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夷看了他一眼,眼圈还是红的,但是表情很是冷漠,她道:“等找到千红,让她回蓬莱岛好了。在外面,她呆着也了无牵挂,又不开心。”

她没有说自己也要走。但是长风列缺对“蓬莱岛”三个字,简直敏感之极。她说千红了无牵挂,又不开心,总让他心惊肉跳。他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也了无牵挂,又不开心?他可以在战场上双方交往的辞令上说死人不偿命,但是说两句好听话哄她开心却好像很少成功过,逗出她的火来倒是常有的事情。也不懂得温柔体贴她的心思,成天让她又气又恼。最过分的是,自从在山中不知轻重地抱了她之后,床第之间甚少有温柔的时候,对她而言,大约也是折磨吧。

长风列缺在心里默默地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自己有哪一点像一个好良人,却突然冒出一个令他更加心惊肉跳的想法来。他记得他正式抱她之前,就有许多行为孟浪。难道她是因为女子的节操,才留在他身边的?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得心惊肉跳,花九夷却在一边擦了一会子眼泪,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还坐在他怀里,她不安地扭了扭,却被他用力抓住。她皱着眉道:“我要起来。”

长风列缺马上问了一句:“起来?去哪里?”

花九夷一愣,也没有细想,就道:“我要去找千红?”

接下来,就是一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暴虐的爱 抚。终于令她不能动弹,把人压

倒正要欺身而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大夫说的话。他就算再怎么暴怒失控,也不会想真的伤到她。她一直在哭,声音从大到小,先前还会说两句不好听的话,但是后来就剩下委委屈屈的抽泣声。还什么都没有做,她毫无遮掩的身子上就已经到处都是淤青红痕,如玉的手臂上有两个五指印。泪眼蒙蒙的样子却很是倔强,直接刺激人的征服欲和虐待欲。

他喘着气看着她,然后在心里道,她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所以,她应该要承受他的怒气,和感情。

挣扎了一会,他突然拖住了她的手,毫无温柔可言地,把她拖下了床。她惊呼一声,瓷白的身子差点要摔去地上,又被他一把拖住拉了回来,轻轻地落在他脚边。他看着她,眼中深不见底。她哭着挣了挣,挣不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然后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她抬头,在她口中伸入一根手指。柔软湿滑的小舌头,触感简直是极品。

她被拖着跪了起来,下颚被用力捏住,口舌被亵玩,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光着身子双膝跪地向前走了两步。

他把手指伸出来,哑声道:“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她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羞耻感。这一种无法反抗的处境,这一种被居高临下看着的地位。她猛然醒悟过来,原来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平等的。她不过是他暖床的女人,连妻子都不算,兴致所致就可以百般怜爱。可若是他愿意,他对任何其他女子都可以如此!当他终于不耐烦,比如说现在,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粗暴对待!她怎么敢以一个侍女的事情去劳动他呢,真是太可笑了。

几乎是以一个被强迫的过程,她终于还是做了。下颚被捏住,眼角被逼出了泪水。这与先前的伤心哭泣不同,而是由于身体的不适,逼迫而出的泪水。他显然兴致高昂,也显然是没有耐心了,竟然可以在她嘴里尽情驰骋,抵到喉头深处,连呼吸都提不上来。口中渐渐麻木,好像变成了一个被完全打开的容器。这一次,他把东西留在了她嘴里。

刚刚被粗暴侵入的口腔完全承受不住,一获得自由就本能地要呕吐,自然也一定会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他却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背上敲了一下,让她咽了下去。完全被迫的下咽动作,已经要到极限的喉头。她闭上了眼,眼睛濡湿,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一松手,她就瘫倒在他腿上。他一愣,好像这才找回理智。伸手去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却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小心地把人裹紧被子里,她是以一种背对着他的姿势躺着,可以看到微微起伏的胸口。

“我…”道歉的话,实在是说不出来,长风列缺愣愣地看着她如墨的青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只道自己强迫了她,她心中定然不悦,却不曾想到,自己的一番作为,连她的心也一并伤了,让她那些如此可怕的念头。

抱到怀里安抚?他现在甚至连伸手去触碰一下她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就算要道歉,又该从何说起?他重新又陷入先前那种苦恼之中,知道自己说的话往往难以达到预想的效果,只怕会雪上添霜。

最终还是先伸出手,用一根手指在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上,轻轻划了划。她恢复了一些力气,稍微动了一下,然后又没有动静了。他可以听到她细细碎碎的流泪声。等他不知道第几次鼓起勇气,终于躺在她身边,伸手抱住她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连肩膀也打湿了。

“阿九…”他实在是难以启齿,“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一动不动,他突然想起来原本的计策,便又道:“其实我是怕,千红又跟蓬莱岛搭上了线,会像上次一样,不声不响地就带你走…”原本,他的想法是,诱导花九夷自己去猜测千红的失踪和蓬莱岛有关,毕竟上一次千红失踪就是这样。他记得还有一个叫九尾的武卫,千红上次不就是跟他走的吗?

