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风笑谦,“殿下过誉了。”这位少时研究过风水,主要是怀疑他家祖坟风水不对劲,要不怎么他家长房这般多灾多难呢。不说他祖母、他爹那些坎坷,柳扶风少时也是七灾八难的活下来的,以至于不得不让人怀疑,世间是不是真有宿命这档子事。自风水学成后,柳扶风悄悄在他曾祖坟后坟了三块青砖,而后就遇着五皇子就藩,见着机会,柳扶风在家给自己卜了一卦,就同他祖母一道去五皇子府上走门路自荐去了。如今可不证明,他这风水学得不错么,自从给曾祖坟后坟了仨青砖,他们长房的运道就开始变好了。

柳扶风请五皇子身边亲侍取了靖江城地图过来,一并与这张排水管的图纸并排着看,与三人解释道,“靖江王的王宫位于整个靖江城最中,靖江城为回字形,东南西北修四座牌坊,以镇王气。下为潜龙局,是期待有朝一日潜龙飞升。”

五皇子道,“靖江王也快飞升啦。”一把年岁,哪里还经得住战败被俘的耻辱哟。五皇子是经受过冯飞羽追杀的,于五皇子自己,他宁可自尽,也不能受俘的。

说句冷笑话,五皇子细看柳扶风添的一笔道,“靖江临海,扶风你这一笔可就直划到海里去了。”五皇子脸色微变,“靖江是临海的,难道他们要往海上逃!”一想,这种可能性还真大,往内陆走,便一时逃了,总有朝廷缉查,倒是不如去海上,就海阔天空了。

既然靖江王有秘逃海上的可能,五皇子可不想功亏一篑,甭到时靖江城打下来了,靖江王一大家子不见了,那他可就没脸回帝都了。五皇子道,“南安你点齐兵马走一趟吧?”

南安侯道,“我与靖江到底甥舅之亲,按制当回避,还请殿下原谅则个。”

五皇子心下一叹,想太子可真是眼拙,南安侯这般磊落,偏为了吴国公与南安侯反目。五皇子让南安侯去,无非是这事儿最初是南安侯提的,且,室内四人,五皇子自是不能去的,柳扶风不良于行,江行云非军中将领,倘真能活捉靖江王,又是大功一件,五皇子方提的南安侯。这件功劳之大,南安侯不会不清楚,但南安侯却是轻描淡写的拒绝了。既南安侯不想去,五皇子也不耽搁,立刻着李宇过来,与他说明后,命他率两万兵马过去,这也是五皇子的私心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宇向来有效率,他在军中能悍勇著称,三天后回营,除了俘虏若干,还带回了宁致远。李宇在五皇子大帐细禀战斗经过,“真是玄之又玄,那洞口开在一处海神庙里。靖江派了六千禁卫随行,战后只余一千零七十四人,靖江王出逃子孙一百三十六人,交战中不幸伤亡七十八人,余五十八人。一并出逃的将领文臣十人,死七人,余三人。”说着,奉上名单。

五皇子忙问,“靖江王在其中吗?”

李宇摇头,“靖江王与太孙不在。”

五皇子微微颌首,李宇继续道,“还有个姓宁的,就是那个宁致远,鬼话连篇,说他是四海国使唤臣,原是要带着这些人投城的。”

宁致远要求见五皇子,五皇子原就极厌段四海这群人,趁伙打劫,海匪行径,幸亏没给这伙海匪得逞,不然他这一跤真要跌海里去了。五皇子早非昔日刚就藩时心里没底的皇子了,五皇子掌大权多年,颇见手段,宁致远想见他,他却是没空见宁致远的,道,“找人看好了他,每餐三个杂粮饽饽,三碗凉水,晾他一段时间再说!”

五皇子先逮了靖江王数十子孙,心下愈发大定,及至十日之期一到,未用五皇子攻城,城门便被缓缓打开,只见钟太傅满面泪痕,一身素缟,带诸臣属,出城受降。

南安侯上前接了受降书,转呈五皇子,五皇子一目十行看过,柔声道,“诸位只管放心,本王定会信守诚诺,不知靖江王安在?”

钟太傅泣道,“王无颜以对殿下,已与王太孙殿下在熙政宫服毒身亡。”

五皇子轻声一叹,“靖江以死赎罪,本王知道了。”命柳扶风先进去接手城防事务,全城戒严,不得扰民。

而后,五皇子方登上王驾,在诸人簇拥之下,浩浩然开进靖江城。

至此,长达三年十个月的江南战乱进入最后的尾声,因战乱始于靖江王,史称靖江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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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夺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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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还未回帝都,帝都已是一派喜庆,尤其谢莫如,妻以夫荣是不必讲的,纵还有湖广几处城池未竟,到底靖江一系子孙皆或死或降,湖广收复,指日可待。又因战事在十月收尾,谢莫如神机妙算大仙的名声,于权贵圈愈发响亮了几分。

当然,这是笑言。

谢莫如闻知靖江城投降的消息,先进宫与苏妃贺喜,苏妃在宫里,消息并不比谢莫如慢,但看谢莫如这般迅速进宫,仍是有些讶意,笑道,“难不成陛下已着内侍去了你府上,我还是刚听到这信儿。”

谢莫如含笑坐了,道,“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一进帝都城,斥侯就高喊‘靖江王已降,江南大胜’的话,府里的管事在外听着了,连忙回府上报信,我得知此事,就进宫来同母妃道喜。”

苏妃也极是喜悦,素来有些苍白的脸上都添了几许喜色,一向宁静的双眸泛起些许微光,既有喜悦且有激动,她轻轻拭去眼中泪水,笑道,“是咱家的大喜事,老五今年年前应该能回帝都的。”说着,苏妃念声佛,与谢莫如道,“这几年,他在江南叫我挂心,你在帝都也不容易。”偌大一个亲王府,外有属官内有姬妾,还这些儿女,连带阖府奴仆,更要时不时进宫孝敬看顾她,难为这好几年竟无一丝错漏。

谢莫如接了大宫人奉上的茶水,“先前殿下在外打仗,谁要给我们府上使绊子,不要说别人,陛下就不能坐视的。我再谨慎些,故而没什么妨碍。今殿下立下功勋,载誉而归,事情还在后头。”

苏妃安慰她道,“自来世间便少不了小人,好在老五回来,你也略可轻松。”

谢莫如一笑,“是。”

苏妃未留谢莫如用午饭,笑道,“你们府上事多,现下人闻了信儿,少不得上门道贺,你先回去,料想圣旨也要到了,明儿再来。”

