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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西药,喝水运动,在钟国严格监督陪练下,在两对父母的关心爱护下,苏一的脸色又红粉绯绯地健康起来。吃了两个疗程的药后,石头应该是排出了不少,现在除了偶尔会有一点腰部酸胀感外,她已经没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了。

第三个疗程的药,苏一只能带到学校去吃了。寒假太短暂,一转眼就要开学了。临走前,苏妈妈交待她,药吃完后就回南充来复诊。

苏一愕然:“妈,复诊很简单,照个B超看石头是不是没有了就行。干吗还要回南充?成都随便哪家医院都能复诊了。”

苏妈妈不依:“反正现在成都到南充走高速公路顶多只要两个半小时,你回来复诊,让妈看看你也安心一些。我还想让你以后周末没事就回家呢。成都的水土不养人,每周回来一次让妈好好调养调养你的身子。”

苏妈妈固执地认定成都水土不好才让女儿生了病,苏一哭笑不得。嘴里胡乱应付了几句,就和钟国一起去汽车站坐最早的车赶赴成都。时间安排很紧凑,到了成都钟国把她送到学校后,就要马上去火车站赶当天上午十点的火车。

钟国把苏一送到宿舍,看看她独自一人居住的屋子,一脸不放心:“一个人住清静是清静,可是万一病了,想找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苏一,要不你申请换个宿舍吧?”

“没必要,我都已经差不多好了。在这里住惯了,搬到别人宿舍去我还很难适应呢。”

苏一把他手上拎着的自己的行李接过来随手一放:“走吧,我送你去火车站。”

“你不要去了。我把你送到学校,你又要送我去火车站,那我不是白送你了?”

“不,我要送,走了。”苏一拖着钟国走出宿舍,他无可奈何摇头一笑,笑容中却是十二分的满足。

苏一她们校门口就有直接到火车站的公交车,车票只要2块钱,打的却要差不多要20块。但是赶时间,苏一不假思索地拦下一辆的士。她和钟国一起上车后,看见马路那端有一辆红色小车正开过来。好眼熟的车,突然想起来了,那不是程实的生日礼物车嘛。

苏一把那辆车指给钟国看:“你看那辆车漂亮吗?”

钟国透过车窗看了一眼,非常内行地说:“一汽大众的GOLF,这车不错。”男孩子好像都对车有研究。

“那是程实的车。他爸爸送给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奢侈吧?”

“程实,”钟国早从苏一口中听说过这个人,不由有些讶异:“他那种性格怎么会买一辆红色的车?这种颜色应该是热情开朗的人才会喜欢。比如你,就挑红色毛线买来给我织了一件红毛衣。”

钟国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身上穿的红毛衣呵呵直笑。寒假一回家,苏一把织了大半的毛衣拿给他看时,他欢喜之余就有几分失笑:“红色的,你确定这是给我织毛衣?”

“是呀,红色的不好吗?男孩子穿红色也可以很好看的。”

“那行,只要是你织的,什么颜色我都穿。”

“这还差不多,挑三拣四就没的你穿了。”苏一一付霸道的口气,顿了顿,又悄声告诉他,“这种红色毛线我买了很多,准备织两件,你一件我一件。”

钟国听懂了,她这是要织情侣衫呢,脸上的笑容更浓了:“那我更要了,非要不可。”

此刻旧话重提红毛衣,苏一笑着捏一捏他身上穿的毛衣:“怎么样,这件红毛衣暖和吗?”

“你织的能不暖和吗?病刚好一点就给我织毛衣,不让你织还不听,晚上偷偷摸摸地织完了。”

苏一笑得极其灿烂:“我效仿勇晴雯病补孔雀裘,好让钟公子你也一生一世对我永志不忘。”

“哦——原来你使苦肉计呀!”

