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渺渺听出他的语气大有和缓,似是十分满意,不禁苦笑了下:“第三个问题,冲霄宗的未来…我的答案是,尽人事,看天命。”

掌门又一次感到了讶异。

“我相信人的力量可以改变很多事,但是,门派的未来终究是和十四洲的未来紧密相关的。一人之力,终究无法违逆浩荡的世界洪流。”

殷渺渺说着,记起了仙椿山庄里的谈话,世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万年后,凡人是否会和前世一样,发展出工业,以凡人之身改变世界呢?如果这样,修真界便注定会消亡,再也没有人走上仙途的时候,门派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又或许,科学不会萌芽,走向另一条全然不同的道路,修真不再限于资质,人人皆可修炼。届时,冲霄宗顺应改变,也许万年不倒,不肯更改,便走向覆灭。

此二者外,亦有更多的可能,只是她无法预料罢了。

所以,所谓未来,一半是人事,一半是天命。

掌门轻轻叹了口气,同样的三个问题,也问过白逸深——虽然没有假扮成底层弟子,他同样看到了门派内部错综复杂的势力,故而认为,如今最大的问题在于各峰分散了人心,缺乏凝聚力,也知道存有许多不良现象,必须及时肃清。

而第三个问题,他的答案亦是非常明确,希望冲霄宗成为一个“教化弟子,传承道法,赏罚有度,延续十四洲道统,屹立不倒”的大宗门。

这个答案明确清晰,客观中肯,且白逸深身正心清,魄力与实力兼备,虽无爱徒顾秋水的惊才绝艳,然而胜过周星许多,足以担当起门派的重任。所以,最初他并没有对素微存有太大的期望,只是师弟与弟子皆有称赞,便抱着姑且试试的心态,给了她一样的三个问题。

谁知全然不同。

如果说,白逸深是一个站在宗门顶端的人俯瞰而下,那么,素微的角度就十分微妙了。她既是最底层的一粒微尘,又是高高在上的明月,其观念与想法,都和大部分修士迥异。

这么一个人…掌门罕见地感到了头痛,思量许久,说道:“你回去。”

殷渺渺什么也没问,恭声应了句是,退下了。

离了天元峰,她想了想,径直回了翠石峰。

云潋在等她:“答完了?”

“嗯。”她坐在贵妃榻上,望着熟悉的景象,忽而觉得累得不可思议,仿佛三个问题回答完后,无处不在的阴云又再度笼罩了她。

四肢的力气渐渐消退,她歪在软枕上,一语不发。

云潋坐到她身畔,轻柔地抚摸她的鬓发,言道:“又是三年了。”

殷渺渺好一阵恍惚,左三年,右三年,原来眨眼间六年过去了吗?她怎么觉得一切如在昨日,想起来依旧是锥心之痛。

“忘不掉他。”云潋叹息。

酸涩涌上眼睫,殷渺渺别过面孔:“师哥,你不懂…他本该是我的。他那么爱我,我却失去他了。”

云潋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都会过去的。”

“我心意难平。”她喃喃道,“师哥,我那么喜欢他,我看谁都像他。要是他不能结婴,就这么死了,我肯定会恨死他的!”

云潋轻轻笑了起来,抱住她:“他会结婴的,断情绝爱的人,可以走得很远。”

“要是这样,我也算没白白放过他。”殷渺渺伏在他的肩头,泪珠沁出眼角,“他要走得很远,走得比所有人的远,我才能甘心。”

云潋道:“会的,也许有一天,你们可以走到同一个终点。”

“就算有那一天,我肯定已经不爱他了。”她低声道,“隔了千万年,他不是现在的他,我也不是现在的我,物是人非,早不一样了。”

云潋微微笑了:“到时候再说。”

升仙是太过遥远的事,殷渺渺不曾多想,只是望着他道:“我失去了天光,师哥不可以再离开我了,我不想一个人留在世上。”

“我和师妹说过,世上没有常开不败的花,但我会一直在的。”云潋抚摸着她的头发,“不要担心。”

