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子庭立刻说:“你躺到床上去吧。”

荆无双更急,索性伸手过去,将他一把抱起来,便向后面走去。

宁觉非很感动,笑着安慰他:“大哥,我这只是皮肉之伤,看着有些吓人,其实并不严重。”

荆无双沉着声:“我知道弩的威力,被近距离射中,可没你说的这么轻巧。”

“是啊。”李舒也神色凝重。“弩箭不长,力道却大,切不可掉以轻心。”

澹台子庭也在南楚为将多年,自然也非常明白流星连弩的杀伤力,不由得也忧急不已,立刻奔出去,叫自己的亲兵去拿北蓟特产的内服止血的伤药,马上用热水个化开,从速端上来。

荆无双把宁觉非小心翼翼地放到塌上,便要出去找药。宁觉非一把拉住他,笑道:“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别为了这点事就乱了方寸。我就这么点伤,你们人人出去找药,想不走漏风声都难。大哥,我有事问你。以前在你麾下的那个‘穿云箭’赵伦,他的箭术是跟谁学的?可有师兄弟或子侄辈?”

荆无双站住了,凝神想了片刻,便摇了摇头:“我对他不熟悉。他是游氏一系的将领,应该是游玄之的心腹。”

“游玄之?”宁觉非陷入了沉思。

“怎么?什么人跟赵伦有关系?”荆无双问他。“是这次袭击你的人呜?”

“他袭击我不是一次两次了,从西武开始,一直到老虎岭,再到小苍山,可我们都看不出他的来历。”宁觉非轻叹。“今夜他隐在暗处向我发箭,三箭齐发,九箭连环,又狠又准,我当年就伤在赵伦的这一绝技之下,至今记忆犹新。此人必定跟赵伦有关系,不是他们赵家的人,就是他的同门。”

这时,大檀明拿着上好的金创药进来了。荆无双无暇多想,便动手解开他伤口上缠着的布条,仔细检查他的伤势,随即替他上药,重新包扎好。等到弄好,澹台子庭将冒着热气的药汤端了进来。

宁觉非撑起身,接过碗,将药喝下,便道:“我夜里已经下令封城,现在有什么异常情况吗?皇上是否已知道此事?需要我进宫去禀报吗?”

“不用。”澹台子庭笑道。“我已经禀报过了,陛下有旨,你可便宜行事,只管放开手干,不必顾虑,不过,务必要保证云大人的安全。”

说到最后,他的笑容收敛了,变得很严肃。

“那是肯定的,说什么我都要让云深安然无恙地回来。”宁觉非神情凝重,低头想了一下,便道。“派人包围游府,但不要进去。”

“好,我去办。”澹台子庭转身出去传令。

宁觉非将衣襟拉上,重新系上腰带,对屋里的三个人说:“我带回来一个人,你们见见。”

大檀明随口问道:“谁啊?”

宁觉非微笑:“西极的狼主,铁勒。”

荆无双和李舒在南边血战数场,亲眼目睹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国尽毁,均是因为此人。他们一听便大怒:“他居然敢来这里,是小瞧我国中无人吗?”

“他说与我有事相商,我就把他留下来了。”宁觉非很冷静。“我对他说,除非云深平安归来,否则我与他不可能商谈任何事情。他表示同意,算是相当有诚意了。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云深不在他手里,但他似乎知道劫持者是谁。我们不妨听他说说,也没坏处。目前的情况很复杂,一切线索都对我们很重要。”

“好。”大檀明立刻点头。“我们听他怎么说。”

荆无双不再反对,只是关切地道:“觉非,你身上有伤,又一夜没睡,还是先在这里歇息一下吧。我们跟铁勒先谈,如果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会立刻告诉你。”

“对。”李舒赞同。“元帅,你暂且歇歇。你是咱们全军将士的主心骨,万万不可倒下。”

宁觉非虽然表面镇定自若,其实忧心如焚,这时哪里肯休息,神情坚决地道:“我没事,只是坐着说说话,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碍。那铁勒声明是来找我的,只怕他不肯跟你们深谈。如果只是绕圈子,不过徒然浪费时间,根本与事无补。”

