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想的那样?”任无为咂摸了会儿,哼哼笑了,“行吧。”

云潋又道:“不过结缘而已,只是,师妹大约是不想离开翠石峰的。”

“所以?”

“要是真的结缘,最好叫慕天光来,不然师妹要不高兴的。”云潋道,“或者轮着住也可以。”

任无为琢磨了下,觉得有道理:“金丹要坐飞舟,结婴以后来回就方便了,照你这么说,我得把这事儿拖一拖才行。”

云潋道:“师父进阶化神的话,兴许可以叫他常住翠石峰。”

任无为震惊:“你他妈为了你师妹高兴,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师妹应该快进阶了,到时候让她和慕天光去游历,待结婴了再提此事也不迟。”云潋自顾自说着,条理分明,显然事事都心中有数。

任无为道:“你师妹不一定舍得你走呢。”

“师妹不过是卧床久了,怕我走了没人和她说话。”云潋微微一笑,“我自会劝她,且待她好些能走动了,再走也不迟。”

“就依你的意思吧。”

那一边,他们师徒前脚刚走,慕天光后脚就来了。

殷渺渺靠在枕上,鬅松的发丝如烟雾落在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慕天光走到她床边,犹豫了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今天好些了吗?”

“就那样吧。”她动动手指,慵懒道,“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连个杯子都握不住。”

他将养魂玉拿出来,那是一颗用红线串着的白色玉锁,灵晕闪闪,一看便非凡品:“师尊给你的,可以滋养灵魂,你戴着吧。”

“我这样怎么戴?”她的目光在晶莹剔透的玉锁上转了圈,笑盈盈地说,“你替我戴上。”

慕天光应了声,俯身替她系上了红绳,可是她侧躺着,玉锁刚挪到胸口,就因着重力跌落到了枕上。

她好笑:“给我塞到衣服里面啊。”

慕天光轻咳了声,小心翼翼地拉开她的衣领,把玉锁塞进了她的寝衣里,正要给她整理好衣襟,却听她“哎哟”了一声,忙问:“怎么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她望着他,眼波如水,“要不要放进来暖一暖?”

慕天光:“…”

作者有话要说:云潋:师父,为了师妹,你要努力修炼。

师父:丧心病狂,有你这样对师父的吗?

别看师哥一天到晚“听师妹的”,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明天见啦~~

第264章264

可能是被调戏惯了,慕天光的动作微微一顿就恢复了正常,笨拙地替她理好了散开的衣襟:“好了。”

殷渺渺轻声笑了起来,微微抬起手,示意他握住:“从你师尊那里来的?”

慕天光握住她的手,被她拉进自己的被子里,被窝的驱散外面的严寒:“嗯。”

“说什么了?”她好奇地问。

慕天光低声道:“师尊…不反对我们在一起。”

“就这样?”

“嗯。”

他不肯说,殷渺渺也就装作不知道,指尖挠着他的掌心:“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我已无碍。”他握着她的手指,“倒是你,怕是得好好养一段时日了。”

殷渺渺笑了,故意道:“可不是,我师父刚才还和我说呢,这伤啊,起码得养上个一两年的,待我能走动了,便回翠石峰去。”

慕天光怔住了:“你要走?”

“不然呢?”她笑盈盈地问,“留在你们归元门慢慢养么?”

“你伤得颇重,不宜挪动,留下更便宜。”他试图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殷渺渺不置可否:“再说吧,或许恢复得会比我想得快。”

慕天光一时没有作声,过了会儿,突然道:“你要回去的话,我送你回去。”

“你伤还没有好呢。”她好笑极了,“何况我师父带我回去,哪里要你送。”

他马上就想到了合适的理由:“这次的比试,多赖你们冲霄宗襄助,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拜谢。”

殷渺渺再也忍不住,低声闷笑了起来。

慕天光就当她是同意了,心中微松,望着她淡淡笑了起来。

屋里温情脉脉。

“那个…”帘子外传来脚步声,杏未红探出头,犹犹豫豫地说,“该泡药浴了。”

慕天光低声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她眨眨眼,“我等你。”

又徘徊了片刻,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杏未红见他走了,才走过来把她扶进浴桶里,倒入调兑好的药汁,一丝不苟地拿了更漏计时:“要泡一个时辰。”

热气蒸腾,药汁随着水蒸气覆盖在体表,十分舒适。殷渺渺惬意地闭着眼睛,随口问道:“你这样照顾我,会不会耽误你修炼?”

