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视线模糊时,她只觉得这女子美得不可思议。此时一看,却才发现这女子的美貌竟是她生平见所未见。她盈盈地站在那里,这个丛林中的一切仿佛都成了她脚下的淤泥,她是遗世独立的一株莲。莫名地,丹夏想到了初到军中不久的那个被人如珍似宝一般对待的女子,花九夷。

她敛回心神,却忍不住心中的那一阵阵叹息。她低下头道:“恩公,请问恩公尊姓大名。”

那女子盈盈笑道:“若你要谢,便去谢你方才看到我之后想起之人。是她将我带到这里,我才救了你。”

丹夏一惊,忍不住问道:“恩公所言,可是九小姐?恩公与九小姐是旧识?”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这女子的相貌与花九夷有几分相似。只是这女子飘渺如仙,花九夷虽不如她貌美,却要亲近温暖得多。

似是觉出她心中所想,那女子淡笑着摇了摇头。林中突然风起,不带一丝妖魅迷离,清澈如水。银铃清脆之中,那女子白衣如仙般轻盈,竟似是要这般转身就走。

她的动作极慢,慢地似乎丹夏伸出手去还能抓到她的衣角。可是丹夏真的伸出手去,却才发现她已经走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去。

丹夏急道:“恩公,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那女子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再度响起,整个丛林都倾倒在她脚下。她的身影瞬息没入不远处的一缕光中。

她说:“我叫天上若。”然后彻底消失在丹夏的视线之内。

天上若。

丹夏一愣。周遭的情景一下褪去那层难以言喻的光华,仿佛从云雾之中跌落凡尘。这里又变回了那个即使在白日里也显得阴森可怖的小丛林。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依稀估摸出此时应当是五更天了。丛林中又起了一阵风,却再无半点仙气,冻得她一个激灵。浑身的伤口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疼得龇牙咧嘴之际,不禁要以为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

*****************************************分割**********************************************

大约是因为人都回去吃午饭的关系,午后的街头显得有些萧条。马车缓缓驶出了城,花九夷始平静地坐着,一丝掀开车帘去看外面的兴趣都没有。

驾车的是殷雷。马车后整齐地列着两列十八名卫士,排场不可谓不大。有了千红和殷雷这两名高手随身护卫,还要这样的排场就有些夸张了。大约是因为前些日子遇劫的事实在是给大伙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因是这次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千红看着花九夷难看的脸色,不禁问道:“小姐,你会不会不舒服?”

花九夷摇摇头,低声道:“还好。”马车做过防震处理,身下的软垫也十分舒适。

千红忍不住道:“你的身体还未大好,实在不该这样勉强。”

“我没事,我没这么娇气。”花九夷魂不守舍地地偏过头,似呢喃一般说出了这句话。

她一偏头,千红就看到了她脖子上和脸颊上那些淡淡的伤痕。她心中一酸,别过脸去说不出话来。她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左肩更是完全粉碎,十分骇人。二十余年养尊处优,她的肌肤比婴儿还要细嫩光滑,因此那些微不足道的擦伤,在她身上却像是血肉模糊一般,十分骇人。以蓬莱岛的秘药调养之,如今疤已经褪去,只余处处点点淡粉色的痕迹。但千红仿佛还能看到那日她浑身浴血地被带回来的情景。

那一场,脱胎换骨的盛宴。

花九夷看了她一眼,只淡淡地摇摇头,低声道:“没事。你不必挂怀。”

千红怒道:“若是景祝犁落到我手中,我定将其碎尸万段!”

闻言,花九夷倒突然笑了。她淡道:“不必与景祝犁为敌。”那日事出,长风列缺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再也没有人敢拦他离去。景祝犁甚至为他们准备了一辆马车。

她是何等聪明,只不过一直昏昧未知,不愿意多想。如今遭逢大变,不容她再逃避,她又焉能还一无所知。长风列缺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景祝犁幽禁。他们彼此将计就计,景祝犁是为了达成目的,而长风列缺是为了一探究竟。只是她莽撞,生生做了这场阴谋与较量的炮灰。

她嘲讽地弯起嘴角,冷笑道:“这个乱世是一个大染缸。已经掉了进去,既然不能全身而退,不如顺势扶摇而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千红愣住。

马车平稳地停住。殷雷低沉的声音响起:“九小姐,到了。”

千红挽起车帘,回首低声道:“小姐,可要我扶你?”

