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小声:“我看见了。”

“老天!”钟国以手拍额倒在沙发上,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与她青春期成长中各自最重要的一环,居然都被彼此的眼睛见证了。

苏一笑得像小狐狸:“我就说,你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嘛。”

他突然一把将她拉过来伏在自己胸膛上,看定她的眼睛:“还有,你不知道我当时做了一个什么梦。”

“你当时能做什么梦,不外乎是春梦了。”

“对,是春梦,那你知道我梦见了谁吗?”

苏一从钟国明亮漆黑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心念一动:“是我,对不对?”

“对,”他这个字说得像叹息,尾声久久不散。“当然是你,只能是你。我梦见我抱着你,你的身体特别软特别香,就像现在这样。”

把她娇小的身体紧紧抱在胸前,他开始热烈地吻她。两人在沙发上滚成一团,他的呼吸迅速灼热,掌心带着火焰般的温度探进她的衣,一寸寸滑过她丝绸般光洁的肌肤。滑到背后欲解她的文胸,在一个接一个吻的空隙里,他含糊低语:“我想摸摸你了。”

亲吻与抚摸,如今是他们在一起时常有的行为。他的唇他的手,带给她那种微微眩晕般的感觉,每每让她又欢愉又恐惧。他知道她的心思:“别怕,我不会乱来的,我保证只是摸摸。”

异性的身体对年轻男孩有着前所未有的吸引力。初次的肌肤相亲后,如品佳醪,钟国忍不住想一再尝试那种仿佛美酒微醉的感觉——如此神秘美好的感觉。苏一藏在薄薄夏衫下的玲珑身体,是他眼中活色生香的花。圆润的肩有郁金香般的轮廓;丰盈的胸有莲苞般的弧度;纤细的腰有杨柳般的线条,他的指尖一一抚过,仿佛百蝶穿花。

美好如花的少女身躯,从肩到腰的部分,就是他指尖所能到达的全部。有一次,抚到腰际时他迟迟疑疑地想要继续往下延伸时,却被她毫不含糊地一把抓住了手,他从此乖乖地不越雷池半步。

苏一可不再是当年那个十二三岁懵懂无知的小女生了,她如今很知道守身应该守哪个地方,不会像《上错花轿嫁对郎》中那个李玉湖一样稀里糊涂地守错地方。

满脸晕红默不作声,她一任他摸索着解她的胸衣。那胸衣是通体素白的纯棉布料,有暗暗的布香。他摸索半天,突然咦的一声:“怎么没有扣子的吗?”

他摸了那么久,没有像以前那样摸到文胸背后的搭纽。只有一片平滑无比的棉布,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紧紧贴在她背上。他试了试布料是没有弹性的,非常吃惊:“没有扣子又没有弹性,那你怎么穿上去的?”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能穿上去当然是有扣子的,你找不到扣子解不开,那就别解了。”

他当然不肯了:“那不行,我要解,让我慢慢来找,我就不信会找不到。”

苏一新买的这款文胸,是内衣专卖店的新款胸衣。不像一般的胸衣那样扣子在后面,而是在胸前。并且扣子也不是那种小小的缝在面料里的三角形搭扣,而是一朵小小的漂亮花形扣,直接扣在胸衣正中间,特别的钮扣设计,让它根本更像装饰物而不像钮扣。

因此,钟国一双手前前后后地到处摸索,就是找不到解扣的地方。他脸上的表情迷惑极了:“我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呀!”

她笑着一点他的额头:“笨蛋。”

他叹口气作愁眉苦脸状:“你们女孩子的东西真复杂。”

最后,还是她示意他看胸衣正中间的那朵玫瑰花。他一点就通,左摆弄右摆弄两下后,文胸终于被解开了,她玲珑饱满如白鸽般的胸跳出棉布胸衣的束缚,被他的双手掬住。一低头,他把整张脸埋进去,她在他的唇齿间整个人软如饴糖。

第十一章 2004雅典之夏(3)

3、

热烈的缠绵过后,钟国替苏一扣好文胸拉平衣服,手还恋恋不舍停在她胸前。悄声对她说:“告诉你,刚上初中的时候,我们男生在一起议论过你们女生的胸。”

她意外又好奇:“你们怎么会议论这个?”

