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秋岁引/陵园妾御香舞娘上一章:第 5 章
  • 千秋岁引/陵园妾御香舞娘下一章:第 7 章

牡丹花的香气漂浮在夜雾之中,不如平常的浓烈,隐隐透出一种清雅来,梨浠有点吃惊,牡丹花的香气…是这样的吗?

俯身下去看,原来在牡丹花丛后靠近大树的地方还种着一种特别的花,花枝很高,少说也有半个人的高度,叶子互生,很是特别。花还没有开,小小的白色花蕾垂在枝头,花蕾虽小,但是它的香气已经压过了那盛开的牡丹。

“绮树满朝阳,融融有露光。雨多疑濯锦,风散似分妆。叶密烟蒙火,枝低绣拂墙。更怜当暑见,留咏日偏长。”

随着夜风吹来,男子轻声吟唱的声音传到了梨浠的耳中,吓得她连忙转过身去,入眼的竟是一片血红——红衣,迎风飞扬的红衣,衣上以金线绣有一种特别的花纹,北风扬起的时候,那花纹如一朵盛开的花儿,娇弱且尊贵。

红衣的男子,那几乎及地的乌黑长发没有梳理,直直地披在肩后。他的脸清俊绝伦,不如梨云的阴柔,不像洌昊的刚烈,不似赵恒的温文,这个红衣男子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傲气,薄唇带着自信的微笑。那样的微笑如沙漠上的流沙,人一旦涉足,便难以自拔。

“雨多疑濯锦,风散似分妆。叶密烟蒙火,枝低绣拂墙…”梨浠冷静了下来,轻声重复了一句诗,然后才对那红衣男子说道:“这是前朝诗人元稹的《夜合》…这是夜合花吗?”

“是啊,正确来说这是蛇蝎夜合花,和一般柔弱的夜合花不一样,它可以杀人于无形,所以姑娘还是不要靠近它为好。”

红衣男子的话音刚落,梨浠不禁向旁移开了一点距离。这样的小动作看在红衣男子的眼里,非但不觉冒犯,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大概唐突红妆了。”红衣男子身影一闪,话音还没有落,他就已经来到梨浠身边,“梨浠姑娘有礼,在下复姓凤羽,名斐凌,是这雾谷的主人。这里是我家的一处避暑山庄。”

“凤羽公子…是你带我来的?”梨浠往后退了一步,她在凤羽斐凌的身上闻到了一种很特别的香气,作为调香师的她喊不出这种味道的名字来,所以不自觉地有点戒备。

“是的。”凤羽斐凌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拂过梨浠如花瓣般娇嫩的脸颊,“听说金陵城内开了一家御香楼,里面不仅有一位绝色的舞娘,还有一位可以调出各种香料的调香师,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们会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一位如此美丽的姑娘。在请你来的过程中,我的手下让你受伤了,为了向姑娘赔罪,我已经把那个没有用的男人杀掉了,他的尸体还挂在围墙外的高台上,姑娘如果有兴趣,可以随我一同前去观看。”

听了凤羽斐凌这一番说话,梨浠心下一惊,半信半疑地说道:“把别人的生死用来开玩笑,实在太失礼了。”

“姑娘认为我在开玩笑?”凤羽斐凌挑了挑眉,他的脸上露出了邪媚的神情来,这个模样看上去虽然带有女孩子一般的阴柔,但是眼中浮现出来的杀气却让人心寒。

他…不是开玩笑…

还隐隐记得那个抓走自己的男人。虽然那个男人用麻绳缠住她的腰把她从舞台上扯下来,的确把她摔得很痛,但是她肩上的伤却不是那个男人给她的,那是梨云一时大意刺伤她的,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可是这个凤羽斐凌竟然因为她受伤了,就把那个男人给杀死了,这样的事情…

太可怕,这个男人。

“梨浠姑娘,你不用害怕。”凤羽斐凌收起那凌人的杀气,柔声地说道,“本来我对你绝无恶意,只是夏季将至,我难得来一趟雾谷避暑,可是孤家寡人甚是无聊,所以才请姑娘来陪我一些日子而已。不过现在得见姑娘芳容,我打算把姑娘纳为小妾…啊,我已经有一位妻子,名为烙冰。不过我与她可没有多少感情,毕竟成亲半载也就见过三次,其中一次还是新婚之夜呢。”

凤羽斐凌自顾自地说着,梨浠也无意去打断这个男人的话,虽然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危险,但是面对危险的男人她很有经验——洌昊不是也很危险吗?

