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

谢家主大发雷霆:“文茜,又是文茜!一百多年来从没有人逃出过水牢,偏偏她逃出去了!不仅逃了,还在万兽会上给了我们那么大一个难堪,现在更是把天义盟招来了!这个女人不除,我谢家永无安宁之日!”

“兄长…”谢真人意图插话,被谢家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还有脸叫我?你看看你办得都是什么事!”

谢真人脸上挂不住:“也不能怪我,实在是他们太过狡猾,埋骨之海那么大,找不见也实属正常。”

“闭嘴!废物!”谢家主痛骂了谢真人一顿,要不是自己的亲弟弟,就这蠢笨的资质哪里能结丹?谢家的资源半数堆了上去,好不容易供他结了丹,居然连几个筑基都没能杀死,他脸都丢光了。

谢真人在谢家主面前被训惯了:“姓季的不是一样?”

“人家带回了噬血狂蝎的尾针,你呢?”谢家主强忍着怒气,“滚,老老实实给我反省去。”

谢真人不甘道:“就这么算了?”

“用不着你操心,我自有主张。”谢家主挥了挥手,“去把臣俊他们叫进来。”

谢真人大为不屑:“就他们?”

“找人不比斗法,当然人越多越好。”谢家主瞪他一眼。

“是是是。”谢真人敷衍着告退了。

很快,在偏房等候的谢家子弟奉命而来,打头的正是谢臣俊:“家主有何吩咐?”

谢家主冷冷望着下首跪着的后辈子侄:“听着,我不允许文茜活着见到天义盟的人,明白吗?”

“是。”

谢家主阴鸷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身在谢家,享用着别人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好东西,要你们拼命的时候,可别贪生怕死。”

底下候命的谢氏族人皆是旁支,此话一出,气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好在谢臣俊很快反应过来:“谨遵家主之命。”

“很好,下去吧。”

谢家子弟鱼贯而出。

陌洲干旱,唯有谢城常有雨水,谢小莹抬头望着天边,乌云压顶,风里带着潮湿的气味,暴雨将至。

“十七妹?”谢臣俊走到她旁边,“发什么呆?”

谢小莹回过神来:“十哥。”顿了顿,又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快下雨了。”

“是啊。”谢臣俊扯了扯嘴角,语气复杂,“不来谢城,我们看不到那么大的雨。”

谢小莹静默一刻,勉强笑了笑:“听闻十哥的道侣回来了?”

“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不过受了重伤,仍在调养。”谢臣俊的语气难掩沉痛,“孩子…没了。”

修士子嗣艰难,谢小莹知道谢臣俊对这个孩子曾有过诸多期待:“十哥不要太难过,只是缘分太浅。”

“唉。”谢臣俊很快收拾好了心情,“不说这个了,十七妹,这次的行动事关重大,你可不要…”

上次季城追杀文茜时,谢小莹的所作所为谢臣俊都看在眼里,念在平日里两人交好的份上,他隐瞒了谢小莹手下留情之事。

谢小莹眼眸一黯:“十哥放心,我明白的。”

谢臣俊点了点头:“我们谢家的女孩子从来没有给人挑挑拣拣的份,上次我放他一马是看在你的份上,这次你要是下不了狠心,我只好替你动这个手了。”

“不用十哥帮忙。”谢小莹抿紧了唇,“我会自己解决这件事。”

谢臣俊道:“那就好。”

谢小莹又问:“十哥,当年我求你放他一马,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不懂事了?”

谢臣俊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是说廖珠的事?”

谢小莹点了点头。

谢臣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女孩子就是儿女情长。不错,廖珠的事我是有些不满,但正因为发生了这件事,廖家对我有所亏欠,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对我,我反而得了好处,而廖珠现在不也是我的姬妾吗?我有什么损失?”

谢小莹讶异地看着他。

“十七妹,莫要耽于情爱。”谢臣俊忠告道,“我知你对向天涯余情未了,当初放他一马只是小事,你我兄妹一场,我自然想你得偿所愿。只是这次的事非同小可,我们是旁支,荣未必俱荣,损却一定先损,你明白吗?”

