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王道,“你这孩子倒是看得透。”

江行云忽而一笑,“这倒不是我说的,是王妃说的。魏国夫人的祭日,难得王爷每年都打发人送奠仪。”

“这有什么,魏国是我的外甥女。”靖江王感慨,“宁平姐姐的后人,也就剩莫如了。”

靖江王与江行云并不似政敌,相反,他们有一些相同的爱好,说话较一般人亲近的多,完全没有半点火焰气息啊。俩人是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忘年交呢。

穆三郎笑,“江姑娘投父王的缘,不如住到藩王府来。”

江行云不乐意,道,“藩王府规矩大,出入麻烦,驿馆就很好,我还想在靖江逛一逛。”

依穆三郎的身份,别人就是回绝他,也得委婉着来啊,江行云说的直接,穆三郎倒是好涵养,笑,“那就随江姑娘了。要是江姑娘需要向导,只管吩咐驿站官员。”这么短时间的相处,穆三郎就摸到了江行云的脾气,这不是个喜欢别人为她做主的女人。

江行云颌首,“好。”

江行云也就打发驿馆官员去吴巡抚那里知会了一声,吴巡抚过来,江行云把吴氏的家书交给吴巡抚,同时把吴氏预备的端午礼也原封不动的交给吴巡抚,吴巡抚谢了江行云的带信之事,道,“知道侄女今年正月成亲,我离得远,无旨不能回帝都。如今她来了闽地同侄女婿团聚,这很好。”原本是吴巡抚相中了谢家,不想闺女没福,倒是谢家厚道,谢芝还为女儿守了一年,这样的人家,侄女嫁过去,吴巡抚也是愿意的。

江行云笑,“谢大奶奶极好的人,要是帝都别家贵女,听到闽地只以为是蛮夷之地,多是不愿意来的。大奶奶这样的贵女,成亲就过来服侍大爷,真真是贤良淑德,贵府的家教,令人敬佩。”

“江姑娘过奖了。”尽管江行云无官无职,吴巡抚也不是傻瓜,知道江行云与谢莫如交好,这次过来,更有深意,故而颇为客气,吴巡抚道,“一则这是为妇的本分,二则,闽地连王爷王妃都来得,吴氏女如何就来不得呢。只是我那侄女年岁尚小,还请王妃多指点她。”

江行云道,“王妃同大奶奶是要姑嫂,大奶奶过来,倒是能帮着王妃分担一些。王妃组织建藏书楼、或是施粥舍药的事,总要有个臂膀,大奶奶年纪虽轻,做事委实细致,王妃就喜欢这样聪明能干的人。”

吴巡抚又说侄女能帮到王妃实在容幸,当然,也不忘夸赞王妃的公益事业。

接着,江行云方同吴巡抚说起靖江世子与穆三郎来,江行云道,“今日我同王爷游园,只有世子与三公子相伴,三公子挺受王爷宠爱吧?”

吴巡抚看一眼窗外,江行云原是坐在一张靠墙的香檀木榻上,此时,优雅起身,一掌轻轻的按在这张大榻上,吴巡抚听到并不重的“呯”的一声轻响,继而就见木榻顷刻坍塌,转瞬化为齑粉,接着露出一排传音钢管。江行云曲指在钢管上一弹,嗡的一道清越声响传出,江行云断喝,“滚远些!”