这个名为凤羽斐凌的男人其实很寂寞吧…

“你,很寂寞吗?”

在凤羽斐凌的话刚刚告一段落的时候,梨浠轻声插了句话,这句话令凤羽斐凌愣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寂寞是什么?其实我不是很明白。”

“比起得到我的身子,你不是更希望我留在你的身边吗?”梨浠的声音很温柔,她微笑看着凤羽斐凌,这个男人看上去比洌昊年幼,大约和赵恒差不多大吧,他们都是很寂寞的人啊,“身居高位的人,往往都很寂寞。”

“你怎么知道我也身居高位?”凤羽斐凌有点吃惊地看着梨浠,“我的父亲是武林盟主。”

其实梨浠对于江湖中事并不了解,只是多年来的流浪,江湖中没少流传武林盟主的事情。那是江湖的皇帝,似乎被称为武帝,是一个很神秘也很厉害的人物,不过梨浠却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她面前这个邪俊的红衣男子凤羽斐凌,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很年轻,可能比赵恒还要小一点,美丽的脸上还稚气未褪,眉宇之间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自信以及“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杀气来。

“听说刺了你一剑的人长得和你很像,我那个没有用的手下犹豫了很久才出手啊。”凤羽斐凌用的是闲聊的语气,可是说话的内容却有一种血腥的味道,“大概我没有和他说清楚我要的人是一位姑娘吧,他说他竟然分不出两个长得很像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目标人物,一直拖到你上台起舞时才出手,还很不怜香惜玉地把你从舞台上摔下来。为了惩罚他,在杀死他以前,我也把他狠狠地摔了一下,可是他也太没用了,不过是被甩出五丈远的地方,骨头就断了。”

梨浠不禁在心里打了一个颤,她从前觉得江湖里的人都是很讲道义的,从不会胡乱杀戮,可是这个美丽的红衣男子,似乎压根就不把杀人当成一回事。

“凤羽公子,梨浠觉得杀人是不对的。”

是啊,不对的…

脑海里浮现出母亲被杀以后,幼小的自己搂着梨云哭泣的画面来。

“被你杀了的人,就算真的是罪有应得,可是在这世界上,一定有人为了他的死而伤心哭泣。”

听了梨浠的话,凤羽斐凌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道:“和尚们说杀生不对,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乱杀人的人必定遭到上天的惩罚。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笑话,因为我杀了那么多人,上天都从来不惩罚我。可是你的话却很有趣,有人会伤心…有人会为了被我杀死的人而伤心啊?大概吧,大概有吧。不过他们的伤心与我何干?”

“你一定不知道伤心的滋味。”虽然不喜欢凤羽斐凌目中无人的样子,但是梨浠还是压下心中的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说话。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风尘中打滚多年,她很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要不越过底线,她都会尽力忍让。

“不知道。”凤羽斐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一甩衣摆,坐上了一旁雪白的栏杆,随手采下一朵牡丹花送至唇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梨浠,“你知道伤心的滋味?”