谢莫如应了,苏妃又给了她两箱东西,谢莫如笑,“我府里什么都有,母妃自己留着使吧。”

苏妃笑叹,“这一二年,陛下时时垂怜,我这里什么都是上上等的,我份例不少,一人也用不尽,不给你给谁。一箱子是些时兴的绸缎布匹与几件首饰,一箱子是药材,补身子使的,都在宫里备了档的,只管拿去使用。”

谢莫如便未再客气,命侍女收了,起身告辞。

谢莫如刚走,就有慈恩宫的掌事刘嬷嬷过来请苏妃到慈恩宫说话,那掌事刘嬷嬷乃是胡太后心腹,平日里便是赵谢二位贵妃都敬她三分的,今儿到淑仁宫竟是满面堆笑,客气中又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易察觉的亲近。苏妃少时长于辅圣公主府,年长既进宫,在宫闱打滚了大半辈子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见刘嬷嬷向她道喜,苏妃命宫人上了茶果,笑道,“我□□佛呢,老五一去三四年,哎,这好几年,我这心哪,没一时能放下的。”

刘嬷嬷笑道,“眼下可不就能放下了,五殿下平定江南,就是我们做奴才的听了,心里也替娘娘殿下高兴。这不,太后娘娘听说江南大胜,也是欢喜的了不得,打发奴婢过来请娘娘到慈恩宫说话呢。”

苏妃道,“太后娘娘相召,还请嬷嬷稍侯,我换件衣裳,以免有失礼数。”

刘嬷嬷笑,“是。”

怪道人说,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苏妃以往虽不得胡太后待见,到底有儿子的妃嫔,且她儿子生得早,得一妃位。这些年,五皇子在诸兄弟中不算出众,但因有个位在妃位的母亲,也未受到什么慢怠,只是不能与母族更为高贵的一、二、三位兄长比肩罢了。及至五皇子成亲开府,少时情势大为逆转,五皇子一步步直至今日,苏妃纵于宫中不显,可如今瞧着五皇子,谁会不给她颜面呢。哪怕一直不大待见苏妃的胡太后,听说靖江王降了,也得召苏妃过去赞扬一二,赞苏妃教子有方。

苏妃极是谦虚,听胡太后夸她,连忙谦道,“臣妾一介女流,无甚见识,哪里懂得如何教导皇子,此皆陛下与诸位皇子师之功。”

胡太后高兴儿子江山得保,笑道,“你虽没啥见识,老五到底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他有了出息,你的福气在后头呢。”说胡太后不会说话吧,但这话说的,前半句叫苏妃堵心,后半句令太子妃惊心,甭提多有水平了。

苏妃向来与胡太后说不到一处,知胡太后惯是口无遮拦,闻言只是一笑,便不言语了。胡太后命人寻出不少好东西赏苏妃,与她道,“老五快回来了,老五有出息,你也有功,这是给你的,做几件喜庆衣裳,把身子调理好,孩子回来见你好好儿的,心里也高兴不是。”

苏妃柔声道,“娘娘说的是。”

胡太后长叹,她怎么就同苏妃说不来呢。

文康长公主见势打趣道,“母后可得省着点儿你库里的好东西,这次非但老五回来,阿宇想必也能回来了,到时可得记着赏你外孙几件。”

想到外孙李宇,胡太后愈发欢喜,与闺女道,“放心,好东西有的是。阿宇也该回来了,可怜见的,一去三四年,囡囡还没见过爹呢。”

说到李宇之女,文康长公主便是眉开眼笑,道,“是啊,那孩子,起初小时不大懂,这一二年见她堂兄堂弟的都有父亲,还找我问她爹去哪儿了。”说的胡太后心酸起来,骂道,“就是这杀千刀的靖江王,好不好儿的干这谋反勾当,要不是他,也用不着孩子们这么大老远的好几年回不得家。好在靖江王也没落好下场,不然真是苍天没眼了。”

谢贵妃笑,“如今靖江已降,可见是上苍有眼。”

赵贵妃也跟着说了几句恭维吉祥话,殊不知二人心里却是不大好受的,自上遭江南大胜,穆元帝便命她二人将苏妃的份例提到贵妃一档,就这样,穆元帝还时不时的额外赏赐苏妃,如今靖江已平,还不知穆元帝要如何赏赐呢。赵谢二人皆是在宫里熬了大半辈子且深得帝心之人,倘非有几分能耐,也做不到贵妃之位,以往二人并不将苏妃如何放在眼里,因她二人掌管宫闱,再加上位份差别,苏妃在她二人面前一向是要低上一头的,谁晓得风水轮流转,难不成日后倒要她们俯就苏妃不成?

每虑至此处,二人心下难免都有些不自在。

说话苏妃在宫里得了不少体面,谢莫如回到府内,果然颁赏的内侍已是到了。待接了穆元帝的赏赐,先是侧妃们过来道喜,一时,外头又有属官过来,先温言打发了几位侧妃,谢莫如去前殿见几位属官,她纵一向端严,今遇江南靖平之事,也难免带出几分喜色,与张薛二位长史道,“这几年,殿下不在帝都,凡王府之事,多赖诸位相帮,眼下殿下就要回来了,以后还得劳你们辅助殿下,打理差使。”

张薛二人皆道,“原是臣等份内之责,这几年殿下在外操劳,我等却在帝都安享太平,心下已是难安。”

谢莫如温言安慰,“当时殿下去江南的情势,你们也是知道的,不敢往外漏半点风声。何况,攘外安内皆是要务,说不得哪个更重。这些年,倘非有你们处理外务,咱们府上怕也没这般安宁。不说来日方长,眼下就有事要托于你们。”

二人皆已是六十往上的人了,精神头却是极足的,连忙道,“娘娘只管吩咐。”当初五皇子去江南收拾烂摊子,还真不是他们不愿意一道同去,实在是当时五皇子秘密南下,身边跟着的是穆元帝的暗卫,他俩都上了年岁,奔波不得,且当时机要,故他二人不得知。今五皇子在江南立下大功,俩人不是不遗憾,好在有谢王妃好言抚慰,如今且有事要他们做,他们焉能不愿?更兼二人都不傻,如谢王妃说的,这几年谢王妃对他们的确颇多倚重,虽未与五皇子去江南建功,到底同谢王妃有了交情。至于走王妃路线是不是不大体面,这几年,二人早改变了以往的陈腐观念,谢王妃乃五皇子正妃,为人亦是精明强干,身份手段都镇得住,倘府里不是有这样一位王府,哪能这般安宁?且他们为属官的,与一府主母处好关系,这也是属官的本分。不然,有哪个惹得主母生厌的属官能长久呢?

