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何必拆穿呢。

有人记得莲生,总是好的。

二楼的包厢里,美酒佳肴已经就位,月影商号的东家亲自迎接了她:“素微首席。”

“道友客气了,你我同为修士,直呼名号即可。”

东家颔首道:“我姓岳,山岳的岳,名山,山岳的山。”

殷渺渺莞尔一笑:“岳道友。”

二人分宾主坐下,侍奉的倌人执壶倒酒。

两人好一阵寒暄,一个说东家亲自前来,实在辛苦,另一个说事关重大,哪里能算得上辛苦,倒是道友你身为首席事务繁忙,不胜荣幸。他们互相恭维了一番,差不多歌舞也准备好了。

殷渺渺耐着性子看了一出美人跳的折腰舞,又开始夸奖对方会做生意。

岳山谦虚:“不过是些行走来往的买卖,当不得道友赞赏。”

“哪里的话,我这里倒有一件买卖要同道友合作呢。”殷渺渺眼看差不多,径直切入了主题。

岳山做了个一个手势,旁边的倌人立刻小步退了下去,将表演的节目换成了清倌人琴箫独奏,舒缓悦耳的曲声隐隐约约,既不会干扰他们的说话,又能必要的时候成为岔开话题的引子,可谓是绝佳的背景音乐。

“愿闻其详。”

殷渺渺问:“道友可听过我派的积分赛?”

“此事流传甚广,我自然有所耳闻。”岳山这次没让儿女出面,而是亲自上门,便是因为心里模模糊糊有些预感,这会儿一听,感觉愈发清晰。

“前些日子,我的好些旧友来做客,都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想来不久后,其他地方也会陆陆续续创办起来了。”殷渺渺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片刻,“我同道友简单介绍一二。”

岳山欣然道:“那再好不过。”

殷渺渺便介绍了一下积分赛的各项规则,末了笑问:“道友以为如何?”

岳山毫不犹豫道:“极好。”

“我欲与贵商号合作,合力推广积分赛。”殷渺渺不再绕弯子,直述来意,“道友意下如何?”

月影商号能做到东洲第一,靠得绝对不是运气。岳山在她说之前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商机,听她提及,也不故意犹豫好讨价还价,一口应下:“好极。”

“好,道友痛快。”殷渺渺自己做生意起家,最讲究一个“诚”和一个“信”,诚不只是诚实,更是诚意——明明有意却非要做出为难的样子,待人不诚,绝非合作的首选。

岳山干脆痛快,那她也不会小气,当下举起酒杯:“我敬道友一杯。”

“请。”

两人对酌一杯,开始说起具体的合作内容。

首先,积分赛在十四洲绝对是有广阔的市场。因为各大宗门之外,有许许多多的中小门派、家族和散修,他们无力创办积分赛来锻炼弟子,也无缘入各大门派修炼。

如果能够交些入场费就能和三大宗门的弟子一样进行训练,相信他们不会吝啬于些许灵石的花费。

所以,未来积分赛的主要收入,便是门票和场地的租赁费用。

“三人、五人、十人的普通对战,大多数家族和门派皆可完成,意义不大。”岳山对这些事了如指掌,立即指出关键,“他们做不到的是需要大型地图和机关设置的内容。”

殷渺渺点了点头,她也是那么想的,积分赛的核心竞争力在于复杂的大型比赛,里面的机关设定,道具布置,只有大门派才能凑得齐。

思忖片刻,她道:“如果积分赛的好处仅限于对战修炼,吸引力不足。我想,我们一方面可以进行官方的博-彩活动,另一方面,要有一定几率能够获取超越门票价值的道具。”

光让顾客掏钱不容易,但如同能让他们赚钱,事情就要简单很多了,普通修士极难获取高品阶的法器,因此作为噱头,想来能够引起不少人的兴趣。

岳山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微妙,要不是知道坐在面前的人是大宗门的精英弟子,他还以为自己遇见的是个同行呢。