整间屋子,江行云找出六七处窃听设备,然后将房间拆的七零八落,继续同吴巡抚说话。

吴巡抚汗都出来了。

江行云微微一笑,拉过把椅子坐了,继续刚刚话题,“吴大人放心说吧。”

吴巡抚拭一拭额角的汗,道,“靖江王妃过身的早,三公子的生母邱侧妃极得靖江王心意,三公主也极得靖宠爱。”

“王妃的意思,如果方便,让靖江世子感受到朝廷的善意吧。他是朝廷亲自册封的世子,靖江世子的位子,是朝廷说了算的。”江行云道,“吴大人也只管放心,您的安危,有我来保证。”

吴巡抚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第二日,江行云就窃听一事当靖江王的面亲自说了,当着靖江王的面儿,江行云冷声讥诮道,“这等不堪使用的人,王爷竟还留着。我倒不怕被人偷听,只是手段不入流,委实扰人心烦。”

靖江王不愧这把年纪,脸皮着实够用,靖江王哈哈大笑,“好好,待下遭我令他们改造的好些,一定不能让行云你发觉。”他竟然还问,“都说好话不背人,行云你跟吴大人说什么悄悄话了,还不许本王知道。”

遇到靖江王这等人物,江行云再怎么怒色也没用,于是,她笑了笑,端起那官窑薄胎瓷盏里的新茶呷了口方道,“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听说王爷你宠庶灭嫡,这事,我是无所谓,只是王爷你不晓得,我们王妃最看重嫡庶规矩,王妃让我同吴巡抚说一声,请吴巡抚好生劝一劝王爷,这大事上可不能糊涂。世子是经朝廷册封的,世子的地位,不容动摇。”

靖江王道,“你看,你们王妃就是爱操心,还操心到本王这里来了。”靖江王虽未冷脸,但话中不悦与不满,谁都能听得出。

江行云却是没有半分惧色,道,“我们王妃倒不乐意操这份心,她同王爷有什么恩怨呢?王爷您好了,难不成对我们王妃有什么害处?如今闽王海军都不再筹建,难不成王爷觉着我们盼着您倒灶?您可千万别误会,有您老在,以后也没人想着我们王妃是辅圣之后了。”江行云笑眼瞥向靖江王,轻轻的放下茶盏,不客气道,“王爷您保重吧,还嫌我们王妃操心你靖江的事,您老难道没操心过我们闽地的事。怕是帝都的事,您都没少操心吧。”

靖江王微微一笑,“是啊,咱们都是爱操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PS:惰性再现,又晚了!明天一定七点更!

第196章 了无牵挂

两个爱操心的人在一处,更有操不完的心了。

好在彼此脸皮虽厚,就像江行云说的,相杀相疑相近相亲,皇室中人的关系向来复杂。靖江王对闽王一系的感情同样莫测,故而,江行云在靖江王的地盘儿颇得礼遇。

当然,以江行云的脾气,你敢不礼遇她,她能问到你脸上去。你要没靖江王的地位以及厚脸皮,那就等着吧!

靖江王还尤其问江行云,“昔日永定侯练兵,其实颇得其法,只是一时不慎,败于海贼之手。要我说,闽地临海,练一练海军倒是好的。陛下的方略是对的。”

看吧,刚刚还说谢莫如操心到他靖江的事,他不也为闽地操心么。江行云道,“闽地无海军将领,海贼猖獗,永定侯一败倾城,哪里还禁得起再败。”

靖江王道,“到底得有个法子,不然总是骚扰海境,也不是常法。”

江行云道,“如今在海边的百姓迁的七七八八了,倒不怕海贼来。”

靖江王大为佩服,“昔年永定侯就想令沿海百姓内迁,只是百姓们难舍家园,到底未能成功。闽王不凡哪。”这事儿办的漂亮。

“还得多谢海匪,他们时常上岸侵扰,闽王给他们山地开荒,开出的山地是自己的,十年内免税,人们就愿意了。如今沿海都搬的差不离了,就是海贼们再来,无非就是吃些海沙子。”江行云笑,“说来此事能成,多亏海匪,倘不是他们三不五时的过来,百姓们哪里肯搬。他们来的勤恳,未用官府之力,百姓们就都搬了。”

江行云笑眯眯的,这话真能叫靖江王郁闷一回的了。

靖江王笑,“嗯,闽王不错,应势顺势,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便将闽地掌握其中了。”

江行云笑,“闽王本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要这会儿还被人视为傀儡,我有什么面子来靖江与王爷相见呢?”

