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出卖同伴?”她反问。

他摊了摊手,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随意又恶毒地说:“我们不像你们道修,喜欢搞什么义气,不说出她的身份是魔君的要求——我也的确没有告诉你们,只是随便聊了聊——我可不想她哪天出现在无常山,啧啧,碍眼啊。”

殷渺渺终于捋清了头绪:白壁山的计划,最直接的目的是斩落冲霄宗的中坚力量,来的一百人都是筑基弟子的佼佼者,若陨落在此,于门派是不小的打击,也能大大长魔修的威风;其次是做局嫁祸,往她头上泼一盆脏水,就算这次的事没有任何证据,也在掌门等人心里埋了根刺。

好一个一箭双雕。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想到她会披着马甲跑来练小号,一不留神撞到了她的手里。

“你的话,我们一个字也不信。”南阳抿着唇角,“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柳问也道:“听他放屁。”

魔修没把他当回事,视线落到了殷渺渺身上。原本的计划是留个活口,再想办法递消息去冲霄宗,但比起筑基弟子,显然这个隐姓埋名藏在人群里,看起来似乎是保护者的金丹修士更好用。

年轻人单纯热血,极有可能一时意气便销毁“证据”,但世故老成的人疑心重,哪怕只有一丝怀疑,也会好好带着东西回去调查。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殷渺渺抬了抬手,隔空抓取了证物,收入袖中:“希望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他不屑一顾,冷嘲着说。

殷渺渺唔了声,慢悠悠道:“也是,不过我骗了你。”

魔修眉头一皱,心生狐疑:“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我叫什么来着?”她侧了侧头,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叶舟冷冷道:“幽昙。”

“噢,这是个好名字,这张脸…”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真正卸去了伪装,与真容一道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还有铺天盖地的炽火,“可惜也是假的。”

那魔修满脸骇然,还有浓浓的不可思议:“你…”

“多谢你提醒,否则我还不知道自己和天煞魔君有了些交情。”白衣女子睁开了金色的双瞳,“改日一定去无常山好好‘拜访’,还他今天给我的‘惊喜’。”

火龙朝他呼啸而去,路上的障碍尽遭焚毁,烈焰过处,满地焦土。

对方冷汗涔涔,面前的女子容貌不复方才的美艳,姿容不过秀丽,然而,这张面孔才真正在魔洲大名鼎鼎,高居仇恨榜前十。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比传闻中更加诡谲,居然变化了两重容貌迷惑他们。

红莲之火开遍荒野,风云会后,地火和幻象金瞳再度搭档,幻化成连天接地的火光,无穷无尽,犹如烈焰地狱的投影,摄住了所有人的心魄。

数不清的魔修辨不清真假,为幻术所迷,一脚踏进了地火之中,发肤焚燃作焦屑,扑簌扑簌落在地上,没过多久,整个人就成了一块蜷缩的焦炭,再不复本来面目。

嚎叫声此起彼伏,魔修心惊胆寒,好些人萌生退意,抛下队友,拔腿就跑。

与之相反的是冲霄宗的弟子,他们看着立在前方的白衣女子,由衷道:“不愧是首席师姐。”

“师姐在真是太好了。”苦苦坚持的女修擦去了眼角的泪珠,破涕为笑。

一路上积攒的忧虑不复存在,绝望与眼泪顿时消散,留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穷的敬仰。

此时此刻,他们领会了“首席弟子”四个字的意义,也明白“大师姐”的名号并非叫着好听,而是代表着带领同门、守护门派的重责。

可惜…感动不过三秒。

“还不追?”殷渺渺冷冷瞥着自家弟子,“站着等我喂饭呢。”

熊熊火光映着她白皙的面孔,理应让人觉得娇艳,可众弟子从未见过她这般严厉冰寒的神色,只觉一股寒气窜上脑门,堪堪放下的心立刻提了回来,神经再度紧绷,忙不迭追了上去。

殷渺渺转回眼珠,瞳仁里的火焰映衬着脸色铁青的魔修:“想死,还是想活?”