故此,谢王妃又有事吩咐,二人求之不得。

谢莫如道,“殿下建功是大喜事,这些天,往咱们府上走动贺喜的绝非少数。殿下建功,我高兴,你们也高兴,咱们府里,没人不高兴。只是,我想着,凡事还需留三分余地。第一,殿下还未回来,摆酒之事暂可免了。第二,趁此殿下建功,陛下重赏,外头人难免多看重咱们府上一些。别个不说,主属一体,别看这几年府上算是太平,殿下虽还未回朝,我只怕外头就要生事的。属官以你二人为首,且你们素有威望,还得由你们约束下头官员,切莫得意忘形,此际倘出一两件丑事,还愁没人知道么?”

二人连忙称是,他二人光顾着高兴了,还真没想到这个,实在不得不感谢谢王妃目光长远。谢莫如继续道,“就是殿下回来,咱们阖府也需谨言慎行方好。”

把张薛二人交待一番,谢莫如又叫来府里掌事太临掌事宫人,亦训诫了一回,如此,五皇子府内森严,倒更胜以往。就是孩子们放学回家,谢莫如也自有一番叮嘱。

当然,给过大棒后,阖府内外加赏半年月钱薪俸,亦令府中上下皆是欢喜。

把府中人调理了一遍,谢莫如就开始接待各色贺喜之人,最先来的是谢太太,倒不是谢太太消息格外快,基本上来送捷报的斥侯一路喊下来,帝都城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的。谢太太来得最快是因为,她是谢王妃的祖母,一闻信儿立刻起身,也不管这信儿准不准,譬如戚国公府、平国公府,人家都要再三确认了消息方好过去。如此,就让谢太太抢了先。谢太太一把年岁,腿脚十分俐落,带着在家的二孙媳妇三孙媳妇就来了,谢太太满面欢喜,见着谢莫如起身欲见礼,谢莫如摆摆手,“祖母不必多礼,坐吧。”谢太太惯来如此,虽谢莫如一向都会免礼,谢太太却从不拿大。谢兰媳妇谢玉媳妇则是正正经经福一福身,谢莫如也令她们坐了。

谢太太茶都顾不得吃一口,便笑道,“咱们府上的采买在外头办事,听说见着送捷报的了,说是江南大捷,靖江王已是降了。我这听说了,竟是一刻也坐不住就赶紧过来了,娘娘知道了没?”

谢莫如笑,“知道了,陛下已颁下赏赐。”

谢太太与两个孙媳妇顿时喜笑颜开,谢太太直念佛,“谢天谢地,佛祖保佑。”谢太太出身官宦之家,嫁入官宦之家,做了多年的高官夫人,且这把年岁,自是见过世面的,一沉吟便道,“靖江王既已投降,想必殿下也快回来了。”首犯已得,必要回朝献俘。谢太太说着很是怜惜的看向谢莫如道,“娘娘这几年不容易。”这三四年,江南战报一时好一时歹,若非谢莫如这样有定力的人,还知要怎么着呢。何况,江南战乱,帝都城是非也多,虽有娘家帮衬,谢莫如也没少操半分心,整个王府都在她肩上,亏得谢莫如能扛下来。

谢兰媳妇于氏亦道,“是啊,偌大一个王府,里里外外可不得全是大姐姐操持。这也就是大姐姐了,要搁我,我自己个儿院里的事能料理清就是好的了。”

谢莫如淡淡,“当其位谋其政,这原是我分内之责,不当一赞。原我就想着祖母要过来的,只是怎不见阿芝媳妇。”

谢太太笑,“今儿不凑巧,吴夫人身上不大好,我想着家里也没什么事,就叫她过去瞧瞧,她没在家,不然也要跟着一道来给娘娘贺喜的。”

谢莫如便吩咐紫藤,“吴夫人的事,我不大知道,既知道了,你备一份滋补品,明儿打发人送去。”

紫藤垂手应了。

谢莫如又问过娘家的一些事,道,“戚家妹夫在军中不好说,谢云谢远也都是有职司的人了,不知他们能不能年下一并回来,要是祖母想莫忧回来,我倒可给殿下去信。”

孩子们有出息,谢太太神色舒畅,对于谢莫忧要不要回帝都,谢太太笑道,“我虽想她,到底也要听一听戚亲家怎么说。哎,就是那俩孩子,这七八年没见过爹娘面了。”这说的是谢莫忧长子次子。

谢莫如笑,“是啊,前儿柳夫人过来说话,她家大郎到了说亲的年岁,偏生柳将军在外,她一个妇道人家,总没个主意。这次估计柳大将军也能回来了。”柳扶风为江南统帅,与戚三郎这等将领还不同,江南统帅权柄过大,柳扶风必要回朝交还帅印的。所以,谢莫如方说,柳扶风必要回朝的。

谢太太笑,“柳家大郎这几年没大见过了,倒是前几年见过,是个端正懂礼的孩子,听你祖父说极是出众,这也十□□岁了,已中了秀才,准备明年要考举人的。”

于氏一听就极有兴头,道,“可不是么,我出门也听人说起过他,那年考秀才就是帝都府的案府,文章极出众。这要是谁家得此佳婿,可是有福了。”

谢玉媳妇宋氏家里父亲就是翰林的,闻言也笑,“柳夫人两子,都很懂事。”

大家说一回闲话,谢莫如方与谢太太道,“今殿下还朝,府里上下都极欢喜,只是,想到世间诸事,越是喜庆,越要谨慎些方好。我就怕府里人喜不自禁出什么茬子,早上刚叮嘱过他们一番。祖母不同他人,谢家是我的娘家,我这心里难免多记挂些。祖母回去也与祖父说一声,咱家我是不担心的,祖父素来治家有方,不过,谢家族人众多,帝都城的几房离得近还能略看顾些,老家的族人,宁可无能些,能得安分二字,也是福气。”

谢太太知谢莫如志向绝非一个藩王妃的,今五皇子气象正好,看来谢莫如已做好另一场攻坚战的准备。谢家自不能给五皇子添麻烦,谢太太闻言正色道,“娘娘放心,族中事我定会同你祖父商议的。”

谢莫如微微颌首。

第299章 夺嫡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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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太知谢莫如今日必是事多,故并未留下用午饭,只是确定了五皇子将大胜而归的消息,便喜气盈腮的带着俩孙媳妇回家去了。