殷渺渺叹了口气,阖眼半晌,倏而苦笑:“真奇怪,一切恩爱会,无常如朝露,可是,我居然一点也不后悔。”

此时此刻,她追忆往事,虽然痛彻心扉,但是毫无悔意,只恨情深缘浅,且于万般苦涩中,依然品尝到一丝甜味弥留唇齿,绵绵不绝。

也许,她比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可惜没什么意义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拉了进度条是把最后小半年的总结放一起写了,我还以为大家会觉得卧底的篇幅太长了呢,没想到都挺喜欢的呀~~马甲不掉是以后还有用,以及,肯定是上位了以后再掉马比较有趣,现在谁知道谁啊…

356

殷渺渺完成了任务,无事一身轻地回翠石峰放假了。

压力转移到了掌门头上。他道号太玄,继任掌门之位已有四百多年,期间,冲霄宗多了离火、千箓、翠石三峰,成绩斐然。

但他如今遇到了个难题,两个首席继任者,一个守成,一个惊才,二者选一,亦是在考验他打算冒险还是谨慎。

“师兄为何事苦恼?”扶乙真君骑鹤而来,姿态逍遥。

掌门摇摇头,反问:“你说呢?”

“凌虚阁。”扶乙真君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站在窗边眺望,掌门的天元峰是门内最高的山峰,举目望去,前方不远处,有着三层小塔的地方,便是凌虚阁了。

掌门又叹了口气:“连华素微各有千秋,我竟不知如何抉择。”说罢,将二人的答案分别道来,问道,“你意下如何?”

“师兄所言极是,他们二人各有优劣。”扶乙真君肯定了掌门的犹豫,复一笑,“若当真难以抉择,何妨将大事化小,简而为之?”

掌门道:“你的意思是…”

“不论师兄选了谁,要凌虚阁的弟子接受,迟早要走这一趟,不如就叫他们提前比了。”扶乙真君洒然微笑,“再说了,左右不过是凌虚阁,而非继任掌门,指不定过些年又有新变化,师兄何苦杞人忧天呢?”

此言有理,掌门细细思索了会儿,抚掌而笑:“好,就这么办。”停顿片刻,念及各峰纷杂的事物,又道,“单独比一场,兴师动众,就在内门大比后加一场。”

于是,三日后,殷渺渺接到了周星的通知:“凌虚阁也要参加这次大比?”

周星猜到了缘由,但不敢透露,含糊地说:“不错,是掌门的意思,说是修为如行舟,不进则退,若是凌虚阁的弟子被内门赢过,将会失去资格,相反,赢了的人可以直接入凌虚阁。”

殷渺渺:“…”好耳熟,前两天是不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

“这下要热闹了。”周星下了断论。

果不其然,消息传下去,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的弟子,都是好一阵兴奋。

金石峰。

圆丘真君的大弟子名为叶沉,是叶舟的族中长辈兼师尊。收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把叶舟叫了过去,叮嘱道:“我们金石峰的人数仅次于磨剑峰,但是入阁的只有你紫烟师叔一人,师尊很看好你,这一次,你要好生表现,只要在掌门面前留了好印象,结丹后入阁的把握就大了。”

叶舟恭恭敬敬地应下:“是。”

“你修火法,凌虚阁里,有三人擅长此道。”叶沉的资质多在炼丹上,斗法一道委实平庸无奇,只好多费些心思替徒弟打听,“袁落出自离火峰,前两年刚进,乃是法武双修,走得刚猛路线,与你截然不同。而你紫烟师叔…”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每次叫你去请教,你都找借口推脱。”

“弟子不敢。”叶舟十岁入金石峰,见到紫烟的第一面,就被她搂在怀里好一顿揉搓,脸都被掐红了,长大了也没好些,实在吃不消这股热情劲儿,有多远就躲得多远,请教什么的,想都不想。

吾家少年初长成。叶沉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戳破,只是道:“若是如此,就只剩下最后一人了,翠石峰的素微。”

叶舟低头想了想,记起来了:“风云会的魁首。”

“嗯,但她在门派内待的时间不多,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届时再看。”

无策峰。

这儿原本是冲霄宗内最冷清的峰头之一,然而,自从鸿霞真人收下柳问之后,顿时变得无比热闹了起来。

一大早,天堪堪亮起,就有修士成群结队地过来找柳问卜策了:“柳师弟,你快帮我算一算,我这次抽签会不会碰上南阳师兄?”