谢小莹蓦然鼻酸,这就是身为旁支的悲哀之处——所谓的好处不过是本家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残羹冷炙,有危险的时候却必须身先士卒,但再不公平,一笔写不出一个谢字,他们永远不可能脱离家族。

人生在世,事事如意的不过寥寥几人,余者都在各自的泥潭里苦苦挣扎,艰难求生。

第72章072

亲眼看到天义盟的飞舟从头顶掠过时,文茜有一瞬间的茫然,好似分不清是真是假,是梦是幻。

依靠万兽图中的妖兽,她和张斐然躲开了数次危险,一路走来辛苦了些,却是性命无忧。然而,沙漠亘古不变的环境极其容易影响人的心智,望着无尽的黄沙,她不由自主地冒出许多可怕的念头——

会不会天义盟不会来?会不会她就要死在这里,成为埋骨之海传闻中一粒不起眼的砂砾?想的次数多了,打坐完睁开眼,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只是执念难消,幽魂仍旧不甘地在沙漠中徘徊。

其实,要是那个时候死了,也就太太平平、清清静静地去了。下一辈子,不投胎到陌洲,到其他随便哪里都可以,那样是不是就不会被过去的记忆折磨,不会被仇恨煎熬,能够快乐一点,幸福一点?

毕竟,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文茜,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快乐了。

但她没有死。濒死之际,万兽图觉醒了,排在卷首的神秘妖兽出现,给了她一场造化,她分不清是时光回流,还是仅仅一梦黄粱。

一开始,她坚信是时光倒流了,因为现实之事与梦境所述一模一样,她真的凭借梦中的记忆逃出了谢家水牢。而且,所有的情感都太过真实,看到向天涯的刹那,所有的爱和恨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若非真实经历过,哪会有这样意气难平?

肯定是全都发生过一遍,只是那神秘的妖兽把她送回过去了。

为了替未来的自己报仇,也为了不让自己重蹈覆辙,她决心先下手为强,让一切在开始之前就结束。肉身可以回到过去,心境不可以,她动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顾忌,只觉得痛快。

昔日你负我,我便先杀了你,如此,你便不再是我的执念,不会成我的心魔。

很快,现实就与梦境出现了偏差,有些是她一手造成的,有些却在她茫然不知的时候发生了变化。她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误会了,“未来”不是时光回溯,而是推演天机而得出的一种可能,负她的人未必会负她,害她的人未必会杀她。

是她弄错了吗?迷惑间,妖兽说过的话不期然地浮现在心头:

“昔者卢生梦于邯郸,娶崔氏,中进士,平步青云,富贵荣华,然倏忽梦醒,黍离未熟,故知世间种种,皆是梦幻。又有淳于棼误入槐安国,拜南柯太守,二十年后魂返人间,寻于槐树下,蚁穴俨然,竟非虚幻。

“故曰,浮生之梦,亦虚亦实,为真为假,在尔造化。仅以此‘浮梦’报文家先祖之恩,此后恩怨两清,勿复相见。”

她渐渐明白过来,原来没有必要分清楚是真是幻,因为即便是“未来”也都是过去,前尘如梦,不必执着。

而且,人不能活在过去,也不能活在未来,只能活在现在。

只有现在是真实的,只有现在是可以把握的,只有现在是可以改变未来的。

这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梦里没有天义盟的到来。这似乎意味着,她想要谢家付出代价不是不可能的事,她也绝对不会沦落到“未来”的境地。

想到这里,饶是文茜自诩心志坚定,都不禁眼眶微红。

连张斐然这般寡言之人都感慨道:“终于到最后一步了。”

文茜敛了泪,面容坚毅:“九十九步走过来了,最后一步,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蝴蝶已翩然离去,她没有再一次重来的机会,她现在活着的当下才是真实的,才是应该被把握的。

五日后,四大家族齐聚埋骨之海。

天义盟飞舟的会客室内。

承宫高坐上首,身为归元门掌门的高徒,他已然成为天义盟无形的主事人。他手中把玩着玉简,视线扫过众人:“玉简上说,谢家灭文家满门,意图夺取家传秘宝;季家为强占蔡氏女,不惜杀人灭口;卢家仗势欺人,霸占他族属城;魏家私掠散修,贬为奴隶,没入矿洞,种种罪行罄竹难书…可有此事?”

季家主欠了欠身:“绝无此事。”

“哦?”承宫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寄信人所言都是无稽之谈?”