花九夷摇摇头,自己低头探了出去。殷雷踌躇了一下,终是伸手将她从车上抱下来。

这里已经是一处阴森萧条的小丛林。即使是正午也显得有些怖人。

殷雷跟在花九夷身边,低声道:“九小姐,这里就是黎先锋所说的,先前与丹夏将军遇伏的地方。”

花九夷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您了。”

她信步走在这里,走得极慢极慢,白绸的布鞋仿佛是要感受这每一寸土地一般。乌鸦沙哑的嘶鸣时断时续地响起,整个林子静谧得有些可怕。

“曼陀罗…”她俯下身,轻抚一株孤独地长在树下的殷红的小花,柔声道,“你是沙陀罗吧…竟然能独立长在这里。这里,死过很多人吗?”沙陀罗是和曼陀罗极为相似的一种小花,但是与曼陀罗总是成片生长不同,沙陀罗极为珍贵,基本上百里之内有一无二。而且灌溉一株沙陀罗,不知需要多少鲜血。这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花。

殷雷左右看了看,腰间的兵刃隐隐作响,有些躁动不安。这里的煞气的确很重。

洁白匀称的手搭在了沙陀罗脆弱的花叶上,花九夷屏住了呼吸:“告诉我,你所看到的一切。”

她闭上了眼。然后堕入迷蒙的幻境之中。

一片迷茫之中,突然在远方出现了一束耀眼的光芒。那光芒中缓缓走出一个人,瘦削修长的身影略有些踉跄。他手中的长枪沉重地拖到地上,仿佛疲惫至极。他没有戴头盔,满头青丝凌乱地铺散,散在沉重冰冷的盔甲上。

他走得极慢极慢,仿佛一辈子也不可能走到她面前。花九夷的心紧紧一揪,这个身影,她是认得的。

那人又走了几步,然后突然抬起头。

花九夷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上,竟然满是尘土和鲜血。他的唇已经干裂得出了血,苍白得仿佛已经几天几夜都没有碰过水一样。

他身后几道人影突然从树上跃下,对着他毫无遮拦的头部举刀就劈。而他虚弱得仿佛随时要倒下去一般。就在花九夷要尖叫出声的时候,他突然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挥枪一刺,直刺入那人的心窝。

那把刀就停在他头上不足一尺的地方。

枪上的尸体重重坠下,却还是仅仅地握住捅入自己心窝的长枪不放。濒死的那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快意。枪拔不出来,他只得旋身避过身后一次又一次盈满杀机的攻击。有两人见他孱弱,妄图一前一后夹击他。他闪过一剑,另一剑却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肩胛骨之中。

杀机丝毫未缓滞。剩下的那两人见他中剑,纷纷提剑扑杀过来。他毫不犹豫地将握着插入自己肩胛骨那把剑之人一脚踢开,转身用右臂生生吃下一剑。举剑那人那人面色大变,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用从自己肩头拔出来的剑刺入心口!他右臂上的盔甲碎裂开来,露出完好无损的强健臂膀,而那个刺客,瞬息毙命!

剩下的最后一人见状,立刻红了眼,上前誓必要将已经精疲力竭的他诛杀!然而他杀意虽炙,杀招却破洞百出。他手无兵刃地躲闪了几下,眼见那人又气势汹汹地扑杀过来,他冷笑一声,这一次,却不再躲。

杀手的剑停滞在半空中。他手中的三棱匕首已经深深地刺入杀手的脖颈。喷射的血染湿了他的脸和额前的青丝。花九夷看清楚他眼中已经赤红一片。

她蓦然睁开眼,眼前又恢复到阴森平静的小丛林,甚至连乌鸦声都依旧规律地响着。火眼活泉那一日的记忆突然又涌上心头,她清楚地记得那个男子在抱她入怀的时候,那双眼睛分明殷红似血!

身后突然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一惊,下意识地就从怀中掏出三棱匕首一剑刺过去!