“滚,你这还用得着算吗?南阳师兄排名第一,哪里轮得到你?柳师弟,你看我这次能不能进前一百。”

柳问掐指一算,指着第一个人:“碰不到。”又转向第二个人,“前一百可能性不大。”

不等他们说话,后面的人忙不迭挤开他们,冲上来问:“柳师兄,你看我这次比试是凶是吉?需不需要多做准备?”

“当然,你多有坎坷,若提前筹备,说不定可以化险为夷。”柳问笃定地说。于是对方当机立断,脚不沾地地去了神器坊,买下了看好已久的法器。

如此持续了三五日,无策峰才渐渐消停下来。

送走了最后一个访客,柳问立起来舒展了下腰身,背后传来女子淡淡的声音:“有意思吗?”

“梅师姐。”柳问笑眯眯地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梅落雪冷冷道:“这些天人来人往,我想不知道也难。”

“师姐是嫌吵?”柳问明知她生气的缘由,却故作不知,“回头我叫他们别往这里来就是了。”

梅落雪忍无可忍,指着他桌上的东西道:“你都是信口胡说,从未真正为他们测算过,这就是你的道吗?”

柳问扬起眉梢,桃花眼似笑非笑。问比试的人里,大部分的问题压根用不着卜算,只消将他们的排名和实力分析一下便能知道结果,何必正儿八经地卜策?

“测算一定要蓍草龟壳星图吗?我算得准就行了。”他做了个手势,“师弟有事,不奉陪了,梅师姐自便。”

悬壶院。

杜柔一边熏制药材,一边问身边的人:“师兄,这次内门大比,你可会参加?”

被她称作“师兄”的年轻男子正捧着玉臼捣药,朴素的杏黄色长衫遮不住俊朗温润的面容,似有若无的药草香气萦绕在指尖,正是人气和叶舟分庭抗礼的拂羽。他不疾不徐地倒了些许蜂蜜进去,拈出一颗颗药丸:“走个过场。比起伤人,我更擅长救人,你呢?”

“我肯定要去。”杜柔说着,下意识地抚住了面颊。

拂羽瞥了她一眼,道:“怕被人注意到?依我说,不必如此小心,你好歹在翠石峰待了那么些年,看在剑纯真君的份上,也不会有人太为难你。”

“我毕竟不是真君的入室弟子,哪能一辈子托翠石峰庇佑呢。”杜柔摇了摇头,归置好了药材,“我去修炼了。”

“等等。”拂羽叫住了她,自袖中取出个小小的锦囊,“给你。”

杜柔接过,解开丝带一看,里面是几粒极好的种子,正适合在斗法中用做陷阱,不由感激道:“多谢师兄。”

“客气什么。”他温和地笑了,“好好比,给我们悬壶院争点气。”

杜柔前脚刚走,又一人来了,口中道:“拂羽,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拂羽提高了声音,“进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掀了帘子走进来,浓眉大眼,甚是英武,而他手中正捧着一只粉红色的小小幼兽,体表只有稀疏的白毛,显然是刚出生没多久:“快快,帮我看看,它是怎么了?一动也不动的。”

“这几个月第三只了,南阳。”拂羽叹了口气,输入一丝灵力,小心翼翼地查探了番,“没什么,饿着又冻着了,有灵乳吗?”