“不会。”她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托着腮盯着漏壶滴滴答答地淌下水珠,“少庄主说,我不用再修炼了。”

殷渺渺讶异地看着她:“为什么?”

“他说,反正我修炼了也没什么用,肯定是不能结丹的,等到了庄中的延寿果成熟,会给我一颗,我就能多活五十年。”她说着,表情茫然,“所以,我再也不用修炼了,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殷渺渺大概能够理解松之秋的用意,修士修炼是为了长生,以杏未红的资质,怕是绝不可能成功的,既然如此,不如快快活活地过完这一辈子,也算没有辜负一生。

“那你有喜欢做的事吗?”

她摇了摇头。

“一件也没有?”

杏未红反问:“一定要有吗?”

“大多数人都会有。”殷渺渺温言道。

她认真道:“可我不是修士,我是鼎炉。”

“鼎炉也是人,当然也可以有喜欢做的事。”

“鼎炉最好不要有喜欢做的事。”杏未红说,“鼎炉只是一个工具、一件物品,随时可以被送人,为什么要有喜欢的事呢?没有意义,只会痛苦。”

殷渺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杏未红道:“少庄主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去想我喜不喜欢,就不会难过,所以,我没有喜欢做的事。”

殷渺渺问她:“那你喜欢修炼吗?”

她想了会儿,摇摇头:“不知道。”

“修炼的时候,你觉得快乐吗?”

杏未红想了想,答道:“不知道,但我现在很想继续修炼。”

“那你就可以继续修炼。”

“少庄主说,我不用再修炼了。”杏未红怅惘地叹息,“所以我觉得不要有喜欢或者讨厌比较好。”

“他说不用,不是不可以。”殷渺渺笑了笑,“我们不会想做不喜欢的事,想做的事,肯定是喜欢的,他既然答应了你可以做喜欢做的事,那就没有理由反对你这么做。”

杏未红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到又给她添了一次药汁,才突然说:“我就算继续修炼了也没有什么用。”

“或许对于修为来说,是这样的。”殷渺渺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但是,以前是别人叫你修炼,现在是你为自己修炼,为自己做的事,都是值得的。”

她似有所悟。

殷渺渺泡完药浴,实在不想躺回去,便往窗口站了站。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一片连一片,落得整片天空都是白茫茫的,恍惚间让人觉得其他院子的灯火是隔了千山万水,遥远得触不能及。

来时,北洲正值夏季,这会儿却已经是寒冬了。

“师妹。”云潋出现在窗外,替她挡住吹进来的寒风,“不要吹风。”

殷渺渺瞥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问:“你们说完秘密了?”

“没有秘密。”云潋道,“师妹不要生气。”

殷渺渺慢慢走回床上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那你们说什么了?”

云潋道:“等师妹身体好些了,我再和师父一道回去。”

“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师妹要是真的想我留下,我便留下。”他坐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发,“离开,是想师妹以后可以和慕天光一道去历练。”

殷渺渺长长一叹:“我知道,世上唯有道侣能携手并进,我和师哥…终归是要分开的。”

道理都懂,只是,兴许是幼年时相依为命,又许是有别的什么缘故,她对云潋有一种不合常理的依恋,不忍分离,想要长久地叫他陪在身边。

然而,怎么能够呢?道途总是要自己走的。

此路本独行,师父、师兄、恋人…都不过是萍水相逢,同行一段罢了。

她就是贪心。

“我明白了。”她微笑起来,“师哥和师父回去吧。”

若不然,对慕天光不公平,对云潋也不公平,很多事早早就看得到结局,不过假作不知,自欺欺人罢了。

云潋道:“师妹什么时候回翠石峰,便又能见到我了。”

“师哥不必等我。”殷渺渺望着窗外的大雪,“毕竟,我也没有等师哥。”

“我答应过师妹,不会离开你的。”云潋拿出了人偶,放到她的手心里,“师妹不记得了,没有关系,我记得。”

殷渺渺握住了手里的人偶,沉默了片时,突然问道:“师父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是单纯地气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云潋道:“他可能听见了一些事。”

“什么事?”殷渺渺抬起眼眸,牢牢看着他。

云潋想了想,说道:“不知道。”

“师哥!”