以他对花九夷的了解,做出的说法自然比青墟更好。但是…真是见鬼了,所以才会搞成这样。

他忍不住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摸了摸,然后把她掰过来,凑过去吻她。她嘴边的白色浊液还没擦干净他也不在意,近乎痴恋地去吻她带着浓烈檀香味的唇舌。她的反应是一动不动,任他作为。实际上,她却是还没有理清楚头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第二卷:携手篇 第九十八章:孕女

第九十八章:孕女

她陷入了一种被孤立的可怕境地。枕边人让她寒了心,唯一一个能亲近能信任,和自己同根同源的人,又失去了踪影。她突然就变成了一个莫名其妙闯到陌生世界来的孩子,好像刚刚才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又惊又怕。

虽然那个人还是天天跟她睡在一起,虽然也还是日日厮守眷恋,虽然还是百般宠爱,派人给她去找千红。但是她的情绪,却一日一日消沉下去,甚至到了惶惶不安的状态。大半个月过去,千红没有任何消息,不是突然消失,而是整个人简直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眼看年关将近,四国使臣还是吵得不可开交,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地拿出来演练,看来留在句芒过年是免不了的了。

镇南侯府和公主府的事情,终于让国主亲自出门,压了下去。公主府也没敢再提要磕头道歉的事情。但是长风列缺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就算国主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对镇南侯府再怎么不公平,等他回京,他也会把该讨的讨回来。他的一门心思,已经都放在了每天哄花九夷喝药上。

其实花九夷根本不需要他哄,每天都乖得不得了,把那些难喝的东西通通都喝得干净。就是表情有点不对劲,好像忧心忡忡。他只道她是担心千红,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到底没有多想。

那一天,长风列缺到理务院例行露了一个面,就急匆匆地赶回了使节馆。还没进房,却听到了打碎杯子的声音。然后是两声惊呼和女子的说话声。他进去的时候,花九夷正和侍女一起蹲在地上收拾碎片,还一个劲地跟人家道歉。

一抬头,看到他回来了,不由.得一怔。长风列缺不太喜欢她那个表情,但是也只是勉强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花九夷心中一乱,就割伤了手指,.鲜血涌出来。长风列缺忙把她扶起来,小心处理了伤口,又抱在怀里安抚了一会儿。她却只淡淡地把视线飘向一边,然后说累了,想休息。连日来都是这样,长风列缺心里憋着气,但还是没说什么,抱她去休息。这一次,他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躺在她身边陪着她,只是安顿好她,就走了。

听到关门声,花九夷心头一颤,心里愈发冷下来。

前几日,她心里虽然有事,却不.至于失态。但是今日一早,侍女来服侍她用膳,不知道怎么,说起了一个故事。因她性情温和,待人极好,一直服侍的侍女和她也是比较随意的。说的那个故事,却其实是前朝旧事。不过是一位当年得宠的宫廷内妇说过的一句话。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

那位妃子盛年而逝,病重时冒着得罪君王的危险.也不愿意让君王看到自己因病而毁的容貌。君王果然惦记了她一生,在她死后大肆封赏她的族亲。

偏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侍女也没注意到.花九夷的脸色,竟还笑吟吟地说了一句:“夫人的相貌真是好,美得简直像是仙女。”

花九夷一失神,手中的茶杯就掉去了地上。

她自小生活在蓬莱岛,见惯了美貌侍女,所受的.教导,也从来没有认为应该把自己的容貌当成一回事。可是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美人。突然想起来,这里的男子,爱慕女色是常事。而以她的思维,女色,自然也就容貌。色衰而爱弛…这几个字像是重重地扎在了她心头。尤其是长风列缺哄着她这几日,今日却又离去了。她心中难免觉得酸涩,觉得他是没有耐心了,或许,已经厌倦了吧。