“因为那时候你们女生刚刚开始发育,而我们又不懂。记得班上有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了,当时她发育得最快,别的女生还是平平的胸脯时,她衣服下就已经圆圆鼓鼓的了。我们男生见了很奇怪,就凑在一起议论她的胸怎么那么大呢?是胸肌发达吗?怎么男生都没有这么发达的胸呀。”

单纯无知的年龄,小男生们那么懵懵懂懂的可爱与可笑,让苏一听得直发笑。

“很好笑吧,那时候不懂,当然就说这些傻话了。”

“上了生理卫生课后就明白了吧?”

钟国笑着用力抱她一下:“现在更明白了。对了,你那个秘密还没告诉我呢。我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你能不能行行好替我解了这个惑呀?”

架不住他的一问再问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终是不好意思地把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误会告诉了他,听得他又惊愕又好笑:“我就是碰了你那么一下,你就以为我让你怀孕了。我的天,我还以为我初中时够无知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无知。”

她红着脸嘟嘟哝哝:“那个年龄就是那么无知嘛,傻傻的什么都不懂。一直和邵薇薇讨论什么是失身怀孕,后来还是偷看了你课桌里那本书…”

突然发现自己又说得太多了,她吐一下舌头赶紧闭嘴。说到那本书,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书中描写的那些□内容。事隔多年,竟还依稀记得书中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片段。一张脸蓦地更加烧红了。

钟国应该跟她想到一起去了,他的脸也有些发红,但声音还算镇定:“小傻瓜,现在总算知道怀孕不是碰一下就可以的事了吧?”

这个话题太敏感,她红着脸点头,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却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本书中所谓的一男一女结合在一起。结合——鬼使神差般,她下意识地偷偷溜了钟国的敏感部位一眼。他穿着宽松的红色运动短裤,火焰般跃入她的眼帘。仿佛被火燎了似的,她陡然回神,慌忙掉过眼睛,脸颊愈发鲜艳起来。她怎么会去看他…太没羞没臊了。

她正在心里骂自己时,他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凑在她的耳畔,声音细得如同游丝一线:“你…想看我的身体吗?我给你看。”

他的声音虽细,落在她耳中却仿佛一枚炮弹。炸得她猛地一下从他怀里蹦起来,双手乱摆,脸一直红到耳朵根:“不用不用。”

他的样子比她好不了多少,一张脸像刚染过的红布,满面红彤彤:“那…那算了,我…我去卫生间。”

他逃一般进了卫生间,她也赶紧溜:“那…我回家去了。”

苏一回家时正遇上妈妈下班回来,一个照面她无限狐疑:“怎么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天热嘛!”她竭力让自己一派若无其事,好在天也确实是热,总算在妈妈面前混过去了。一头钻回自己的卧室后,她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耳畔还犹自回旋着钟国那么轻那么细地一句:你…想看我的身体吗?我给你看。

她不是没有见过钟国的身体,他们一起游过那么多次泳,他的身体她可以说非常熟悉。她怎样挽过他强健的胳膊;怎样伏过他厚实的背脊;怎么样搂过他柔韧的腰;怎么样偎过他宽厚的胸…她唯一不熟悉的,只有一个最隐秘的地方。而他刚才胀红着脸那么含蓄地问,你想看吗?我给你看。

她几乎是仓惶地拒绝了,尽管对异性身体的隐秘处心里不是不好奇,但是怎么好意思呢?一个翻身,苏一把自己烧得发烫的脸整个埋进凉席里…

第二天再见面时,两个人都还有些难为情。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起看比赛,正襟危坐得像两个初次会晤的国家领导人。