“你会让我活?”他冷笑,一字不信。

她道:“蝼蚁尚且偷生,你要真的想活,未尝不可。”

然而对方不上当,淡淡道:“你留我一命,无非是想知道真相,我告诉你就是死路一条,道魔不两立,你要是放过我,那我还真要信你和我们有点渊源了。”

“怎么会呢。”她轻笑了声,“弃暗投明的话,我们很欢迎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他听出了话中的真意,心中涌起万千思绪,那一刻,他几乎认为自己会答应。然而没有,他很快压下了堵在胸口的情绪,断然道:“不必多言,动手。”

策反又一次失败。

殷渺渺惋惜至极,只好下了狠手。以她如今的实力,放开手脚灭掉这样一个普通的魔修并不难,一刻钟后,这个人就倒在了她的脚下。

一息尚存。

她半蹲下来,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搜魂…你…”他断断续续地说,神色凄怆又迷离,“不像个道修…”

她不答,神识探入他的意识海,找到了表层最明亮的碎片,通常来说,这段记忆应该是他最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极有可能是白壁山行动的始末。但不知是不是人死的时候会想起过去的许多事,展现的记忆并不与白壁山的计划相关,而是他内心深处最难以忘却的经历。

“你是魔修,你居然是魔修!”模糊不清的画面中,少女的尖叫清晰无比,“你骗了我,你骗我,我要杀了你。”

尚是青年的他涨红了脸,拼命解释:“我只在这件事上瞒了你,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一丝一毫虚假,你相信我!”

“你个邪恶的魔修。”她冷下脸,像是每一个道修会做的那样举起手里的剑,“我要杀了你。”

“我不…”他想说我不是生来就做魔修的,我只是有个魔修的师父,这条路不是我选的,我也从来没有杀过无辜的人。

可是没有用,她的剑刺进了他的胸膛,魔气逆走,冲垮了他的神智。

他杀了她。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魔修。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弃暗投明我们很欢迎的…如果、如果当初的他遇见的是这番话,结果是否可能不同?他不知道,因为人没有机会重来,她也不是她。

头顶响起一声叹息。

“呵呵。”他倏地笑了起来,鲜血一口又一口溢出唇角,“你、你运气不错,我告诉你。”

一片明亮的碎片主动飞入了她的掌心,是她想要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再说我断章不好啦,渺渺要脱两层,这样才能今天一章写完啊

渺渺现在的实力很强,你们数一数:她有地火和焚灵火,两个都是很强的异火;幻象金瞳的幻术神通;魂术+黯然的神识攻击;落英掌法的武技;繁花弄影身的身法;指尖莲百毒不侵;刹那芳华随时烧命续一秒;洛书纹+改良后的恶鬼纹禁制;樱桃青衣随时换马甲…呃,虽然她没有到处收法宝灵宠,但机缘不少,而且都是技能书,很强的。PS:她法宝也有不少,不过基本上不是刷副本得来,而是各种奖励各种送,回头可以整理一下。

渺渺现在的水平,基本上可以说是十四洲金丹修士里的顶尖水平了。同一梯队的还有师哥、白逸深、慕天光、游百川,接下来是凌虚阁其他人、水悠然、王错、李心桐、文茜一类的,向哥也在第二等,他还有机缘没来,以后会爬上去的。松少庄主其实非常牛逼,因为他能开神木的外挂,小红是睡醒的兔子,奋起直追ING,小凤凰目前还奶着,但他有神血,镜洲还有个凤巢…

这个副本快结束了。明天见(没加更)。

393

殷渺渺不想走漏消息,解决完领头的魔修后,剩下的一个也没放过,全给砍了。做完一切,天色已然蒙蒙亮,又是新的一天。

她负手瞧着浑身浴血,脱力坐在地上的弟子们,慢悠悠地说:“这就坐下了?白壁山除了魔修,还有不少妖兽呢。”

“有首席师姐在,我等不惧。”有个弟子嬉皮笑脸地卖好。

殷渺渺微微一笑,柔声道:“谁说师姐会在这里等你们休息?我要走了,你们慢慢待着吧。”说完,也不管他们如何愣神,转身就走。

“师、师姐?”众弟子傻眼,他们全都耗尽灵力,身受重伤,要是被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怎么出去都不知道啊。

拂羽扶住额头:“果然…”之前殷渺渺瞪他们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妙,如今预感成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柳问受伤最轻,一骨碌爬起来:“快快,这个地方不在地图上,说不定是白壁山的腹地,我们不跟着她就完蛋了。”

“可是柳师兄,我们好累啊。”一场酣战消耗了他们极大的精力,现在只想倒头睡上一觉,好好休整,“能不能和师姐说明天再走?”