这一般心思,长.风列缺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出了房门,他就想去青墟喝酒。可是青墟这几天忙着帮花九夷找千红,没空搭理他。虽然也是自己授意的,但是长风列却心里还是觉得闷闷的。

正好这个时候,有人说句芒风将上门来找他说话。他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就说本帅不舒服,不见客。”

侍从是句芒人,见他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由得也一愣。何况人都已经找上门了,这帛书坎将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长风列缺大约也觉得人都上门了自己还拿架子有点说不过去,要走了又加了一句:“就说我…思乡成疾。今日一概不见客。”

“…是。”

长风列缺在院子里兜了几圈,觉得还是没有地方可去。以往这个时候他或许会去找些狐朋狗友,然后跟他们去喝花酒。但是这里也找不到狐朋狗友,喝花酒他也不敢…当然,他不会说自己不敢,而是不想。想了想,还是摸摸鼻子,灰溜溜地滚回了自己房里。

他心中烦闷,也没有顾虑这许多,就自己动手推开了门。谁知屋子里的人却吓了一跳,有些慌乱把什么东西摆下去。长风列缺发现那是一面铜镜。他不禁起疑。他们这样亲密,有的时候被他撞到更衣她也不会如此惊慌。不过是照镜子而已,她的反应未免也太过了一些…

看她又慢腾腾地去把那镜子立起来,然后再也不看一眼,他心里便知她吓成这样,应该不是镜子的关系。她甚至还对他笑了一笑,只是那笑容,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勉强的意味。

她道:“你怎么…”她有些局促,双手仿佛不知道摆在哪里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明说自己要睡觉,又被他撞破在照镜子。

长风列缺倒是心情好了起来,一边把她抱起来一边笑道:“都是在边城那什么美人堂给你惯出来的毛病,怎么,睡觉也不安稳,还要照一照镜子?”

花九夷道:“睡不着,就起来看看。”

长风列缺嘀咕道:“那你还冷落我…”为了睡觉把他赶出去,然后又说自己睡不着?真是太可恶了。他心里本来就憋着气,到现在想事情的方式也变得有些无理取闹起来。

其实这几天,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但是花九夷现在看他这个样子,还是觉得有点胆寒。原本的认知被推翻,就觉得好像底气也没有原来那样足了。她记得以前看过的几本《女则》、《女诫》之类的书,里面好像说过女子应该尽心服侍夫君…而不该像她以前那样,有事没事就会闹别扭,倒要他哄着她。她坐立不安了一会,然后咬了咬牙,低下了头,小声道:“是我不对。”

“…”长风列缺只觉得有一口郁气堵在心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这种情绪有点像小孩子跟大人闹脾气之后,说了一句赌气的话。大人若是勃然大怒或是干脆视而不见也倒罢了,要是毫无情绪地妥协了,心里当然会更难受。当然,他不是小孩子,是帛书坎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童心未泯。

他正在生闷气,花九夷已经低着头走过来,服侍他宽衣解带。长风列缺吓了一跳,然后就有点受宠若惊,在她的帮助下脱了外袍。她一直低着头,然后他看到她连耳根子都开始发红,睫毛抖得厉害,实在是可爱极了。一下子没忍住,就抱了上去。

她也没有拒绝,被他拉着坐在他腿上,乖顺地将身子稍稍后仰让他把她的衣服脱下来。甚至他吻去她胸口的时候,她还稍稍抬了身子,让他尽兴。一月之限未过,他本来想抱一抱解一解馋就算了。可是她这样乖,他便忍不住亲了又亲,到最后弄得自己欲念勃发,满身大汗。结果,她自己跪了下去。

如果说她服侍他更衣时,他受宠若惊的惊,是惊喜的意思,那么现在,这个惊,就是惊吓了。不过过了一会儿他也想通了,只安慰自己道人果然是犯贱的东西,被冷处理了几天,就无法欣然消受人家的热情了。何况他们起过的争执也不在少数,每次都是自己服软,她服一次软,也没什么嘛。于是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花九夷的示好之举。

虽然不是第一次做,但是她的技术还是差劲得可以。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有时间胡思乱想。但是她偶尔会抬起眼睛看他一眼,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却是十分动人,令人难以抑制地情动。事毕,他替她擦干净胸口上的东西,然后小心地哄了她漱口。

他少见的体贴,花九夷心中就有些酸溜溜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然后被他抱到床上休息,也许是实在太累了,她很快就睡着了。