整个奥运期间,最令苏一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是刘翔参赛的男子110米栏决赛。这是钟国最期待的一场比赛,她熬夜陪着他全程收看。

田径一向不是中国的强项,年轻的田径运动员刘翔这几年却在国际田坛崭露头角,拿了好几个亚洲田径赛的冠军,已经是一名很有实力的田径运动员。现在国内田径界都看好他能为国家争取到一枚短跨方面的田径奖牌,来填补这方面一直以来的空白。

“以刘翔目前的实力和水准,如果临场发挥够稳定,应该能够冲进前三。这届奥运会,我最期待的就是他的110米跨栏赛。”

男子110米栏决赛时间是北京时间8月28日凌晨2点后,雅典奥林匹克体育场,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即将打响。百米跨栏赛的巅峰对决,一向几乎就没有亚洲人的身影。这次决赛起跑线上却站上了一个黄皮肤的中国运动员,顿时牵动了13亿中国人的神经,不知有多少双黑眼睛在电视机前关注着这场比赛。

激烈的比赛即将开始,体育场中爆满的几万观众一起寂静下来。电视机前的苏一和钟国也不由自主屏声息气。决赛必将十分惨烈,能够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本来就是各国层层选□的高手,而能够杀进决赛的,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冠军却只能有一个,今晚,田径场上的巅峰之战,‘天下名将’齐聚雅典,谁能成功地站在世界之颠?

发令枪响后,刘翔起跑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枪响的瞬间便疾如一道闪电般冲出去,第一个栏他就已经冲在了最前面,一马当先。

“加油,加油…”场内的中国观众为他助威呐喊,场外的钟国和苏一也跟着喊,一起为刘翔加油。

一身红色运动衣的刘翔,有如一支红色的离弦急箭直射前方终点线。最后一栏后,他遥遥领先地冲过了终点的胜利之线!

刘翔的成绩是12秒91,平了男子110米栏世界纪录,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快的110米跨栏成绩。刹那间,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在刘翔冲线的那一瞬,场内的中国观众率先沸腾了。他们一起激动万分地齐声欢呼,一起用力舞动着手中的五星红旗,雀跃着狂喜着。钟国则兴奋地直拍大腿:“太棒了,我还想着以他的实力应该可以冲击到一块铜牌或银牌。没想到他一飞冲天,直接就摘了金牌。这块金牌可太有份量了。”

田径场上的速度之赛,一向是由欧美列强领尽风骚。而这次的雅典奥运会,一个来自中国上海的追风少年刘翔却突出重围夺得金牌,成为第一个获得奥运田径短跑项目世界冠军的黄种人。刘翔力压群雄夺得的这枚金牌,毫无疑问是中国体育代表团在雅典奥运会中收获的最具价值也最激动人心的一枚。

当晚,尽管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国的手机却此起彼伏地响起短信提示音。是他大学一帮酷爱体育的同学们互报喜讯,热烈地交流刚才对刘翔那场精彩比赛的感受。苏一凑在他身旁一条条地跟着看,其中徐文亮是她最熟悉的名字。另外,居然还有叶珂发来的一条短信:“钟国,你说看好刘翔冲击田径奖牌,他果然就拿到了金牌。真是太棒了!”

她那么文静娇柔的女孩子,也会熬夜看体育比赛吗?还有这句‘真是太棒了’,也不知道她是在说刘翔太棒了,还是说钟国太棒了。苏一估计应该是后者,酸溜溜地举着手机审钟国:“你是不是经常跟她聊这些呀?是不是聊得很投机呀?”

他连声喊冤:“我没跟她聊,我是经常在班上发表体育时评,很多同学旁听的,她不过是听众之一。”

她心里舒服一些了,霸道地下令:“那你不准回她的短信。回来回去的容易出事。”

“是,臣遵旨。”

“如果躲在厕所偷偷地回,被我发现你就死定了啊!”