这边谢莫如刚用过午饭,平国公府王老夫人和孙媳妇小王氏就来了,这祖孙二人都与谢莫如颇有渊源,她二人还带了长孙柳大郎,谢莫如对这柳大郎倒也不生疏,柳扶风不在帝都,平国公年迈,世子平庸,不论王老夫人出门,还是小王氏出门,最常带的就是柳大郎了。如谢家两个孙媳妇于氏宋氏所赞誉的那般,柳大郎在帝都权贵圈里的未婚子弟里也是热门人物,才学不错,人生得亦是俊秀沉稳,虽家里是个乱营,奈何其父柳扶风早已晋身帝都权势人物,柳大郎自身也够优秀。祖孙三人都是面带喜色,王老夫人已是将将八十的人了,发若霜雪,眉目峥嵘,祖孙三人先同谢莫如见礼,王老夫人坐下,方笑道,“按理,过午不该贸然上门,只是,知道娘娘慈善,且听闻这等大喜事,委屈待不到明日,就连忙过来了。”

谢莫如见祖孙三人衣饰寻常,并未做出门时的华贵打扮,就知祖孙三人是确定了消息就匆匆过来了,怕是未想到要换衣衫的事情。谢莫如笑,“咱们不必论这些虚礼俗套,什么过不过午的,我料得你们今日必到的。”

小王氏年岁较谢莫如略长几岁,平国公府内闱不静,小王氏做为孙媳妇,太婆婆年迈,婆婆无用,多少事情都压在小王氏身上,小王氏眼尾早生细纹,不过,她丈夫争气,诰命加身,儿子们也出息,说起话来极是欢快,笑道,“大郎一早出城原是要去闻道堂的,不想路上遇着送捷报的斥侯,立刻就转道回府同我和祖母说了。我一时高兴懵了,又怕弄错,白欢喜一场,连忙又命人出去打听,不然早就过来了。”

柳大郎笑,“母亲还怕我路上听错了呢。”

小王氏笑,“上番大胜后,我也算着,想来再有一年半载的,兴许就差不离了,哪里敢想这么快呢。都是五殿下指挥调度有方。”

谢莫如笑,“这你就虚赞殿下了,殿下于军略不大通,打仗的事都是柳将军做主,今岁又有南安侯帮忙,他二人皆是当朝名将,有他二人在,原本要延长的战事,也能结束的早些。”其实战事这么早结束,谢莫如也有些诧异,不过,她人前淡定惯的了,故此说的好像皆在自己意料之中似的。

小王氏见谢莫如只说她丈夫出众,知道这是闽王不会夺臣下战功,小王氏愈发感激,笑道,“殿下是亲王之尊,打仗有武将,政务有文臣,可话说回来,倘没有殿下调度得当,令诸人各司其职,也不能有此大胜。”

王老夫人亦叹,“扶风是武将,他能有今日,皆因得遇殿下。”

谢莫如道,“那也得柳将军是这块料,皆因柳将军有此才学,故有今日成就。”

王老夫人摆手道,“千里马常有,伯乐而不常有。世间自来便是如此。所以我说,扶风这辈子的大运道就是遇着殿下,不然,纵再有才干,怕也不得施展。”现有倒霉催的代表人物南安侯,出身太后母族,陛下心腹之臣,人品才干阖朝皆知,结果就是运道不好,遇着太子吴国公这对岳婿,饶是南安侯这样的人品出身都险命丧江南,不能不说是时运不济未遇明主。倘当时南安侯遇着的是五皇子,今日柳扶风之显耀怕要悉数让于南安侯了。

王老夫人这样想着,对谢莫如愈发感激,说来当初她能带着孙子求到五皇子府上,皆因谢莫如念及与她的一点渊源。正说着话,戚国公夫人便到了。

戚国公夫人的开场白与王老夫人祖孙差不离,笑道,“菩萨在上,总算江南靖平,我一闻信儿就坐不住了,还着人去衙门问我们国公爷,竟是白去了一趟,他们在衙门的还不如我们在家的消息灵通,竟又把小厮打发回来问我,叫我有了准信儿与他说一声,我只好再令小厮出去问,一来二去,好个耽搁功夫。”戚国公夫人一身秋香色衣裙,头上配了红宝石的首饰,她本就保养极好,言语间神采飞扬,眉眼活泼,仿佛年轻二十岁。

王老夫人笑,“咱们都是从街上得的信儿,那送捷报的斥侯总不能到衙门前头去喊。”

戚国公夫人笑道,“可不是么。我闻了信儿,特意来给娘娘贺喜。”说着起身郑重向谢莫如施了一礼。

谢莫如笑,“同喜。只愿天下太平,再无战事。”

在座几人皆心有戚戚,虽家里男人都是在军中立下功绩,升职自不必提的,但这些年的牵挂惦记,也唯有自家人方知晓罢了。戚国公夫人言语爽俐,道,“我这辈子,三个儿一个闺女,最疼的就是小儿子三郎和我那丫头了,结果,就他们俩都在外头。还得同娘娘打听一二,不知这回殿下还朝,三郎他们能跟着一道回来不?还有我那小儿媳妇,全帝都数得着的贤良人,在外服侍三郎,一呆就是七八年,不瞒娘娘,我这心里惦念的很。”

谢莫如道,“柳将军是要随殿下班师回朝的,至于戚妹夫,我倒说不好,大军回朝,可江南战乱数年,必要留下精兵驻守的,这里头,将领得暂留下一批,就不知三郎在不在其中了。倒是莫忧,夫人要想她,我着人去信,让她一道跟着殿下回来就是。”

戚夫人连忙笑道,“无妨无妨,只要孩子们平安,哪里都一样。我就是这坐不住的脾气,一听说靖江降了,就想起孩子们。虽惦记他们,到底要以差使为要。就是莫忧,我知她孝顺,她原是想在家里服侍我,可我想着,阖府那么些丫头婆子,还有大儿媳二儿媳,都是极好的,我不是那种刻薄婆婆,非要拘着儿媳在身边立规矩服侍。我想着,到底他们小两口在一处方好,他们小夫妻好好的,就是大孝了。”小儿子回不回来的,戚夫人虽想念儿子,可想着儿子留在江南,必是实缺实权。现下五皇子正是用人的时候,戚夫人乐得叫儿子在外领着实缺。待往后五皇子发达了,她那小儿媳虽有些笨,奈何出身好,是谢王妃的妹妹,介时有这关系,再把儿子调回帝都,必能得一体面差使。

戚夫人这般盘算着,奉承谢莫如一回,见柳大郎一身的温润书卷气,难免又夸赞了一番,接着就犯了这个年岁妇人独有的媒人症,就问王老夫人,“以前大郎小时候,他跟着您或是他母亲,倒是常见的。如今大了,见的就少了,恍眼一瞧,真真叫人移不开眼,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听我们国公爷说,这孩子念书也是极出众的,多大了?可有亲事没?”她家里倒是有适龄孙女,嫡出的,模样性情门第,倒不是不般配,只是想到平国公府是帝都出了名的乱营,戚夫人心下却是有几分犹豫的。