呃,不错,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筑基弟子中堪称第一人的南阳。他熟门熟路地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小瓶灵乳,拔了手边竹篓里的一根空心草,沾了喂给幼兽,半晌,苦恼道:“它不张嘴。”

拂羽起身,熬制药水的炉下拢了一把草木灰:“放进来。”

南阳小心翼翼地把幼兽放进了灰烬中,带着余温的草灰拱着幼兽的身体,给予它母兽般的温度,渐渐的,它小小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南阳赶紧沾了灵乳喂进去,它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嗒嗒舔了起来。

拂羽看着,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正想说话,视野里冷不丁地撞进了一对滴溜溜的黑色眼珠:“嘁嘁。”

南阳熟稔地抬起头,晃了晃玉瓶:“小黄乖,它那么小,先给它喝。”

“嘁嘁!”趴在他背上的小家伙抗议。

拂羽的唇边晕开一缕淡淡的笑纹:“你还养着这只小穿山甲呢?”

“它已经认得我了。”南阳给幼崽喂完,发现瓶里还剩一些灵乳,赶紧递给觊觎已久的小穿山甲,“给你给你,别抓我头发了。”

小穿山甲抱住玉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拂羽含笑道:“那么喜欢,怎的不收了当灵宠?也省得以后被人捉了,你都不好出头。”

南阳聚精会神地看着炉灰里吃饱喝足,呼呼大睡的幼崽,随口道:“你不知道,它身上有道禁制,没法收它做灵宠。”

“禁制?”拂羽讶然。

“是啊,在这儿。”南阳指着小穿山甲后肢上的一块鳞片道,“并非已被他人收服,而是阻止旁人收服它,你说怪不怪?”

拂羽凑近了看去,只见那块土黄色的鳞片上,隐约有红色的纹路流动,奇妙神异,非同凡响。他思忖片刻,笑道:“看来你的小伙伴大有来头,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喝空了灵乳的小穿山甲打了个饱嗝,得意地叫了一声:“嘁嘁!”

冲霄宗的比试在十四洲也算得上是多了。外门每年有年试,排名靠前的弟子皆有奖励,三年一次小比,筑基、炼气各取前十名入内门;内门五年一比,优胜者可以获取奖励,运气好的能被各峰收入门下。

十年一次的乃是大比,内外门同时进行,不仅考校斗法,也有理论考试,综合排名第一的,可以主动提出加入某一峰,一般情况下,元婴真君都不会拒绝。

此外,上头的人出于各式各样的理由——譬如秘境的开启、各大门派的交流会等等——都有可能临时举办一次。今年本非大比之年,但掌门心思一动,明年的大比就被提前到了今年,反正差几个月对修士来说毫无区别。

比试惯例由外门开始,获得晋升名额的弟子,即刻入内门,并参加接下来的内门大比。冲霄宗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一名天才弟子,不仅顺利地进入内门,甚至直接在下一轮的内门比试中取得了优胜,震惊全派。

殷渺渺在内门混了两年,时间不凑巧,完美错过了三年小比。因而这一回,她决定围观一下,看看冲霄宗的内门弟子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作者有话要说:杜柔以前出现过,炼气时是翠石峰的杂役弟子,现在筑基回到了悬壶院。

小穿山甲:渺渺从门派秘境里带出来的小家伙。

357

居高临下地俯视,多数只能看到恭恭敬敬的后脑勺。所以,殷渺渺故技重施,摇身一变又成了个新入内门的炼气女修。

汐月好些天没见她,张口就是:“你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大的事?”

“内门比试吗?我已经知道了,并且请了假。”门内的比试允许请假不去,但必须扣除一定的贡献点,她懒得做戏,直接请假不去了。

谁知汐月很赞同:“你修为太低,这次比试又十分激烈,避一避也好。”顿了顿,小声问,“哎,想不想赚点快钱?”

“…”她被分配的室友真是个机灵的小姑娘,没后台没背景,却人缘颇佳,哪里都能搭上点面子情,“什么快钱?”

汐月清了清嗓子:“支持一下叶师叔。”

殷渺渺猜了猜:“下注?”

“嘘。”汐月抬起手肘撞了撞她,“瞎说,宗门不许开赌博,我们只是支持一下前辈的比赛而已!”