“有种你去。”柳问翻了个白眼,“她生气我们搞得那么狼狈,要教训我们你们看不出来?想死的就留下吧,我走了。”

还有人想挣扎,但大多数人已经咬牙站了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跟了上去。他们不愿意单独留下,只好强忍着倦意缀在了队伍后面。

殷渺渺没有用飞行法器,走的速度不快也不慢,确保他们努努力就不至于掉队,但也没有顾惜他们的身体状况,该怎么走就怎么走,一刻都没有停下。

弟子们以为,坚持到了晚上,大概就可以休息了,可没有,当天夜里,他们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下,继续艰难跋涉。第二天,亦是如此。第三天…等到了第五天,所有人都明白,走出白壁山之前,他们应该是没得休息了。

可是,几个伤重的弟子撑不住了,叶舟追上去问殷渺渺能不能通融一下。她似笑非笑地说:“你们可以把他们丢下,我只管带你们出山,其他的事一律不管。”

叶舟抿紧了嘴唇,像是重新认识了她,硬邦邦地说了句“是”,转头就回去了。转达了答案后,谢雪也有点受不了,喃喃道:“师姐怎么这么狠心。”

“我觉得,她的重点在后半句。”杜柔思忖许久,开口道,“我们只要带大家出去就行了,不一定要让每个人自己走。”

其他人眼睛一亮:“你是说,我们可以用法器?”

杜柔谨慎道:“只能让受伤的弟子坐法器,其他人要是也这么做,她很有可能也用上法器,那我们肯定追不上。”

“这是一个考验啊。”拂羽苦笑着摇摇头,“我还以为解脱了呢。”

“我也是。”南阳叹了口气,肩膀垮下来,“师姐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柳问不禁道:“最毒妇人心。”

众人怒目而视:“找死不要拖累我们。”

柳问:“…”刚才还同仇敌忾呢,现在就撇清关系了?一群不讲义气的家伙。

最终,他们商讨出了方案,用了一个飞行法器载上伤重的弟子缓慢跟在后面,其他人轮流上去打坐休息,勉强坚持了下来。

殷渺渺果然没对这个法子表示不满,但脸色也不太好看——这群家伙居然等了五天才想到办法,真是欠操练!

半个月后,他们走出了白壁山。

出山的那一天,每个弟子齐齐松了口气,吁气声回荡在山谷中,清晰无比。他们满怀着希望,心想这都出山了,能休息了吧?

“原地休息吧。”殷渺渺说出了他们最想听的话,自己支了个帐篷走进去,把他们晾在了外面。

杜柔很小心:“我们不能全部休息,必须有人留下值守。”

“不错,要是都歇下了,说不定明早起来师姐就失踪了。”柳问记起过去某一日曾听闻袁落说她“城府极深,剑戟森森”,深以为然。

拂羽沉吟道:“既然如此,派个人给师姐守夜,别让她跑了。”

“谁去?”叶舟问。

而后,四个男人看向了两个女修。

杜柔:“我还是陪师兄配药吧,受伤的人挺多的。”

谢雪:“你以前是翠石峰的。”

沉默了片刻,她们齐齐道:“你们也可以守门啊!”

四个男人不吭声。良久,叶舟想起一件事,望了望人群,喊出一个名字:“汐月,你过来。”

汐月刚坐下就被叫起来,蹒跚过来,满脸控诉:“叶师兄?”

“我记得师姐隐藏身份的时候,一直和你在一起。”叶舟语重心长道,“今天你负责给师姐守夜吧。”

汐月吓得肝胆俱裂,疯狂摇头:“不不不,我不去!”