“当然知道。”伤心的滋味,梨浠就是太清楚了,所以现在除了梨云,她不想去爱任何人和物,免得在失去的时候伤心,“不过正因为知道伤心的滋味,才能明白幸福的滋味呢。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需要有个对比,否则一切皆是枉然。”

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凤羽斐凌向梨浠伸出手去,一段绸带便从他宽大的衣袖中飞出,缠上了梨浠的腰。他随手一扯,把梨浠拉到了他的面前来:“我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也不知道什么是幸福。虽然不喜欢伤心,不过我倒想知道什么是幸福。”说着,凤羽斐凌将手中的牡丹花插在梨浠的髻边,“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如果我从此一去不返,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脑海里突然响起洌昊的声音,那个男人也曾经如此问她。

会不会伤心?为何那么多人都希望她伤心呢?伤心是一种很痛苦的感觉啊…

所有人都要这样伤害她。

“会的。”梨浠微笑着看着凤羽斐凌,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伤心的,所以请你一定不要死。”

“好,为了你,我不会死。”凤羽斐凌紧紧地搂着梨浠,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放开了梨浠:“对了,你要不要嫁给我?不过嫁给我只可以当小妾呢,因为我的那个正室夫人是一个很凶的女人。”

虽然凤羽斐凌很多时候让人感到可怕,但是有时却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可爱。

“如果我答应嫁给你,你的夫人会生气的哦。”

“她才不会!”凤羽斐凌一口就否定了梨浠的话,“我和她成亲以前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父亲大人不是为了西域那些独特的武功、暗器和毒药,才不会让我娶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情人恐怕比金陵城里的人还要多!”

在凤羽斐凌说话的时候,梨浠就知道凤羽斐凌并不喜欢他的妻子烙冰,可是梨浠却没有想过,即使是武林盟主的儿子也逃不过策略婚姻,那句俗语说得好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脑海里浮现了很小的时候,母亲搂着自己看着父亲与父亲的妻子走过时的画面。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夫人,可是父亲不爱她,母亲告诉梨浠,父亲是为了江山才会与那位夫人成亲的,可是那不是爱。

身居高位的人,不论男女,都无法逃开策略婚姻,因为他们的人生,本来就是一个策略。两军对战,胜负一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要东山再起,必定要委身于敌人脚下,就如卧薪尝胆一般。

梨浠很清楚,纵然自己再有“东山再起”的本钱,可是她始终是一个女子,而梨云虽是男子却口不能言…

命运抛弃了他们,可是他们不会抛弃自己。

利用凤羽斐凌这个内心单纯的危险男子,或许可以脱离洌昊或者是赵恒的纠缠,因为与其跟大宋皇室纠缠不清,增加暴露身份的机会,倒不如深陷江湖。

“凤羽公子,虽然梨浠不能成为你的妻,你的妾,但是梨浠很乐意在你留在江南的期间,陪伴公子。”梨浠说得轻松,也真诚,可是她却计算着,大约要花上三天时间来亲近凤羽斐凌,然后带着凤羽斐凌回到金陵城。只要忍耐到把那位楹罗姑娘需要的干花制作出来,有了一千两黄金,首先买下御香楼,然后她与梨云搬出那座宅子,那么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不再与洌昊有什么关系了!

梨浠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可是…命,又岂会如此?

第十三章 心怜,谁

夜已深。虽然很快将迎来夏季,但是夜里的气温还是很低,在看见梨浠打了一个冷颤以后,凤羽斐凌便把她带到了最近的一间厢房之中,还命下人把夺魂生开的药煮好送来。

“在喝药以前,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让一个丫环模样的年轻女人把一些饭菜送到了桌上以后,凤羽斐凌如此说道。

梨浠有点吃惊,因为她曾在走廊上走了很久也不见一间厢房或者是一个人,她不知道凤羽斐凌是怎么把下人叫来的,而这间厢房…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粥还是有点烫呢…”大概是我行我素习惯了,凤羽斐凌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粥吃了起来,“我很喜欢南方的食物,南海沿岸的人,他们煮的粥会更好吃。”