钟国边说边伸手揽住苏一的腰,她顺势靠在他的肩头,两个人笑成一团。路上他没完没了叮地嘱她:每天要保持大量饮水的习惯;要坚持多做运动;一些不该吃的东西要少吃;如果不注意,结石病很容易复发。

苏一倚在他肩头,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希望路程可以远点再远点再再远点,让她多倚一会,多听一会…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4)

4、

新学期开学没几天,就赶上2月14号的情人节。

情人节是玫瑰当道的节日,学校不少女生都收到了玫瑰花。苏一也不例外,钟国虽然远在北京,但通过网络订了一束鲜花送给她。许素杰则是朱大哥亲自捧了一打红玫瑰送到她手里,她高兴得笑靥如花。而周虹,她在情人节的前一天就成为全校风云人物。

为什么是前一天呢?因为情人节是星期六,而在星期五上午,她男朋友就让花店送来999朵玫瑰花。硕大的心型花篮被两个花店员工抬进课室时,引得人人惊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否则送了这么一大篮花没人看见,岂不如同锦衣夜行?

情人节的玫瑰花不便宜,最低价也要10块钱一朵,这999朵玫瑰至少要一万块,真正是一掷万金。周虹却只是淡淡一笑,看不出特别高兴。下课后她花都没拿就走了。苏一提醒她,她才回头抽了一支玫瑰轻嗅一下,然后说剩下的她不要了,同学们谁喜欢都可以随便拿。

周虹一走,教室里很多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班的同学相互比较了解,周虹的家境清贫是大家都知道的。而她最近的经济条件突然有了极明显的变化,说是说交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但是她的男朋友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大家都猜测她是傍上了大款。这999朵玫瑰是一个无形的证明,一般人哪里送得起?

许素杰也跟苏一咬起耳朵:“周虹现在真是了不得了,一万块钱的玫瑰花都爱要不要。以前她喜欢听歌只能借我的MP3,可是你看她现在带的那个MP3不知比我那个高级多少。还有,你看到她的手机没,又换了一个最新款。去年年底才买的手机就没有再用了。她的那个什么男朋友也太有钱了,又舍得在她身上花,你见过他吗?”

苏一摇头:“没有。”

“那周虹租的房子叫你去玩过吗?”

“也没有。”

“什么事都不透露,这个虹彩妹妹现在真是跟以前大不同了。以前她是心里有什么口里说什么的人,现在变得深藏不露起来。唉!”

许素杰一声长叹,苏一也是这样觉得。周虹真的不是以前的周虹了。她也未必是要跟她们生分,但她确实不再对她们诉说什么心事了。

程实是当天的另一号风云人物。有大一的小师妹爱慕他,反其道而行地给他送玫瑰花。一个漂亮的玫瑰花篮端端正正放在他那辆红色GOLF的车前盖,花篮正中勇敢地插着一张示爱的卡片:程实,我喜欢你。

因为这玫瑰花篮,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在车旁驻足。

本来程实开着私家车来上学,在学校里就颇受瞩目。内地终究不比港澳台地区,开车上学的校园有车族那是凤毛麟角,清一色家庭经济条件优越的学生,被普通学生酸不溜丢地称为校园贵族。人也罢车也罢,都是引人注目的对象。现在车头上的那篮玫瑰,无异于锦上添花,经过的学生哪个不停下脚步来张望几眼?

苏一抱着书本路过时,也不由得走进围观的人群,好奇地探头探脑。

有人大发感慨:“这年头,女生越来越大胆。倒追男生,还给他送起花来了。”

有人酸溜溜:“送这花到底是冲人还是冲车呀?”

有人苦笑:“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不过如果你也能开辆私家车来上学,估计有女生送花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围观者的议论纷纷中,程实来了。看见车头的玫瑰花篮,忽然整个人僵住,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半响后,他走过去捧起那篮花,有眼尖的人看到他手微微发颤。

上车,启动,红色GOLF一团火焰般飘远了。有人下结论:“程实好像被感动了呢,看来这个MM有戏。”

苏一有些觉得程实的表情不像是被感动的表情,是什么呢?她一时却也说不明白。但无论如何,他接受了这个玫瑰花篮是事实。这与他以往总是拒女生于千里之外的行径大不同,看来这个大一MM或许真有什么地方打动了他呢。