“行云你太过拘泥了,不说身份,单就是你的人品本事,你什么时候来,我都视为上宾。”

江行云似笑非笑,“上宾不敢当,只求王爷少替我们闽地操心几次就行了。”

靖江王见江行云旧话重提,不由大笑,指着江行云道,“你们小姑娘家,就是嘴上不饶人哪。”又道,“行云你实在合本王的心,不如留在靖江如何?”

江行云想都未想,直接道,“自来忠臣不侍二主,我若留在靖江,也就不是王爷看重的人品了。”

靖江王道,“本王正妃过身已久,本王以正妃之位相聘。”

甭看靖江王脸皮厚,到底是藩王之尊,他既说出口,便是算数的。江行云却是俐落,笑睨靖江王一眼,“我要有意嫁为人妇,也等不到这会儿。”

这倒也在靖江王的意料之内,靖江王不免惋惜道,“你这样的人品,孤独一世,岂不可惜。”

“我这样的人品,要是慕富贵慕权势才可惜呢。”

靖江王颇是毒辣,“世人谁不慕富贵权势,行云你不是外人,我也不说那些虚言哄你。不说别人,就是行云你,依你的出身,我信你不在意富贵,但倘非权势在手,不说富贵,怕是你自己都保不住。”

江行云道,“权势在我手,不是因为我欣羡于它,而是我有本事,它应在我手罢了。”

靖江王又是一阵笑,同江行云道,“倘我年轻时遇到你,再不会放过。”

到底是一地藩王,何况靖江王说愿意以正妃之位相聘,这话江不辱没江行云。江行云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天地憾事。”

俩人一言一语的都说到天地憾事上去了,靖江王受此奉承,倒也受用。并不是说江行云的话哪里就格外动听,实际上,比这动听千百倍的话靖江王也时常听到。只是,说话的人不同,说这话的人是江行云,哪怕里头有说靖江王老的意思,靖江王听着也格外顺耳了。

靖江王问,“你来时,你们王妃可还有别的吩咐?”如今话都说开了,靖江王也就不绕什么弯子了。

江行云道,“王妃说,想让我看看王爷家的港口。要是有空,再看看王爷家的兵马。”

靖江王听此话,实在开了眼界,他自诩脸皮不薄,但如今看来,已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靖江王问,“你们王妃没让你再看看我的库房存银几何?”

江行云只当没听到靖江王的讽刺,只一笑道,“等王爷什么时候去了闽地,我请王妃打开库房,让王爷看看闽地存银几何,如何?”

江行云一介女流都这等魄力大方了,靖江王心如电转,想她一个小女子,便是去军中见识一二,也无妨,亦能叫人知道靖江之地的实力。靖江王便笑,“既是莫如吩咐的你,我怎能不依。说来,这些年,已许久未见你们这等厉害的女子了。”

江行云倒不介意别人说她厉害,说这话的人多了,江行云从未往心里去,只是,靖江王跟着来了一句,“非吉兆啊!”

真真叫江行云噎个半死,江行云问,“怎么,王爷还精通什么天算神数,从我们身上看不出不是吉兆来着?”

靖江王道,“向来阴阳调和,如今似有阴盛阳衰之兆哪。”

江行云不以为然,“真是大惊小怪,要是从来是女人掌权女人做皇帝,出来个男人掌权,人家不是一样觉着怪。天地间的道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靖江王不赞同此论,道,“有天则有地,有阴则有阳,天地让男人为尊,必有天地的道理。远的不说,我母亲当年何等人物,要说这江山,皇兄自是有出力的,只是母亲大半生的心血也皆在里头,最后仍是皇兄为尊,难道是母亲功勋不及皇兄?这便是男尊女卑之别了。”

江行云道,“世祖皇后的权柄不让先帝,这也是事实。”

靖江王道,“女人都只看重实际么?”

