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光道:“但说无妨。”

她不答反问:“听说你在中洲杀了很多魔修?”

“你要用魔气?”

殷渺渺拿出一个特别的储物袋,在他眼前晃了晃:“丑话说前头,能不能接受?”

慕天光皱起眉:“我非滥杀之人,所杀魔修皆是该死之人。”停顿会儿,询问,“你欲使用何物?”

殷渺渺拿了个支木笛出来,通体乌黑油亮,但不见魔气溢散:“一个魔修的飞行法器,可以用魔石灌输魔气使用,看到这边这个花纹没有?它是个法阵,可以阻止魔气溢散,一般魔修在外行动,都会使用这类可以收敛气息的法器。”

慕天光近年来与魔修密切接触,知晓她所言不假,躲藏在修士里的魔修不在少数,只是行事隐蔽,难以发现罢了。

“你为什么会有…”他迟疑。

殷渺渺特别自然地说:“杀人夺宝,很奇怪吗?”

慕天光想想:“你也在查魔修的事?”

“看来大家都一样。”殷渺渺听出了端倪,“我们门派是我和师哥,你们是你和乔平吧?估计万水阁是游百川和汀兰。”

中洲出现的魔修多少让三大宗门有些警惕,不约而同地派了门下弟子进行调查,顺带历练。

只不过大家行事风格大有不同,慕天光把魅姬当靶子,光明正大找魔修的麻烦,而殷渺渺喜欢低调,和云潋到了西洲,慢慢寻访打听,杀掉的魔修留下的遗物,就被她收集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说不定什么时候要乔装打扮呢)。

这不,现在派上了用场。

弱水亲灵气而厌恶魔气,使用灵力的法器不行,魔气可以试试。

“怎么样,可以接受吗?”

慕天光不太喜欢她对自己的认知,抿紧了唇角:“我不是不懂得变通的人。”三年前的他可能厌恶所有与魔修相关的人和物,但经历得多了,看得多了,也就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绝对。

他曾经放走过一个女魔修,盖因对方虽修魔气,却从未残害过无辜之人。

她是个魔修,却不是个邪修。

邪修很可能是魔修,亦有可能是道修、儒修、佛修…他想杀的是邪修,不是修魔之人,就一定非杀不可。

他把这件事说给殷渺渺听:“她是凡女,若不偷学心法,早就死于魔修之手。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没有办法因为她想活命而修魔就痛下杀手,难得她从未害过一人,便放她离去了。”

殷渺渺十分意外,看来是她小人之心了,遂痛快道歉:“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那你觉得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可以一试。”

“会有风险。”殷渺渺想得更周全些,“若是有什么意外,怕是不好应对。”

慕天光神色不变:“随机应变就是了。”

修士的一生会遇到无数的危险,要是因此就踟蹰不前,也就不必修什么仙,回老家种田去算了。

“好。”殷渺渺抛出了木笛。

木笛稳稳地落在了湖面上空,弱水非常讨厌这股气息,把它排斥得老高,湖面因这相斥的力道泛了一圈圈涟漪。

殷渺渺大乐,没想到修真界也能坐一回磁悬浮车,纵身跃上感受了番,笑说:“你上来吧,这里是绝灵之地,不用担心灵气被侵染,倒是因祸得福了。”

道修使用魔修之物,一不留神就会被魔气感染,但湖上不存丝毫灵气,木笛上的阵法又牢牢束缚着不让魔气溢散,阴错阳差,免了后顾之忧。

慕天光跟着上去:“走吧。”

“嗯。”

两人便往河的彼岸渡去。

作者有话要说:师哥的秘境也是比较危险的,他思路不对而已。

本来想先写向天涯的,想想怕大家说为什么又是他,就先写孔离和游百川吧。

今天也有进展,鼓掌ing

明天见

第198章198

河面宽阔,为求稳妥,行进的速度很慢,小半日过去,才堪堪行到河流中心。但见入目所及,尽是河水,前不见岸,后不觉林,叫人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可是,面对这般豪迈辽阔的景象,殷渺渺心里却有挥之不去的怪异之感。

她反反复复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湖水静谧,如一面新磨好的古镜;水质清透,看不见其他的活物。

神识扫过四面八方,上空船下,不见丝毫异样。

是她多心了吗?

就在这时,鬓边传来一丝异样,有什么东西从她发间坠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什么东西?”