也好,苏一觉得程实如果有个女朋友对他而言应该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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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这天,往往是一些学生们勤工俭学的好机会。

苏一班上有位名叫霍玲的女同学,就批发了很多玫瑰花拿到校园里来卖。她专门上男生宿舍卖花,还可以负责帮他们把买下的鲜花送到女生宿舍,交到他们暗中心仪的女生手里。这项售后服务很受欢迎,所以她的花卖得特别好。忙不过来找苏一替她帮忙:“你男朋友反正不在这,你闲着也是闲着,和我一起去卖花吧。我50块钱一天雇你当小工。”

苏一确实也是闲着,一个人呆在宿舍百无聊赖,于是和她一起去卖花。年轻漂亮的女生去男宿舍卖玫瑰花是很受欢迎的,有几个大方豪爽的男生买下花当场就笑嘻嘻地送给她。

她顿时红了脸:“谢谢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没关系呀,情人节送你一朵花祝你节日快乐也可以吧?”

“是呀,没关系没关系,苏一你就收下吧。”

可把霍玲乐坏了,钱付了花又能收回来,她照卖不误。苏一只能一声笑叹:“霍玲你真是奸商。”

她们白天在男生宿舍兜一圈卖掉大半的玫瑰花,剩下的一部分晚上拿到市内一处繁华路段,兵分两路地做起了卖花姑娘。苏一抱着一捧玫瑰走在闹市街头,向迎面走来的那些成双成对的年轻恋人们微笑:“先生,买朵花送给女朋友吧?”

她不会纠缠不休,问一声,若对方不愿意买就礼貌地退开,脸上笑容依然不变:“祝你们情人节快乐。”

可能是因为不死打烂缠吧,反倒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总有路人主动向她卖花。在夜景流年的街头走了大半天,她怀中的玫瑰花已经所剩无几了。折回去和霍玲会合,她倒还有几十支花没卖掉。却一脸兴奋地指着路边一家酒吧对苏一说:“刚才那里有人打架,太精彩了。”

苏一不以为然:“看到人家打架你这么兴奋干吗?有人打架你最好躲远点,小心别被误伤了。”

“我隔了七八米远,距离很安全。而且你知道是谁在‘领衔主演’这场现实版武戏吗?就是咱们学校那个温州小开程实。”

苏一吃了一惊:“程实,他怎么会跟人打起来?”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霍玲是无意瞥到路旁泊着的那辆红色小车,在霓虹灯的映射下如红宝石般闪闪发光。她很快就认出那是程实的红色GOLF,他的车牌号是校园中人人看熟看惯的一组数字。车子停在一家酒吧门前的泊车位里,情人节的晚上,他应该是在里面HAPPY吧?

瞥过一眼后,霍玲继续走在马路上卖她的花。有一对恋人做了她的顾客,他们就着她的手挑选玫瑰花时,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响,好像是门被人大力撞开的声音。

霍玲扭头一看,看到七八米外的酒吧大门敞开,有个人滴溜溜如球一般滚出来,惹得门口正经过的行人们此起彼伏地发出尖叫声。紧接着她看见程实从门里大步蹿出,像头矫健灵活的豹。一张表情坚毅的脸上,目光凛冽。轻蔑地瞄了一眼滚地不起的那个人,他飞快地上了他的红色GOLF。随着他的车子启动加速冲出泊车位,酒吧里呼呼喝喝冲出好几个人来:“小子你别跑,小子你站住…”

他们的呼喝是徒劳的,程实的红色GOLF流星般冲上马路拐过街角,转瞬消失不见了。从酒吧出来到他上车离去,短短半分钟都不到。

霍玲绘声绘色地把她的所见所闻说给苏一听,对程实的敏捷身手啧啧称叹,说有那么一点李连杰的味道呢。苏一却听得颇为不安:“这么说在酒吧里他是一个人跟几个人在打了?”