“没事的,师姐人很好。”柳问违心地诱骗少女,“毕竟你们比较熟悉。”

汐月连连后退了几步,用力摆手,泪花都冒出来了:“不行的,我不去,不可以,呜,叶师兄你放过我…我不是有意的。”

拂羽侧了侧头:“等等,你做了什么不是有意的?”

汐月:“…”

“嗯?”六个师兄师姐同时看着她。

汐月从来没被他们那么认真地打量过,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稀里糊涂地就脱口说出了担忧一路的心事:“我不知道师姐的身份,和她、她说了个…传闻…”

他们对视一眼:“什么传闻?”

“呃、哧…”汐月不由自主地瞄着叶舟,结结巴巴地说,“就、嗯…叶师兄…当年住在…”

她快哭了。

柳问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噢,我好像也听谁说过,有传闻说叶舟喜欢师姐吧?哎呀你们这些小女孩哦,一天到晚…噗嗤!”

“噗。”南阳&拂羽&谢雪&杜柔。

叶舟的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咬牙切齿:“谁胡说八道?!”

汐月咬着下唇,呐呐道:“大家都在说,就、就随便开开玩笑,我又不知道她是首席师姐!”

叶舟掉头就走。

临阵脱逃了一个,其他人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决定轮流。

然而,殷渺渺其实没空理他们。她连夜写了几封信寄出去,有给月影商号的,告诉他们得派别的人来,也有给宗门解释的。

领头魔修的记忆里,关于白壁山行动的始末十分清晰,除却已知的阴谋外,有两件事值得重视:一是打开魔洲和东洲通道的裂隙,他并不清楚是什么人做的,只被告知了结果;二是奸细确实存在,因为交代他办事的人说过那么一句话,“看来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如此,嫁祸同门一点也不手软”。

这个上级显然知道更多的内情,并认定偷出计划书的人就在冲霄宗内。可惜线索就这么一点,其他的内容她反复揣摩了数遍,仍然没有得到有效的信息。

信中,她劝掌门不要立刻调查此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如果被泼脏水,卸任首席,最大的利益获得者是白逸深,而白逸深立身不正,不可能练成《浩然剑》,更不能让正心剑认主。

此举极有可能是个□□,为的是一举将他们二人拖下水。因此比起大动干戈地调查,按兵不动能减少损失,也能迫使对方再次动手,露出狐狸尾巴。

信很快由青鸟送出,殷渺渺松了口气,等待回音。

月影商号遍布东洲,很快就派了新的人接手白壁山的事。殷渺渺令众弟子原地休养,自己则和新管事重新商量项目,最后决定加派人手,继续开拓计划。

不久,白逸深和云潋过来,带了五十个后补弟子,和幸存下来的七十几个旧弟子整编再分队,准备等大部分的伤好了以后再次入山。

以为能回宗门的老弟子:“…呵呵。”他们能怎么办呢,只有好好休息,争取早点恢复啰。

更不幸的是,带他们的人变成了白逸深。磨剑峰的苦修名声在外,他甫一出场,好些人心里一突,预感到了非常不幸的未来。

“受伤不意味着可以躺在床上休养。”磨剑峰的大师兄目光如电,扫视着惴惴不安的诸多面孔,平静地说,“我来带大家做恢复训练。”

所谓恢复性训练,其实是基础训练,回归到炼气时的基本功,不会给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又可以夯实功底,一举两得。

众弟子:“…”

殷渺渺很放心地交接给了白逸深:“我要回去查泄密的事,他们交给你了,尽可能得拖延他们回去的时间,省得走漏消息。”

“放心。”白逸深的风格一贯简洁有力。

于是第二天,殷渺渺就和云潋踏上了回程。她这才想起来:“师哥你不留下来,过来干什么?”

“接你。”云潋想想,又道,“正好春游。”

她一怔,旋即微笑。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冲霄宗,有人用仙器密谈。

“裂隙很成功,阵法起效了。但是人一个都没回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池。”另一头的声音遥遥传来,辨不清男女。

这边的人说:“我听说了一点,好像除了明面上的,她还安排其他人暗中保护。”

对面很生气的样子:“那个女人!”