谢家主亦道:“不错,这都是些无凭无据的流言蜚语,我等愿与对方当面对质。”

卢家主撇了撇嘴,却帮腔道:“正是。”

魏家主事不关己,冷漠道:“附议。”

承宫眯起眼睛:“我也想知道这个寄信人在哪里,要是他信口雌黄,我自会处置。只是,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敢杀人灭口,休怪我不客气。”

季家主神色不变:“我等问心无愧,何至于杀人灭口?真人多虑了。”

事实真是如此吗?当然不。

谢家子弟早已悄悄潜入埋骨之海,在通向飞舟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好了,绝不容许文茜见到天义盟的人。

文茜亦知情形不容乐观,察觉到异样后不待分说便出了手。妖兽呼啸着从图卷上扑了出去,把埋伏好的谢家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谢臣俊嘱咐谢小莹:“我去对付张斐然,你想办法杀了文茜。”

“好。”谢小莹握住了双剑。

谢臣俊以极快的身法避开了汹涌的妖兽幻影,逼至张斐然面前。张斐然挥出一剑,却见谢臣俊身形一闪,人影突然消失不见。

文茜一惊,立即道:“这是谢家秘技‘无影身’。”

不错,谢家在陌洲大肆收刮各族的心法秘技,怎么会没些压箱底的招式。谢臣俊之所以能以旁支身份得到重用,便是因为他修成了“无影身”。

张斐然不见了目标,便不再用肉眼辨别,而是闭眼听风,根据灵气的波动来判断敌人的位置。

又是一剑。

筑基期的张斐然做不到谢真人那般将剑气大面积覆盖,只能敛成一束挥出,黄沙被无形的剑气劈开,出现了深深的一道沟壑。

然而,谢臣俊躲开了。

此时的文茜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能操纵的妖兽不是无穷无尽的,谢家人数众多,以一敌二办不到,牵制却没有问题。

他们不约而同地给谢小莹制造出了机会,让她得以看准空隙逼近了文茜。谢小莹左右双手各持一剑,剑光如影随形,死死缠住了文茜。

文茜想要拉开距离使用法器,谢小莹却不给她机会,使出浑身解数近身缠住,剑光织成密密麻麻的网,不允许她逃离。

今天若是让文茜活着离开,他们回谢家就没命了,呵,他们旁支可不是谢真人,堂堂金丹拿不住要犯,不过是被家主无关痛痒地骂一顿。

没那么好命,就只能拼命。

上次季城相斗不过是完成任务,这一次,却是赌上性命与未来。谢小莹发了狠,拼着自己被妖兽咬伤,在文茜身上留下了数道血痕。

张斐然看着焦急,他与谢臣俊的对峙也陷入了僵局。谢臣俊仿佛并不打算置他于死地,一昧闪躲避让,但当他想去援助文茜时,他又会突然冒出来拦住他。

一来二去,他就明白谢家人真正的目的所在——不惜一切代价诛杀文茜。

而文茜是万万不能死的。

她是文家灭族惨案的幸存者,是亲历过谢家水牢的受害者,是比蔡家兄妹以及他更有说服力的人。

张斐然宁可是自己死了,也不想在复仇的九十九步功亏一篑。

文茜的修为本就比谢小莹低上一些,全靠万兽图以弱胜强,而万兽图的幻影是依靠她的灵力作为支撑存在的,以她现存的灵力,完全不能和谢小莹硬拼。

张斐然凝出剑意,意图逼退谢臣俊。

然而,谢臣俊突然分出了一个幻影,两人各站一侧,同时举起了手中之剑。无影身共有三重,先是隐蔽身形,再是分出幻影,最后则能修成身外化身。

谢臣俊年纪轻轻已然修到第二重,哪怕只是分出一个幻影,但虚虚实实,难以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张斐然感觉左边那个灵力更充沛些,便将剑意左挥,谁知剑意居然穿透身影而去,分明就是假身。

而在右边的谢臣俊欺身上前,灵力灌注剑身,朝张斐然的丹田刺去。

张斐然暗叫不好,连忙闪避,但谢臣俊的剑已割裂了法衣,剑刃划过腰腹,皮掀肉翻,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谢臣俊又施展了无影身,刚才那一剑从右向左,这一剑从左向右,居然不知是什么时候调换的身形。