他作做小伏低状:“我知道,已经领教过一回了,差点就穿不上新毛衣,再也不敢了。我还指望今年冬天穿戴上你织的毛裤毛袜毛手套呢。”

她满意地揉揉他乌黑浓密的头发:“只要你乖乖地表现好,毛裤会有的,毛袜毛手套也会有的。”

***

为期16天的雅典奥运会结束了,北京时间2004年8月30日凌晨2时后,苏一和钟国再次熬夜收看雅典奥运会的闭幕式。

相比史诗般壮丽的开幕式,闭幕式就像一个狂欢节,极富民族特色的希腊歌舞将欢乐喜庆的气氛渲染到极致。苏一翘首相盼的是奥运会旗的交接仪式,整个闭幕式,她等的就是这一刻,以及会旗交接后的‘北京八分钟’。

奥运会旗交接仪式结束后,中国著名导演张艺谋执导的“北京八分钟”粉墨登场。中国民乐、中国绸舞、中国功夫、中国戏剧先后亮相,极富中国特色的8分钟文艺表演精彩纷呈,向全世界展现了古老又现代的中国文化。

节目的尾声,是一位秀丽可爱的小女孩手拎红灯笼,站在一个大大的巨型红灯笼上演唱。她唱的是一首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民歌“茉莉花”。稚嫩的歌声纯净如水,清澈动听地流动在雅典国家体育场内。唱完后,她用又软又甜的童音向全世界发出邀请:“Wele to Beijing。”

“2008年,北京见。”红色的巨大字幅徐徐展开,雅典国家体育场焰火绚丽,喜庆欢快的气氛达到最□。

钟国朝苏一伸开双臂,一双亮晶晶的笑眼看着她也念上一句:“Wele to Beijing。”

她笑着偎进了他的怀:“小样儿的,你还代表北京欢迎我了,好像北京是你的似的。”

他搂着她笑呵呵:“北京就是我的——以后还是我们的。苏一,2008年我们都25岁,是时候结婚了。你说我们就在那年8月举行一个奥运婚礼怎么样?”

这话她别提多爱听了,嘴里却还要唱反调:“跟你结婚?跟你结婚我有什么好处哇?”

“你要什么好处哇,大小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够了没?”

她立马点头:“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五十年不变哦。”

他朗声大笑:“才五十年不变?我发现你的要求实在不高,起码也要一百年不变嘛。”

这个夜晚,苏一和钟国在欢声笑语中约定,毕业后她就去北京和他在一起,计划2008年在北京举行他们极有意义的奥运婚礼。他还眉飞色舞地许诺,北京奥运会期间,他不但要争取带她去现场观看盛大的开幕式,还要争取现场观看刘翔的百米跨栏赛,近距离一睹这位亚洲飞人的风采。

第十二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1)

1、

2004年9月初学校开学后,因为8月份雅典奥运的余潮未息,班上很多男生聚在教室里热烈地谈着刚刚结束的奥运会。刘翔的名字被频频提起,一位祖籍上海的学生满脸骄傲:“刘翔,阿拉上海人。”

苏一也兴致勃勃地和男生们凑一块交流对雅典奥运会的感受。出乎她的意料,许素杰居然也能跟他们一起谈,对几个精彩比赛点评得头头是道。咦,她不是说她不会看这次奥运会吗?

许素杰双手一摊:“没办法,在报社实习时被分去负责体育新闻这一块。不关注奥运怎么行啊!除非不想干下去了。”

“对了,我都忘了问你在报社实习得怎么样?”

她满脸春风:“还行。报社领导对我很满意,等我毕业时会优先考虑接收我。”

“那岂不是提前锁定了一个好单位,恭喜你。”苏一替她高兴之余却又想起来,“那你如果回南昌工作,岂不是要跟朱大哥分隔两地?”