“不必担心,只要你的人把东西留下,她就少不了麻烦。”这里的人漫不经心,口吻很是随意。

“无凭无据,恐怕解决不了她。”

“我知道,只是绊住她而已,这些年她做的事对我们很不利。”

“趁早解决她。”

“没那么容易,按照推算,她做的事迎合天意,被天道庇护的人可不容易杀。”

“那就按照魅姬的计划,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天道也阻挡不了。”

“可以,只是你别忘了王魅是什么人。这个毒妇,不可轻信于她。”

“我心里有数。”

“她在归元门的身份来之不易,这段时间的行动不要让她参与,省得暴露身份。”

“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叶舟:我不是,我没有,师姐你听我解释…

394

殷渺渺秘密回到了冲霄宗,开始调查白壁山计划的泄露一事。这个计划开始策划的时候,她身边的六个实习生已经离开,白露峰上能接触到的唯有称心一人。

但称心修为低微,平日里做的只是些整理文件、安排见面时间之类的琐事。机密的文件上有她的神识禁制,他根本打不开——除非他隐藏了修为,或是被人夺舍了。

她不欲打草惊蛇,先回了翠石峰,寻了个借口唤称心过来,叫任无为帮着看了一眼。

师父大人说:“经脉全损,夺舍这样的身体,除非他本来就不想活了。”

“有被人控制过的痕迹吗?”殷渺渺问。

“那要进入灵台,你自己看吧。”任无为摆手,“我不擅长这个。”

也是。殷渺渺点了点头,召称心进屋:“这些日子,白露峰上可安好?”

称心躬身一拜,答道:“一切都好。”

殷渺渺瞧着他,沉吟不语。

在鼎楼里活下来的人,察言观色几乎是本能,称心立刻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想也不想便跪了下去,俯首叩头:“请主人恕罪。”

她反而笑了:“跪什么,起来坐。”

“称心不敢。”他鬓边有冷汗滴落,“请主人饶命。”

她凝视着他:“你做了什么要我饶命呢?”

“属下愚笨,不知哪里出了纰漏。”他竭力维持着镇定,为自己争取生路,“然主人心存疑虑,必是我行事有失,不敢狡辩,唯请主人饶我一命。”

殷渺渺道:“你果然聪明,有份文件遗失了。”

他的心一下子凉透,覆在后背的薄衫透出水渍,口中如含黄连:“…属下罪该万死。”

“未必是从白露峰溜出去的。”殷渺渺平静地说,“我也不想疑你,然而事关重大,不查难以交待,你过来。”

称心膝行几步到她跟前,短短几秒钟,他浑身湿透,犹如水里捞出来一样。

“不要紧张,让我看一看就好。”她柔软的手心覆盖到他的额头,“可能会有一点不舒服,你忍一忍。”

她的语气与平昔一样温和,称心悬在喉咙口的心脏略微落下,艰涩道:“是。”

神识探入了称心的意识海,许许多多的记忆碎片流水般淌过指间,没有任何关于偷走文件的内容,也没有蓄意遮蔽或损毁的片段,小宇宙稳定而明亮,毫无受创的痕迹。

但保险起见,她仍然跃过了时间线,深入到他记忆的最深处,寻觅他身世的源头。

他童年的记忆呈现在她面前。

原来他的父亲是一个底层的炼气修士,为了凑够灵石买丹药进阶,毫不犹豫地将他卖入了鼎楼;楼子里的调-教突破下限,全然不顾人的尊严;同伴们又为了出头使出百般手段,完胜所有的宫斗剧…

她平静地掠过,回到了他来白露峰后的情形。

交谈过的人,接触过的修士,说过的话…都很正常,没有异样。

神识消散了,头颅鼓胀,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世界颠倒旋转着。称心伏在地上,恶心又头疼,冷汗一层又一层黏在身上,仿佛一条干涸的鱼。

殷渺渺扶他坐下,递了一盏热茶过去:“缓缓。”

称心知道逃过一劫,心头微松,颤抖着接过来喝了:“多谢主人。”

“歇一歇,我还有事要你做。”她道。

这下称心彻底松了口气,道了声“是”,微微的凉风吹来,汗水蒸发,身体不断颤抖。他赶紧饮茶平复,热腾腾的茶水入胃,暖意上涌,驱走了寒气。

晕眩的感觉慢慢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