之后的日子里长风列缺很是神清气爽了几天,但是花九夷还是不声不响,乖得简直有点可怜。要抱就抱,要亲就亲,无论长风列缺要什么,她也会乖乖地照做,却从来不与他多说一句话。长风列缺原本还觉得没什么,可是后来,他发现她开始在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去找青墟。其实,为的也就是千红的事情。她不肯同他说,甚至在他面前一个字也没有提起。他先前以为她是还在赌气,可是自从他摆了一次脸色之后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敢说话的时候,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发觉不对劲。

青墟道:“长风,你这几天天天留在我这里过夜,还喝成这个样子,难道九小姐不会担心吗?你们两个,到底又在闹什么脾气。”

闻言,长风列缺又灌了一口酒,苦笑了一声,只道:“青墟,我最近难道变难看了?长得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凶神恶煞了?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到我就一副服服帖帖的样子,好像…”就好像要是不顺着他就会被他责罚一样。

青墟奇道:“九小姐的性子一向和顺,人人都道她美而不矜,温婉可人。再说,我说一句逾越的话,让她服服帖帖,不是你一直以来所想的吗?”

长风列缺喝得脑子一塌糊涂,绕了半天也没闹清楚自己那些矛盾的想法。最后酒喝多了去解决了一下生理需求,然后迷迷糊糊地就摸回了自己房里。女子似乎在灯下看书,见他进来也是一愣。毕竟他已经有几天没有回来了。他喝得迷迷糊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接把人抱了就上了床。

等到第二天早上,他终于睡足了觉连酒也一并醒了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抱在怀里抱的人,登时惊出一身汗来。他们的身体还嵌合着,四肢交缠在一起,做过什么简直不言而喻了。而且既然做了这种事,又是在自己完全醉酒的情况下,显然就根本不存在什么克制之类的事情了。他见她面色苍白娥眉紧颦,叫了几声也没听她答应,登时也顾不得这许多,连滚带爬就下了床,赶紧赶人去请大夫。

没等到大夫来,长风列缺和青墟都已经被白研墨亲自来拎去了理务院。据说是四国会谈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甚至已经开始破口大骂。对骂的主角,当然是祝融和句芒。景祝犁和炼岚两人倒还是好耐性,只坐着对比谁冷笑更有技巧,但是底下的人可就没这么有素养了。毕竟有的事情,由主事者来做,是不合适的。如果祝融的随从对句芒的随从甚至丞相不恭,至多,就是领个罚而已。回去之后,肯定还有褒奖。于是,这一年的四国和谈,出现了以往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打架。其他三国都是默许态度,句芒也无可奈何。

白相的气势稳如泰山,但是却不是魁梧的好汉。更比不得玄武睦仪长公主,有气势惊人的牛将随侍在侧。不说别的,就是祝融人打得欢的时候,飞过一只鞋子来,说不定就要让他重伤。于是在最危险的边缘呆了几天之后,白相终于忍无可忍,不再纵容自己千里迢迢带来的这两位上将。长风列缺一听此事,也是大乐,但是花九夷的情况不稳定,他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后来大夫来之前她就已经自己爬了起来,喝了点粥,问她觉得怎么样她也只是说没事。长风列缺仔细观察了脸色,发现已经红润了一些。白研墨在一旁叽叽喳喳实在讨厌,他也自知白相绝不能出一丁点差错,遂交代了几句,便出去了。

花九夷从小就娇贵,一点微恙就会让蓬莱岛鸡飞狗跳,蓬莱天尊更是亲自照顾。但是这样的养尊处优,她受伤或是生病的机会就极少,也不太喜欢大夫。这次来的,不是上次那位御医,好像是使臣馆当值的大夫。年纪不小了,说得一大通药理她一句也听不懂,甚至还在怀疑他是不是搞错了。

又听了一堆养胎的方法,她终于忍不住道:“大夫,您…”

老大夫垂着眼皮,絮絮叨叨地道:“夫人有了身孕才刚刚三个月,房事上还是不要太过放纵的好。”

花九夷正想说您是不是搞错了,她上个月才有句芒的御医诊断过,那个时候也没有说怀孕的事情。可是话刚到嘴边,她就突然愣住。三个月,的确,仔细想一想,她最近这几个月似乎都没有来月事,也明显嗜睡了一些。长风列缺还常常取笑她说她睡得太多,以至于腰身都粗了几分。