她轻描淡写:“还不一定的事呢,到时候再看吧。”

新学期里,苏一继续为龚家的小男生明明做家教。因为她之前为他辅导得很好,让他顺利地考上了一个理想的中学。而初中的课程相比小学多了好几门,龚先生怕孩子一时消化不了那么新知识,继续请她这个家教巩固加强一下孩子的学习。

苏一很乐意留在龚家做家教,因为他们夫妇俩都很好,明明虽然有些淘气,却淘气得不讨厌,透着机灵劲十足。她挺喜欢他的,有时候看他淘气的样子,觉得他好像小时候的钟国。

她对钟国这样说起这个小男孩时,他哈哈大笑:“我小时候是够淘气的,那时你很讨厌我呀!怎么现在看着这个淘气的小男孩倒很喜欢呢?”

她也笑:“此一时彼一时嘛!”

一开始,每天晚上去龚家,苏一照样搭程实的便车。暑假从家里回校,她又给他带了牛肉干。现在她带吃的东西来学校都会多带一份给他,而且带的份量还格外足。因为老是坐他的便车,她不投桃报李一下心里过意不去。

他接受时非常客气地再三道谢。

“千万别说谢谢,你要再跟我说谢谢,那我都不好意思再坐你的车了。”

苏一满脸笑吟吟,程实的眉头却不为人知地一蹙。嘴唇微微翕动,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苏一如常去搭程实的便车时,他的车里却坐着一个脸蛋圆圆眼睛大大的女生,看见她,他带几分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今天我有事不回家,你自己去吧。”

一怔之后,苏一看着车里那个圆脸大眼睛的女生马上猜测到了几分。抿着唇一笑,她压低声音对程实说:“谈恋爱了是吧?恭喜你呀!你也是该找个女朋友了,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好了,你忙去吧,我不打扰你了。”

看着苏一轻盈离去的身影,程实的眼睛格外深黯。一言不发地上车,发动车辆驶出校园,奔驰在成都车水马龙的街头。身旁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如一只枝头上雀跃活泼的百灵鸟。他却只是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或“嗯”或“是”的简单回答。

百灵鸟般的女生很不高兴:“程实,你的话好象比起在家时更少了,怎么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呢?”

这个问题,程实干脆不予回答。

第二天,苏一没有再来搭程实的车。她给他发了短信:“以后我自己去龚家,不再麻烦你了,有时间就多陪陪女朋友吧。”

句子的最后,她用标点符号打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他看了很久很久,缓慢地困难地回了一个字:“好。”

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吗?保持距离,不再跟她有太多接近。

***

大四开学不久的这段时间,苏一的生活和大三差不多,同样是天天晚上出去做家教,同样是空闲时间就抱着棒针毛线织毛衣。她答应过钟国了,毛裤毛袜毛手套一样都不能少。现在的她编织手艺已经非常熟练了,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织上几个夜晚,一寸寸毛茸茸的线在棒针间上下缠绕,一条毛裤就渐渐地在指下精致成型。每天织,每天向钟国报告:“现在已经快织完大腿部分…现在已经织到膝盖部分了…现在已经开始织小腿部分了…”

钟国很满意,他说就等着霜风起时穿上她织的新毛裤,还有新袜子新手套,全付武装起来,让北京的寒冬拿他无可奈何。

近两天,苏一隐隐觉得有些腰腹作疼,她想应该是生理期快来了的缘故。这天晚上去龚家时她特意往包里塞上一片卫生巾,以备一时之需。预防工作没有白做,进门半个多小时后果然就感觉来了。幸好有备无患,马上借用厕所,从厕所里出来后继续家教辅导。

却渐渐地觉得腰腹疼得越来越明显,不再是隐隐作痛。奇怪,以前来这个没这么腰疼过呀,今天这是怎么了?她咬牙忍耐到了家教时间结束,告辞出门,准备赶紧回宿舍躺到床上去睡觉,以往这种情况都是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几步台阶走下来,疼痛却更厉害了,而且是那种尖锐的痛感,好像身体里有什么锋利的棱角在摩擦内脏。这种熟悉的疼痛突然让她蓦地反应过来,这不是生理期的腰痛,而是结石,肾结石又卷土重来了!

