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未红过去无知而无畏,如今知了一鳞半爪,却因天生迟钝,斗法时理智跟不上直觉的关系,感受不到太多的畏惧。

她完美得使出了这一招。

紫袍的府官眯起了眼睛,心中惊疑不定,剑法与修为息息相关,剑技、剑气、剑意、剑域…这是每个剑修的必经之路。

可她无剑技,亦无剑气,上来便是纯粹的剑意。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眉关紧锁,手腕快速颤动,长鞭如游龙四窜,又一次挡住了她的剑。

杏未红神色凝肃,毫不动容地又挥出一剑。

再一剑。

每一剑都是“螳臂当车”,因为她觉得用不到“蚍蜉撼树”,所以,她不断重复自己的招数,但在场的人都看得到,她每一剑都比上一剑更强。

虞生焦急万分,他不认为杏未红能打败这样的对手,一地府官的修为非寻常鬼将可比,乃是一山的佼佼者,一而再再而三触怒他,下场堪忧。遂喝到:“红姑,够了!快住手!”

杏未红不听,继续。

其他人也急了,桥姑看向松之秋:“秋公子,你…”她想说“你让她停手”,但府官要杀他,杏未红作为护卫顶上本是应有之义,不然花钱雇护卫干什么,当祖宗供起来吗?

松之秋似乎知道她的未尽之言,淡淡扫了眼,却袖手旁观。

府官震怒,区区鬼兵敢如此挑衅自己,且挡在了缉拿的案犯前面,必然是同伙,两重罪状相加,自然下狠手,长鞭倏忽来去,轰鸣阵阵,雷霆万钧。

杏未红感受到了两人之间进一步拉大的差距。她没犟着,换回了第一招“蚍蜉撼树”,接着再度重复先前的举动,一次又一次举剑,一寸又一寸提升。

松之秋定定看着,终于明白了她之前说打架容易提升的缘由。这套剑法十分诡异,不重修为,不看灵力,全凭心境,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只有遇到远胜于她的强者,才能够促使她跃过门槛,更上一层楼。

心外无物,心定胜负,彻彻底底抛弃了客观存在的修为,以意识的强弱来决定高下…有趣,实在有趣,创造这套剑法的人,走的是“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的路线。

这是一条和世人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能成功吗?

世间的真实,究竟是客观存在,还是依赖于人心?

松之秋将目光投向了摔倒在地的杏未红,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咳。”杏未红不懂什么哲学理论,她强忍着受伤的痛苦,又一次站了起来。她其实并不在意胜负,但是每当握住剑的时候,她就不再是她自己,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要胜,要她一次又一次站起来。她无法反抗,别无选择。

“红姑,住手。”虞生再也看不下去,出手制住她,高声道,“不过是个接来的任务,用得着拼命吗?赏金不要了!”

松之秋牵牵嘴角,这个虞生对她倒是真的上心,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忘帮她撇清利害关系——她不过受人雇佣,与他毫无瓜葛。

“秋公子。”桥姑跟着过来,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狠得下心?红姑不是府官的对手,你居然眼睁睁看着…”

他淡淡道:“她接了我的任务,自然要为我效力。”

桥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个男人一路上对红姑百般照顾亲昵,纵然不算深情,一两分喜爱总有吧?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真是…对,红姑当初说得对,他根本没有心。

“红姑,别为了这样的人犯傻。”她果断放弃了这头的劝说,厉声道,“你再这样下去,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和你们没有关系,不要管。”杏未红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斗篷上出现了许多裂缝,隐约透出了苍白的肤色。鬼修是不会流血的,但他们伤重时,无力维持完好的面目,会露出死亡时的状态。

府官之前和他们相处了小半月,对虞生十分看重,不欲错失良才:“既然与尔等无关,还不退下?莫要挡本官的事。”

虞生急了,死死攥住她的胳膊:“红姑,你听我一句劝,别管这件事了。府官乃是一府之主,我们不可枉顾他的命令。”

“我不管。”杏未红道,“我一定要救他。”

救什么救,人家好端端站着,压根用不着你救!桥姑恨得牙痒痒。

府官的耐心告罄:“再不走,与此子同罪。”

杏未红没动。

桥姑和石佬看她如此冥顽不灵,大失所望,两人一左一右扯了虞生退开,悄声道:“你别犯傻,现在触怒府官没有好处,不若一会儿再求情。”

虞生气急败坏,但理智未失,牙齿咬得咯咯响:“她疯了!再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她怎么就不听我的?!”