王老夫人亦是以重孙为荣,笑道,“十八了,明年秋闱,他想下场试试,更兼他老子不在帝都,还未议亲。”

柳大郎听到长辈们提及自己亲事,饶是年岁不算小,也不好多听的,起身道,“娘娘,我,我去寻小唐哥说话。”他同小唐是极熟的,更兼少时就常随母亲来给谢王妃请安,见谢莫妃也很亲切。

谢莫如微微一笑,“去吧。”

柳大郎快步躲出去了,戚夫人笑的更是欢快,“我没留神,倒叫孩子不好意思了。”

谢莫如唇角弯弯,“现下十个人八个见了大郎必要提他亲事的。”

小王氏也笑,“我也盼着他早日成亲,有了儿媳妇,我也可把手上的事务交些出去。”

戚夫人道,“大郎这样的人品才貌,什么样的媳妇寻不着,就是怕你眼界太高。”戚夫人虽不喜平国公府,可柳家眼瞅就要飞黄腾达,心动再所难免。

“只要人品端庄,性子豁达,能管家理事,我再没有不乐意的。”小王氏道。

王老夫人叹道,“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们府上以往颇有些乱事,这几年才算清静下来,别人的事我做不得主,我们这嫡支自扶风往下,除非嫡妻四十无子,不然再不纳小的。”

听王老夫人这话,戚夫人连忙宽解道,“阖帝都谁不知老夫人端正,柳夫人贤良呢,就是您家大郎,也是有口皆碑的好孩子。您不看别的,单看子孙就知道,您老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戚夫人这般劝着,也知平国公府内闱的确是有些不像话,倘不是柳扶风建此大功,戚夫人再没有与他家做亲的念头的。不说别人,老平国公那妻妾不分的劲儿,阖帝都都有名的。如柳扶风这样的嫡子嫡孙,当年王老夫人费尽力气才说得小王氏做孙媳妇。当然,小王氏也不错,如今更证明人家福分不同寻常,可当初小王氏不过四品官嫡女罢了,柳扶风却是世袭罔替国公府法定继承人。当然,柳扶风腿脚不大好,不良于行,这也是他亲事打折的原因之一。可一国公府邸,能乱到嫡子嫡孙的继承人都能不良于行的,谁家敢把闺女说给他家啊,就他家再富贵,也舍不得闺女入火坑不是?就是小王氏,当初若不是亲娘早亡,家里是继母做主,怕也不能嫁给柳扶风。当然,小王氏错有错着,偏生柳扶风除了不良于行,样样本事远胜常人。柳家嫡脉出了柳扶风这么个能人,现下就是老国公把心偏到外太空去,也没办法动摇嫡系一脉的。如今听王老夫人说柳家嫡支还添了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戚夫人就颇为心动了,打算回家就同老头子商量一二。

由戚夫人的想法,也可知道家风名声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了。

靖江王投降的消息传的飞快,连回娘家探望母亲的吴氏也听到了。吴夫人的年岁不算老,相对于谢太太,她不过五十几岁,或许丈夫过逝后家中便不大如意,吴夫人身子不若以往,天气一凉,这不,又病了。谢太太对孙媳妇向来宽和,便叫吴氏打点些药材补品回家看望母亲,因谢芝还要当差,便未陪吴氏过去,吴氏是带着长子长女一道过来的。

吴夫人有些咳喘,不是什么大毛病,瞧瞧外孙子外孙女,倒也开怀,温声教导女儿,“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动不动就回娘家。”

吴氏臬白玉盘中挑了个黄澄澄的桔子,笑,“咱们两家离得又不远,再说,难道知道娘你不舒坦,我也不回来?可惜大爷在当差,不然就一道来的。”

“我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吴夫人轻轻咳了几声,很是体谅女婿,道,“女婿在闽王府中,正是做事业的时候,别为些个小事耽搁他。”

吴氏抿嘴一笑,剥出桔子瓣递给母亲,“他呀,比在朝廷当差不用心呢。”

“这是应当。”吴夫人接了桔子,与女儿道,“女婿是个稳当人,他又是闽王殿下正经小舅子,就是用了十分心力,有些个小人还要说他是靠裙带关系做的官儿呢。但有一丝错漏,于别人可能无事,于他就在别人话头上了。咱们虽不惧这些小话,可为人处事的,谨慎些不是坏事。”

“我知道。”吴氏正跟母亲说着话,就见府里的管家媳妇进来禀道,“太太、姑奶奶,外头说靖江王投降了。”

消息以同样的方式传到了吴国公府上,因吴国公就是死在江南,所以进来传话的管家媳妇面上恭恭谨谨,不敢露出半分喜色。吴夫人一听,原本靠着万字不到头的青绸引枕的身子猛然直起,连声问,“消息可准?”

管家媳妇垂手答道,“外头小子们瞧见穿软甲的斥侯骑快马送的捷报,经朱雀街喊了好一路,好些人都听到了。”

吴夫人双手合什,念了声佛,立刻对小女儿道,“赶紧回你婆家去,你婆家不知道多欢喜呢。”

吴氏听闻此事倒也高兴,说来吴氏在娘家的立场有些怪,以往并不觉的,她嫡亲的姐姐是太子妃,她嫁的虽是谢家庶子,可谢家到丈夫这一代,嫡出的只有一个谢莫如,丈夫兄弟三人皆是庶出,这种情况下,庶子也就相当于嫡子了。再加上谢家门第显赫,诚心求娶,父母便同意了。先前大姑子谢莫如嫁的五皇子(闽王)同东宫关系极好的,结果,世事难料,这一来二去的,五皇子逐渐崛起,尤其此次江南之战,太子于江南折戟,最终江南乱局却是靠五皇子收拾的,今江南大胜,连吴氏这妇道人家都晓得五皇子其势难挡。哎,要只是有个姐姐做太子妃还好说,吴氏长兄尚的是太子胞姐永福公主,且她父亲吴国公也是□□,不幸死在江南。吴氏却是出嫁从夫,夫家天然立场就是五皇子系,吴氏自己都觉着在娘家的立场有些分裂。她在心里琢磨着娘家与婆家事,吴夫人已是招呼丫环给闺女收拾些时令瓜果,让闺女一并带回婆家去。