“你好像去过很多地方呢。”轻抿了一口粥,梨浠轻声问道。

“的确去了很多地方,不过没有哪里好玩的,就连这雾谷我也不喜欢。不过我不会和我的父亲说,因为我曾经和他说,我不喜欢南海那处的别院,他竟叫人把那里拆了重建。”仿佛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凤羽斐凌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和父亲说过我不喜欢我的妻子,本以为父亲也会把她杀了,怎料父亲却说,拜了堂就好了,不喜欢的话就当看不见她。真是让人生气!烙冰那个女人养了一群男人在家里,我见一个杀一个,可是死了一个她养一双,所以我也懒得杀了。与其在家里面对着她,真不如四处走走呢。”

“我想…你的妻子很爱你吧。因为你不管她,她才会想引起你的注意。”放下了手中的汤勺,梨浠微笑着看着凤羽斐凌,“没有一个女人不看重自己的贞洁的。你的妻子不过是希望借此让你留意她罢了。”

“大概吧…”被梨浠看得有点不自在,凤羽斐凌别开了脸,“不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看到她我就会心烦。因为这样,我曾经把家里的仆人都杀光了,就剩下那些护卫,可即使这样还是不顺眼。不过那些护卫都与我出生入死,还是有些情谊的,最后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于是今年夏天还没到,我就来雾谷了。这里一年四季被浓雾包围,什么都看不见反而让我觉得轻松。”

一个有着力量和权势,却非常寂寞的大孩子。在凤羽斐凌的眉宇之间,梨浠可以看见梨云的影子,都是这样的男性,一样的孩子气。

任性,却很细致;残忍,但却没有坏心。

他们都不过是害怕寂寞而已。

“凤羽公子,天亮以后,我招待你去我家吧。这里被浓雾包围,虽然看不到让你心烦的东西,不过会让你快乐的东西你也看不见啊。”

凤羽斐凌正要开口回应,突然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人来到了房门外,不过他却不敢推门进来,而是在门外汇报:“少主,谷外法阵被人破坏了。”

听罢,凤羽斐凌脸上那本来还算温和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寒着一张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门外的男人问道:“是少夫人派来的人吗?”

“回少主的话,属下不知道。不过从阵法被破坏的程度来看,应该是被人强行破坏的,入侵者还被困于阵法之中没有逃脱。是否要属下出手把他们抓回来呢?”

“强行破坏…”

凤羽斐凌沉吟了一下,其实他本意是想让手下直接把入侵者杀死,可是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还坐着的梨浠。梨浠说过,他杀了人,那么一定有人为被杀的人而伤心,伤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不要杀人。

他的妻子凤羽烙冰是一个很霸道,性格很古怪的女人,纵然有着美丽的容貌,可是心肠却毒如蛇蝎,正所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女人心”,凤羽烙冰平日的一大喜好就是破坏他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只要他喜欢,凤羽烙冰必定让人将其破坏!

这个让他讨厌的女人…

“不用你们出手,我亲自去。”凤羽斐凌如此说道,“毕竟是我的妻子,教训她的事情还是我来就好了。”

“是的,那么属下告退。”

那个男人的脚步声远了以后,梨浠便从椅子上起来:“凤羽公子,那可是你的妻子啊…”

其实丈夫虐待妻子的事情在民间也见怪不怪,自古以来女人的地位就是低下。可是梨浠知道这个凤羽斐凌的恐怖,不论他的妻子做了什么坏事,她站在女性的立场始终是希望阻止凤羽斐凌的。

“放心吧,我去去就回。”凤羽斐凌转过头来对着梨浠微笑,那样的笑容虽然看来温柔,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命令的气势来,“你吃饱了记得吃药,困了就在这里休息吧。天亮以后我会和你去金陵城,不过在那以前,你要让夺魂生给你换药哦。”

语毕,凤羽斐凌一甩衣袖,他身上的火红长袍轻轻地抚过房门。房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他轻轻一跃,化身为一抹红光,消失在黑夜之中。

梨浠心里满是不安。仅仅是那么短暂的接触,她就知道凤羽斐凌是一个草菅人命的人,别人的生命在他眼里如同粪土,他的思想里更没有同情与怜悯。面对这样的人,只有顺着他的意思,使他重视你,觉得非你不可的时候,才可以左右他的行动。

现在的梨浠太清楚,自己还没有本钱去控制这个危险的男人,再说…

她在御香楼里受伤,被人抓走,洌昊不会坐视不管,而赵恒…那个说喜欢她的三皇子殿下,必定也会有所行动。他们都是厉害的人物,所以梨浠不担心,她担心的人是梨云,那个可怜的孩子一定因为刺伤了她而万分自责。

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要失去什么的样子。

“难道…入侵雾谷的人是梨云?”