江行云并不直接回答,反道,“昔年诸皇子入朝学习当差,大皇子在兵部,太子在户部,三皇子于刑部,四皇子在工部,五皇子在礼部。这五部,户部管着银钱出入,最是要紧。兵部工部亦皆是肥水衙门,刑部谢尚书是三皇子的亲外公,说来礼部最是寡淡。我们王妃却说礼部好,万事离不开一个礼字。规矩礼数为天下第一要紧之事,闽王就在是礼部当差七年。”

“闽王也算有能为的皇子了,只可惜陛下给他的封地实在有些委屈闽王了。”

“当初分封皇子时,闽王已有心理准备。偏僻之地,倒也未尝就是坏事。那些人将殿下分封到偏僻之地,无非是新仇旧恨一并作祟罢了。只是想一想以后,如今殿下为陛下亲子,将来新君登基,有了自己的儿子,这些藩王叔伯更远了一层了。新君想分封亲子时发现好地方叫自己的庶兄庶弟们占了,难道给儿子封些边边角角的地盘儿去。亲疏早定,倒是闽王,虽地处偏僻,正因偏僻,却也少人惦记。”江行云坦然道,“福祸相倚,自来如此。”

靖江王可不是容易说服的,老头儿一笑,“你们王爷这般明白,如何会直言户部之事,岂不大大得罪了东宫。”

江行云反问,“王爷为一方霸主,是希望有闽王这样脾性的儿子,还是凡事八面玲珑四方逢源的儿子呢?”

靖江王赞,“行云你辩才一流。”

“这也不过是嘴把式。”江行云道,“王爷以为我为何为王妃效力,王妃能给我的,不见得比别人多。闽王与诸皇子中,也未有什么优势。许多人都喜欢说,等我大权在手,如何如何。这样的人,纵使一朝权柄在手,也不过是个权术高手罢了。许多人这一生,爱慕权力追逐权力得到权力,我却是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我也需要权力,我要它,是因为我要用它做一些分内之事,而不是要用它得到富贵荣华。我希望当我满头白发往生之前回忆我这一生,能说我为这个世间做了多少事,而不是我居什么样的地位积攒下多少金银财富。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必将效力于这样的人。”

靖江王笑叹,“那你要好生看一看辅圣公主的结局。”

“辅圣公主的结局有什么不好吗?”江行云道,“当生则生,归死则死,轰轰烈烈,绝无苟且。”

“如果她泉下有知,知道儿女这般结局还能如行云你这般洒脱便可。”靖江王觉着,自己已经不是壮怀激烈的年岁,他当然理解江行云的志向,事实上,他迄今都喜欢有这样纯粹志向的人。想来,这也是他对江行云颇为宽容的原因。

但,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你看到这样人的末路,你会有一种格外深切的悲哀。

江行云双手一摊,笑,“所以,你看,我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靖江王笑眯眯又笑眯眯,然后,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这是莫如至今未有生子的原因么?”

作者有话要说:PS:明天见~~~~~~~~~~~~~~~~

第197章 相救

这老东西!

江行云听到此言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这老东西!

什么话都说得出!

江行云面不改色,笑,“要是依王爷这样算,王妃生个五男三女才符合王妃的利益。”

靖江王道,“看过她母亲的结局,那孩子,怕是有心结。”

“魏国夫人姓方,王妃倘有亲生子女可是姓穆的,这如何一样。”江行云道,“皇室对子嗣有多么看重,这点儿王爷比我清楚。”

靖江王叹,“此事古难全。”

江行云一笑,“男人都这样想?”

“不是男人,是世道天理如此。”

“世道天理也有可能是错的。”

靖江王望天,与江行云道,“我真担心天给行云你吹个窟窿出来。”

江行云大笑。

靖江王其实也拿江行云没折,这么好看姑娘家,既有气派又有气场,说话还有意思,于是,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地藩王,靖江王对江行云的感观不错。

俩人打完机锋拆完台,还得有正事要做,江行云既然提出要看一看靖江王府的兵马,靖江王还真带她去瞧了回禁卫军的训练,靖江王还问,“行云看我之兵马如何?”