殷渺渺点了点头,果然开了赌局。因为冲霄宗明面上禁止这些事,是以做得非常隐蔽,黑话不少,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他们是在友好交流修炼的心得呢。

下注的时候,她不想给叶舟,遂问:“其他热门人选都有谁?女修有吗?”

“自然,男有四美,女中三秀。”汐月不假思索地说。

殷渺渺:“…秀是哪个秀?”

“当然是优秀的秀!”汐月铿锵有力地表示,“排名嘛,女修看实力,男修看脸啰。”

好了,不用猜,这个排行榜肯定是女修间流传的排名。

两日后,内门大比开始,汐月比完两场后被刷了下来,带她去看女中三秀的赛场。

女中第一秀是个老熟人,千箓峰红砂真君的弟子,夏秋月,也是和朱蕊并称为冲霄宗双姝的绝色美人。

殷渺渺失忆归来时,夏秋月的修为略高于她,而后更是一同进了素玉秘境。只是人的机缘运气说不准,她在后来的一次外出历练中碰到了个棘手的敌人,身受重伤,调理多年后才恢复,如今终于走到了筑基圆满,准备闭关结丹了。

以她的年纪,这次失败以后就悬了,故而听说闭了死关,不结丹不出关。

女中第二秀名曰谢雪,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极其符合人们对于仙子的种种想象。“听说翠石峰的朱蕊仙子生得极美,但我从没有见过,夏前辈亦是多年闭关不出,要我说,已经比不上谢师叔的人气啦。”汐月如是道。

谢雪乃是剑修,但与一般剑修只修一柄剑的情况不同,功法叫《飞天剑》,以缎带同时操控四把利刃,打起来的时候,丝带飘然,刃闪寒芒,真有公孙大娘舞剑器的风姿。

殷渺渺围观了半日,见她剑意已成,和煦时如春风化雨,肃杀时似秋冬寒霜,不禁微微一笑:女儿有女儿的通透,慕天光修了几十年,到金丹还理解不了柔情为何物,谢雪虽性情冷漠,却有女性与生俱来的柔和,二者兼顾得极好,当得起一个“秀”字。

飞剑的利刃在空中不断碰撞,犹如编钟敲击,叮咚悦耳,白色的丝带灌足了灵力,来去如虹,说不出的好看。

汐月羡慕坏了:“看来谢师叔是稳进前十了,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她一样。”

殷渺渺笑着摇了摇头。

接着去看了第三秀,杜柔。

如果说谢雪是艳如桃李,那么杜柔便可以说“人淡如菊”,她美得不具备侵略性,只有在花间一低头的刹那,方能窥见一抹惊艳的柔情。

这是个熟面孔的陌生人,殷渺渺曾经见过她一次,依稀记得是在翠石峰上照料花卉的,但素无往来。没想到今日再见,却是她在擂台上大杀四方。

不过,她忍不住点评:“比起谢雪,她对敌的手段略逊一筹。”

“她是医修嘛,斗法不如夏师叔和谢师叔很正常。”汐月老道地说,“优秀与否又不能只看对战。”

殷渺渺又一次:“…”

冲霄宗果然治理有方,综合考试没白考,不过等出了门派踏上社会你们就会明白,实力还是最重要的——道理只能在打架赢了后再说。

看完三秀,当然要去看四美,这回她囫囵认全了。

叶舟走矜持冷淡的贵公子风格;柳问借着卜策的名义,桃花朵朵开,无时无刻不在放电;拂羽采菊东篱下,乃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款;南阳人如其名,心软人好,尤其爱小动物,因为性格不够酷,虽然是内门弟子公认的实力最强者,仰慕者却少了其他人很多。

然而,在殷渺渺这样的长辈看来,肯定是南阳这样的小朋友最可爱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下注给了他。

汐月震惊,复杂地说:“没想到…我以为你也会喜欢叶师叔来着。”