四人听他说得有理,便不再坚持,看着他站起来,稳稳地走出去,便跟在他身旁,一起来到大堂。

很快,铁勒便被云扬带进来,坐到他们对面。

荆无双与李舒都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澹台子庭和大檀明也神色不善,眼中隐带杀气。铁勒却显得很轻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们正要说话,有个卫兵在外面禀报:“元帅,有个孩子在外面,说是府上的人,有急事要见你。”

一听是自己府里的孩子,宁觉非立刻便想到那日松。他没有细问,起身就匆匆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那日松。他的一张小脸冻得发白,眼里都是焦急之色,看到宁觉非的身影出现,他立刻跑上去,伸手抓住宁觉非,仰头看着他。

宁觉非慢慢俯下身,关切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日松左右看了看,双手紧紧握着宁觉非的手,轻声说:“回府,快。”

宁觉非的反应非常迅速,不及回去告诉大堂中的四位将军,便翻身上马,带着那日松向府里飞驰而去。

第二部 下篇 第153章

到了府门前,宁觉非跳下马,再将那日松抱下来。

府里一片平静,门上的几个仆从如往常一般,立刻恭敬地迎出来见礼,随即将他的马拉住。

宁觉非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也没有多问什么,拉着那日松便走进大门。

那日松一直比较自闭,最近两天才稍微好一点,却也仍然不愿走出房门,更不喜欢多说话,此时突然出府,跑那么远的路,找到兵部去还跟陌生的卫兵说要找他,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做到,如果不是发生了非常之事,他绝不会这么做的。因而宁觉非知道此事一定非常严重,想也不想便跟着他走。

那日松急急地将宁觉非拉到正房里,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悄声说:“姐姐那里藏着一个人。”

宁觉非心里微微一惊,俯下身,低低地问:“是谁?你认识吗?”

那日松摇头,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坚定的说:“我刚看见的,姐姐要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趁她不注意才跑出来的。我要去告诉你。”

“好孩子。”宁觉非赞许地抚了抚他的头。“我先带你去找江总管,你跟着他,哪里都别去。”

那日松却紧握住他的手不放,“不,我要跟着你。”

宁觉非略一思索,便道:“那我们去找你姐姐。”

两人直奔其其格的房间。她现在仍与那日松住在同一个小院,只是不同屋。宁觉非在院墙外站了片刻,便直觉的感到里面不像是有人。他警惕的护着那日松进去,伸手推开了屋门。

里面很静,果然一个人也没有,那日松奔到里间,拉开衣柜,打开衣箱,又去看床底下,不由得满脸疑惑:“怎么回事?我明明看到他在这里的。”

宁觉非上前去拉过他,温和地道:“一定是你姐姐带他走了,我们出去找。”

那日松马上点头,听话地跟着他走出房门。

江从鸾已经听到家仆禀报,急急地赶了过来,正好与他们在院外相遇。宁觉非问他:“看见其其格了吗?”

江从鸾略感意外,但立刻答道:“她在新房那边,好像是今天约好了金铺的人去看图样,她跟工匠的车一起出去。”

“工匠有车要出城?”宁觉非暗自警惕,表面上却仍是轻描淡写。

“是啊,他们要把那些拆下来的破砖烂瓦运出去,堆在府里不好看,也占地方。”江从鸾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他。“怎么?有问题?”

“现在还不好说。”宁觉非一刻不停地往前走。“我们去看看,我找其其格有事。”

“好。”江从鸾立刻跟着他们过去。

新房那边的工程进度并未受到这两天突发事件的影响,依然如火如茶地进行着。宁觉非赶到那里的时候,正有两辆装满成堆垃圾的车子要出去,前面还有一辆马车,是载客用的,其其格就坐在上面,正从车窗里往外看,催促那些工匠动作快些。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外人只会觉得其其格做事很用心,对主人相当忠诚,再加上刚刚宣布她的身份已经是小姐,也就算是半个主子了,那些工匠对她自然是恭敬服从,毫无异议。

宁觉非快步走到近前,平静地说:“其其格,今日封城,谁也不能出去。从鸾,你吩咐他们,先把去外城的事放一放,让工匠们做别的吧。”

江从鸾答应一声,马上便去找工头。

其其格的脸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更显艳若桃李。听了宁觉非的话,她不由得一怔,随即看到那日松,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犹豫片刻,便从车上挪了下来,嗫嚅道:“可王爷和云大人的婚事不能耽搁啊。”

“放心,耽搁不了。”宁觉非淡淡地道。“其其格,你站到一边,我让他们卸车,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其其格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惶,却竭力保持镇定,面带谦恭的微笑,柔声问:“王爷,车就不卸了吧,都是拆下来的砖木瓦砾,好不容易装上车了又何必卸下来?既然封城了,那就这么放着,等解禁以后,他们直接赶着就走了,也省事省力。”

宁觉非平和地说:“还是卸吧,我要查一下,里面有没有藏着奸细。”

其其格登时面如土色,有些心虚地笑道:“王爷说笑了,我看着他们装车的,哪里能藏奸细?”