不一时,闻信的吴二奶奶吴三奶奶联袂而至,二人一人桃红,一人石榴红,俱是满面喜色,待婆婆极是柔顺,对小姑子愈发殷勤,吴二奶奶笑道,“原是想着让妹妹和母亲好生说说私房话,在外闻了信儿,连忙过来给妹妹贺喜。”

吴三奶奶亦道,“闽王殿下出征四载,如今靖江已降,咱们都这般欢喜,何况闽王妃呢?闽王妃素来待妹妹极亲近,妹妹很该去贺一贺。再者,想来谢亲家府上也有一番热闹,妹妹是长孙媳,谢夫人有了年岁,府里的事还得妹妹帮着打理呢。”俩人都是明白人,眼看东宫一日不如一日,吴家原是正经□□,幸而有小姑子福分厚重,嫁得谢家去。东宫不倒灶,有太子妃,再念着公公的功劳,家里日子不会难过。可一旦东宫倒灶,就得指望这小姑子了。此时,吴家两位奶奶尤其感念公爹婆婆好眼光,把两位大小姑子嫁得好。

吴氏也知晓消息都传娘家来了,婆家没有不知道的理,婆家多有族人在江南,这些天家里定然热闹的。太婆婆上了年纪,吴氏前几年就接手家事了,她起身笑道,“那我这就回了,母亲这里,还得劳嫂子们多上心。”

吴二奶奶笑,“哪里用妹妹特意交待,只管放心,定把母亲服侍的妥妥当当。”

吴氏待嫂了们很客气,笑道,“也不过白说一句。”

吴夫人哪里看不出儿媳妇们的小算盘,吩咐两个儿媳道,“我就不起来了,你们送你妹妹出去。”

两个儿媳巴望不得,亲亲热热的送了吴氏到二门。

WwW.lwxs520.Com第300章 夺嫡之三乐文小说网

吴氏回到婆家,已是将将要用午饭的时候,她先去的松柏院,谢太太正在同谢枫之妻苏氏说话,谢兰之妻于氏、谢玉之妻宋氏都在一畔做陪,谢太太笑,“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没多陪你母亲呆会儿。”

吴氏笑着行过礼,“我正同母亲说话呢,听着外头人说,靖江王投降了,我料着家里事多,我母亲连忙催我回来了。”

这个时候,提一提靖江王投降之事再不会错的,果然,谢太太眉眼间尽是喜色,笑道,“是啊,一早上我们也知道了。你先去换衣裳,一会儿过来说话。”

吴氏笑应一声,再与苏氏打过招呼,先带着儿女回了房。

苏氏打听了一回吴夫人的病,继续与谢太太说自家儿子,“要是阿云能回来,就在帝都给他操办亲事。要是回不来,我想着,让他弟弟代娶,而后送媳妇过去。”

谢太太颌首,“是这个理,阿云也二十好几了,当初去的时候不过十六岁,那会儿我还说呢,还是个孩子,去了只当历练一二,不想这一去八年,也成大小伙子了。”

“是啊。”儿子虽不在帝都,好在儿子不是李宇那种怪人,苏氏与丈夫商议着,给儿子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就是儿子一直回不来,倒把媳妇也耽误大了年岁。幸而亲家明理,一直未曾多言。

谢太太问,“阿云原是五品吧?”

苏氏笑,“是。”

“这次江南叙功,定能再得升迁的。”

苏氏虽是记挂儿子,说到儿子前程也是满面喜悦,“都是托娘娘的福,也是大伯记挂着那小子,抬举他,不然,咱家这么些有出息的子弟,哪里就轮得到这小子跟着娘娘去闽地呢。”每念及长子,苏氏就无比庆幸,这一步可真是走对了,苏氏丈夫在翰林也不过正五品,当然地方官不能与帝都官职相比,含金量完全不同。但儿子不过二十出头,再熬个二十年,凭族中权势,不怕儿子不能出头。

吴氏换了衣裳过来松柏院,正遇着谢远之母孙氏也来了,这位老太太,族中人说起来都说是个有后福的,不为别个,年轻时死了丈夫,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儿子拉扯大,虽有族中照顾,生活也颇是不易。谢远少时读书颇是不错,因家境贫寒,纵谢尚书明说了让他先把功名考下来,他也没考,不想再吃族中救济。谢尚书怜惜他的才华志向,就放他在身边做些琐事,后来谢莫如随五皇子就藩,娘家子弟带走三人,一位谢芝是谢莫如的庶弟,一位谢云,是二房谢枫苏氏嫡长子,再有一位就是谢远了。谢远一去闽地,时运就到了,五皇子先给他安排了个知县的活,他干得不错,侥幸在闽地之战中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他这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可倘不是因他姓谢,乃谢王妃族弟,没人敢贪他这功,他这功劳由此顺顺当当的报了上去。再者,五皇子在论功时更不会委屈他,又在他个人能力上加了句能干的点评,因杀敌有功,由此连升三级,转任闽安州同知。这人哪,倘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闽地之战后,接着就是四年江南之乱,死了那么些大小官员,谢远因在闽地,闽地又是江南之乱中唯一没有波及到的省份,由此,他性命无碍。战乱之中,差使空缺也多,朝廷来不及任命的,五皇子就得先做主安排人做事。由此,谢远再得升迁,升任从四品知府。算起来,跟着谢王妃就藩的三位族弟,谢远官阶是最高的。

有个做知府的儿子,孙氏可不是苦尽甘来么。族里给她换了三进的新宅子,买了四个丫环,把孙氏服侍的周周到到。孙氏是个本分人,儿子因族里得了前程,她时不时的过来陪谢太太说话。她一个寡妇,最惦念的就是儿子了。

孙氏说到儿子,眼睛就有些湿润,她性子略有些柔弱,先打听儿子能不能回来,谢太太道,“阿远是一府之长,怕是不能轻离驻地。”

孙氏听了眼眶便略有些湿润,苏氏笑,“如今天下太平,纵阿远不能回来,送嫂子你过去同阿远一道团聚不也是一样的么。”

孙氏竟没想到这一节,连忙问,“这行么?我一个孤老婆子,去了这样那样的开销,就怕连累阿远。”

谢太太笑,“你就放心吧,阿远现在已是知府,前头他做知县的时候,南北通信容易,他就给你捎回不少金银,如今官儿比以前还大,奉养老娘再没问题的。”

孙氏听了极是欢喜,双手合什直念佛,“我这辈子,不算无福了。”

吴氏笑,“您老的福还在后头呢,待婶子抱了孙子,更有欢喜的时候。”

孙氏抿嘴直笑,“借大奶奶吉言。”

苏氏打听,“记得阿远走的时候还没定亲,嫂子给他定的哪家?”