“他还不够。”她道。

内门大比持续了小半个月,按照往年的惯例,差不多也该到了尾声。然而今年的高-潮才刚刚开始,内门最后一场比试结束后,论道峰和观妙峰之间,凭空架起了一座浮台。

台子如悬浮在云海之上的冰层,晶莹剔透,在暖煦的阳光下流光溢彩,奇特的是,它非是整体,而是由数十块三丈方的块垒组成,高低错落地浮在空中,摇摇欲坠,叫人产生随时会一脚踏碎,坠下云海的错觉。

修为低的弟子见了,面色皆有些发白,心道这么个玩意儿,除却金丹真人,怕是没人敢大肆出手,前辈们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浮台飘起的翌日,高阶修士的比试正式开始。

一大早,东方才露鱼肚白,论道峰和观妙峰上便挤满了观战的弟子。这会儿,大家也不讲究什么内外有别,热热闹闹地拥在一起,摩肩接踵,人头涌动,时不时有人爆发出感慨:“原来冲霄宗有这么多人…”

可不是么!往年比试,外门的比试内门不会去看,内门的比试外门没资格看,许多人拜入师门近百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所有弟子尽聚于此的场景。

顺理成章的,汐月和同来的殷渺渺失散了,人太多,不足为奇,她便没多在意,揪着另一个室友追问:“今天是怎么比?”

“我哪知道!”景星不耐烦道,“等等就知道了。”

天色渐亮。

各部门的金丹管事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他们低头一瞧,失笑:好嘛,山峰上都没地儿站了,也不好和晚辈们争地儿,灵木园的一个管事出了手,抛下一把种子催生,藤蔓缠绕在山峰的岩石上,搭出来数个依托峭壁而立的木质看台。

他们便在弟子们羡慕的眼神中,携着二三得意门生施施然落下。

叶舟自然跟在师尊身边,和同样跟着的拂羽对个眼神,互相颔首致意。于是,不远处的山峰上,一些女修爆发出外人不明所以的欢呼。

景星皱眉,问八卦小能手:“她们叫什么?”

“那些都是异端!”汐月咬牙切齿,“一共才四美,自己都不够分,居然还想着他们内部…呸呸呸!邪教!”

景星懵逼:啥?

不等他细问,其他各峰的金丹真人翩然而来,无策峰的鸿霞真人见了藤蔓缠绕的看台,失笑:“好地方。”遂携梅落雪和柳问落下,互相寒暄,“各位今天可是要一试身手?”

悬壶院的飞针真人摆摆手:“我可没打算凑热闹,你呢?”

“一向没我们无策峰什么事。”鸿霞真人失笑。

“我们也一样。”灵木园的管事是秋兰真君的弟子江离,他才结丹不久,也附和了一声,和他们一起事不关己,袖手围观。

不多时,今日的主要参与者陆续到来。紫烟性格外向,一下子瞧见了叶沉,凑过去道:“大师兄要不要来挑战小妹?我输了的话,凌虚阁的位子就归你了哦。”

“我一把老骨头,免了。”叶沉淡定地说,“你莫给师尊丢脸。”

“说什么呢?”梳妆打扮了三个时辰的辛夷也来了,携来一阵香风,“师兄,看看我的簪子被风吹歪没有?”

飞针真人讶然道:“你怎么也来了,伤势可好些了?”

“我是好不了了。”辛夷漫不经心地说,“美一天是一天,师兄可要好好记住我现在的样子,什么时候我要死了,可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飞针真人悄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辛夷所修的心法极为奇特,修为越高,容貌越美,同样的,心中对美丽的执着也就愈甚。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在上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她便因遇见一个艳压自己的绝色美人而使得心境出现裂缝,被对方重创,两伤相加,缠绵病榻多年,迄今未有好转。

凌虚阁弟子的实力固然远胜于旁人,但在金丹走向元婴的独木桥上,竞争只会更加激烈,世间绝大部分的金丹修士皆是陨落于此,只有特别少数的人才能跨过那道坎儿,更进一步。

辛夷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今天又不下场。”辛夷抚了抚鬓发,嫣然一笑,容光熠熠,“不过我美成这样,喧宾夺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罪过罪过。”

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