说着,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珠光从肩头滚落到了湖水中,飞快沉没了。

她浑身一震。

慕天光道:“抱歉,是我不慎碰到了。”

木笛是一人使用的飞行法器,显出原型后也不大,如今挤了两个人,要非常小心才能避免肢体接触。但是,刚才殷渺渺探身去看水下,姿势略有变化,他为了避免碰到她,侧身错开,孰料碰到了她的珠钗,直接带了下来。

但殷渺渺半分不在意,急切道:“你看这水。”

木笛停下了,相斥的两股气息在湖面上荡出了一圈圈涟漪,而先前呈现圆形的涟漪不同,这一圈迅速朝着前方晕开。

换言之,河水的流动方向与他们前进的方向相同——河道是东南到西北,他们却是笔直从南到北,乃是横渡。

从没有哪条河是这么流的。

而且,就算水流在某一段里有所变化,速度不可能与木笛一模一样,尤其是殷渺渺中途变过速,分明是弱水有意为之。

现在发现水流的异常,已经太迟了。

顷刻间,一个庞大的漩涡就在水中形成,翻涌的灵气与木笛的气息冲撞,庞大的力道几乎将他们掀翻在水中。

殷渺渺一把抓住慕天光的手腕,把木笛的速度加到最快,如箭矢般朝彼岸驶去。弱水不甘示弱,漩涡越来越大,以不容反抗的力道朝他们撞去。

试过在海啸来的时候冲浪吗?

现在殷渺渺就在体验。

木笛的速度被拉到最高,弱水的力道不见减轻,排斥的力量越来越大,而距离岸边仍有不近的路程。

情急之下,慕天光顾不得男女大防,揽住她的腰身稳定身形,又施展水灵术,试图安抚弱水。

但不知是魔气的存在使得弱水极度排斥,还是它想吸食他们体内的灵气,水灵不予任何回应,蛮横地就想把他们全都掀进水中。

木笛出现了裂纹。

它毕竟只是非常普通的魔器,抵挡不住弱水的霸道。

慕天光当机立断,扬起手臂掷出雪际,雪际剑插-入河岸,迅速结冰搭桥,往他们的方向蔓延而来。

咔嚓。

木笛碎了。

弱水看准机会,来势汹汹。

“走。”慕天光握住殷渺渺的手,迅速用了个悬浮术,在灵力被吞噬前借力一踏,人已落在了冰桥上。

弱水不肯放弃,掀起一个三米高的浪头朝他们打来。零星的水滴溅到身上,快速吸收着他们本就不多的灵力。

殷渺渺和慕天光顾不得灵力的流逝,快速向岸上奔去。浪头打到了冰桥,庞大的撞击力击溃了冰层,临时搭建的桥开始塌陷。

背后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不知是水声还是冰裂。

水流冲天而起,卷住了殷渺渺的腹部,把她往水下拖去。殷渺渺反应极快,顿时放出地火抵抗,同时红线出袖卷住冰桥,勉强稳住了身形不下沉。

但弱水淋透了她的全身。

水珠贪婪地蚕食着法衣与斗篷上的灵力,使它们沦落为普通的织物,不复保暖防御的功效。水渗入了衣物,粘附在了体表,护体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消耗着。

体温下降,四肢冰凉,短短数息,殷渺渺就成了冰人。

好在慕天光及时返回,将她从水中捞了出来。

弱水穷追不舍。

他挥出冰魄,浓郁的水灵气蔓延开来,是弱水最喜爱的东西。它无法忍受诱惑,果断调转目标去吸食冰魄,放过了殷渺渺。

趁此空隙,他们终于上了岸。

慕天光挥手收回了冰魄,低头问:“你没事吧?”

殷渺渺神智尚且清醒,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灵力消耗过度,无法维持体温造成失温现象,内脏有红莲的护持,尚且无事,可是四肢不能动弹,亦难以开口说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挤出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冷。”

她需要把失效了的衣物全部脱掉,擦干净覆在体表的残余水分,再来桶热水恢复体温。

但是这么复杂的要求,她没有办法表达。

而慕天光全然是修士的思考方式,想了想道:“失礼了。”说着,把手心覆在了她的手臂上。

残留在衣服、体表的弱水被冻结成冰,体内的寒气顺着经脉徐徐导出,化作冰片粘附在肌肤上,不多时,她整个人似乎就变成了冰雕。

蕴在丹田的火灵力行走起大周天,四肢百骸慢慢恢复着知觉。

但是,太冷了,灵力+法衣+斗篷才勉强维持体温,少量灵力-冰壳-低温,就只能呵呵了。

殷渺渺神念一动,把帐篷丢出来,惜字如金:“进。”

慕天光搀着她进了帐篷:“可好?”