“真的不知道。”他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师父听见了什么,他不肯说。”

殷渺渺要不是没气力,肯定打他:“你耍我?”

“不过是些陈年往事罢了。”他微微笑,“师父执着些什么,师妹又执着什么呢?无论是什么话,什么事,都是过去的事了。”

殷渺渺不作声。

“百年不过一弹指,我和师妹不过是短暂的分离而已,而且,师妹永远都是师妹,不会因为师妹结缘而改变。”云潋问道,“这样不是更好吗?”

她无言,半晌,轻轻一叹:“是。”

她和慕天光能够天长地久吗?未必,一切恩爱会,无常如晨露。

但是,师哥永远是师哥,爱欲不生,无忧无怖。

这样的事,也就只有修炼《坐忘诀》的云潋能够做到。

他道:“师妹觉得为难的事,于我不算什么,不必因此愧疚难过,你高兴,我便觉得高兴了。”

“我现在相信了。”她笑叹一声,“我会让自己高兴的。”

云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了。

殷渺渺把自己的人偶拿出来给他:“师哥留着吧,若是你和师父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及时感知,早做准备。”

云潋收下了,给人偶系上了一对小铃铛。

“这是什么?”

“是我捡到师妹的时候,你身上留着的。”云潋道,“那天我听到了铃铛的声音,才找到了师妹。”

殷渺渺不大信:“是吗?我都昏迷了,铃铛怎么会响?”

他认真地说:“也许是风吹的吧。”

另一边,慕天光和掌门提了要送殷渺渺回门派的事。

掌门当然没有同意,表示她伤重不宜挪动,而此次既是为了归元门才受的伤,怎么都要由门派治好,遂又给了些珍贵的草药打发徒弟送去,中心思想十分明确:伤就在归元门养,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

慕天光转达了掌门的意思,正色道:“师尊说得在理,等你伤好了,我再送你回去可好?”

殷渺渺看他一点没理解掌门的苦心,笑意忍得很是辛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省些折腾,在这儿养吧。”

他松了口气,琉璃般的眼眸里流泻出笑意来。

她再也忍不住,侧过身,脸埋在被褥里闷闷笑了起来。

一个月后,殷渺渺的身体好了许多,能够下床走动、自行倒水喝药了。任无为看时间不能再拖,便提出了回门派的事。

归元门知晓他是要回门派复命,自然不会多留,只是承诺肯定会照顾好殷渺渺,叫他放心。

其实,任无为没什么不放心的,慕天光那样就不可能欺负得了他徒弟,连下马威都懒得给,瞅瞅他,语重心长地来了句:“好好加油吧。”

不好好努力的话,大概会被他徒弟甩掉吧。

啧,比起结缘带来的麻烦,说不定是害人家的天才受了情伤更严重?

任无为想着,觉得大徒弟的建议有点道理,进阶化神是不可能的,但是说不定能在出事之前,把修为提高到元婴后期?

作者有话要说:归元门的打算,可以打这么一个比方:

渺渺是一国诸侯王的女儿,因为小时候没啥出彩的,长大了才表现出才能,所以让她进了翰林院培养,准备表现好的话让她入阁。结果半路隔壁国家的诸侯发现了她的才能,一看我去那边才是个翰林,赶紧招揽说,你不是喜欢我们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嘛?给你给你,和他结婚,我们就让你当摄政王妃!

当然,冲霄宗回头要是反应过来了,给出的筹码就是首辅的位置(凌虚阁首席)。

两个门派都认为,渺渺不是那种一路进阶实力高强给门派当靠山的,而是可以带领门派更加强大的人。

渺渺和师哥的事…不太好说。师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超脱了红尘,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透了。

唉,不造怎么解释,大家自行理解吧_(:3∠)_

明儿见

第265章265

任无为和云潋走后,客院便空落落的不像话,归元门存了结亲的心思,自然不会怠慢,干脆就另外给殷渺渺找了个安静的院子,让她清清静静的养伤。

地方选得也甚是巧妙,在乾门的西北角,和慕天光毗邻而居,他出个门拐弯就到了。不止如此,还特地从外门调了两个杂役女弟子来,叫她们帮着煎药扫雪,掌门、赵远山、昭天真君也陆陆续续送了不少灵材灵药来,态度没得话说。