江行云道,“不若安夫人亲卫。”

“你不说我倒忘了,你与安夫人也相熟的。”靖江王并未受什么打击,他也不可能把真正的精锐拿出来给江行云看。而江行云此言,倒也在靖江王的预料之中。

倒是一畔一位少年道,“江姑娘的脾性倒是与安夫人相似。”

江行云问,“你也认得安夫人?”

少年立时叫江行云给问住了,江行云脚步未停,继续笑问,“你不认得安夫人,如何知道我与她相似?”

少年强词道,“虽未见过,听也听过的。”

“眼见的不一定为实,耳听的不一定为虚,嗯,谢公子赞我。”江行云不是个不给人留面子的性子,只是一笑,转头与靖江王说话去,留下小公子面红耳赤。

江行云悄与靖江王笑道,“这位公子比王爷差远了。”脸皮太薄啊。

靖江王笑,“阿圆是个实诚人,你莫笑他。”

江行云轻笑出声。

少年都要翻白眼了,张长史听到江行云清清脆脆的笑声,左右扫一眼,靖江王府的属臣们还是铁板着一张脸的,于是,张长史也维持着自己端庄的表情。

相对于军中,江行云更想去参观一下靖江王的港口,好吧,靖江王还没傻,人家根本没提港口的事。江行云在靖江已停留了五日,既然靖江王没有请她观在观港口的意思,她与张长史商量后,就同靖江王请辞了。

靖江王道,“吴地水域丰富,端午最是热闹,行云不妨多留几日,与本王一同赏龙舟。”

“此行臻至完美,多留无益。王爷何时有空,不妨也着使去我们闽地走走,闽地虽不比吴地繁华,也别有一番风土人情。”江行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道,“明日我便动身回闽地。”

靖江王道,“今晚本王设家宴,行云和张长史都过来,还有些土物,一并带给闽王他们夫妻吧。”

总得来说,这是一次在友好氛围中进行的见面与交流。双方都表达了各自的友好与强硬,然后,对彼此的了解,也只有彼此才清楚了。

第二日,张长史正式辞别靖江王,与江行云一道返回闽地。

一路上,张长史还有些小担心,怕靖江王暗地里出招啥的。江行云倒是大摇大摆的,完全看不出任何担忧之处。直待出了靖江地界儿,张长史方道,“靖江王还算有信义。”

“有什么信义,老狐狸一条。”江行云抬眼看张长史,“在靖江地界儿,咱们碰破块油皮都得是他的责任。他还没准备与我们翻脸,怎么会贸然对咱们下手。”

张长史道,“话虽如此,到底小心无大过。”

江行云点点头,“可惜未能去吴地港口一观。”

张长史笑,“靖江王再想展现实力,也不能让咱们去看他的港口,毕竟这事朝廷也只作不知。请咱们去看了,朝廷怕是装也装不下去了。”

“要我说,何必要装。装得久了,反更难处置。”

张长史低声道,“吴地不可小觑。”

江行云这里正在与张长史说话,就见有斥侯来禀报,“前面十里青松岰正在激战!”

张长史脸色大变,连忙问,“是什么人?”

斥侯道,“瞧着是朝廷的人马,约有百十辆运送东西的马车,似是遇到山匪。”

江行云问,“有多少人?”

“朝廷人马三千左右,山匪一千余人,颇是悍勇!”

“留下五百人保护张大人。”江行云对张长史道,“大人缓行,我过去瞧瞧。”

张长史想说,江姑娘你留下…转念一想,江行云武功高手,他一介文弱老书生,只来得及说一句,“江姑娘你小心啊。”就见江行云脚尖云履一踏车辕,将身一纵,轻巧的跃了出去,接着翻身骑上一匹枣红大马,带人远去。

要说朝廷这些兵马,不是江行云看不上,禁军还是不错的,但眼下这些人明显不成啊!