实在放心不下,梨浠转身就冲出门去找梨云。本以为凤羽斐凌的手下们会拦住她,但事实上没有人敢阻拦她,大概因为凤羽斐凌曾经为她杀死过一个手下,所以大家都不想与她有任何的关系,免得死掉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边走一边系好了披风,梨浠按照下人的指示朝大门走去,怎料却看见夺魂生站在大门前!

“姑娘要去哪里?”夺魂生捏着长长的胡须,似笑非笑地问道。

“老先生,请让开吧。我要下山…我总觉得入侵雾谷的人很可能是我的弟弟。”是的,梨浠心中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夺魂生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如果来的人是姑娘你的弟弟,老夫觉得姑娘更不能出去。少主的性格不是你一下子可以明白的,他今日可以宠你爱你,很可能明天就把你杀死。如果姑娘还想活下去的话,还是乖乖地留在这里吧。而且入侵者如果姑娘的弟弟,我想少主也有分寸,姑娘不必担心。只要说明身份,就可以了。”

梨浠没有理会夺魂生的阻拦,她坚定地推开了大门:“我的弟弟…是哑巴,他又怎么可以说明来意呢?他无意刺伤了我,必定非常自责,就算明知说明来意凤羽公子就不会伤害他,他也不会这样做。因为…他想向自己报复啊。”

听了梨浠的话,夺魂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侧了侧身,目送着梨浠离开。看着梨浠渐渐远去的背影,他轻声地说道:“情深误美人,从来都是如此。多情必堕啊…不过能如烙冰少夫人那般无情的女人,世间上又会有几个?”

从宅子里出来,梨浠才觉得自己有点鲁莽了,因为宅子外的雾气更加浓厚,就连五步以外的景物也完全看不到了。

天色还是昏昏沉沉,虽然应该离天亮不是很远了…

梨浠在心里暗骂自己太笨了,出门的时候居然忘记提个灯笼。这片山林看起来阴森恐怖,谁也拿不准下一秒会跳出什么东西来,而她居然连灯笼也没有提,那么要怎么样才可以在这片山林间找到梨云呢?

“云儿…”梨浠轻声地唤着,然后完全凭着自己的直觉向前走去。

山林太大了,梨浠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只是没由来地觉得,梨云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恍惚之间,梨浠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左肩上的刺痛已经麻木,寒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寒冷,双脚似乎因为被冻僵而感觉不到重量,身体也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一般。

母亲留下的笔记很厚重,朱红色的书皮很硬,就像一个密封的锁,紧紧地锁住笔记之中的秘密。

——浠儿,这不是书本,而是笔记。

母亲曾经如此说过。

——书本只记载客观的事实,笔记则是记录一个人的知识。娘给你留下的东西不多,只希望你可以好好利用它,保护你的弟弟。云儿…还小。

是的,母亲,作为姐姐,我绝对会保护他的,云儿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浠儿,笔记上所记录的“历史”肯定会发生,就算是不好的事情,你也不可以去阻止。“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

母亲,我从来不想去改变什么,我只是…只是希望不要伤心。

所以,不管是历史还是命运,请都不要伤害云儿…

突然,梨浠听见了金属的碰撞声,随后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了起来,只可惜入眼的不仅仅是凤羽斐凌的红色身影,还有洌昊,以及…梨云。

凤羽斐凌应该正与洌昊过招,梨云却提着剑冲向了凤羽斐凌,看来是想帮助洌昊吧。大概因为梨浠的关系,凤羽斐凌并没有伤害梨云的意思,反而一掌震开了他。

被凤羽斐凌震开了几步,才刚踉跄站定,梨云再一次提剑冲了过去,眼中的光芒让梨浠觉得陌生。她从没有见过梨云这样执著的模样,可能梨云误会是凤羽斐凌把她抓走了吧。

“滚开!”

