为,她为弟弟疗伤,他凭什么吼她?

“消毒?”洌昊愣了一下,他并没有听说过什么是消毒,“我的剑上没有毒!”

梨浠无奈地看了一眼洌昊,她就知道如果她不解释清楚,洌昊肯定会纠缠下去的:“我说的消毒不是指你的剑上有毒。家母曾经说过,不管是怎么受伤的,伤口都容易感染细菌,必须添掉伤口上的血,作为最简单的消毒。”

洌昊皱起了剑眉,他没有明白梨浠的意思,虽然那不过是疗伤的一个步骤,但是看起来实在太刺目了。

就在洌昊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管家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然后说道:“洌昊大人,三皇子有请,要大人去府上一聚!”

洌昊抿着唇,没有立刻回应管家,看来是在犹豫什么。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地开口:“三皇子…竟然用了这个身份啊。他的人有说为了何事来请我吗?”

“听说是因为前些日子金陵城县官大人被杀一案。”管家如实回答,虽然他也不明白三皇子这样尊贵的人为何会来找洌昊。

“那件事啊…”洌昊听了管家的话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梨云,然后把视线落在了梨浠的身上,“那么我去一趟,你也不用太担心梨云,不过是擦伤而已,没有必要消毒。”

梨浠轻皱柳眉,她不满意洌昊,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大人你还是快去吧,别让赵公子等太久。”

“你叫他赵公子,叫我就是大人,真是过分。”洌昊根本不在意梨浠的催促,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梨浠,如此说道,“如果我从此一去不返,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大约从来不曾听过洌昊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梨浠愣在当场没有反应过来,然后马上会意过来。金陵城县官被杀是洌昊所为,这次作为三皇子的赵恒把他找去,看来是得到了什么证据。洌昊为了他们姐弟的确是付出了很多,虽然她打心里不喜欢这个可怕的男人,可她却是一个感恩图报的人。

“当然,我一定会伤心的,所以请你一定要回来。”虽然这些仅仅出于感恩的心理,但是梨浠看着洌昊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总让她移不开视线。如果她不喜欢洌昊这个人,那么可以说她喜欢他的眼睛,不是吗?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晚上要等我回来吃晚饭。”语毕,洌昊深深地看了梨浠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嗯,我会亲自下厨。”梨浠难得对洌昊露出了一抹微笑,那样的话语是情不自禁就说出口的,不过现在细听起来,却显得有点尴尬,就像是夫妻之间的对话一样…

目送洌昊离开,梨浠亲自给梨云上药。梨云脖子上的伤口很浅,浅浅的一道血红,对梨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反而被绷带勒得脖子可真是不舒服。

“不要把它弄下来哦!”梨浠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看见梨云那正准备去扯脖子上绷带的手,如此说道。

收到了梨浠的警告,梨云撇了撇嘴,放下了手,那张绝美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看着梨云这样的神情,梨浠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用手轻轻拍了拍梨云的头:“云儿还真是个孩子啊。”

梨云静静地看着梨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高兴还是生气。得到梨浠如此亲昵的照顾的确让他高兴,可这不正好证明了他还是一个孩子吗?可是如果不高兴…那么不等于告诉梨浠,他已经不想当她的弟弟了吗?

应该怎么表达啊,那可是他最心爱的人,他无法做出让梨浠伤心的事情。为了保护梨浠,他愿意丢掉性命——因为他是为梨浠活着的。

伸手把梨浠拉到怀里来,已经有着一般男人高度的梨云,已经可以把梨浠抱在怀里了。

靠到梨云的怀里,梨浠惊讶地说道:“不过是大半个月的时间,云儿好像又长大了,不出一年,你一定会和洌昊一样高吧。我真的很欣慰,可以看着你快乐地长大。”

是的,他长大了,可是他永远无法超越梨浠,一辈子,他一辈子都注定比梨浠小两岁。就算只有十四岁的他已经比梨浠高出一个头,就算外表看上去比梨浠强壮,都无法改变他只有十四岁的事实!

为什么只有十四岁,为什么他要是弟弟,如果他是哥哥…不,如果他与梨浠没有血缘关系的话,那是不是更好?