江行云虚眼瞧了一回,便心中有数了,因为背靠马车,眼瞅被人砍半死的家伙,江行云认识。江行云接过亲卫递上的强弓,一箭射穿大皇子身前悍匪的咽喉。接着,第二箭第三箭,江行云连发七箭,大皇子前一刻还觉着自己要去见祖宗,后一刻就将心放到了肚子里,祖宗还是保佑他的。

江行云头一遭指挥战役,先令人弓箭支援,接着一拔马刀,带头杀将出去。大皇子一手持长刀拄地,一手强扶着车厢,勉强才没倒下。他也见到了江行云,他以前还对江行云有过些许想法,当然,这个想法没成,而且后来受到诸如五皇子颇是庆幸的评价,那评价,五皇子虽未在他跟前说,大皇子也是知道的,五皇子说的是,“大哥真是好胆量,敢去动江姑娘。”当时,大皇子听到这话,委实不悦了一段时间。

江行云怎么就动不得了?

大皇子当时是这般想的。

但此时,大皇子见到江行云杀人如确瓜切菜的风采,他心下战栗的同时,不得不承认,他五弟说的是对的。

江行云一路杀气腾腾的砍到大皇子面前,自马上将身一俯,五指扣住大皇子肩头,大皇子只觉着自己身子一轻,就落到了江行云的马上,江行云驰马折返,不过顷刻。

江行云先救出大皇子,直待将士把余下匪类击退,方命人收拾战场,打扫残局,自己先带大皇子回到驻地。

张长史也是认得大皇子的,见大皇子浑身是血,顿时吓个好歹,连忙去叫了大夫过来。是的,江行云张长史出使,也是带了大夫在身畔的。

好在随行带了伤药,张长史在车里看着,大皇子伤的不重,但也不轻,好在都是皮外伤。大夫给大皇子包扎过,那边的战场已清扫完毕,带着押运的车马一并赶路。

大皇子收拾妥当了,江行云才上车,一面用帕子擦着手上沾染的鲜血,一面问,“大殿下怎么遇到的山匪?”

大皇子先道,“多亏江姑娘仗义相救,本王谢过了。”说到山匪,大皇子道,“幸而遇到你们,我们是早上刚到,就遇到了埋伏,幸而将士忠心,悍不畏死。”

听到悍不畏死四字,江行云唇角直抽,道,“也是殿下福泽深厚,有惊无险。殿下的伤并不重,好生将养几日就能好。殿下这是来送军备么?”

“是啊,本王想着,也许久未见五弟了,索性接了这差使,倒是未料闽地这般不太平。”如今想想,大皇子亦是心有余悸。

“殿下真是实在,在闽地的山匪可不一定就是闽地的山匪。”江行云道,“去岁殿下巡抚闽地全境,就已命人各地缫匪,如今闽地哪里来得这样千把人的匪帮。而且,看刚刚那伙匪徒,不论弓箭刀枪马匹无不是上等之物,可不是寻常山匪配得起的。殿下这里人数较他们多出一倍有余,哪怕被打个冷不防,也不至于被围困于此。”

“江姑娘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

大皇子政治智慧还是够用的,知道无凭无据的不能指证别人。这些事,大皇子暂且压下,同江行云道,“其余受伤的将士,还得请刚刚的大夫帮他们看一看伤。”

“殿下放心,我带的人每人都有金疮药在身上,他们用不着的,已给了受伤的将士,暂且支应一时是无妨的,待到了驿馆,再行安置。”江行云将擦过手的帕子随手塞回袖子里。

大皇子对江行云既是别扭又颇有些感激,见江行云衣襟上还有几处沾血的污渍,一时也不好提,大皇子只得道,“有劳江姑娘了。”

大皇子又是不解,“江姑娘如何发现我们的?”