“没有最好,不过,还是看一下比较放心。”宁觉非看到江从鸾走了过来,便吩咐他。“从鸾,你去把府里的护卫全部召集到这里来,马上。”

“好。”江从鸾立刻向外跑去。

他刚刚奔到湖边,云扬便带着自已的一队人过来了,见到他便问:“元帅呢?”

江从鸾自然知道他们这些人比府里的护卫要厉害得多,这时也不愿耽误时间,便没有再去叫人,转身便带着他们回来了。

其其格站着那里,浑身都在颤抖,有几个工匠神色慌张,正在悄悄溜走。宁觉非听到云扬在身后叫了一声“元帅”,立刻便下令:“把这里的所有人全部拿下,找个院子圈起来,逐一甄别。”

“是。”云扬马上指派下属展开行动。

很快,惊叫声、抗辩声、喝斥声便乱纷纷地响了起来。宁觉非冷冷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一动也不动。

那日松的一只手始终被他握着,那种温暖坚定的感觉似乎给了他很大支持。他面对着其其格怨恨的目光,一直没有退缩。

云扬他们将所有工匠全部抓住,带到旁边的一个小院里关起来,派人看守着,然后他才奔过来复命。

宁觉非点了点头,对他说:“叫你的人来卸车,当心点,里面很可能有人。”

云扬便明白了,迅速分派人手,卸车的,警戒的,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其其格面如死灰,只是盯着那日松,忽然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害死姐姐,害死爹娘吗?”

那日松转过头去不看她,半晌才道:“我长这么大,只有王爷才是真正对我好,你们想要害他,我绝对不答应。”

宁觉非忽然感觉很欣慰。孩子的感情总是很纯粹,也最容易让人感动。那日松虽然最近变得少言寡语,可那份真挚的心意他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因而也特别疼爱这个孩子。

其其格被那日松的话打击得不轻,闻言倒退两步,满脸凄楚,恳切地道:“我们在外面这些年,曰子过得那么艰难,姐姐都一定护着你,难道对你不好吗?”

那日松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对,你也对我好,可你不该帮着别人害王爷。你莫非忘了,我们遇到王爷之前都过的是什么日子。王爷对我们这么好,给我们自由,让我们过好日子,你却要害他,那不是忘恩负义吗?”

他的话说得很质朴,不绕弯子,不耍花招,却正中要害,顿时让其其格哑口无言。她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宁觉非,忽然泪如雨下,颤抖着说:“我是为了…保住爹娘的…性命…”

那日松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了,他们真的还在吗?”说着,他似是再也承受不住,猛地抱住宁觉非,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宁觉非肋上的伤一阵剧痛,却没有推开他,反而伸手搂着他,安慰地轻轻拍抚。云扬却心下大急,上前就想把那日松拉开,宁觉非对他使个眼色,阻止了他的动作。

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府里各处自然很快便知道了,淡凛然和淡怡然一起赶了过来,着到这一幕,便停下脚步,没有过来打扰。

这时,车子已卸得差不多了,几个战士将其中一辆大车上互相横架着几块梁木搬开,便赫然露出了下面掩盖着的一口大箱子。

云扬十分激动,探手拔出刀,便跳上车去。几个战士纷纷操起刀剑,严阵以待。云扬用刀尖拨掉锁扣,旁边两个战士一手抓住一边,同时将箱盖猛地掀开。

一声惊叫从箱子里传出,听上去却像是少年的声音,,肯定不会是云深或淡悠然。

云扬看着箱中的人,一脸的失望,随即探手将他提了起来,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宁觉非一看便认了出来,“云扬,带他下来。”