第一卷:战国篇 第三十一章:神秘的女子,是人,是妖?

她突然出手,殷雷吃了一惊,反手想挡,却被那把匕首一下刺破盔甲划伤手臂。

“九小姐!”

花九夷猛的回过神,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的人竟是殷雷。他捂着手臂,似是受了伤!

花九夷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仿佛神魂突然回到自己的身躯一般。

千红快步赶上去,急道:“小姐,你怎么了!?”花九夷性情温顺,她从来也没见她出手伤过人。虽然听说她亲手斩杀了句芒风将,可此时突然亲眼看到她出手,对象还是自己这边的殷雷,千红吃惊不小。她知道那日在火眼活泉之事对花九夷刺激不小,难道已经到了这等草木皆兵的地步?!

殷雷见她终于回神,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小姐没事就好。”沙陀罗乃是至邪之物,花九夷在沙陀罗面前凝神太久,而且面露痛苦,叫他忍不住出手想将她唤醒。怎知她会突然出手伤人。而且看她出手,倒不像是完全没有武功…

殷雷深思的神情和千红担忧的询问,花九夷什么也没注意到。她喘息了两声,突然手中刀锋一闪,直指那一颗貌似娇小脆弱的沙陀罗。

“说!是谁要你给我看那个东西的!”

林中突然风起,一串银铃不知在何处摇曳作响。那个女音轻如叹息一般在耳边响起:“你何必与她为难…没有我的授意,她怎敢这样对你…”

整个林子突然清凉起来,清风拂过衣角发丝,再也不阴森可怖,整颗心仿佛都跌入云端。花九夷一愣,然后猛地回过头。众人纷纷跟着她的动作回过头去。

殷雷惊呼:“丹夏大人!”然而当那女子对他一笑,他又猛然觉出不对。

只见那款款而来的女子,依旧身披重甲,却没有戴头盔。她如绸一般的青丝披散在颊侧,竟使那张平实的脸显得柔和娇媚了一些。她脚下如步娇莲,粗重的盔甲仿佛是一缕薄纱,丝毫无阻她的风姿,反而更凸显出婀娜的腰肢。这不是丹夏上将的步履。她面上的迷离浅笑,将那张朴实无华的脸点亮,竟有绝世妖娆之相。这,也不是丹夏上将的笑容。

殷雷正在惊讶失神,眼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婀娜的青影。

花九夷厉声道:“全部退后!”

殷雷回过神,却见花九夷已经挡在了自己的面前,身形娇小纤细却又无比坚决。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千红一下拉住,结结实实地又退了好几步。众人一得令,立刻跟着后退。

那女子停在了花九夷前面五步远的地方,望着指着自己的尖尖匕首,盈盈笑道:“你不高兴见到我?”

有人惊呼道:“丹夏大人!”

花九夷警觉地举刀相向:“你到底是何人?对丹夏大人做了什么?!”

那女子嗤笑一声:“为了替你救这个女人,我离水太久,如果不让我依附在她身上出来,我就要死在林子里了。你就这么狠心,如此舍得?”

离水?花九夷呆了呆,又呆了呆,手中的匕首一顿,迟疑道:“你是…”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那把匕首就“乒”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在千红的惊呼声中,只见丹夏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乘风而起,扑向花九夷。

“丹夏大人!”

“小姐!”

丹夏砰然倒地,林子中突然恢复了平静。殷雷一个箭步冲上前,却见丹夏已经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她摸了摸头,茫然地道:“怎么了?”

朴实的面容,略显木讷的神情。

众人松了一口气,殷雷道:“大人,您没事就好。”

“我这是在哪”,丹夏纳闷地左看右看,突然眼前一亮,“恩公!”

众人一愣,这才留意到身后。只见千红脸色苍白,死死地瞪着正在整理衣襟的那人,握成拳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

再看被她恶狠狠盯着的花九夷,她正漫不经心地打理衣襟,一边漫漫道:“虽然衣服丑了点,不过,还是这个身体适合我啊…”

元帅府落霞居前厅内,气氛一片低迷。首座上坐着的女子,那张脸依旧绝色,却隐隐有可见的光华笼罩其上。她迷离浅笑,她落落大方,似无辜又似笃定,一个个地去打量在座的众人。长风列缺居于她右手边首座,一身重甲散发着慑人的气魄,清俊的面上满是警惕。从他往下,依次坐着丹夏和殷雷。千红一人独坐在左边首座上,年轻修长的身体紧绷,蓄势待发。

“哈,放松,都放松,我不会对花九夷怎么样的。”那个女子浅浅一笑,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丹夏忍不住道:“您不就是我的恩公,天上若小姐?九小姐在哪里?”