江行云给大皇子做了一些军事常识的普及,“军中斥侯必要先去探路,察看路两旁有无埋伏,有无危险,地势如何,地形如何,如此,大队人马才可安心赶路。”

大皇子:…

大皇子未再多言,江行云已没什么话好说,一掀车帘,下得车去。

作者有话要说:PS:JJ抽的啊~~~~~还有,上章看大家在讨论莫如不生的原因,靖江王是靖江王的理解,不一定就是莫如的理由。这个,后面还有涉及,表急~~~~晚安~~~~~~~~~~~~~~

第198章 建议

江行云回程的路上顺便救了大皇子的事,五皇子真不知要怎么感谢她了。

五皇子听到他大哥受伤的消息,当下就坐立不宁了,立刻率亲卫迎出百里,直待看到他大哥,五皇子的眼泪才掉下来,此处江行云真有些怀疑五皇子眼泪的真假,相较之下,大皇子的眼泪还是比较真实的。倒不是俩人感情多么深厚,主要是大皇子险死还生,搁谁谁不激动啊。尤其见他五弟激动的流下泪来在,大皇子想到自己先时的凶险,忍不住酸楚起来,眼眶一红,紧紧的反握住他五弟温暖的手裳,兄弟情深道,“我并无大碍,五弟你莫太过担心。”

真的,先时大皇子恨五皇子恨的牙痒,这会儿见了,竟头一遭没想到五皇子去岁告状坑他的事儿了。

五皇子也是庆幸啊,他大哥还活着,真好!感谢苍天,感谢江姑娘!五皇子握着他大哥的手,抹一把泪方道,“如何能不担心,我听到大哥遇险的消息,一刻都坐不住,赶紧的来了。大哥都伤哪儿了?”尽管江行云怀疑五皇子有作态的可能,其实人家五皇子担心也是真担心哪,大皇子伤在闽地倒好担待,倘大皇子在闽地伤了性命…五皇子尽管与大皇子颇有些嫌隙,但兄弟多年,五皇子也不会盼着大皇子丢了性命。此时见了大皇子,激动也是真激动,只是稍微加了些表演的成分罢了。

大皇子道,“都是皮外伤,幸而遇着江姑娘张长史一行,不然,哎…”

“这是大哥的命中福泽深厚,咱们家的老祖宗在天上看着呢,再怎么也会庇佑着咱们。”五皇子召来随行的大夫,细问大皇子的伤势,得知真的不过皮外伤后,五皇子方放了心,遂说起大皇子此行来,“弟弟早就叫弟弟媳妇收拾好了房舍等着大哥呢,我实未想到这次是大哥亲自来,大哥一路上累了吧。我们闽地,青山不缺,绿水也有,就是有些贫寒了些。”

大皇子心说,哪里是贫寒了些啊,简直是贫寒死了。大皇子感叹,“亏得五弟你生性放达,这地方,哎,你这地方,五弟你出门也得小心些哪。”这种出门遇强盗的地方,唉哟,他五弟还真是个糙人,也住得下去。当然,激动过后,大皇子回忆起先时的新仇旧恨,觉着这地方真挺配他五弟住的。

五皇子不晓得他大哥所想,只管尽地主之谊,道,“大哥是头一遭来,其实多来来就好了,弟弟去岁巡视,已缫过一遍匪了。这回大哥遇到的,不一定是闽地的匪类,没听说闽地还有这么大帮的山匪呢。我已着人去查了,想来不日就该有消息。”

大皇子问,“有没有俘获活口?”