“那是肯定的,追都追出四五个人来了。”

又是以寡敌多的一场恶斗。程实到底是一个人,虽说学了几年功夫,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掌,好汉也架不住人多。那次他在学校被邓铭带一帮人拦截围攻,虽然寡不敌众也勉力顶住了却还是也受了一点伤。这次,苏一也不看好他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

霍玲把她手里未卖完的花又分给苏一一半,说是能者多劳。苏一抱着花走开后,想一想拿出手机拔通了程实的号码:“程少侠,听说你刚刚在一家酒吧跟人打架了?”

程实的声音透着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和一个同学分别在那条街的东西两段卖花,她看到后告诉我的。据说你一个人跟几个人打,有没有吃亏呀?”

程实沉默片刻,最后答非所问:“你还在那条街吗?我开车过来找你。”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5)

5、

挂掉电话不到五分钟,苏一就在街口等到程实的红色GOLF。她抱着满怀的玫瑰上车时,他看着那些花儿瞳孔一紧。

苏一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她只注意到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程实身上却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那件白衬衫的右肩部位有一团显眼的赭紫色,那赭紫色,如果在明亮的光线下应该是深红色——血的颜色。他果然受伤了。

苏一指着肩头呀的一声:“怎么回事?”

程实淡然一瞥自己的肩:“酒瓶子砸的。”

那个啤酒瓶本来是要砸他的头,他反应迅速地一偏头,就落在了肩膀上,玻璃碴纷飞时甚至擦伤了他的脸颊。

“你怎么穿件衬衫就出门了?就算你不怕冷也多穿件外套,那样酒瓶子也不容易砸出伤来呀!”

“我穿了外套,酒吧里热,一进去就脱了,后来打架就丢在那了。”

“怎么就跟人打起来了?”

“他们该打。”

程实一语带过,并不细说。苏一也就不追再问,只是一迭声:“去医院去医院,赶紧去医院。”

在医院里折腾了很久。因为伤口是酒瓶子砸的,要处理干净那些细小玻璃屑比较麻烦。医生用药棉沾着药水细致地清洗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时,程实痛得眉峰结成寸,虽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额头却不知不觉沁满冷汗。

苏一刻意说俏皮话分散他对伤口痛感的注意力:“如果实在很痛就叫出来好了,我会装作没听见的。”

程实抬眸定定看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弯:“不行,太丢脸了。”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幽默感的人呢,苏一忍不住也笑了。两人相视一笑,程实一时忘了肩膀伤口处的痛。

从医院出来已经十点过了,夜越深越冷,街上成双成对的情侣却还是很多。好多人手里都拿着玫瑰花,或一朵或一束,都是爱意的象征。浪漫的情人节晚上,如胶似漆的恋人们自然分外留连。

苏一看着满街的双双对对,跟程实开玩笑:“浪漫的情人节晚上,居然陪着你上医院。煞风景啊煞风景!”

“为了感谢你陪我来医院,我请你吃夜宵。”

“改天吧,今天晚饭吃得很饱,不想吃夜宵了,你送我回学校就行了。”

他们边说边走,朝着马路旁停着的汽车走去。落在旁人眼中也是一双一对人儿,便有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生跑过来,笑盈盈地举着手里不多的十来支玫瑰花对程实说:“先生,买朵花送给女朋友吧?”

显然这也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

苏一不由失笑。不单单因为卖花的女生把她和程实误会为情侣,更因为她自己都有没卖完的玫瑰花丢在车厢里,居然还有‘同行’朝她兜售起花来了。正要客气谢绝,程实却接过那女生手里所有的花:“我全买了,让你早点回家吧。”

那女生高兴极了:“谢谢你。”

苏一便不再说什么,程实有钱,他愿意帮忙都买下来,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买下的玫瑰花,程实全部递给了苏一:“送给你。”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算是感谢你在这个情人节的晚上陪我上医院。”

言语刻意地轻描淡写,程实握花的手却不自觉地掌心微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想要送给苏一这束花的意思。和任何男孩子一样,在情人节这个特别的日子,为自己喜欢的女孩送上一束玫瑰花。他以为,他不会再有这样的热情与浪漫了。可是,她却让他湮灭已久的热情浪漫,如死火山复活般的重生。

苏一不知道程实心里的百转千回,她只能听到他的话,读不到他的心。洒然一笑接过花来,打趣道:“这大概是我收到的最不浪漫的一束玫瑰花。”

她接了花,程实长长地吁口气,似是放下了一个重担:“这是我第二次给女孩子送玫瑰花,谢谢你收下它。”

第二次?苏一听得一怔,程实是那样一个对女生冷若冰霜的人,他以前给女孩子送过玫瑰花吗?