孙氏柔声细气道,“也不是外人,我娘家侄女。”

苏氏笑,“亲上作亲,果然好亲事。”心里却觉着孙氏有些糊涂,孙氏那娘家,不是苏氏说话难听,要不是孙氏有谢远这么个出息儿子,苏氏也不会关注孙氏的娘家。孙家虽是小户人家,倒也有几百亩地,一年总有几百两收入,这样的人家,略帮衬孙氏些,孙氏与谢远以前也不能过得那般窘迫。这里甭嫌族里不照顾,谢远有念书的天分,谢尚书都说会照顾他家一直到他考取功名,可族里照顾归照顾,无非是让你衣食不缺,但想再好的日子是没有的。以往孙氏守寡过苦日子的时候,孙家不帮衬,这谢远刚出人头地,就见天的上门,到底把孙氏糊弄住了。要叫苏氏说,谢远这般人品,说一门子官宦人家的小姐是没问题的,竟不知孙氏糊涂至此。

大家说说笑笑,午饭安排的就是席面儿了,临到午饭前,谢太太的娘家嫂子朱大太太带着儿媳妇过来了,朱大太太的嫡长孙朱雁在赣地做了巡抚,朱大太太说到这个长孙就是一脸愁苦,不为别个,长孙就要绝后了,打光棍打到现在,还不如李宇呢,起码李宇年轻啊!而且,人家李宇四年前已经成亲了,她孙子可是快四十的人了!还光棍着呢!朱大太太同小姑子谢太太哭诉道,“我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啊,修来这样的孙子!我也没短了烧香拜佛三牲供奉哪,你说那小子他这是怎么了!”

谢太太只得安慰嫂子几句,及至饭后,苏氏与孙氏告辞,朱大太太留下同小姑子谢太太说私房话,朱大太太垂泪道,“不为别个,我就是想求求妹妹,能不能给阿雁做个媒?”

谢太太也很为这个娘家侄子发愁,这帝都风水也不知怎么了,很是出了一批黄金老光棍,朱雁算一个,李宇算一个,李九江算一个,不过,人家李宇四年前成亲了,现下就是朱雁为首,李九江比他还略小两岁。一个个都不是没本事的人,相貌也不必说,可不知是不是风水有问题,都还未婚着呢。在这个普婚十六七岁的年纪,在他们的年岁,做爷爷都不稀奇了,结果,他们连爹都没做上呢,你说愁不愁人。谢太太闲了,那无甚亲缘关系的,谢太太都替人家爹娘一愁。何况朱雁还是娘家侄孙,谢太太问嫂子,“嫂子相中了谁,凭阿雁的官身,只要差不离,没有不乐意的。”

朱大太太叹气,“要是寻常人,也不能来麻烦妹妹。我想着,阿雁不是没动过凡心,那会儿偏生你大哥那死脑筋想不通,不乐意,阿雁那孩子,妹妹也知道,最是个犟种,一根筋,这不,可不就把孩子给耽误了么。”说着又抱怨了一通老头子。

谢太太的心神一直沉浸在五皇子大胜的喜悦中,一时没想到朱太太说的是谁,不由问道,“嫂子说的是哪家闺秀?既是以前阿雁中意的,这都多少年了,难不成人家姑娘还没许人家?”

“没有。”朱大太太有些为难,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就是与闽王妃交好的江姑娘。”

谢太太吓一跳,“江姑娘?”那啥,当初不就是些流言误会么。

“阿雁在南安州当差时,江姑娘去南安州,阿雁就动了凡心。那会儿家里觉着江姑娘无父无母的,未免命硬些…后来,这事便没成。可谁知阿雁这个孽障啊,自此之后家里给他说了百八十回亲事,他没一家愿意的。真是上辈子的冤家,遇着这样的儿孙。”朱太太一行说一行哭,说到愁闷处,当真是老泪纵横。要搁别人家,孩子不乐意,孩子不乐意算个毛啊,婚姻者,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是说,按律法,父母愿意了,这亲事就成了。可朱雁不一样啊,此人自少时便颇为不同凡流,如今更是做了巡抚,老朱家一等一的实权人物,就朱大太太这做祖母的,也不敢伙同家里给朱雁背后定亲。以往是没法子,江南打仗,南北不通消息,现下江南靖平,朱大太太再不能忍了,她在佛前讲了大愿望,入土前必得见着朱雁给她生出曾孙,她才能闭眼。所以,一听说江南胜了,她就过来跟小姑子商议了。

谢太太却觉着有些个不可思议,她忍不住问,“嫂子,我不说别个,人家江姑娘愿意么?”

朱大太太极是恳切道,“愿不愿意的,总得问一问,但有一丝希望,也不能叫雁哥儿绝后啊!我听说,江姑娘与娘娘是好友,这,这不知能不能劳烦妹妹帮我打听一二。”

谢太太心下很有些为难,可娘家嫂子,这么白发苍苍的求到跟前,谢太太也不好拒绝,只得道,“咱们姑嫂,本不是外人,我有句话,就直说了。”

“妹妹只管说。”

甭看谢太太与谢莫如的情分不若寻常祖孙亲密,谢太太也不是等闲人,江行云同谢莫如的关系,谢莫如虽并不怎么挂在口头上,可谢莫如极其看重江行云,谢太太心下是门清的。无他,那几年江行云在帝都,冬天梅花开时,江行云都会住到万梅宫里,万梅宫啥地方,谢莫如都没请她这做祖母的住过,江行云就能住进去,可见二人交情。故此,谢太太对于有关江行云的事是极慎重的,她道,“这江姑娘啊,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听说她武功极好,前些年大皇子去闽地送军用路遇山匪,多亏江姑娘救了性命。因此事,她拿着朝廷五品俸禄。还有件了不得的事,怕妹妹不晓得呢,这次江南之战,江姑娘还立下了大功。”

朱大太太对江行云做孙媳妇正在兴头上,闻言连忙问,“什么大功?”