老大夫交代了几句,就提着药箱走了。花九夷浑浑噩噩地让人去送,脑海中空白了一会之后,便陡然生出无边的恐惧。

身孕。一个全新的,源自她血肉的生命,就在她腹中酝酿着要破茧而出。她突然有些坐立不安,开始想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以前还觉得得过且过,至少彻底失宠之前她还能秉持着一个得过且过的态度。可是若是有了孩子,她就不该过可能出现的那种可悲人生。她的孩子,自然也要像她一样,万千宠爱在一身,即使是微恙也有最亲的人在一边照顾,无论是什么都是最好的,没有任何缺陷…绝不能,有一个失宠的母亲,和一个冷漠的父亲。

却原来,是因为有了身孕,她才会这么神经质。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她突然开始无比想念蓬莱天尊,好像是一个无所依的浮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身后还有归宿。

长风列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眼泪涟涟地伏在桌子上,连衣袖都打湿了。他大惊失色,问了几句,她只是哭,什么也不肯说。吓得他转身就要去拎今天早上那个大夫来问话。结果被她叫住。

她的眼睛肿得不像话,心知大约是破相了。想到色衰而爱弛的典故来,不禁有些不安。但是他的神态温和,轻轻拥她入怀,她终于忍不住道:“长风,你还喜欢我吗?”

长风列缺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柔声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眯起了眼睛,哑着声音说出了曾经说过的话:“我,只喜欢你。”

花九夷心中稍安。但是片刻之后,不安又重新席卷而来。她权衡再三,还是小声道:“长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了身孕,我可不可以回蓬莱岛,去看看蓬莱,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第二卷:携手篇 第九十九章:离别夜

第九十九章:离别夜

长风列缺有些不悦,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身子明显地僵了僵。但许是感觉到她的不安,最后他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柔声安抚道:“当然可以。哪里也算是你的娘家。等你有了身孕,我陪你一起回去。”想一个人回去那是想也别想,毕竟她跟着蓬莱天尊日久,万一旧情复燃一去不回头怎么办?有他在一旁看着,总好过没有。

闻言,花九夷倚在他怀里,没说话。

长风列缺却被勾起了兴致来,拉着她的手,喋喋不休地开始设想若是她有了身孕当如何如何。花九夷也就安静地听着,心动自然也有,不过连那心动也是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阿九?”

花九夷回过神:“恩?”

长风列缺皱着眉头道:“你在想什么?刚才又是为什么哭成那样?”

花九夷没说话。

他把她抱起来,她红肿的眼睛便无处可藏。心疼地吻了上去,他低声道:“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垂下眼睛沉思了一会,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未来。”

她想要未来。一个光明璀璨.的,值得坚定地去追寻的,而不是可悲终有一天会绝望的,未来。

句芒是一个富庶而繁华的国家,.堪称四国之首。玄武地处高山,国土贫瘠,自然不能与它相比。帛书和祝融多年征战,是它们落后于句芒的一个很大原因。

即使是在异国他乡,这个新年.还是很热闹的。街头巷尾,张灯结彩,粉彩斑斓,歌舞升平。毕方王在宫中摆下盛宴,满朝同贺,也为款待他国来客。

长风列缺进宫赴宴,花九夷也在邀请之列。但是长.风列缺却不想要她再进宫,遂留下青墟来看护她,让她留在使节馆。他打着是要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寻个由头溜走,回去和他们一起过节的主意。毕竟这种日子,还是要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在一起才好,耗费在那种尔虞我诈的虚伪场合,实在太浪费。花九夷是他心爱的女人,而青墟则是他最好的兄弟。留下青墟,除了保护花九夷之外,还有要他准备新年的意思。

青墟笑道:“长风的兴致这样高,走的时候还闹着回.来就要吃到饺子。”

花九夷轻声道:“那怎么可能,等他回来,就凉了。”

青墟摆摆都是面粉的手,道:“他这个人,看起来是.老成,却是一副小孩子心性。九小姐大约还不知道他以前都做过些什么蠢事吧。有一次,在边关,要过年的时候我们还在战场上。他一直打着要偷偷溜回府里去的主意。结果过年那天,我们被围困在城外林子里。”

花九夷一边很.苦恼地把又包漏的饺子皮丢掉,一边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在林子里烤野味,他还在长吁短叹,竟然把树叶摘下来包兔子肉吃。说是篝火做烟火,这个,就充当饺子吧。大家怎么说,也要过个好年。他倒是吃的香,我们谁也咽不下包叶子的兔肉…”

花九夷奇道:“他就这么喜欢吃饺子?”