府官却不管这些,看杏未红坚持拦路,怒火中烧,决定速战速决。下一刻,黑色的长鞭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一条蓝色的雷龙咆哮着出现,附近的火焰无风自灭,只剩下零碎的火星一明一暗。

杏未红震惊地抬起头,庞大的气势压得她五脏破裂,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练了这么久的“蚍蜉撼树”,她头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这样的感受。

打不过的。她想,我要不要跑呢?

余光瞥见远处的松之秋,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揣摩不出任何端倪。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死的那天,他曾经远远推开她,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可惜她运气不好,车厢掉落在那里,硬生生断了生路。

既然他给过她一次机会,那么,还他一次好了。她单纯地想着,朝他说:“少庄主,你快走。”

声音无任何伪装,是她真实的样子。不过她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他认不出来的,同床共枕一百年,他都没了解过她,怎么可能认得出一个死去一甲子的旧人的声音呢?

他肯定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然而,松之秋垂落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缓慢而震惊地问:“阿红?”

太迟了。

府官可不会坐等他们相认,在她开口的刹那,雷龙便已呼啸而至。她举起剑,咬紧牙关,使出全部的力气迎了上去。

《天地一剑》的第一招是“蚍蜉撼树”,最后一招叫“万念俱灰”。和其他几招一样,这个词的原义是心灰意冷,悲观到极点,在剑招中却截然相反,指的是拼尽全力,同归于尽。

万念俱灰,你的念,我的念,同归尘土,不胜,但也不败。

——剑魔可以不胜,但不允许失败,这是他最后的骄傲。

杏未红一直没有真正学会过这一招,因为她的心境永远达不到。但是现在,她有了这样的心情,心到了,剑便随之而来。

红斗篷高高鼓起,环绕在她周身的劲风割裂了布料,露出了她隐藏许久的面容。

松之秋勃然变色,袖中的大椿木滑落手心,强悍清冽的灵力硬生生插-入了战局。三股力量胶着在一处,狂风四卷,周围的火焰顿时熄灭,赤地千里。来势汹汹的雷龙被灵力截断,不得不掉头回转,而“万念俱灰”的剑招碰见了源源不断的生气,正巧相克,破坏了她玉石俱焚的气势。

剑意的威力徒然下跌。

他闪身上前,手心贴住她的后背,灵力护住心脉,抗下了剑意的反噬。杏未红坚持不住,露出了死时的模样,五脏六腑化为血水,不停地淌出嘴角,将她原本浅色的双唇染成鲜红。

“我叫你走。”她很生气,“你为什么不肯听?!”

松之秋凝视着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

她瞪大了眼睛,一句连一句:“为什么要告诉你?关你什么事?我死了,还要听你的话吗?”

松之秋道:“如果知道是你,我不会让你冒险。”

“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火气愈旺,“我不要你保护,我是为了还你的恩情才帮你的,现在还清了。我再也不会管你了,我们两清!”

她说着,艰难地滚出他的怀抱,就地坐下,宣布:“我不管他了,你要杀就杀吧。和我没关系!”

府官瞧着他们,冷不丁道:“这可由不得你们。你到底是谁?”后一句问的是松之秋。

他不慌不忙:“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偷了我府中的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府官道。

松之秋稍加思索:“偷你东西的是个活人。”

府官并非愚钝之辈,一听便冷笑:“怎么,你莫不是想和我说,这里还会有第二个活人吧?”

“我没必要偷你的东西。”松之秋摘下了兜帽,露出清隽的容颜,“仙椿山庄的东西属生,阴间的东西属死,你有什么值得我拿的?”

鬼门一年一开,因而鬼修对阳间的事情知道得不少。府官闻言动容:“哦?十四洲的仙椿山庄,你是…”

“在下松之秋。”他神色自若,“在找另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说不是你就不是你?空口无凭。”府官冷笑。

松之秋笑了:“那么,我们去见一见鬼王如何?”