“靖江王有一姓赵的大将,叫赵阳的,赫赫有名的将军,被江姑娘一剑刺死。”谢太太一说这事都觉着嘴里丝丝冒着凉气,江行云的确有本事,但谢太太也得说,江姑娘不是寻常人能匹配的。都能一剑杀了靖江大将,这要是谁娶了江行云,哪天惹火了她,估计死的就是男方一家子了。朱家可是文官家族啊。

朱大太太与谢太太不愧姑嫂,况朱大太太年岁有了,骤闻这血淋淋的事务,竟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心下呯呯乱跳,颇有心律不齐之征兆。好半晌,朱大太太才缓过一口气,哆嗦着手,抚着额角道,“那,那我再想想。”虽然想孙子成亲生子,可一想到江行云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类型,朱大太太这文官家族出身,继而嫁入文官家族的活了七十几年的越活越胆小的老妇人,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靖江投降之事,有如上述人等这般开怀的,自然也有不大开怀的,在世人眼里,最不开怀的应该就是东宫了。还有传闻说太子妃当天在慈恩宫听得这消息后,一整天的心神不宁、强颜欢笑。但,东宫是绝不会承认的,事实也是,东宫在面对江南大事、靖江投降之事上颇具风度。江南平定的捷报传回,第一个向穆元帝贺喜的就是东宫,而且,在穆元帝赏赐闽王府后,东宫接着也赏赐了闽王府,其赏赐规格也只稍逊穆元帝而已。现下,太子里里外外的夸他五弟有本事,未负圣望。太子妃也上上下下的赞谢莫如贤德有才干,五皇子征战在外,谢莫如对上孝顺父母,对下抚育儿女,还要管着阖府上下的事,再没有这样能干贤惠的了。

太子这话大家都觉着是套路话,但太子妃这话,有心人便要深思,更有人认为太子妃说的还真没差。不说别个,太子不在东宫时,宫里生了乱子,太子妃可不就没照顾好太孙么,不然太孙也不能伤了脚。那次宫里生乱,宫外一样不太平,闽王府也有乱人,闽王也不在王府,谢王妃就把几个小殿下照看的极好,没伤一根寒毛。

还是那句老话,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太子妃对嫡亲的嫡长子能不尽心么,可偏偏儿子就伤着呢。闽王府上皆是庶子,谢王妃偏能把孩子照顾的妥妥当当,而且,闽王府上的小殿下们功课不错,于权贵圈也是有些名声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谢王妃不是假贤良,庶子都是尽心教养的。要知道,皇孙们竞争同样厉害,虽然各种资源十分优越,但想在诸皇孙中冒头也不是容易的事,偏生闽王府的小皇孙们就是能冒头。要是闽王在帝都,大家还能说是闽王把孩子教养的好,这些年,闽王一直在外,便是再偏颇的人也不能否认谢王妃的功劳啊。

所以,太子那话,大家没当真,太子妃这话,大家当真了。

连大皇子都私下同大皇子妃道,“哎,我虽一直看不上老五家那泼货,不过,比起太子妃倒是略强些的。”起码把孩子护好了。大皇子虽然智商一直不咋地,但看事情的眼光很朴素,宫里生乱,就是把东宫烧了,保住孩子们也不亏,结果,太子妃就让最重要的太孙出了差子。在大皇子看来,这就是无能的表现。

大皇子妃素来厚道,虽然先前大皇子在御前得脸时也有过争荣夸耀的心,但近年来五皇子异军突起,其势难挡,大皇子妃就把那些好强的心收了,很公允的说道,“太孙是太子妃嫡嫡亲的儿子,看得跟太子妃眼珠子一样重。太子妃就是宁可自己出事,也不愿意太孙有意外的。你这话,太伤人。”

“我也只跟你这样一说。”大皇子半点儿不同情太子妃,怎么别人家孩子都没事,就她家孩子出事呢,可不就是无能么。大皇子道,“后悔有什么用,把孩子护好,也不必今儿后悔了。”

大皇子妃想着,男人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大皇子妃自己也是做母亲的,道,“太孙伤的也不很重,再说,历史上孙膑,现下柳扶风,都是腿脚不大灵便的,可做出的事业,比那些活蹦乱跳的强百倍。只要人有本事,不怕不能青史留名。”

大皇子一句话就把大皇子妃给噎死了,因为大皇子问了一句,“依你看,太孙是有孙膑本事,还是有柳扶风的本事。”大皇子不傻,这世上有种人,自身本事超越出身,但更多的人,最大的倚仗就是自己的出身了。太孙就属于后一种,太孙最大的倚仗是,他是太子的嫡长子。原本有了这样的身份,只要才干品行差不离,基本上一辈子啥都有了。结果,偏生太孙身体出了问题。连大皇子都怀疑太孙的继承地位了,如大皇子妃所言,并不是身有残缺之人不没出息了,可事实上,整个东穆国,不也只有一个柳随风么。这年头,虽不是魏晋那种纯看脸的,人们对容貌也是有要求的,对女人的品德要求的四项:德容言功,容处第二位。就是男人科举都有容貌评级,甲乙丙丁四等,基本上你要评个丁等,就是才华盖世,于前程上也是艰难的。柳扶风先时就是因不良于行,纵有平国公嫡长孙的身份,在朝廷领个差使都难,倘不是他遇着五皇子当时正缺人缺的厉害,这辈子真不好说。

大皇子寻思了下他太子弟弟家的情势,很是满心期待的希望他那最招人嫌的五弟回来把太子拉下台,好叫他这做大哥的渔人得利!

大皇子心下拿定主意,难免又去找自己素来信服的白云仙长那里问了问紫姑。至于紫姑结果,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三皇子对于五皇子要回帝都的事倒没有他大哥这些感触,三皇子属于自小到大顺风顺水类型,但是有一样,少时他没赵贵妃所出大哥与先胡皇后所出二哥出众,待长大,娶妻开府当差吧,他又比不上五弟,于是,三皇子就这么一路中不溜儿的过来了。其实,倒不是说三皇子没肖想过那个位子,但是吧,便是有胆子想,三皇子综合一下自身实力,也就不想了。不为别个,他们这些年长皇子成亲后都在六部各领一摊差使,三皇子领的是刑部。刑部当家人正是他外公,按理,外家是他铁杆支持者才对。偏生三皇子命运不济,谢家是他外家不假,同时也是谢莫如娘家,而谢莫如,嫁的是他五弟。至于他妻族,褚国公府,更是个没节操的,早早去烧他五弟的热灶了,吴家一守孝,昕哲郡主身边少一位伴读,三皇子的岳母褚国公夫人便屁颠屁颠的托了长泰公主把自家孙女送去补吴家姑娘留下的伴读之位。所以,这么一想,三皇子唯有继续中庸下去了。

四皇子则是最为五皇子欢喜的一位了,他与五皇子一向关系好情分深,再加上四皇子岳家南安侯府同东宫的嫌隙,四皇子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再盼望着他五弟把东宫干掉,以后他五弟吃肉,他跟着喝汤。何况,这次岳父也会跟着五弟一道回来,四皇子每想到自家岳父之时运不济,眼泪都要流出两缸。倒霉催的遇上太子,哎,他们翁婿二人简直是跟太子八字不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