千红明媚的双眸已经要充血,却按捺住不敢动弹。她若是出手,直面的,便是花九夷的身体!她忍不住狠声道:“妖孽,若是我家小姐少了一根寒毛,我必要你灰飞烟灭!”

那女子美眸一转,似笑非笑地望着千红:“你倒是一片忠心,一心为主。只是你家主子虽然孱弱,却不能仰仗你保护。你需谨记,日后要多听你主子的话,不可一味莽撞。”

千红的脸一白,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这女子似乎能看透人心。

长风列缺沉声道:“这位…姑娘,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大恶之人。但人妖殊途,若你无心伤人,还是请速速离开的好。”

那女子哈哈大笑:“长风列缺,人称鬼面战神,年纪轻轻就执掌三军,风光无限。可是你却至今未成家,究竟是不敢呢,还是不想?”

长风列缺心中一凛,下一瞬,却发现那张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面上。他一惊,在一瞬的恍惚之后迅速敛回心神,屏住了呼吸。那女子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

殷雷等立刻起身,杀机毕现。

那女子呵呵一笑,吐气如兰,说不出的蛊惑。她似乎对自己身后好几个意图将自己撕成碎片的人毫不在意,又凑过去一些,靠近长风列缺耳边道:“我知道,你是不敢…鬼面战神,你不是寻常人…你会害怕,害怕你自己心中的,那一只鬼…它就藏在你的骨子里,只要你一失控就会跑出来,然后操控你…”

长风列缺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僵凝住。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想伸出手,扼断近在咫尺的这个纤细的脖颈。可是花九夷熟悉的鬓角就在脸旁,他一动也不敢动。

他正要说话,却见那女子突然倒退了好几步,手支额头,目露痛苦。

刷的一声,殷雷的兵刃就架上了那女子的脖颈。千红惊呼道:“小姐!殷雷!你想做什么?!那是我家小姐啊!”

殷雷沉声道:“我要防她伤人!”

那女子倒似乎对脖子上的东西一点也也不挂心,她踉跄了两下,顿时险象环生。殷雷再也不敢将刀继续架着了。那女子无奈地叹了一声,低低笑道:“这丫头,真是好没良心,一碰那呆子就来劲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女子身形一闪便失去了踪影。长风列缺面色一沉,当下便疾步追出去。

那道身影一直穿过长廊,似一道清风那般无影无踪,然后直扑向亭外朗朗青天。一个纤细婀娜的身影便缓缓在扶栏内滑了下去。长风列缺大步追上去,一把将瘫倒在亭上的女子抱起来翻了个身。却见花九夷双目紧闭,似是昏了过去。

殷雷千红丹夏三人追到这里,纷纷抬头去看已经空无一物的晴空和水面。然后同时松了一口气。

千红蹲下来,给长风列缺怀中的花九夷,颦眉道:“只是昏过去了,应该没事。”

她看见花九夷脸上的伤痕已经消失无踪,不由得一愣,伸手探向她重伤的左肩膀。却见她曾经完全碎裂的肩胛骨竟然完好无损!

第一卷:战国篇 第三十二章:女儿当自强

“天下强兵在将。上将之道,严明果断,以浩气举事,一片肫诚。其次者,嗯,其次者,刚而无虚,朴而不欺,好勇而能知大义…”

烛光下,那少女孜孜不倦地抱着一卷书,借着烛火一字一句地念下去。她浓密的睫毛在面上投下半面阴影,她的小鼻子和樱唇显得愈发精致。

此时,她略微苦恼的颦眉,抬头道:“长风是严明果断的上将,以浩气举势。而殷雷大人和丹夏上将则是刚而无虚,朴而不欺,好勇而能知大义之将。可是青墟大人,勇亦有之,谋亦有之,他又是哪一种?而黎点点大人,人称狐将先锋,可见谋略过人,她又是哪一种?”