府官刚想说“鬼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结果话未出口,就听半空中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找本王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红的故事比较值得写,一是因为她本身的经历很有趣,二就是剑魔的剑法了。渺渺一直走的唯物路线,但《天地一剑》是唯心的剑法,完全违背常理,但行得通,是不是很有趣?世界或许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理解方式。

不过,小红现在的性格,精神状态,都受到剑法影响,好处是她变得更坚韧更英勇,不畏惧任何挑战,坏处也一样,变得偏执烈性,离走火入魔不远了~~

再说少庄主,他是个冷情的人,但不代表无情,事实上,他对山庄里的人很爱护,对渺渺和慕天光的求助,也能帮就帮,远远说不上冷漠,只是很难对人产生超出一般关系的感情。他对“红姑”很漠然,因为是个古怪又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但对朝夕相处的“阿红”是有柔情的——算不上爱或是喜欢,可是会照顾她,保护她,怜惜她。

所以,这么说把,虽然我提前剧透他们是CP,但目前来说,小红心魔缠身,少庄主的感情也仅仅是“柔情”而非爱情,还早得很呢…

418

“鬼王大人!”在场的人纷纷变色。

一个身着劲装的黑衣男子徒然出现,负手而来:“府官,啧,好大的威风,这是要管到我的剑王府的头上?”

府官暗道倒霉。各府和鬼王的关系素来微妙,理论上来说,鬼王作为地界上的鬼修,该听府官调派,可修为差距在哪里,哪个鬼王肯屈居人下,抢了看中的地盘化为己用是常有的事。

他是剑王府隔壁府的府官,估计剑王想干掉他抢地方了,这次若不是丢了至关重要的宝物,也不至于冒险前来。他为了不让鬼王警觉,还特地隐藏了身份,没想到居然被撞了个正着。

唉,好端端的,剑王进焰狱干什么?

他强作镇定,拱手道:“剑王有礼,我来剑王府乃是私事。府中有物被盗,我为追踪贼人到此,因不欲声张,这才没去王府拜见,请鬼王恕罪。”

“哦,这样啊。”剑王草草点头,竟然轻轻放过,又问松之秋,“你个大活人,来阴间有何目的?”

松之秋平静道:“找人。想来鬼界没有不得活人擅入的规矩。”

“这是自然。”剑王没否认。鬼门就开在那里,没有只允许鬼去阳间,不允许活人进阴间的道理,不过活人几乎无法在阴间生存,且极其容易被鬼修吃掉,故而现实中极少有人敢进来罢了。

他连续放过两人,其他人便有些惊奇,不懂鬼王此时现身所为何事。

下一刻,剑王主动暴露了目的。他朝着杏未红看去:“小丫头,你的剑是跟着谁学的?”

杏未红诚实地说:“不认识。”

“咳!”虞生用力咳嗽,示意她对剑王恭敬一点。

剑王却不觉怠慢,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剑法叫什么?”

杏未红想想:“好像是叫天地一剑。”

“天地一剑。果然如此。”他轻声重复了遍,表情复杂,“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这套剑法。”

松之秋同样震惊万分:“教你的人是剑魔?”

杏未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对鬼王能好好说话,对着松之秋,心里就有一股强烈的对抗情绪,左右着她的言行:“剑魔是谁?我不认识,关你什么事?”

松之秋微微皱眉,直觉不妙。

剑王的眼神则变得意味深长,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杏未红警惕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剑王恍若没瞧见,摸着下巴思考:“你学了他的剑法,算起来也是我的晚辈,拜师不太好,触霉头,万一把我砍了就麻烦了…这样吧,我收你做女儿,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义女了。”

杏未红:“???”

其他人:“!!!”

“就这么定了。”剑王毫无争取当事人同意的意思,一锤定音,“乖女儿,跟义父走,义父看看你的剑法。”

杏未红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会莫名其妙被当了女儿,坚决反对:“我不认识你,你离我远点。”

“哦,差点忘记你受伤了。”剑王轻轻松松拽起了她的红帽子,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杏未红呆若木鸡,拼命挣扎,刚刚一动,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束缚了她的四肢,使她全然无法动弹。她张口:“少…”停了停,改了口,“放我下来!”

剑王置若罔闻。

“剑王留步。”松之秋开了口,“她是我的人,请您放下。”

剑王挑起眉头,才想说话,手上的小红帽炸了,尖叫着说:“谁是你的人?活着的时候卖命给你,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说了,我们两清,你不要管我,我不会管你!”