“第一次送的玫瑰花,是初恋吧?”到底年轻,苏一难捺好奇心,忍不住试着探问。

默然片刻,程实点头承认:“是,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

“你初中就早恋了。”苏一简直不敢相信,一向表现得对女生无动于衷的程实,初中时竟然就会给小女生送起了玫瑰花。

“那时班上有个女生长得很可爱,头发自然鬈,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翘翘,活像一个洋娃娃。我——总是偷偷地看她。”

程实仰头看向高高的夜空,眉宇间一片悠远神色。他已经陷入了遥远的往事中,苏一不出声,静静地听他回忆。

“初一时还很懵懂,初二知道了有情人节,那天我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间钻进了牛角尖似的,就是很想很想送她一束玫瑰花。当时玫瑰卖五块钱一朵,一束花也要几十块。我没钱,也不可能跟家里要。我家的经济条件那时很不好,我爸拿出毕生积蓄跟人家合伙做生意亏得一塌糊涂,他常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没有钱买花,我只有另想办法。你猜我想了什么办法?”

苏一摇摇头,猜不出来。她出身城市的小康之家,父母从没短过她的零用钱。没有钱怎么办?她只知道没钱花了就找家里要,妈妈常常是一边数落她一边掏给她。

“我壮起胆子去偷花店的花,然后悄悄地放进她的课桌里。”

默然片刻,程实自己揭晓答案。目光遥遥地定在透明墨色的夜空,凝神睇望,仿佛看到年少时的自己,竭力镇定地走进花店,趁着老板不注意,抓起一束包好的玫瑰花就跑。他跑得很快,脚步慌乱而急骤,心跳也是同样的慌乱而急骤。有人在后面吼叫着追他,他拼命跑拼命跑,终于把追他的人甩掉了。

成功偷到的那束花,趁着中午同学们都回家吃饭了,他悄悄地放进暗中喜欢了很久的那个女生的课桌里。

偷花店的花送给喜欢的女生?!偷窃是倍受谴责的行为,但是苏一却没办法谴责程实那样另类的浪漫之举。她只关心一点:“那她都不知道是你送的花?”

程实脸上浮起一丝苦涩之意:“我没留下纸条,并不想让她知道是我送的花。可是她却不知怎么知道了,下午我去上课,刚进教室她就拦住我问,是不是我放的玫瑰花在她课桌里?”

“当着教室里那么多同学的面她就问你了?”

苏一觉得惊讶,这不太符合一个女生收到玫瑰花后的含羞带喜的心理。要是她,肯定要把人叫到外面去悄悄地问,顿时有所预感事情的发展不会美好。

而程实,已经停止了叙述。嘴唇紧抿,抿成一抹痛楚的下弧线。用尽所有的努力来忘却,可那些伤痛的记忆,始终如同一根拉得长长的橡皮筋。以为是远离了,却只要稍一松懈,它又会重重地反弹——弹得心一阵抽搐般的痛。

事隔多年,程实仍然清楚地记得,在他点头承认是自己送的花时,那张洋娃娃般漂亮的脸上,是怎么奇耻大辱般的表情。还有她同桌的那个女生,又是怎么样咕咕地直发笑:“怎么样,汪雨茜,我就说我远远看见程实偷偷摸摸拿了一束花进教室,肯定是他送的。你还不相信,想不到吧,他居然也在暗恋你呢。”

那女生越说到后面越笑得厉害,仿佛遇上了全世界最最可笑的事一般。有几个女生也跟着笑起来,陆续响起的笑声,让汪雨茜一脸羞耻的表情更甚,她把玫瑰花重重甩还给程实,连带着一句锥心刺骨的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的喜欢,在她看来是一种亵渎。