一时间,归元门里小道消息乱飞,说什么都有,最夸张的便是说他们就要结缘了。这可苦了诸多女修,前不久才从旁人口中知道慕天光“名花有主”,消息还没消化,又听说要结缘,可谓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了。

“姐姐你不知道,最近我们大门口的女修比过去什么时候都要多,要不是说你在养伤不见客,估计你这门槛都要被踏平了。”飞英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外头的“盛况”,乐不可支。

殷渺渺现在关上院门养伤,闲得发慌,很是乐意听些八卦调剂调剂:“看来,我是成你们门派女修的公敌了啊。”

飞英沉痛地点头。

殷渺渺笑个不停,往床畔坐着的人身上扫了眼,打趣道:“可见美色误人呢。”

慕天光和她处得久了,虽然甜言蜜语没学会,却是愈发沉得住气了,闻言只是弯了弯唇角,不见昔日的窘迫。

殷渺渺瞥他眼,也不当回事,真要捉弄他有的是办法,这会儿轻轻揭过,又问飞英:“还有什么新鲜事?”

“姐姐,你就是我们门派最大的新鲜事儿,乾坤镜里的事,我翻来覆去听人讲好几遍了,你快和我说说,那个奸细是怎么揪出来的?”飞英今儿来不止是倒八卦的,也是来听八卦的。

说起这个,殷渺渺却是叹了声,无奈道:“行兵打仗的事我也是头一回做,有太多思虑不周的地方了,亏得这回人少。”

她前世是经商出生,做生意才算是本行,行兵打仗的事,全靠那两年在凌虚阁的恶补,然而兵家好歹也是诸子百家之一,哪能速成,不过学了个皮毛而已。

这次能够凭借自己拙劣的本事坑到魔修,不过是占了修真界个人主义盛行的便宜而已。

“改日若是有空,我便到凡间去一趟。”她将此事记在心里,列上了自己的待办清单。

慕天光却道:“你若是有兴趣,研习无妨,只是莫要耽误了修炼,专程去趟凡间,三五年便荒废了。”

“哎呀,你瞧瞧他。”殷渺渺哪能不知修真界里实力碾压一切,然不肯放过捉弄他的机会,对飞英道,“一天到晚训你们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来训我,走走走,看见你就烦,别来碍着我养伤。”

飞英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本正经地说:“小师叔,我姐姐可是受着伤,万事以她养伤为重,你可别碍着她,赶紧回去修炼吧。”

慕天光被他们俩一唱一和噎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一窘,殷渺渺就有点舍不得了,抬手覆住他的手背:“下次再这样,我只好也改口管你叫小师叔了。”

飞英“噗”一口茶喷了出来,忙不迭站起来开溜:“不早了,我走了,明天再来。”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一溜烟跑了出去,径直往乔平那里去了。

乔平四年前回来时就闭了关,完美错过了和魔修的论道,最近出关就吃了个大瓜,正处于好奇期,非常乐意听飞英叨叨,看他来就笑问:“怎么样,殷道友的伤好些了吗?”

飞英憋不住,张口就是:“我觉得小师叔完了!”

乔平问:“咋?”

“他被我姐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叫他往东不敢往西,感情什么的,真的是太可怕了!”飞英说出肺腑之言。

乔平目前属于对某人有意,但还没有脱单的状态,故而一听就笑:“你是不懂,不过小师叔真的就变那样了?”

“我姐姐是什么人,小师叔他…唉,压根不是对手啊。”飞英唏嘘得很。

在他看来,殷渺渺也就和向天涯棋逢对手,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但他小师叔就不一样了,就好比是炼气对金丹,一点胜算也没有。

一言以蔽之,惨!

不过,单身狗觉得惨,当事人可未必。

飞英一走,殷渺渺就撑着坐了起来,靠在他肩头问:“欺负你,生不生气?”

慕天光张臂将她揽在怀里,免得她坐久了体力不支,低低道:“不气,你不过玩笑罢了。”

殷渺渺亲了亲他的下巴:“我也不是谁都肯玩笑的。”

“我知道。”慕天光低首看着她,慢慢的,靠近了在她唇上碰了下。

“就这样?”她轻笑。

此时,外头飘着大雪,即便只是下午,天色也昏暗得如同傍晚,这院子又偏,竟是一声人语也无。

殷渺渺拍了拍床榻:“上来。”

“青天白日的…”

她笑个不住:“只是叫你陪我躺躺,这也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