张斐然捂住伤口急急退避,谢臣俊的速度却比他还要快,紧紧黏住了他。

一剑出手。

张斐然只好调整身形,打算舍了臂膀护住丹田。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谢臣俊这一剑来得又汹又厉,分明不打算放过他,可剑快要劈向他的时候,灵力却开始溃散了。

等到了张斐然身前,威力已然不足一半。

张斐然管不得是不是计,反手一剑刺了过去,谢臣俊没有躲开,不,确切的说,他是躲不开。

他重重摔倒在地,嘴唇泛青,乃是中毒之兆。

张斐然是剑修,向来不屑于在剑上淬毒,但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他乘胜追击,一剑刺穿了谢臣俊的丹田。

“十哥!”谢小莹惊叫起来。

张斐然解决了谢臣俊,立即去援助文茜。谢小莹却已无心恋战,主动退到了谢臣俊身边,焦急道:“十哥,你怎么了?”

“我…”谢臣俊丹田被刺不说,裸-露在外的皮肤已变成青紫色,“中毒,咳。”

他口中喷出鲜血,灵力涣散:“十七妹,别、别管我。”

“十哥。”谢小莹眸中泛起泪光,“我带你回去。”

毒素漫上心脉,丹田已毁的谢臣俊无法用灵力护住要害,内脏腐化成血水从口中喷溅而出:“蠢货…不要、不要放走文茜。”

不错,必须为十哥报仇。谢小莹咬紧牙关,两颊的肉不停哆嗦:“是。”她纵身反扑,双剑各攻击一人,有两名谢家子弟解决了恼人的妖兽,纷纷施以援手。

文茜的灵力逐渐不支,她吞了两粒补灵丹。

谢小莹的情况不比她好多少,一只妖鼠趴在她背上,死死咬住她的脖颈,几乎撕下一块血肉来,温热的鲜血混杂着汗水浸透了法衣,但她仿佛不觉得痛,一招更比一招狠辣。

张斐然低声道:“我断后,你脱身。”

文茜不托大:“好。”

张斐然凝了剑意,谢小莹不曾学会无影身,躲避不及,硬是吃了他一剑,待回过神来想要反击时,两人早已逃之夭夭了。

谢小莹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鲜血从衣角滴滴答答落下来,宛如春季缠绵的细雨,断也断不了。痛觉霎时间恢复了,四肢百骸痛着不算,骨头缝里仿佛也扎了针进去,站也站不稳,跌坐在了谢臣俊身边,泪如雨下:“对不起,十哥…我没用…”

“听着,”谢臣俊五脏六腑都化为了血水,勉力支撑着一口气,“回、回去向家主请罪,去、去禁…禁地思过…”

谢小莹的眼眶盈满了泪水:“十哥,十哥…你不要丢下我。”

她刚从廖城到谢城时不懂事,不晓得嫡系和旁支究竟有什么区别,待一时意气得罪了嫡系小姐才知道,原来同是谢氏,旁支天生就矮一个头,站位要错半个身位,斗法绝对不能赢,连听课时的蒲团都坐不了第一排。

她气得大哭,想要回廖城去,是谢臣俊点醒了她,后来又处处提点,两人不是亲兄妹,但在谢城相依为命,胜似亲兄妹。

但现在,他要死了,她却不能为他报仇,白白辜负了他给自己创造的机会。

最后一刹那,谢臣俊回光返照,明明喉管都要烂了,还能说出一句囫囵话:“好好修炼,莫耽情爱。”

“好,我答应你。”谢小莹失声痛哭,“我听你的话,十哥,我一定听话。”

埋骨之海的太阳灿烂又热烈,谢臣俊却感觉到脸上有了些许水意,然而,不过一刹那,湿润的感觉就随风而逝了,就好像他的生命一样。

太短暂,太匆忙。

很远的地方,逃过一劫的张斐然突然问:“谢臣俊是怎么回事?”

“廖雨给他下毒了。”文茜淡淡道,“殷道友下的一步闲棋,没想到在紧要关头起了作用,我们运气不错。”

张斐然吃了一惊:“下毒?”