“瞧见没。”剑王拎起小鸡仔,似笑非笑道,“她说和你没关系。”

松之秋静静地注视着她。

杏未红无分毫畏惧,不躲不闪,双眸湛然有神。他闭了闭眼睛,平淡道:“我知道了。”

她又怼剑王:“你放我下来!谁要做你女儿?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命令我,我不会听你的话。”

“小丫头,拒绝我的下场是很严重的。”剑王不见怒容,但没有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杏未红握紧了剑,秀气的眉毛死死皱在一起,双目渐红:“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凭什么你们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她每说一句,语调便高一分,等到喊出最后一句,绑着的发辫顿时散落,柔软的发丝无风舞动,周身布满了凛冽的剑意,浓烈得近乎实质,宛若一只浑身布满了芒刺的刺猬。

束缚她的力量抵抗不住剑意,陆续消散。剑王干脆松了手,饶有趣味道:“不过鬼兵修为就能做到剑心化形,假以时日,必成好剑。”

松之秋的面色微微一变。剑王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杏未红的修为远远超出了她的心境,平日里无碍,今天挑战府官,不断拔高自己的临界点,终于超出了阈值,一受刺激,剑心便凌驾于意识之上。

她被剑控制了。

不是人练剑,是剑练人。

若是落到剑王手上,无须多少时日,只消看准了她的心魔,不断逼迫她,她便会被剑心反噬,成为一把伤人伤己的无上宝剑。

不过,到时候活着的就是剑,不是杏未红了。

他坐视她第一次死亡,无法再漠视第二次,当下便道:“阿红,没有人逼你,你冷静一点,好好听我说。”

杏未红趴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

松之秋走到她跟前,蹲下来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是如此,我亦如此。自由二字,说来最容易,得到却最难,你想要不受拘束,这么做无济于事。”

他看得明白,杏未红赤子之心,单纯又倔强,一旦碰壁,不懂绕路,也不懂徐徐图之,只会不停地撞着,直到头破血流,把墙撞倒为止——当年,她就是靠着这股劲头,一次又一次学会了原本不可能掌握的法术。

可人生不是修炼,没那么简单。

枷锁无处不在,她再这么挣扎下去,会把自己困死的。

是他的错。山庄里的姑娘们学法术不是为了修道,他也从来没有培养过她们。阿红一直爱学法术,他只当是爱好,从未教过她修士之道…竟是误了她。

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后背,掌心却被剑意划得鲜血淋漓。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背上。

杏未红一口咬住他的掌缘,冷冷道:“别碰我。”

真是个倔脾气。松之秋笑了,一根细细的荆棘爬上他的手背,宛若竖起尾针的蜜蜂,狠狠蛰住了她。

杏未红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头一歪,咚一下摔倒在地。

“长梦荆。不愧是仙椿山庄,手笔挺大啊。”剑王似笑非笑道,“只是本王刚刚说了收她做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生恩,无养恩,甚至不曾教导她,父女之名,说得好听罢了。”松之秋淡淡道,“你不过是看中了这把剑。”

剑王好剑,普通的剑再好,哪里比得上一把活生生的“人剑”?剑王没有否认,反问道:“你以为能从我手上把她带走?”

“带不走,就杀了她。”松之秋冷淡道,“宁死不受制于人,想来也是她愿意的。”

剑王冷笑:“你胆子倒是不小,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不敢忘。”松之秋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说谦逊够谦逊,说狂妄也够狂妄,“我虽是个法修,对炼剑也有些心得——人剑固然珍贵,却比不得剑魔亲传。三界之内,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会《天地一剑》了。”

今人没有几个知道剑魔的事迹,但他却很清楚,这可是个走火入魔了照样能把各大门派的高手一网打尽的顶尖高手,后来若非引来渡劫天雷,压根杀不死他。况且,他就算是死了,留下的魂魄也能搞得西洲天翻地覆。

这般强大的人,创下的剑法却未曾流传后世,惹得无数人扼腕叹息。他不知道杏未红是哪里得来的机缘,但比及一把不得寸进的“人剑”,修习《天地一剑》的修士无疑更有价值。

杏未红心思单纯,想要算计她轻而易举,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夭折,然而,如果有个实力高强的“义父”,情况又有不同。

她的力量可以为剑王所用,剑王也可以成为她的庇护。

他打听过剑王的事迹,这人行事随心所欲,全凭喜好,但能活着修到元婴的没有笨人,真是个一心向道的剑痴,抢什么地盘?他有野心。

而杏未红有价值。

松之秋缓缓道:“把她留给我,我会帮她度过心魔,也会劝她同意认你做义父。”

剑王挑起了浓眉,高深莫测地瞥着他:“你在和我谈条件?”