云扬跳下地,将他一把拖了过来。

宁觉非着着眼前的人,面沉如水,缓缓地道:“景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都很吃惊。这个穿着粗布棉衣,看着像是普通平民的少年原来竟是景王淳于翰。云扬知道他已经跟着淳于乾逃逸无踪,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意外之余,他想也不想便揪住这位前南楚的皇子,愤怒地问:“你这小子狗胆不小啊,竟然敢到这里来,说,你到底有何图谋?不说我就宰了你。”

淳于翰手足无措,怯生生地看向宁觉非,低低地道:“觉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并无…并无恶意…”

他这话一说出来,在场众人无不大感意外,云扬根本不信:“你骗谁呢?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元帅,只是为了看我家元帅?你有病吧?”

淳于翰的眼里顿时热泪盈眶,羞愤地说:“我真的只是来看觉非的,你为什么不信?”

云扬心里更是恼怒,正要出言讥刺嘲骂,宁觉非对他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淳于翰一直对自已迷恋,宁觉非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迷到这个地步,也有些意外。不过,这也是好事,或许这就是一个突破口,能让事情迅速出现转机。

淳于翰站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昔日的金尊玉贵如今荡然无存,倒是让人心里不由得生出无限感慨。宁觉非温和地说:“我信你。”

淳于翰几乎不相信自已的耳朵,看着宁觉非不带丝毫恶意的眼神,他再也忍不住,忽然放声痛哭。

宁觉非淡淡地道:“云扬,带景王到我房里去喝杯茶,再派几个人送其其格回她屋里候着,等我问话。从鸾,你去安排一下,我们吃点东西。淡兄,你们先歇着吧,一有悠然的消息我就通知你们。”

他的话中带着沉沉威势,自是人人听从。几个人没有提出任何异议,都答应一声,便各自去了。

宁觉非轻轻拍了拍怀中的那日松,柔声说:“外面冷,咱们回屋吧。”

他的语气神情都没有丝毫异样,仿佛那么多事都不曾发生过,这一天与过去那些平和快乐的日子是一样的。那日松明显被他感染,渐渐平静了许多。他抬起头来,眼中含泪,脸上却有了一缕笑容,依恋地看着宁觉非。

抬手为他擦去泪水,宁觉非温柔地对他笑着,带着他往回走去。

第二部 下篇 第154章

雪已经停了,有淡淡的阳光洒下来,世界更加安静,空气如水晶般,干净而寒冷。

宁觉非拉着那日松的手回到正屋,对内院侍候的丫鬟说:“给景王找身好一点的衣服来换上。”然后让那日松坐着,便进里间更衣。

他的衣服里里外外都被血浸染透了,有湿又冷,很不舒服,这时重新换上干净衣裳,才觉得好过了些。他把血衣用床巾裹了,塞进旁边的衣箱,这才从容的走出来。

景王也换上了平时穿惯的绫罗绸缎,感觉好多了。坐在温暖的房间里,他的脸上也有了血色,精神恢复了大半。虽然国破了,他在景王府一切供应无缺,除了不能随意外出,肆无忌惮的享乐外,感觉与以前并无大变,所以他的脸上仍是一派少年的天真烂漫,并没有丝毫沧桑之色。

看到宁觉非出来,他的脸上满是欢喜,却不敢吭声。宁觉非坐到椅子上,立刻有丫鬟上前侍候,帮他把头发打散,重新梳好。他看着淳于翰,淡淡的道:“景王最近过得好吗?”

“不好。”淳于翰满脸委屈,“一直东躲西藏,又冷又湿,吃不好,睡不好。”

宁觉非微笑着说:“马上就送东西上来了,你多吃点。”

“嗯,好。”淳于翰立刻开心起来,“觉非,没想到你对我还是这么好。”

“你还是孩子,家国之争与你没有关系。”宁觉非平和的道,“你本不必跟着你兄长胡闹。”

“是啊,我也这样说,好好的干吗要跑?”淳于翰很不开心,“大哥要我们扔下一切,跟着他走,我是一直不愿意的。”

宁觉非笑着问他:“你父王母妃知道这事吗?他们怎么说?”