“怎么,觉得太卑鄙?”文茜瞥他一眼。

张斐然摇摇头:“我并无此意,只是想起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雄好汉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多少有些唏嘘罢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非如此,死的就是你和我。”文茜冷冷道,“惋惜是胜者才有闲情做的事,我们还没有资格。”

知她所言不无道理,张斐然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不远处,隐隐能见天义盟的飞舟,旌旗摇曳,黄沙如浪,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蔡家兄妹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第73章073

文茜设想过许多会见的场景,也反复思索过如果这是个陷阱又该如何逃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了预料。

幸而,不是比想象中的糟糕,相反,顺利地让她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自报家门后,他们马上就见到了天义盟的主事人承宫。

会见的场所是飞舟里的议事厅,偌大的空间只摆了零星几把椅子,然而错落有致,高低分明,尊卑上下一目了然。

角落里放着不知名的盆栽,郁郁葱葱,有草木特有的清爽气息,厅堂两侧的窗户全都敞开着,外面吹来沙漠干燥暖热的微风,熏熏然欲睡。

不起眼的墙壁上,用金漆描绘着诸多图案,正北位所画的正是十四洲的地图,其余三面则是神话传说,端得是富丽堂皇,气派大方。

文茜不露声色地观察完周围的环境,又把视线投注到了正中坐着的男人身上。他的外貌大约三十余岁,五官不见得多出众,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你就是玉简里说的文家的遗孤?”

“是,晚辈文茜。”文茜不卑不亢道。

承宫把玩着手中的玉简:“是谁写的这封信?站出来。”

四人讶异地对视了一眼,文茜思忖道:“是我等共同所写,句句属实,不敢有编造之处。”

承宫不置可否,又问:“玉简上的符印是谁盖的?”他的语气不见得多严厉可怖,可被他注视的四人不约而同地冒出冷汗。

他们察觉到了事情的异样之处,叫他们来,既不是询问四大家族的罪名是否属实,也不是问他们可否有证据,而是追着这玉简追根究底,是玉简有什么问题吗?

记得当时,殷渺渺在正式誊写前打过几遍草稿,内容是他们共同协商完成的,反复斟酌过字词,不太可能有问题。但是,他们并未亲眼看到殷渺渺誊写内容,交给文茜时已经用火漆封好。

符印什么的…他们从未见过。

殷渺渺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要这么做?

文茜始料未及,不得不问:“我们不知道什么符印,敢问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你们都不知道?”承宫似笑非笑道,“那这符印是从哪儿来的?在我面前说谎,你们可要掂量掂量后果。”

蔡娥马上道:“我们没说话,玉简的内容是我们商量着来的,但是最后写的人…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承宫轻声重复了一遍,“被谢氏灭门的文家女,被季家强抢女修的蔡氏,还有张氏一族…一个个都对上了,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蔡娥一时语塞,不错,玉简上提到的受害人都在这里了,向天涯的事不过儿女情长,被舍去了,殷渺渺更是与四大家族无冤无仇,故而也不曾提及。而他们对殷渺渺的来历身份一无所知,现在相信,莫不是她处心积虑刻意隐藏了自己?

蔡阳握了握妹妹的手,主动道:“是另一位志同道合的道友,现今未到而已。”

“真有其人?”

“当然。”文茜镇定道,“我们约好见飞舟来时集合,怕是已经在路上了吧。”

承宫见他们四人面上虽有忐忑意外,却不见心虚逞强,便信了三分。恰逢这时,门外传来季家主的声音:“听说人已经来了?”

他扬了扬眉:“让他们进来,你们当面对质吧。”后半句是对着文茜等人说的。

文茜暗暗松了口气,生平第一次希望殷渺渺快一些出现。

只是此番厚爱,殷渺渺注定是领受不到了。

这是黑沙暴过去的第十日,她和向天涯被困在了蜃怪的云雾里。

蜃怪是没有攻击性的妖兽,殷渺渺和向天涯清醒过来,它也任由他们去,只是在原地吞云吐雾,等食物主动送上门来,不争不抢,一派岁月静好。

只是,殷渺渺他们愣是没能走出这片云雾。

“我们的神识肯定被影响了。”殷渺渺蹙眉,“一般情况下肯定走不出去。”

向天涯绞尽脑汁回忆:“蜃怪一次进食要持续三个月还是三年来着,吃完后休眠三十三年,接着开始下一轮进食。”

“三个月…”殷渺渺苦笑,除非天义盟懒得理会陌洲,否则三个月后怎么都该来了。

死里逃生,向天涯心态特别平稳:“三年都等得起,我看这里挺安全的,不如好好修炼。”

殷渺渺没说话,脸色隐隐有古怪之处。

向天涯奇怪:“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