“敢对大哥出手,这样的人,哪里肯留下活口,嘴里都藏着毒呢,眼见跑不了,立刻服毒自尽。所以我才说不是寻常匪类,不然,寻常土匪见势头不好,大多是投降的。”

“这可就不好查了。”

五皇子面色沉毅,道,“大哥莫担心,线索多的很,身上穿的衣裳,什么地方的料子,吃的什么东西,人死了,尸体还在。再有,这么些人过来,总不能不留下些珠丝马迹的。”

大皇子咬牙,“待有了准信儿,五弟你定要知会哥哥一声!”

“大哥放心!”五皇子冷声道,“在我的地盘儿,敢伏击我的兄长,定要他付出代价!”

因着大皇子受伤,到了藩王府,五皇子暂未举办宴会,而是先让大皇子安心养伤。大皇子心系差使,命手下与五皇子交接,将运送的装备交给五皇子。

五皇子令李九江去安排此事,自己亲命人召了章太医来,重给大皇子把过脉,看过伤,再三确认大皇子无甚大碍,五皇子方彻底松了口气,道,“大哥好生将养几日,待大哥痊愈,咱们兄弟好生喝几盅。”

大皇子道,“五弟只管去忙,把这批军备平安送来,我也算不负此行。”

五皇子道,“倘知此行这般凶险,再不能叫大哥亲来的。”

大皇子心说,要知道你这穷乡僻壤的这般凶险,再要刷好感,我也不来呢。来都来了,险也险了,大皇子一派大公无私的模样,道,“纵有些风险,此事终要有人来做的。我遇上,倒比别人遇上的好。”

兄弟多年,谁还不知道谁,五皇子给他大哥酸掉一嘴的牙,道,“大哥这样说,弟弟更不放心了。我宁可别人遇上,也不想大哥你遇上。”

有时候,还真是实话比虚话动听。起码大皇子听他五弟这话,就觉着,五弟这话还是不错的。虽然时不时的抽疯给我挖坑,叫人恨的牙根痒,可有时吧,说的话还挺中听。

五皇子又打听,“以往运送军备倒还好,大哥与弟弟细说说,这回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大皇子说的就是突然遇上了埋伏,余者再无他话。

五皇子是想听他大哥细说的,结果,他大哥完全没有与他细说的意思啊,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五皇子因与大皇子素有些嫌隙,当时大皇子遇险把五皇子吓一跳,啥都不顾得出城迎百里把他大哥平安的迎到闽安城,如今都平安了,各自心里便有了屏障。五皇子见大皇子不肯详言,索性也不再追问,只让大皇子好生养伤。

他不怕大皇子不说,死了这些人,大皇子不说,也有别人说。

这一问下来,五皇子倒觉着他大哥想得多了,虽有大皇子疏失之因,却也不是主要原因,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运送军备都有规矩,以往兵部也时常给闽地运军备,从来没出过事。大皇子会出事,有其大意之故。像江行云说的,但凡行军,前后皆要有斥侯,前面的斥侯就是沿咱探察情况的。大皇子亲自押送军备,南安侯是个稳妥人,安排的也是老手。皆因大皇子做主做惯了的,想一想吧,在兵部时,南安侯做兵部尚书,大皇子都在牢牢掌握着兵部的肥水部门不让分毫的。如今这一路上,更是事事听他分派,离开帝都时不过三月初时,大皇子也挺谨慎,只是一路上受地方官的逢迎,大皇子自己也想着趁机结交地方官,于是,颇耽搁了些时候。当年五皇子就藩,一家老小带着家当属官,寒冬腊月动身,也不过是走了二十几日便自帝都到了闽地。大皇子这一走,将将走了俩月,故而一进闽地,大皇子有些急着赶路,大皇子没想着结交闽地的地方官,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看他五弟脸色吃饭的,结交也没用。因在路上耽搁久了,且天气渐热,大皇子便有些心急,不过,随行的将领真的挺尽职。前一晚休息时,就特意错开了青松坳。待第二日天刚亮,大皇子就要底下将士整军赶路,那位李将军道,“臣已派出斥侯探路,待斥侯回来,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