她对面乱七八糟地坐着一个身形婀娜的白衣女子,此时听她发问,便稍稍坐直了一些。她的脸进入烛光中,竟与花九夷有八分相似。然而任何一个熟识花九夷的人,只消看他们一眼,就能辨出究竟。她纤细的皓腕支着下颚,漫不经心地道:“哪,笨蛋,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勇智两种人。长风列缺是可以决胜千里的鬼帅,若上了战场,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猛将。用严明果断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青墟谋略过人,武力亦不弱,却难独担大任。他的谋略武功,通通不够强硬。也许长风并没有引导他,但只有在长风这样的人身边,他的才华才能发挥到极致。你要学着分辨一个人在表象之下深层面的东西啊。”

花九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啦。黎点点大人也是一样,她虽然亦智亦勇,但是归根到底,军中并不需要她独当一面。她的谋略是必不可少的,相比之下,她的武功则可有可无。确切地说,整支军队就是一个整体,有人贡献智谋,有人贡献武力。我说的对不对?”

天上若笑了:“聪明的丫头,学的真快。今天的兵法就到这里为止了。”

花九夷将从长风列缺那里借来的兵书收起来,眼光灼灼地道:“那接下来,我们学什么呢?”

已经每晚教学五六天了,这个天上若,她的身份还是很神秘。虽然花九夷隐隐猜到她与望月莲绝对脱不开关系,却一直都不敢肯定。她昏迷的那一天夜里,此女不知用什么手法迷倒了日夜看护的千红,然后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我可以帮你变得更强。”她这样说。

然后花九夷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想要变强,想要保护自己,想要给帛书军中贡献更多的力量。她要在这乱世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你的魔障,就在于你总是一味逃避。你的心很软弱,又容易被影响。你要找到你的自我。”她那时的话仿佛还言犹在耳,一字一句都深入花九夷的心底。

她有,看透人心的本领。而她要教花九夷的,正是这种本领。虽然她每天都搬一堆似乎与看透人心八竿子也打不着边的兵书来让她看,可是她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那是源于心底某处最深刻的直觉,或许是因为她正在茫然中而天上若正好伸出了她的手。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它。

看着花九夷在烛光中熠熠生辉的脸,天上若哭笑不得地道:“你可真是个上进的好学生。好吧,今晚就破例给你开个小灶。”她略一颦眉,突然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那样笑道:“我来教你,什么叫喜欢。”

花九夷一愣:“喜,喜欢?”

“对,喜欢”,天上若玩味地看着她,“你想一想蓬莱天尊。”

蓬莱…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花九夷眼中露出一丝伤感。她低下头去,光彩照人的脸湮没在阴暗中,她低声道:“对,我喜欢蓬莱。”

“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却知道自己喜欢蓬莱天尊。我说的对不对?”

花九夷一愣,诧异地抬起头:“对,为什么会这样?”

天上若笑得有些神秘:“因为啊,喜欢就是这么一回事。它不是一门学问,你永远也不可能学会。”

花九夷急道:“那怎么办?”

天上若悠闲地靠回椅子里,笑道:“那是一种本能。一种天赋。丫头,你不需要学,你已经会了。在喜欢这件事上,你是最聪明的人。你若喜欢那人,靠近那人会让你觉得高兴,你便会努力再靠近一些,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这很好,这世上,唯有喜欢这回事,是最不需要多想的。”

花九夷的脸一红,低声道:“我和长风没什么的。他已经有未婚妻了,你不要乱说话。”

天上若微微一笑,只道:“天色不早了,你该睡了。”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就从那张椅子里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花九夷呆了呆,然后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千红略有些疲意的声音响起:“小姐,你怎么还没睡?”