小时候教他识字的老夫子曾经说过,两个拥有一样外貌的人,从“根”开始就紧紧地绑在一起,那是血缘的力量,注定永远无法分开。可是,如果没有了血缘,拥有相同外貌的人之间的捆绑说不定更强大。

那样的力量,是爱。

人类是自恋的生物,他们最早爱上的都是自己。

梨云正是如此,他爱上与自己拥有一样外貌的人,可是也因为这样,他痛恨自己身上的血,痛恨自己的容貌。

如果不是姐弟就好了…

“啊,差点耽误了时间!”梨浠瞟了一眼窗外,轻声地低呼了起来,“今天有位客人约了我在御香楼里品香的,我可不能迟到。”

在心里犹豫了一下,梨云放开了梨浠,静静地看着那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梨浠,心里有一种苦闷的滋味。自从搬来这座宅子,自从开了御香楼以后,梨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她很有才华,很有才能,已经…可以一个人生活了。

可他呢?

第十一章 姑娘,紫

大约是亥时三刻,梨浠回到了御香楼,因为已经过了午市,御香楼的人客流量明显减少了很多。

绕过了那宽敞的大堂,梨浠来到了位于御香楼二楼的品香阁,这里是她会见那些希望购买香料的客人的地方。

幸好还不到客人来到的时间,梨浠依然白衣胜雪,站在那花梨木制的香料柜前,静静地思考着待会儿要向客人推荐什么香料。

这次的客人是金陵城附近一处豪宅的夫人。听掌柜安语打听回来的消息说,这是江南十大名门之一的莫家三少爷的小妾,半个月前就娶回来了,但似乎是得不到莫家老爷的喜欢,所以才被三少爷丢弃在金陵城外的豪宅之中。

那是一个年轻美丽,却很可怜的姑娘,在成为莫家三少爷的小妾以前,跟梨浠一样,是一位卖艺不卖身的舞娘。

有一种同类的味道,从舞娘变成了舞姬的可怜女人。

亥时的阳光早不如午时的毒辣,明亮的阳光透过品香阁的窗户洒落在室内,内室的屏风外,梨浠已经点起了驱赶室外味道的薰烟,因为只有在无味的地方,才能真正地品出“香”来。

用来点薰烟的是一个线条优美而细长的香炉,因为母亲太早过世,所以梨浠并没有在母亲的身上学习到太多的东西,这香炉是洌昊一掷千金得到的,听说是经历了不少岁月的长柄博山香炉,青铜制的炉身已经带有了久经岁月的痕迹,那种藏墨色有一种沧桑的味道。镂空的炉盖雕工很精美,就如青铜制的盆景一般,虽然已经是藏墨的颜色,却依然可以隐隐看出那雕刻的是一座山的模样,山麓的石阶,山间的凉亭,无一不精致绝伦。

薰烟从炉盖中轻柔地散开,然后在空中凝结成如水一般的柔弱形状,明明没有香气,却给人一种幻觉,就像是…一种在做梦般的轻柔。

因为这次的客人也是一位舞姬,所以梨浠选了那种来自北方的雪梅香料,清雅、不惧寒风的雪梅,很适合那在不幸之中努力生活的女人呢。

“对不起,我家主人吩咐过,只有客人才可以进入品香阁。”

是安语的声音。听到安语这番说话,梨浠知道她的客人来了。因为来购买香料的客人非富即贵,身边自然少不了侍卫和丫环,可是梨浠从来不允许客人以外的人进入品香阁,因为很多时候人多会影响品香的感觉。

“那么你们在楼下休息一下吧,不用跟我进去了。”很柔和的声音,想必声音的主人也是一位很温柔的女性吧。

那些脚步声渐远以后,紧接着,便听到品香阁的门被推开的声音。在房门被关上的时候,梨浠才从内室的屏风后出来。

“真是失礼了,夫人。”向着客人微微一俯身,梨浠行了一个万福礼。

“没关系,想不到御香楼的主人是你啊,我曾经有幸来御香楼看过你的舞。”

听了对方的话,梨浠心里吃了一惊,这才抬起头来看客人。

一身紫衣锦服,漆黑的头发盘成了时下流行的朝云髻,比起那身带着神秘感觉的衣饰,静婉的眉睫间竟有着一种淡漠的神情,冰冷刺骨。

好一个美艳的紫衣姑娘,看这张艳丽的脸,肯定不比梨浠年长多少,可是她为何会露出一种带着嘲弄的冰冷笑容,就像是…梨浠曾经得罪过她一般?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便已名震金陵的绝色舞娘,金陵城内现在最受食客欢迎的御香楼的老板娘,金陵城内唯一的调香师。姑娘你的名号可真是响亮呢,即使你如此低调…”以月白纨扇掩脸,紫衣姑娘笑着说道。