聊完积分赛该如何调整后,话题便转到了运营上面。

对于一家大型商号来说,人手是不缺的,缺的是技术人员。

殷渺渺十分爽快地说:“这自然由我们冲霄宗负责。”门派里的筑基弟子蹭玩比赛那么久,终于到了叫他们干活还债的时候了。

岳山沉吟起来,说到这里,接下来就该讨论利润分成的问题了。他道:“比赛既然是针对炼气弟子,想来所需的道具也不难…”

话音未落,殷渺渺立即笑道:“道友不必‘担忧’,我会派弟子与贵商号的人同行,从地图创建到道具的炼制,一应由我们提供。”

这就是只让渡经营权的意思了,岳山心中警惕,面上却道:“届时比赛在各仙城同时举办,耗费的道具定然不少,贵派还要维持门派弟子的用度,应当来不及周转?”

做生意么,该痛快的时候痛快,该磨叽的时候磨叽,事关收益,双方都没有相让的意思,开始扯起皮来。

小半个时辰后,殷渺渺松了口:“具体事宜,待我与门内管事商讨后再说。”

前段时间收拾神器坊的时候,她亲自去萃华峰和千箓峰拜访过,说明了会和商号合作推广比赛的事,也点出这件事利润颇丰,只要他们吃得下,等于多了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两位真君(尤其是龙泉真君)看在这件事的面子上,才容忍了她对神器坊的插手,要不然,当初哪有那么容易收拾他们?

现在,她已经按照承诺开辟了合作,但能够赚到多少…她才不管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穿山甲:嘁嘁!!(你个大猪蹄子,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

南阳:嗯,好,我也喜欢你。

还记得,清理神器坊前,渺渺去过萃华峰和千箓峰,就是告诉两个元婴以后会补贴这部分损失,不然哪里那么容易——港真,元婴肯定很重视自己的弟子,但他们赚灵石是砸在自己身上的,比起自己的利益,徒弟的利益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和凡人是绝对不一样的,自己活得久才最赚,其次是传下道法。

378

月上中天时,殷渺渺和岳山已经基本敲定了合作的方式,具体的细节问题可以慢慢商量。

殷渺渺邀请他去冲霄宗里亲眼看一看,他同意了,但恳求延迟些日子:“犬子与小女资质不佳,未能拜入贵门,既然有机会,想叫他们一睹三大宗门的风采。”

这是小事,她自然答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谈得很投契,又或者是岳山的生意人本性,殷渺渺离开花影楼时,接到了一份新鲜出炉的礼物。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岳山笑眯眯地说,“道友收下。”

殷渺渺看看手里的身契,再看看垂手立在身侧的花魁,心想,她在外的名声恐怕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送普通的礼物不好吗?非要送人。

然而,或许是出于某种熟悉感,又或许只是恶趣味,她想了会儿,叠好了身契塞进袖子里:“却之不恭。”

身侧的人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了下来。

因为要多带个人,回门派的时候,殷渺渺就没有骑兔虎,改用红叶飞行。这件飞行法器于云海上格外合宜,飘飘荡荡,宛若深宫里流出的一叶情书。

云雾翻腾,星子没有了云气的遮掩,璀璨得熠熠生光,夜色是浸透了水的幕布,是一种厚重又干净的深蓝。

“以前见过云海上的景象吗?”她问坐在身边的人。

他摇摇头,温情脉脉地说:“从未有幸见之。”

殷渺渺不置可否,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称心。”

“人如其名。”她微微笑了笑,“为什么要来我身边?不要和我说慌,好端端的送我个红倌人,可不像是月影商号会做的事。”

送礼也是有讲究的,凤霖虽然给神妃做过禁脔,好歹是羽氏血脉,论血统就比旁人高贵得多,但普通的男宠,不是元阳之身,就好比是花瓶破了个口、套杯少了一个,完全不像话。

必然是称心在背后做了些手脚,叫人误以为她对他有意,这才让岳山把人送过来了。

称心轻轻说:“仙子慧眼,这的确是我求来的。”停了一停,又道,“我想离开那里。”

这是一个老套又乏味的故事。缘楼比鼎楼高贵,所以能自己打出招牌的,无疑是容貌、性情、才艺样样不缺的人,若是有特殊的体质,更是锦上添花,但他不比莲生美貌,在外貌上便输了一筹,只能沦落进鼎楼卖笑。