“我不清楚,什么主意都是大哥拿的。”淳于翰嘟着嘴,很是无奈,“我和三哥就只是跟着他走,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间,云扬和江从鸾相继进来,接着,家仆们鱼贯而入,送上了丰盛的菜肴。

“从鸾,你也坐着一起用点吧。”宁觉非温和的说着,起身走出房门。

云扬心领神会,立刻跟了出来。

宁觉非低声问他:“我们的人是不是一直都在盯着理王府?”

“是的,四面都有人盯着,一刻没离开过。”云扬立刻回禀。

宁觉非点头,声音更低:“你去调集人手,马上包围理王府,任何人都不许放出门。”

“是。”云扬什么也不问,转身飞奔而去。

宁觉非回到房中,温和的招呼那日松坐到自己身边,便端起碗,大口吃起来。他忙了一夜,滴水未进,又受了伤,实在饥渴交加,疲惫不堪,等到吃下两碗饭,再喝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参汤,精神才好了些。

被他的神情举止所感染,屋里的气氛显得轻松而温馨,让人感觉很愉快。淳于翰和那日松都很乖巧,坐在他身边,吃得津津有味,只有江从鸾食不下咽,却又不便多问有关淡悠然的情况。

吃饱以后,淳于翰的精神更见慵懒,这段时间他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惶惶不安,此时只觉心满意足,笑眯眯的端着一碗汤慢慢喝着。

宁觉非随口问道:“景王,你怎么知道到我府中要找其其格?是你大哥说的吗?”

“是大哥对父王说的,我当时在另一个屋,要过去拿东西,偶然听到的。”淳于翰本就没什么警惕性,在宁觉非面前就更是口无遮拦,问一答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大哥说,埋在西武十几年的一颗棋子现在派上用场了,那姐弟俩不知怎么会辗转到了觉非手上,为了那个孩子,觉非竟然与北蓟三大望族之一的鲜于家撕破了脸,可见深得信任和喜爱。父王向大哥问起那姐弟俩的名字,大哥就说了,我这才知道。”

那日松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宁觉非抬手安慰的抚了抚他的头,笑着说:“饱了没有?再喝点汤吧。”

那日松听话的点头,便去盛汤了。

宁觉非这才问淳于翰:“他们有没有说起那姐弟俩的父母?”

“说过。”淳于翰连忙回答,“大哥说那姐弟俩其实是孤儿,自幼就被收养了,让探子扮作夫妻,带着他们俩去了西武。后来,为了让他们为大哥做事,就伪称那对夫妻是大哥的逃奴,被大哥派人抓回来了,如果他们不听话,就杀了他们的爹娘。那姐弟俩就听从了,不敢乱动别的心思。”

“哦,这都是你大哥说的?”宁觉非温和的笑着,让人如沐春风。

淳于翰连连点头,“是啊。”

“于是你就来找其其格了?”宁觉非柔声问道。

“是啊,我躲在工匠的车里混进来的,然后就对你家的下人说是其其格的表弟,他们说其其格是小姐了,对我很客气,就带我找到她。我在她的房间里躲了几天,一直想看看你,可她却不让,今天还把我关进箱子里,说是要送我出去。”淳于翰很是不以为然,“简直岂有此理。”

不但是宁觉非,就连满腹心事的江从鸾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几年过去了,这个孩子完全没长大。

“好了,你现在也看见我了。”宁觉非轻声哄着他。“先在这里歇着,我去去就来。”

淳于翰再是不通世事,父子天性总是有的,立刻睁大眼睛,担心的问:“觉非,你是不是要去为难我的父王、母妃?这完全不关他们的事,真的,真的不关他们的事。”

宁觉非温和的笑道:“如果不关他们的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哦。”淳于翰便放心了,天真的说,“觉非,别人跟我说什么,我是不信的,可只要是你说的话,我就信。”

宁觉非伸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你也累了,先歇歇吧,好吗?我还有事要做,就先不陪你了。”

“嗯,好。”淳于翰乖乖的点头,随即又不放心的问,“觉非,你不会送我走吧?”

“不会。”宁觉非肯定的说,“你安心呆着吧。”

淳于翰便高兴了。

正房是宁觉非和云深住着的,自然不能让他睡,江从鸾便把他带到厢房去。这里也是窗明几净,温暖如春,淳于翰脱下外面的衣裳,开心的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江从鸾一走出屋,几个鹰军战士马上分出人进去守着,其他人则在屋子四周看着,确保不出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