梨浠并没有因为紫衣姑娘的无礼而生气,她走到室内软垫之前坐下,然后示意紫衣姑娘坐到自己对面的软垫之上。

紫衣姑娘没有再说话,她坐到了梨浠对面的软垫之上。不过与梨浠那种正坐的模样不同,她很随意地坐了下来,身子微微向一旁靠去,那个模样就像是一直习惯了身旁有人,让她轻靠。

“我为客人你准备了来自北方的雪梅香,这样的香气清雅动人,总在不知不觉之间,带给人一种勇气呢。”梨浠把一个小巧的锦盒轻轻放到了紫衣姑娘的面前,柔声介绍道,“因为客人你之前没有说明要薰香、香油还是香膏,所以我给你准备的是香膏,里面掺和了来自波斯的护肤乳膏,所以除了香气以外,还有很好的护肤作用呢。”

紫衣姑娘轻轻地低下了眼睫,视线先落在屏风旁的长柄博山香炉上,香炉中燃起的白色云烟已经把香炉半掩,嗅不出味道来的薰烟,乍看上去就像是冰冷的白色绸缎一般,即使是温柔地绕过人的身体,也沾不上半点的温度。这样的冷漠,直入人心。

视线落在梨浠推过来的小锦盒上以后,紫衣姑娘的凤目一转,忍不住打开了小锦盒,所有的女性天生就喜欢香的东西,纵然不过是“女为悦己者容”,可是她们依然无法抵挡胭脂水粉和香料精油等等的诱惑。

“的确是神乎其技,我第一次看见固体的香膏呢。”紫衣姑娘打开了小锦盒以后,不禁真心地轻叹,把小锦盒放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这样的味道的确太少有了。

不如檀香的浓厚,不似沉水香的醇和,刚嗅出一点点乳香温暖的甜味,雪地梅花那芳烈的寒意与清雅又如冬季夜空那摇曳的雨丝般飘落下来。没有蔷薇的粉香,没有夜合欢的浓妍,雪梅的香气如那清秀佳人,出于污泥而不染,纤细得好像风吹就散的气息,偏又带着沉重浓稠的质感…

眼前浮现出太多的画面了,纷纷如幻影般,种种错落闪过,她想去分辨那些记忆,可是它们又在瞬间变幻消散。

心不由得一颤,紫衣姑娘回过神来盖上了手中的小锦盒,放到了面前的地上,刚才因为那雪梅香而产生的幻想使得她心惊不已。

不对,她这次来可不是单纯地为了香料!

在心里警告自己一番以后,紫衣姑娘才轻轻地开口说道:“这盒雪梅香我很满意,不过不知道姑娘是否会调配一种特别的香呢?”

“哦?客人想要什么类型的香呢?”梨浠手中的配方都源自于母亲留下来的“笔记”,母亲称这些为“用化学成分自制香水”,母亲是个多才多艺的女人,只可惜她所留下的配方远远不能满足梨浠的渴望,她一直希望可以制作出更特别的香料来,然后供奉给母亲。

“我家里有不少从西域移植来的紫色曼陀罗花,它们香气动人,我一直很想把它们制作成干花,可是又怕制作师的手艺不好,弄坏了我家的花儿。不过今日一见姑娘这盒雪梅香,便知道姑娘手艺了得,不知道姑娘是否愿意为我制作干花?”

“干花?”干花对调香师来说真是易如反掌,而且寻常百姓也可以随意制作,只是要保留花儿的本来味道,却不得不花一点功夫。

“是的,我只要干花,我希望你可以完好地保留下那紫色曼陀花本来的香气,如果姑娘愿意,我马上命人把花运来。至于酬金…一千两黄金。”

听完紫衣姑娘的这番话,梨浠多少有点动容。其实制作干花很简单,虽然为了保存花儿原来的味道要花上一点功夫,但是一千两黄金却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这个数目已经足够她从洌昊的手里买下现在住的那座宅子!