鼎楼里隔三差五就要死个人,他不想死,只好拼命为自己寻求一条出路。既然容貌不出色,那便在其他地方下功夫,每次赔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渐渐摸索出了察言观色的门道,得了“解语花”的美称。

“色衰则爱驰,可我连‘色’也没有,不过是个寻欢作乐的玩物。”明月跃出云海,天地一片皎洁,他镇定自若地说,“我很早就想好要离开那里,但迟迟没有机会,直到今天…您对我说了那句话。”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马上就意识到那个人是谁,而她又是谁。这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机会,所以他马上抓住了,暗示老鸨他同过去的沉香阁主人有些相似,她很喜欢他。

巧的是,今夜他服侍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对他笑过几次,被鸨母看在眼里,终究找机会禀报了岳山。

岳山哪里会在乎一个鼎炉,顺口就把他送走了。

“仙子若要怪罪,我不敢怨恨。”他凝视着翻腾的云气,“您一句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无怨无悔。”

殷渺渺笑了,对他道:“我没有生气,人在绝境中抓住救命的稻草,有什么错呢?但我并不缺伺候的人,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称心才松下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没有,我早就不记得故乡在哪里了,家中也早无亲人。”

“哦。”她思索片刻,可有可无地说,“那你跟我走。”

红叶又飘了起来,飞向了白露峰。

主人尚未归来,山峰上灯火通明,谁也不敢休息。婢女们迎上来:“主人。”

“带他下去休息。”殷渺渺吩咐了一句,“我回翠石峰去,今晚不回来了。”

话音刚落,人已走远。

翠石峰。

云潋有点意外:“师妹怎么回来了?”

“想清静清静。”殷渺渺拐回自己的屋里,这里的陈设与离开时一模一样,比起白露峰更像是她的家。

云潋坐到了榻沿:“今天的事不顺利吗?”

“顺利,我只是…”她挣脱了鞋履,斜斜歪在榻上,“觉得自己老了。”

看着叶舟,想起和慕天光在一起的日子,看着称心,又不可避免地想,若是莲生还在该有多好,而白露峰这个名字,本来就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然而,这些爱都是镜花水月,什么留不住。忽然间,她有了个微妙的想法,也许自己这一生已经开始走向结尾,孤单单来,孤单单走。

“师妹。”云潋神色担忧,“你怎么了?”

她道:“有些比较丧气的想法,大概深更半夜容易情绪低落。”

他轻轻一笑:“你该待在白露峰的。”

“你是指凤霖吗?”殷渺渺摇摇头,“他对我没心,我对他也没心,不过取乐解闷罢了。”

“所以从来不让他留宿吗?”

她笑了:“同床异梦,为难的还是我自己,何苦来哉,图他好看?”

云潋想了想,躺到她身边:“那我陪师妹,睡。”

“这样好。”她调整了姿势,依偎到他怀里,“我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睡了,怕想起不开心的事。”

和慕天光同床共枕了几十年,她的身体早已熟悉了他的存在,因此分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有他依旧睡在身边的错觉。

不止一次,半梦半醒间醒来,她会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

却无人应答。

但云潋她也是熟悉的,他们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有他在,时光就倒流回了苍雾林,一切都还在原点,什么都没有变。

她很快睡着了。

称心是风月场里的魁首,揣摩人心、曲意奉承是安身立命的看家本事。他到白露峰不过三天,四个侍婢就把知道的事无巨细全说了。

凤霖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还是侍女们觉得他和自己同来镜洲,应该抱团取暖的份上才告诉他的。

“主人新带回来一个男人呢,说是鼎楼里的。”

鼎楼?他下意识地嫌恶,然而下一秒,侍女担忧又同情的话惊醒了他:“凤君啊,你要对主人多上点心呢。”

凤霖倏地明白过来,不管这个新来的男人是什么身份,对自己而言就是个巨大的威胁,她的时间和精力就那么多,一个吃了肉,另一个只能喝汤。他是不在乎那个女人到底爱谁的,可是,一旦失去宠爱,她还会对自己有求必应吗?