“你没有不同意的理由。”松之秋的手搭在杏未红的后颈上,“长梦荆是仙植,没有椿的力量,谁也唤不醒。”

剑王看得出来,松之秋并不是在威胁他——要么把人带走,要么杀了她,他不会留第三条路。啧,看着柔情款款,下起手来这么狠。

“一年。”他说,“一年之内,你办不到,把命留下。”

松之秋道:“可以。”

“留在这里。”剑王补充。

“不行。我有别的事要做。”松之秋说着,眺望远处的阴火,“恐怕也是鬼王你想要做的事。”

剑王看不惯松之秋的做派,虽顾忌着神木的力量,没打算弄死他,不过叫他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但这会儿看到他的视线,语气一变:“也?”

松之秋颔首。

剑王眯起眼睛,面色阴沉。

寻常鬼修不清楚,但他知晓,焰狱突然出现了阴火并非小事:阴消阳长,阳消阴生,这阴火在焰狱里至少待了一百八十年,它不断成长,焰狱里的烈火却在消退,如若不能及时祛除,终有一日,烈焰地狱里的火焰会变成此种阴火的天下。

他放出丹霞玉的风声,不过是迷惑人心,实际上是借此机会确定阴火出现的范围,想要找出源头,彻底掐灭。

难道松之秋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唔,我之前就想,小红这段时间的表现可能不讨人喜欢,所以提前剧透了她的状况。

今天可以说得再详细一点。

小红本人不是个好胜心强的人,也不是很喜欢打架,她想要的并非成为天下第一,战无不胜,而是做一个“人”。但剑魔教她的剑法,非常强横,连剑魔自己最后都走火入魔,别说单纯的小红了。

小红的问题在于,她修为涨得太快,心境却没跟上,之前,她生活单纯,情况不明显,但少庄主来了以后,让她回想起过去,心魔就出现了。她变得非常容易受刺激,打了一架后更加严重,剑心操控了她。

这就是我说的福祸相依,修为增长太快,不一定是好事。

小红从小就在山庄里,周围的人和事都非常单纯,而且没读过什么书…她想要摆脱枷锁,但是没人教她怎么做,她只好靠蛮力去撞墙,这的确很蠢,但并不值得嘲笑。因为其他人都认了命,安逸而浑浑噩噩地过了,但小红不是,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即便是用最蠢的方式。

写这段心魔坎坷的剧情,我也考虑过是否可能败坏读者对她的好感度,但还是决定要写。因为小红如果此后一帆风顺,牛逼得不得了,那前面的苦难都成了笑话,我不想她变成一个开挂的角色,所以她要战胜困难,而见证她这一切的少庄主,会告诉她该往哪里走。而她找到了方向,就会变成非常了不起的人。

不过,角色有偏好很正常,不强求读者都要喜欢,明天剧情会回到渺渺那里,谢谢大家体谅。

419

白露峰。

窗外的夜空星辰璀璨,朦胧柔和的星光映照在床榻上。殷渺渺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身侧的人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力,暖得她连薄被也懒得盖。

自从枕边躺了那么一个暖炉,她每夜都要开着窗户,吹着凉风才觉舒适。

《金羽明凰录》确有独到之处。凤霖结丹的时候,九道天雷落下,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抗了下来,不仅暗伤全消,还提炼了血脉,眼睛一只愈发得蓝,一只愈发得绿,头发变成了金棕色,见之难忘。

凤霖告诉她说,未来随着修为的上升,他的血脉会越来越纯净,修行的速度也会加快,若能修成正果,便能再现凤凰之力。

殷渺渺当面夸奖了他,背后却老琢磨这个过程像是返祖,理论上来说,生物都该是不断进化的,凤霖这样下去,难道会变成一只凤凰?

妖兽到了元婴能化作人形,人化妖兽可前所未见。

她的思绪转到此处,好奇心起,睁开眼睛,瞄了眼拥着她入睡的人。结丹之后,他的骨骼有了较大的变化,如果说过去的长相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略带柔美,那么现今已是不折不扣的美青年。

此外就是…视线落到他的腹下,蓦地停滞。

必须承认,天赋异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