“如何?愿意吗?”紫衣姑娘虽然说着询问的话语,但是很明显地,她用了肯定的语气。

“当然可以,那么请你把花送到这里来吧。只是…不知道客人你什么时候要提货呢?制作干花需要一定的时间。”

“什么时候都可以。”紫衣姑娘坐正了身子,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银子递到梨浠的面前,“这里的一百两黄金,是买下这盒雪梅香的。待我命人送花来的时候再给你五百两黄金,那五百两作为制作干花的订金,而剩余的五百两,就在你把干花完成了以后,我再给你。”

“好的。”接过银子,梨浠从软垫上起来,到书桌上取纸把宅子的地址写下来,递给紫衣姑娘:“这是我的住址,请把花送到那里去。”

“好。”紫衣姑娘收好地址,站了起来,然后微笑看着梨浠,“忘了自我介绍,我夫家姓莫,可是我身份低微,不能以莫为姓,请姑娘称我为楹罗吧,那是我本来的名字。在出嫁以前…啊,应该说从良以前,我是一个舞姬。”

“好的,楹罗姑娘,那么姑娘也直接叫我梨浠便可。”

“梨浠…”楹罗似笑非笑地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真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名字啊。”

虽然不明白楹罗为何总是话中有话,梨浠也只是一笑置之:“差不多到我献艺的时间了,如果楹罗姑娘不介意,可到一楼的大堂去品尝敝店的一些小点心,让我为你跳一曲《绿腰》吧。”

“《绿腰》?”楹罗似乎有点吃惊,她轻声问道,“为何要是《绿腰》?我听闻御香楼的绝色舞娘往日只跳自创的各种舞蹈,今日姑娘要为我破例?”

“其实…我只跳自己喜欢的舞。”

虽然说不上喜欢这个紫衣姑娘楹罗,但梨浠还是尽到了地主之谊,只不过她选了《绿腰》这个舞,的确有自己的意思。

《绿腰》不是女性为了讨好男性而创作的妩媚舞蹈,它的舞步清雅脱俗,是梨浠很喜欢的一个舞蹈。不过以前作为流浪的舞娘,却不能随意跳《绿腰》,因为那是过于清高的舞,怎么也不属于凡尘俗世。

梨浠想为楹罗跳《绿腰》,那不过是表达她对楹罗的好意罢了,希望…可以当一个完全为自己起舞的舞娘,而不是供男性玩乐的舞姬。

起舞的时候很顺利,甚至梨浠发现了洌昊的身影后,还对他微笑。只是,在舞曲将尽的时候,竟有人抛出麻绳缠上了她的腰,然后狠狠地一拉,直接把她从舞台上摔下!

舞,是《绿腰》,因为要配合这舞,梨浠特意在雪白的舞裙上缠上了碧绿色的腰带,腰带上嵌着几个碧玉铃铛,在起舞的时候发出清脆响声和着舞曲,可谓恰到好处。

那条麻绳缠上腰的时候,梨浠也察觉了,她踏着舞步想要挣脱,却没有想过对方会狠狠地把她扯下台去,就算她有心要避,也无法敌得过一个大男人的气力。

狠狠地摔下台以后全身都痛,梨浠还没有挣扎起来,就听见了很多人的惊叫声,然后就是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大堂内的客人都不断往门口涌去。

在那些慌张的身影之间,梨浠看见了一抹雪白,是梨云。

眼看梨云提着剑冲来,梨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腰间的绳子一紧,那个男人竟然把她扯到了面前,用她挡下了梨云刺来的一剑。

剑进了身体,其实不是很痛,可是看见梨云错愕的表情,梨浠的心一阵抽痛,那么一瞬间,梨云露出了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表情。

脑海里浮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不会说话的梨云常常被别的孩子欺负,每一次他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明明心里很委屈,很想哭,却不能哭出来;明明很想喊,却又发不出半点的声音。梨云很努力地忍耐,然后…报复…

梨浠对着梨云露出了一抹微笑——是的,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自责,真的不需要自责。

慌乱之中,只有梨浠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本来冷静地坐在角落里的紫衣姑娘楹罗,在家丁的保护下向大堂的门口走去。其中一个家丁,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地撞了梨云一下,梨云一个踉跄,握住手中的剑向后退了几步。

剑从身体里拔出,那疼痛是被刺进去时的好几倍,至少到现在,梨浠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痛苦。那样白热化的疼痛在左肩处漫延开去,她眼前一黑,便倒进了身后男人的怀里。

云儿,请不要自责…

第十二章 凤羽,苑

梨浠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左肩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似乎因为药物的关系,伤口并不痛,可是脑袋昏昏沉沉的,那样的感觉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她生病的日子总比不生病的日子多很多倍。

发烧了啊…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耳边传来女孩子的声音,梨浠侧过头去,隔着鹅黄色的床帘,她隐隐看见一个年幼的女孩子站在床边,虽然看不清那女孩子的容貌,但是女孩子扎着两条辫子,看上去天真可爱。

女孩子叫唤以后,房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可是梨浠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沉重,根本就没有力气去观察身处的房间,只是从盖在身上的被子那种温暖而柔滑的感觉来看,她所在地方的主人非富即贵,不像会去绑架他人的人。

“她醒了吗?”