不会。那么,要学凤凰台的那些人媚宠吗?他的第一反应是深深的抗拒,而后变成了浓浓的无力。

他发现自己选了一条身不由己的道路——不是不可以回头,只是遇到困难就换一条路走,不过永远重复着过去的路程,永远走不到目的地。

既然做出了决定,就必须硬着头皮往前走。

你已经做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想要复仇,当然要付出代价。凤霖告诫自己,下定了决心。

但…决心好下,事情不好做。

他对讨好女人的事毫无经验。尚是王孙公子的时候,镜洲的贵女喜欢他的不知几何,然而他自己生得好看,性子又骄傲,哪里看得上她们。

跟她们野合,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凤霖苦思冥想无果,只好绞尽脑汁地回忆凤凰台的男宠们的行事作风。

然而,事情却与他想的大有不同。

殷渺渺压根没有让称心承宠的意思。她把他叫去,说:“你这样的人,囿于床榻可惜了。”

称心已经见过凤霖了(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对方的美貌令他立即清楚自己不是对手,都做好了失宠终老的准备,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不忧反喜:“愿为仙子效犬马之劳。”

“我这儿有许多琐碎的事,需要一个人替我处理周转。”殷渺渺在翠石峰闷了几天,情绪缓过来了,笑盈盈地说,“你愿意吗?”

“承蒙仙子不弃,万死不辞。”

殷渺渺弯起了唇角。实习生虽然好用,但人家是正经修士,回头就要继续修炼,四个侍婢穿衣梳洗的手艺一流,其他方面一窍不通,凤霖…算了不提也罢。

她愁没有秘书很久了,这会儿送来一个称心,还真是称心如意了。

“你的名字。”她沉吟了会儿,笑道,“想用就用,想改就改。”

称心无懈可击的神情中透出一点黯然和惆怅:“我早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已经习惯了。”

“那就继续用。”她道,“过去成就了现在。”

称心愣了愣,然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您说的是。”

“开始干活。”她像过去一样培养新上任的秘书,“我需要你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记住我所有的日程安排…”

称心聚精会神地听着,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但他很快发现,她说的工作里不包括上-床。

殷渺渺看出了他的疑问,说道:“我喜欢公是公,私是私,而不是混为一谈。你如果想要做我的鼎炉,那么刚才说的事就与你无干了。”

停了一停,微微笑:“选择的权力在你手上。”

是选择做熟悉的鼎炉,和旁人争夺宠爱,还是选择换一条路走,实现另一种人生价值呢?称心静默了一瞬,对她道:“我希望做您的侍从。”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人是容易厌倦的,只有成为了真正有价值的人,才不会被轻易舍弃。

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你是个聪明人。”殷渺渺想起凤霖,由衷为他感到可惜,但又能够理解他的选择,一个背负着仇恨的人,自我已经不在人生的第一位了。

未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秘书get。

379

称心的到来,把殷渺渺从无尽的琐事中解放了出来,工作量至少少了三分之一,终于能省出时间来修炼了。下属做事如此得力,她也不吝于奖赏,他不能修炼,便予锦衣华服、珍馐美酒。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尊严和脸面。

既然拿他当下属而不是情人,她对他便只能亲近,不可狎昵,因此,她会拍他的肩膀和后背,却绝不会抚摸他的胸膛,摩挲他的手腕。

称心对他人的行止极其敏感,很快察觉到了她的体贴,自是感激涕零。

不止如此,她在其他修士面前同样赞赏他的才华和能力:“我得称心,就如多了左膀右臂。”

众人听了,虽不见得真把他当回事儿,但至少再也没有人敢当面鄙笑,随意作践。称心原本只是想在过气前寻个安生的去处,免得哪天不明不白就死了,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重新做人的一天。