如同劈面挨上一鞭子,程实整个人都懵了。班上那么多同学在,或好奇、或好笑、或同情、或轻视…各色眼光交织着落在他身上,像无数锐利的手术刀精确地切割着他。更有人雪上加霜地窃笑:“全班男生最矮的是他,最土的是他,最丑的还是他。他凭哪一点喜欢汪雨茜,活该现眼。”

十四五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有时比成年人要尖锐刻薄得多。因为太年轻,不懂得把握分寸,不知道恶语伤人六月寒,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才不管听的人什么感受。

程实听到那句话时,有种一剑穿心的感觉,致命的痛楚。

是,那时他很矮,身高刚及一米六;那时他也很土,穿的衣服总是地摊上的廉价货,因其便宜;那时他还很丑,整个初中三年,一直长满一脸疙疙瘩瘩的青春痘。

他凭哪一点喜欢她——汪雨茜也是如此觉得吧?认为他与她,是完全不在同一等级的两个人。所以他的心意,在她看来是笑话,是污点,是需要极力撇清的东西。她鲜花般明媚的青春里,他绝不是一只受欢迎的彩蝶。他只是一只苍蝇,一只立时三刻要赶走的讨厌的苍蝇。于是,她用非常激烈的方式,当着全班人的面拒绝了那束代表爱意的玫瑰花,以示她对他的不屑一顾和绝无可能。

这一刻,自觉受了侮辱的女生只想着自己的颜面,完全不顾程实的尊严。这是少年人独有的心性:全世界自己最重要,除了自己,再想不到别人。

那一刻,无比清晰的,程实感觉自己的心在迅速地冷——冷成冰雪的温度。一颗心,从此进入了漫长的冰河时期。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6)

6、

沉默良久,程实才重新对苏一说完那段玫瑰往事。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平静从容,似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般淡然。

苏一却很震动,陡然明白了程实沉默、冷漠、看似傲慢其实却敏感又脆弱的性格由来。原来在他的少年时代,他曾经被高傲如白天鹅般的女生放肆伤害过。心灵留下的创伤,到如今哪怕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又矮又土又丑的“癞蛤蟆”男生,心理上却始终残留着阴影。

“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女生,你为什么不给她一巴掌?要是我,哼!我会要她好看。”苏一愤愤然地打抱不平。

程实看着她笑得忧愁:“我没有打她,但是我和那个说我活该现眼的男生打起来了。”

程实记得自己在听了那句窃笑之辞后,是如何像头愤怒的猛虎般朝着那男生扑过去,不要命地跟他厮打起来。那男生高他一个头,却被他打得几乎没有招架之力,最后是闻讯赶来的老师拉开了他们。

挨批评,写检讨,叫家长。早恋和打架,两个罪名都不轻。程实父亲关注的却还不止这两点,他从学校回来后脸色铁青:“说,你哪来的钱买花送女生?”

程实招认是偷的,气急败坏的父亲用皮带狠狠抽他:“说,还敢不敢再偷?”

程实咬紧牙关不回答,年轻稚嫩的心,一寸寸地裂开,满胸腔都是无声无色的血在淌。可是这份伤痛,无人知晓,哪怕至亲如父母。他被父亲打得半死,却没有一句求饶的话,反而倔强地扬起头:“你打死我吧!”

挨打的时候,他没有一滴泪。半夜里却一个人悄悄出屋,走到离家很远的一处田野偷偷哭了。将最痛最苦的一段心事,释放在深夜的星空下。满天星子如同无数双柔和眼睛,默默地凝视着他。在这无边的静夜,只有它们懂得他。

“跟那个男生打起来了。对,那也是个该打的,谁让他落井下石。”苏一性格中刚烈冲动的一面,让她很认同受欺负时就该反击的以暴制暴行为。

“我当时把他打得很惨,后来他叫了几个人来报仇,把我堵在学校外打了一顿。再后来,我找邻居家一个退伍回来的武警叔叔,跟他学功夫,学会三招两式后又找他打回来。到最后毕业时,班上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