青墟揉面的手一顿,笑道:“那倒不是。就算再爱吃饺子,也不至于连树叶都吃吧。其实他不过就是想要个过节的气氛罢了。能跟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节,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说着,他又看了花九夷一眼,笑道:“不过我们常年征战在外,这种机会到底难得。现在好了,九小姐你在这里,随时都可以陪着他。”

花九夷一怔,然后略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青墟穿着寻常的布衣揉面,弄得一身都是面粉。他本就俊美无匹,平时穿着战甲更是美如天神。此时穿着这样,连鼻尖上也弄到了面粉,笑吟吟的模样,更是动人。花九夷望着他,不禁想到沙场纷扬之中那人身着战甲的模样。长风列缺的相貌确实不如青墟俊美,但是瘦削的下颚曲线显得很清俊,凤眸灼灼,因为常年征战,肤色较深,穿着战甲的时候却有一种奇特的妖娆,恍若华美修罗一般。

她不禁伸手轻轻抚摸自己还平坦的小腹,面上露出一种甜蜜的微笑。这个孩子,不知道会像谁。他总说想要个像她的女儿,可是她总有一种直觉,这会是个和他一样的男孩子。像他一样喜欢微微抿着嘴角,说着一些刻薄的话,肯定会气得她要死,让人又爱又恨。甚至,会和他一样骁勇善战…不如带着他归隐山林,让他那一身本领都用来做一个厉害的猎户,不知道是不是暴敛天物?

越想,她就越想笑,连眉梢也带了一丝丝的甜蜜。原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感觉竟然是这样的好。她好像豁然看到了未来一般。

青墟见她神色有些奇怪,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右手轻抚小腹,面容上竟像是泛出了一些柔和的光彩来。他一怔,突然想起母亲怀着幼弟时的模样,不禁脱口而出:“九小姐,你有了身孕?!”

花九夷吓了一跳,赶紧回过神,慌乱地就要退。

青墟一见她脸色苍白,更是奇怪。

其实青墟不过是胡乱猜测,但是花九夷已经慌了神,不知怎么地竟觉得要瞒不住了。一时慌乱,她急道:“青,青墟大人,请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青墟愣住。半晌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登时脸色煞白:“这个孩子的父亲是…”

花九夷咬了咬牙,跪了下来。

青墟大惊,但是须弥之后便镇定下来,也不去扶她。他与长风列缺关系不比常人,心知长风列缺对这女子情深意重到何种地步,会这般看重她多半也是因为爱屋及乌。若是她敢做出对不起长风列缺之事,他第一个就不会留她。

花九夷垂着头,低声道:“这,是我和长风的孩子。但是青墟大人,我想要请求您,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尤其不要告诉长风。”

青墟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却觉得不懂了:“为什么?若是长风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他终于还是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花九夷却一直低着头。被扶了起来,险些站不稳,青墟忙又扶住她,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他愕然道:“九小姐,你这,你这是…”

花九夷一边哭一边摇头,哭得肩头都开始瑟瑟发抖。她很害怕,无名地害怕。刚刚还感觉到一点点的幸福,现在只觉得,这幸福似乎又要离她远去了。眼前好像完全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可以得到的方向。

青墟一直扶着她,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也被她哭得心头酸酸的。他略一沉吟,道:“九小姐…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长风他对你…断不会始乱终弃。一定让你一生都有所依…”他以为是她怀着身孕,而长风列缺又移情他人。长风列缺虽然不是好色之人,但是爱美之心是人之常情…何况这多日她都染病在身。可他心里又犯嘀咕,虽然这几天他都忙得很,但是长风列缺没道理这就出去寻花问柳啊…

花九夷一听,只一怔之后便更加惊惧,随后便哭得更加可怜。

青墟慌了手脚,最后无可奈何地让摇摇欲坠的人跌进了自己的怀里,手忙脚乱地轻轻拍她瘦削的肩膀:“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不要哭了。

他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好。除了慌乱,更多的却是莫名其妙。

花九夷只不说话,抓着他的衣襟,狠狠地哭,哭到肝肠寸断。突然胃部涌起一些不适,她迅速把人推开捂住了嘴,干呕了几声。青墟担心她出事,思量再三,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扶住了她的腰身,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他皱着眉道:“怎么会突然想吐?难道是害喜?”