“脱掉,冷。”她温暖了肺部,艰难地吐字。慕天光怔了怔,闭上眼,并指为剑,唰唰两下割裂了困住她的薄冰壳子。

殷渺渺如释重负,勉强抬起手指,拽住一旁的锦被盖上:“好了。”

慕天光睁开眼,见被子下露出碎裂的衣衫衣角,伸手扯了出来,又取出一粒补灵丹递到她唇边。

殷渺渺张口吞了下去。

慕天光感到指尖碰到一点温热,古怪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忽而十分怕她察觉,掩饰道:“不用。”顿了顿,画蛇添足,“举手之劳。”

殷渺渺冷入骨髓,哪顾得上他,裹着被子勉强坐起来,开始运行周天,红莲的火灵气如透明的羽衣裹住了全身,替冻得青白的肌肤上添上暖意。

几日前的场景猝不及防撞进脑海,慕天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一时心悸,过了一息,勉强定了定神,抬手打出灵气放下银钩上的床帐。

床幔低垂,隔断了视线,他悄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转身在角落里坐下了。

半日后,殷渺渺恢复了活动能力:“多谢了。”

“冒犯了。”他似在打坐,未曾睁开眼睛。

殷渺渺把碎裂的衣衫收集起来,点火融冰,用玉瓶收集着融化的弱水,随口道:“不用这样,事急从权,算不得什么,何况身体不过皮囊,你救了我,合该谢你。”

慕天光应了声,略显刻意地带开了话题:“弱水很强。”

“不错,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要遇到。”殷渺渺眉头紧皱,“叫是叫弱水,能耐可真不小,而且知道伺机而动,怕是开了灵智。”

看起来澄澈平静的“弱”水,居然给他们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要不是运气好,说不定周身的灵力都被吸干了。

超凶的呢。

果然,秘境里什么东西都不能小觑。

慕天光道:“以后再说不迟,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请便。”殷渺渺没有刺探别人秘密的习惯。

慕天光起身出去了,过了半个时辰,带了只皮毛完好的雪狐回来:“这个可以吗?”

殷渺渺慢了拍:“…皮毛?”

“嗯。”慕天光的灵力气息有些不稳,当是有过一场酣战,“予你御寒。”

殷渺渺徒然升起一种怪异感,慕天光送她东西,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她觑着他的神色,迟疑着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他眉间一松。

既然有了妖兽,不饱餐一顿说不过去,殷渺渺架起锅炉,又熬了一锅热热的肉汤,下了一把银丝面,吃到胃里,浑身暖和起来。

“真奇怪,我们在森林里没有看到妖兽,到了山上就有了。”殷渺渺捧碗暖着手指,若有所思道,“秘境总是给我一种违和感。”

慕天光垂下眼眸:“森林里,我听见有人和我说话。”

“人,还是鬼?”

“不知,对方知晓我身怀冰魄,故而传了法术给我。”慕天光道,“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

殷渺渺愕然:“是主动送上门来吗?”

慕天光点点头。

她:“肯定是看你好看。”

慕天光:“…”

“肯定是个女前辈。”她幽幽道,“看你好看,传你法术,回头要你以身相许,你可要小心了。”

慕天光:“是因为我有冰魄。”

殷渺渺假装没有听见。

按照以往,对话已经可以结束了。但是很奇怪,慕天光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沉默下去,忍不住想要看看她的表情。

她仿佛不太高兴,眼帘低垂,唇角下压,莫名其妙的,这个小小的表情给他造成了心理压力。

他突然后悔起来。真是奇怪,她高不高兴同他何干?怎的就觉得心里不安,没法子忽视。

许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罢。

毕竟是唯一的同伴,不好坐视不理而已。

他想着,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我说给你听好了,雪为水灵,水在天地…”

堪堪开了个头,她却像是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捂他的嘴,两人靠得近,他躲也没处躲,被她遮了个正着:“停停停,我没想听,谁想听你的机缘了。”

慕天光被她的手心遮了口鼻,四周萦绕的肉香气如此浓厚,他却分辨出了独属于她肌肤的幽微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中,躲无可躲。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她收回手,没好气地说。

他道:“我看你不太高兴。”

“咦,奇了。”殷渺渺狐疑道,“你在意我高不高兴做什么?”

慕天光顿住不言。

“嗯?”