进门的竟是一个老人,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胡子,他揭开了梨浠的床帘,坐到了梨浠的床边,他给梨浠把脉,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慈祥的气息,不像坏人,而像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

“你是谁?”梨浠轻声问道。

老人给梨浠把完脉以后,露出了微笑:“老夫不过是个大夫,这里的人都叫我夺魂生。姑娘虽然受了剑伤,不过伤口不深没有大碍,只是姑娘你的身体太虚弱了,所以才会发烧,等喝了老夫开的药以后休息几天便会康复。”

说完,夺魂生从床上站起,转身准备领着那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离开,却被梨浠叫住了。

“请问这里是哪里?”

夺魂生的脚步略微迟疑,却最终没有回过头来:“老夫只是大夫,这里主人的事情真是不便过问,不过姑娘康复以前,老夫都会尽力照顾你,以后…也只得看姑娘的造化了。”

夺魂生说得神秘,梨浠心里满是不安,这里的主人…应该不会是那个抓她的人,可是派人来抓她的人究竟是谁呢?

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内黑乎乎一片,应该已经是午夜时分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精神上却好了不少…

梨浠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来,伤口依然不痛,只不过被包扎了左肩,所以动作不大自然而已。

房间内没有人,可是梨浠揭开床帘的时候却发现,那张离床不远的圆桌上摆放着一个蜡烛台。蜡烛已经燃尽,蜡烛油也已经冷却,不过依然可以证明,曾经有人来房间守候过她,而且是一直守候到蜡烛燃尽才离去的,否则没有谁会在一个沉睡的病人的房里点燃一根蜡烛,任由其燃尽的。

梨浠从床上下来,环视了一眼偌大的房间,这房间的大小竟然不亚于她在金陵城那宅子里的房间!鹅黄色的床帘上垂着苏州最好的羽锦流苏,至少五十两银子一个,这张床帘最少也是一百二十八根流苏的规格,在江南地区,只有非常富贵的人家才可以用上,一般的富家可不会奢侈到这个程度。

不过梨浠可没有时间纠结这些细节,她赶紧从床头旁的衣架上拿下一件披风裹到身上,然后大步走向房门,试探性地推了一下房门,却发现房门竟然没有上锁,而且门外也没有看守的人。

谁会把人抓回来以后,连看守的人都不派来的啊?

难道说对方就料定她是一个弱质女流,绝对不会逃跑吗?

梨浠不满地抿着唇,是的,她是弱质女流,可是她不是任人鱼肉的女人。从小就看见过杀戮,看见过血的女人就像那吃过肉的羊,吃过肉的羊和狼又有什么分别?

她,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啊…

拿定主意,梨浠推开了房门,快速地走出了房间。

这是一座很漂亮的宅子,大概因为不在金陵城内的关系,所以有一种和金陵城内的豪宅不一样的感觉。

从房间出来,沿着那栏杆雪白的长廊向前走,梨浠完全无法掌握方向。整座宅子被夜雾笼罩,只可以看见走廊外似乎种着很多牡丹花,从走廊外庭院的两侧一直延续到夜雾深处,那样的感觉好像是渺茫天空上的璀璨云霞,叠了又叠。

前进的脚步略为迟疑,梨浠回过头去看身后来路,远处的走廊也已经消失在夜雾之中,这么浓厚的雾气…太过诡异了。再说,这么大的一座宅子,怎么可能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已经不敢沿着走廊走下去了,梨浠根本不知道这条看起来很短,可是走了很久都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到底延伸到什么地方去,没有转弯,笔直的走廊,这样的长度甚至是皇宫之中也很难看见…至少年幼的时候,她并没有在皇宫之中看见。

右手攀上栏杆,梨浠轻而易举地越过了栏杆来到庭院。虽然刚才的动作很流畅,但是她依然可以隐隐感觉到左肩处传来的刺痛,不过那位名为夺魂生的老大夫医术很高明,仅是上了药就可以使她不再受疼痛的煎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