花九夷弯着腰捂着嘴,泪流满面,只不停地摇头。

青墟看不下去了,把她扶起来,稳住她还是不停摇晃的头,正想板着脸教训两句。谁知却看到她泪如泉涌。想想她也真是可怜,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吃过什么苦。到了边城之后,算是把她这辈子的苦头都给吃了。不但如此,还跟着长风列缺上深山下战场,布衣荆钗,受了多少罪。当下也说不出口了,只扶着她的双肩让她哭个够。

这个样子,在旁人看来,便成了另一幅画面…

厨房的门突然被人踢开,青墟大惊,有人靠近他竟然也没察觉到,第一反应就是先把花九夷揽过来,严阵以待。谁知道进来的人却是红着一双眼睛的长风列缺。

他双目殷红似血,神色狰狞。

青墟隐约觉得不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长风?”

“嘭”的一声,锅子里正在逐渐沸腾的水突然炸开,水花四溅。青墟立刻将花九夷抱进怀里,护住她不被烫伤。

长风列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过来。”

完全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花九夷畏缩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青墟怀里,一下子变得面色苍白。她忙挣开了青墟,脚下蹒跚地向周身都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那人走去。刚走了几步,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突然被人扇了一个耳光,摔倒在地。

青墟惊呼一声:“长风!你这是干什么!”

长风列缺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她的头发被他打散了,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心碎如狂,他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贴身兵刃,指着她,颤声道:“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

她却没有回头,只把身子缩成一团。她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坏了,就好像被毁去了堤坝的河流,潺潺流出的泪水,根本没有止境。用力吞咽了一下,喉头腥甜。

长风列缺眼中一暗,哑声道:“我说过,你若是辜负我,我就杀了你。”

青墟倒抽一口冷气,试图辩解:“长风,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是看九小姐伤心…”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突然觉得长风列缺的眼睛又红了一些,不由得住了嘴。长风列缺冷笑了一声,手中的剑还是指着地上的女子:“伤心?她有什么好伤心?你的意思,是她勾引了你?”

花九夷稍稍回过神,抬起了脸。长风列缺这才看清楚她的样子,不由得大骇。她的一边脸已经完全肿了起来,眼睛也是肿的,到现在还满脸都是泪水。最最骇人的,是她竟吐了一嘴的鲜血,整个下巴都是鲜红的。

手中的剑突然不稳起来。

她低下头,费力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青墟想要去扶,挣扎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去,只恨了一声,道:“长风!你实在太荒唐!”

长风列缺却好像没有听见那般,一动不动。眼睛里望着那好像随时要倒下去的女子。若是她辜负了他,自然该杀!可是为什么,他现在却只想握着她的手忏悔,告诉她他不想伤害她…

花九夷轻声道:“你要杀我么?”

长风列缺愣住。这个问题正直指他的心口。

花九夷却笑了一声,好像是冷笑,却无比凄楚:“原来是这样。你是不是,早就厌倦我了?所以才这样污蔑我,想要驱逐我,或者干脆杀了我。其实又何必这么麻烦,若是你已经不喜欢我了,直说便是,我这就走。”

长风列缺突然慌乱了。明明是她的错,明明是她背着他和别人来往,却为什么还敢这样质问他!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样子,就像是有千般委屈一样,青墟面带不忍的望着她,让她在他的手中哭泣。她在委屈什么?委屈他没有像青墟那样认真地帮她找千红,还是说,她已经喜欢上了其他人,就像当初她可以放下蓬莱天尊留在他身边一样。然后现在因为已经不喜欢他了却不得不留在他身边,而在情人面前哭泣?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可是心中的慌乱却难以平息,甚至后悔出手伤了她。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而他是身负神兵的帛书坎将,这一下,她又怎么受得起!先前还唾弃君念驸马竟然对女子动手,而且还是对自己的亲生妹妹。如今,他却也对一介女流下了手,对方还是自己心尖上的人!明明恨得要死,却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那触目的鲜血,甚至无法面对她望向他的眼神。

花九夷走向他,然后在他身边停了下来,然后轻声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杀我了。那么,我走了。”顿了一顿,她又回过头去,道:“青墟大人,那件事,请务必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

青墟一怔,眼看花九夷已经摇摇晃晃地出了门,而长风列缺却只把脸别在一边,一动不动。他不禁大急,忙道:“长风!还不去把人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