士为知己者死,他到白露峰不过半月,已然决定誓死报答这份再生的恩情。

而他和莲生同出娼门,却有个最大的不同——他不爱她,不会因为她笑一笑就心思雀跃,皱一皱眉便提心吊胆,也不会嫉恨她宠爱旁人冷落自己。

他一心奉她为主,只愿忧主人所忧,急主人所急。

当下就有一件“急事”:凤霖太失职了。

女子比男子更需要温存爱抚,行房前该多多缠绵才是,可是他呢,上来就宽衣解带,急不可耐地索取求欢。

不、能、忍。

这种水平,放在鼎楼里活不过一晚上。

但他是个聪明人,知晓当着殷渺渺的面并指出不足,有得罪凤霖的嫌疑,故而思忖再三,选择等到凤霖夜里回屋,备下热酒汤茶上门拜访。

凤霖不想理他,可称心的一举一动皆受过严苛的□□,永远停留在最让人舒服的地方,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不自觉软了语气:“有事?”

“深夜寂寥,无所事事,我们说说话可好?”

“你我非亲非故,无话可说。”

称心暗暗摇头,心道,要不是命好遇见了个好主人,这身傲骨早该被碾磨成了齑粉。他换了个说辞,欲言又止:“凤君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了?”

“呵。”凤霖唇边浮上嘲弄,异色的眼瞳中杀意渐盛,“你找死。”

奇异的恐惧袭来,称心寒毛直竖,犹如面对一只凶恶的妖兽,冷汗涔涔而下,不一会儿便湿透了后背。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两人如今的境遇相当,却从来不是同一类人。

好在凤霖不敢真的杀他,收敛了气势,冷冷道:“别来烦我。”

“凤君。”称心抵住了门扉,恳切道,“我并无恶意,请听我一言。”

凤霖道:“你我无话可说。”

他轻轻叹了声,解释道:“我知晓你心有防备,但我同你本无利害之争——这些日子以来,你可见她召幸我?”

“与我无关。”凤霖担心的只是她否会继续供自己修炼,这人想要引他争风吃醋,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好,就当此事与你无干,但我方才所言,字字属实,绝无虚假。”称心袖手,不疾不徐道,“你可知晓,在鼎楼里,唯有最低等的妓子才是论夜付嫖资的吗?”

凤霖怒不可遏,周遭的空气倏地炽热起来,仿佛有数十个炭盆围拱在侧,烘得人浑身发烫:“你再敢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你不敢杀我。因为在主人心目中,我可以替代你,你却无法替代我。”称心镇定自若,“况且,我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再寻常的事,凤君这般愤怒,莫非是将自己代入其中了吗?”

凤霖咬紧了牙关,脑海中浮现家宰盯住的话,要忍耐,在完成复仇以前,必须忍下一切。

“我无意羞辱你,我便是鼎楼的妓子,辱你等同辱我自己。我只是想劝凤君一句,人生在世,若不诚心待人,亦不能得人诚心以待。”称心静静地注视着他,“你对她应付了事,她便也视你作随手可打发的东西,这些日子你有求必应,非她宠爱无度,任你索取,而是你姿容出色,尚值这个价。”

这话戳中了凤霖的软肋,他一时失了言语。

称心叹息,复又疑惑:“我对主人了解甚浅,却也知道你若心不甘情不愿,她不会强迫。你这般勉强,谁也不痛快,何苦来哉?”

凤霖转过了脸:“你懂什么。”

“我懂得可比你多。”称心听他的语气已有松懈,便笑说,“你瞧,我们这不是有话聊么,长夜漫漫,我们说说话打发时间可好?”

“我没什么好说的。”他冷硬道。

称心已经摸清了他的性子,微微一笑:“那你听我闲话几句好了。”

沉默片刻,屋里的人说:“随你的便。”

殷渺渺没过多久就察觉到了凤霖的改变。他开始运用技巧,哪怕只是多了些亲吻和爱抚,也大大提升了交欢的愉悦度。

“懂得照顾女人的感受,你长大了。”她抚摸着他的臂膀,如是说。

凤霖错愕地抬起头,他以为会是“这才像话”,又或者简单一点,只是赏给他东西,不曾想到会是…长大了。

“很奇怪?”她失笑,“这本来就是男女间的欢愉事,需要你顾念我,我照顾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一昧地想着自己,难得其精髓。”

那之前…他想问,但克制住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他在她身上得到快乐,却在神妃身上感觉到痛苦,是她照顾着他的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