“没什么。”他别过脸,淡淡道,“既是同伴,不想你以为我有所隐瞒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请注意,4号的感情萌芽和性-启-蒙是同时开始的。

说感情:目前只是有好感,不算喜欢。

说启蒙:开始对异性有不一样的感觉。

大家自己品品,不细说了,教学关已过,下章进入别的关卡,明天见~

第199章199

“真人,掌门传讯请您去一趟。”门外,恭敬的侍婢如是说。

殷渺渺望着镜中娇艳如花的面孔,淡淡应了声,起身出门。但见她珠翠罗绮,绿鬓红颜,全然变了副模样,分明是又穿越了…这是不可能的。

她进入了一个幻境,在和慕天光攀上第二座高山的时候。

且把时间稍稍往前拨一拨,回到一个时辰前。

渡过弱水后,殷渺渺和慕天光就来到了第二座高山下,休整了一日后,两人开始上山。

过程不必细表,大约花费了三到四天,路上碰见了几只妖兽,弱的进了肚皮,强悍的经过一番苦战,最终也进了肚皮。

殷渺渺多了件白狐狸皮毛的大外套和一个狸皮手筒,勉强解决了御寒问题。

就这样,山顶到了。

第二座山和第一座山没什么不同,攀上顶峰后,两人分工协作,殷渺渺继续绘制地图,而慕天光四处探寻。

站在山头往北望,果然又有一座高山伫立,只是两座山之间夹杂的不再是森林,而是一片巨大的石林洞窟,五分之四有顶,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只有五分之一是露天,依稀能辨出有多个洞口,通道蜿蜒,俨然是个迷宫。

按照套路,秘境肯定是一关更比一关难,白雪森林的阵法似乎不太难,那么这个迷宫绝对不会简单。

殷渺渺赶紧把能看见的部分全都画了下来。

做完,才发现慕天光就站在她身边看着,神色认真。她复刻了一份给他:“各存一份,以免失散。”

“好。”慕天光收下了。

“你有什么发现?”

慕天光道:“有棵梅树。”

“梅?”殷渺渺马上想起来上一座山上的梅花图,忙不迭道,“哪里?”

慕天光摇摇一指。

只见冰雪之间,一树白梅不惧风寒,傲雪绽放。

殷渺渺翻开笔记本,把拓下来的梅花图和白梅细心对比:“梅花图上共有四朵盛开的梅花,形态都不一样,这朵是五瓣,这朵是六瓣,而这个的花瓣尖而圆,这个却是分岔。”

对比起来,白梅正好是梅花图中最下面的一朵。

“或许是个凭证。”殷渺渺思忖道,“每座山上都有一棵梅树,摘花为证,集齐可以离开,或是进入下一重秘境。”

慕天光“嗯”了声:“有可能。”顿了下,“我来取。”

言毕,不给她机会,剑已经出手,剑气削向梅花,轻而易举地带了一朵完整的花下来。

殷渺渺来不及高兴,忽而头晕目眩,待定神细看时,自己已经身处在锦绣闺阁中,面对着铜镜梳妆,镜中倒映出的是另一张面孔,一颦一笑皆动人,而身上的衣饰工艺精湛,染上的熏香气味甜浓。

一切都真实无比。

更诡异的是,她尚未定神思索,脑海中突然涌进了大量信息,饶是她素来镇定,也不禁被这波操作震惊得瞠目结舌。

她“穿越”的这个女人,名字叫瑶桃,本是凡女,与青梅竹马的表哥指腹为婚,十六岁就完婚嫁了人。婚后第一年,表哥行商出门,被山洪卷走,同行的人以为他死了,回家报丧。

瑶桃伤心万分,但公婆年迈要人照顾,只好打起精神料理了夫婿的丧事,一心一意地守起寡来。十年后,公婆因为失去儿子伤心过度,纷纷逝世,就在瑶桃也准备投缳自尽的时候,仙人降临了。

原来,她的丈夫没有死,而是被一个修士救了,在门派安顿下来后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妻子,派人来接。

没想到的是,父母已经过世,只剩下了妻子。来的修士本是想给瑶桃一些财物,确保她衣食无忧度过一生,谁知瑶桃不肯,恳求他们带自己去见丈夫。

她的丈夫君长风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地位不同一般,两个弟子想了想,同意了她的请求。而瑶桃的运气着实不坏,她找到丈夫后就测了根骨,发现有修炼的潜质,于是顺理成章也拜入门派,与表哥再续前缘。

转眼三百年过去,瑶桃在幻术上颇有建树,修为也稳步增长。

可她不快乐。

因为,她和君长风的感情出现了大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