吼梨云的人是洌昊,梨浠一愣,这个场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梨浠并不明白洌昊的想法,在面对凤羽斐凌这样强大的对手时,多一个人帮助不是更好吗?洌昊为何要吼梨云?

云儿不过是…想救自己的姐姐罢了。

梨云是怎么一个固执的孩子啊,他根本不理会洌昊的吼声,仿佛认为只要一味努力向前冲就能把凤羽斐凌打败一般。

看着不断攻击自己的梨云,凤羽斐凌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不过是刹那间的接触,但他还是觉得…梨云太像梨浠了。当然,不仅仅是外表,就连那倔强的眼神也一样。只不过梨浠是一个隐忍的人,而梨云…还是个孩子哦。

凤羽斐凌微笑着,他轻轻扬袖,火红的长袖在空中如一条舞动的长蛇,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梨云一次次的攻击。凤羽斐凌一步步地后退,那个模样就像是正在抓老鼠的猫,眼看猎物就在股掌之中,于是胸有成竹地戏虐一番。

很危险的男人啊。

没有人发现梨浠的到来,就连感觉一向敏锐的洌昊也只把注意力放在凤羽斐凌的身上,他知道凤羽斐凌的危险,在他的眼中,梨云此番举动无疑是在自杀。

梨云是个大笨蛋!

“你这个笨蛋,给我滚开!”洌昊已经按捺不住,特别是在凤羽斐凌唇边露出笑容的时候,他连忙提剑冲上,不过他的目标不是凤羽斐凌,而是梨云。

洌昊在攻击梨云吗?梨浠吓了一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转眼之间,洌昊对梨云的攻势已经非常猛烈。

她明明想去阻止的,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她明明想要大叫的,可是声音到了喉咙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梨浠愣在当场,而凤羽斐凌也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他们都清楚看见洌昊毫不留情地对着梨云刺出一剑,然后,梨云的身子便瞬间消失在浓雾之中。

似乎梨云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躲开了洌昊的剑,可是他却在同时消失在浓雾之中。

悬崖!那里是悬崖!

梨浠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因为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听见了梨云的声音。

——梨浠!

没有称她为姐姐,而是呼唤了她的名字。

云儿,她最爱的弟弟。

“云儿——”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气力,梨浠惨叫了一声,然后朝着梨云消失的方向跑去。就在她觉得自己一脚踩空,身子往下坠去的瞬间,却被什么紧紧地缠住了腰。

一抹火红,那是属于凤羽斐凌的。

身子被狠狠地一扯,下一刻梨浠已经被凤羽斐凌搂进了怀里。

“那里是悬崖。”凤羽斐凌的声音很轻,却如命运一般,在宣告梨云的死亡。

“悬崖…”洌昊站在悬崖边,他的神情平静得过分。

“云儿、云儿…”梨浠无力地从凤羽斐凌的怀里跌坐到地上,不断地轻声低喃着梨云的名字。

在凤羽斐凌出门以后,她心里就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总觉得会失去什么,可是她却没有想过,她真的会失去梨云…

云儿,她唯一的亲人…

梨浠缓缓地抬起眸子,不知道因为浓雾的关系还是因为眼泪的关系,那个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这个曾一次又一次伤害梨云的男人…洌昊,她曾经以为他有一双漂亮的眸子,所以…所以,她以为他是个好人。

“为什么?”梨浠冷冷地看着洌昊,“为什么要杀死云儿…他还是个孩子。他不过想帮你而已…为什么你要杀了他?”

洌昊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梨浠,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