“啊?就睡了!”花九夷赶紧一下熄了烛火,抹黑爬去了床上。天上若不喜欢让元帅府的人知道她还在这里。花九夷一直谨守着这个约定。

第二天一大早,花九夷的落霞居就已经很热闹了。

“九小姐,您的手再低一些,箭靶就在前面,您要又忘了举弓的高度该与下颚平行一线了。”殷雷不厌其烦地又一次指出错误。

“嗯。”花九夷调整了一下,双目微眯,眼中那个红心变成清晰起来,她屏住了呼吸。

“嗖”地一箭射出,钉在了靶心的边缘。花九夷又一次因为这力道差点摔倒。

殷雷笑道:“不错,九小姐很有天赋。”照他的想法,花九夷不过是闲暇想找些事做,练成这样,完全可以了。毕竟她不是武将。

花九夷俏脸微红,抱着弓微微喘气,低声道:“还是不行啊。这弓太重了,我不能老是被弓弹开啊。”

“嗖”地一声,一支羽箭耀武扬威地钉在了靶心。小阳向抬起头,从鼻孔里喷出气,昂首挺胸地作势一只手晃了晃他手中和花九夷一样的弓。

花九夷的眼角抽了抽。千红收起月女鞭,无声无息地绕到阳向背后,冷不丁地提起阳向的耳朵:“你这个小子!才多大点,就得意成那样了!”

阳向哇哇大叫:“女人!不要碰我!”

他们二人自闹成一团,殷雷的嘴角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花九夷也笑了笑,却又心事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我想,我要先练练臂力才可以。”

殷雷一愣,不解地问道:“九小姐,恕末将直言,您为何一定要学习弓箭?”她要习武,他早知道的。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为何要选择弓箭。

花九夷沉思着道:“我身为女子,先天气力就不如男子。而且我年纪也不小了,起步也晚。再来,近身搏击需要实战经验,我怕是没那个机会了。”于是选择弓箭,远距离攻击,还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喘口气,调整心态。

殷雷愕然,忍不住道:“九小姐,您难道想上阵…”

花九夷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自保。学习弓箭,是我左思右想之后做出的决定。唯有弓箭,是能让我以一敌多的方法。至于距离问题,我会再考虑的。当然,我还是要学习近身搏击的技巧…”

看着眼前颦眉碎碎念的女子,殷雷慢慢从愕然转而为深思。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她现在心心念念要自保,恐怕也是受了那件事的刺激吧…

“所以,有什么能锻炼臂力的方法呢?”花九夷从自己一大堆条理不明的理论中抬起头,殷切地看着殷雷。

殷雷回过神,面上柔和下来,他低声道:“末将幼年习武的时候,家父曾经将沙袋系在末将手脚上。日子久了,卸下沙袋之后,果然觉得身轻如燕。只是,怕九小姐吃不消。”

说着,他抬起胳膊,寻常布衣上的两个突兀的铁甲护腕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个东西,每个至少有十五斤。”

花九夷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托了托他的手臂。殷雷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还是松懈了臂上的力道。

手中猛的一沉,花九夷惊得一张嘴都合不拢了。

第一卷:战国篇 第三十三章:大战前夕的花九夷

“开战之日在即,国主来了激励士气的圣旨,还有一堆子劳什子赏赐,嘱咐青墟都收着。必要的时候,那些破铜烂铁或许可以扩充军备。”长风列缺大步流星地走过长廊。他鲜少白日回府,今日能回来还是为了那道他一点也看不上的圣旨。但是圣旨毕竟是圣旨,他还是得亲自跑这一趟。他一身重甲都还未卸下,身边跟着殷雷,两人都是一脸肃穆。

“是。都照往年的办?”

“对,都照往年的办”,长风列缺走在前面,率先欲伸手推门,“对了,那些赏赐里,给九小姐的,都留下吧。毕竟那是人家女孩子的玩意儿。”这一次国主赏赐中,多了一个花九夷,全部和元帅府的赏赐一起送来了。

殷雷愕然地看着长风列缺的手:“元帅…”

长风列缺迅速推开门,一抬头正对上花九夷诧异的脸。她的手按在腰上,似乎正在系腰带,嘴里还叼着一个疑似馒头的东西。

“…你怎么会在这里?”

殷雷的声音凉飕飕地从后来传来:“元帅,这里是九小姐的落霞居…”元帅一回府就直奔这里,他起初还以为元帅是有事找九小姐商量呢。可是当元帅竟然带着他直接走到九小姐的闺房,这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