医生曾经说过结石病复发率比较高,苏一当时听了还不以为然,以为自己年轻底子好,不会那么倒霉一而再地犯病。谁知,偏偏就这么倒霉,这个夜晚时分一个人在外面竟然就肾结石发作起来。老天,看来要连夜上医院了,否则这个疼法她可受不了。

她一只手捂着疼痛的腰,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拖着双腿慢慢往下挪。转过楼梯拐角后看见程实的房门,她想或许可以找他求助,但又转念一想,他肯定不在家吧?谈恋爱要陪女朋友嘛。或许还是倒回楼上去找龚叔叔送她上医院更可靠。

脑子里正想来想去时,那扇房门却突然开了,程实当门而立。一眼看见她的模样,他愣了一下,很快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程实不但在家还这么巧正好开了门,苏一真是如获救星:“我的腰突然很痛,可能是肾结石又犯了。”

看她疼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程实一向淡漠得几乎没有表情的脸露出几分紧张,果断地说:“那赶紧去医院。”

程实用最快的车速把苏一送到医院。急诊室里那个女医生听了她自述病史后,还是严格地问诊,除了问症状反应外,还问她的生理周期正常与否。

医生问这些问题问得波澜不惊,可是苏一当着程实的面被她这样问就很尴尬了。他的尴尬则比她过之而无不及,胀红着脸说:“我去外面等你好了。”

她求之不得:“好。”

苏一有经验了,她知道女医生其实是在拐弯抹角问什么。她一定和当初南充的那位男医生一样,也要先判断一下是不是有宫外孕的可能。程实一出去,她就告诉女医生,她的生理周期非常正常,别的可能性统统可以排除,只能是肾结石又犯了。她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医生没再多问了,直接开处方让她去拿药打针。

程实替苏一去交钱拿药,两大瓶消炎止疼的药水要挂静脉点滴,他特意要了一个床位,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打针。药剂一点一点滴到身体里,疼痛一丝一丝减轻。疼痛过后的身体格外无力与倦怠,没一会儿,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程实坐在一旁静静凝视她。她睡得很熟,洁白被单上露出一张小巧的脸,两排乌黑茂盛的眼睫毛密覆着,睫梢弯翘,仿佛黑蝴蝶的翅膀,有立体的阴影映在雪白脸颊上。情不自禁地,他伸出指尖在她的脸庞上轻触一下,丝绒般滑润的触感,他却如触电般飞快地缩回了手。

起身走到走廊上,他神色黯然地点起了一支烟。薄蓝烟雾丝丝缕缕地从他双唇间吐出来,如一声声有形的叹息,缭绕着他经久不散。烟雾中,他的眼睛像冬日的沙漠与海,一片寂寥荒芜。

总有些这样的时候

正是为了爱才悄悄躲开

躲开的是身影

躲不开的却是那份

默默的情怀

月光下踯躅

睡梦里徘徊

感情上的事情

常常说不明白

不是不想爱

不是不去爱

怕只怕

爱也是一种伤害

——汪国真《默默的情怀》

第十二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2)

2、

苏一醒来时,输液室里已经没有打针的病人了,只有她还躺在病床上。另外就是坐在一旁的程实,他袖着双手坐在椅子上,头低低垂着,似是睡着了。但她的头只朝他那边微微一动,他就马上转过脸来,一双眼睛醒到十分地定定看住她:“醒了?”

她揉揉朦胧睡眼问:“几点了?还没打完吗?”

“已经一点过了,针早就打完了。不过你一直在睡,我也就没有叫醒你。要不今晚干脆就在这里睡吧,现在回学校去叫门,宿舍看门的阿姨会骂死你。”

将近十一点半时,苏一的针就打完了。程实让护士来拔了针头后,见她睡得那么熟,干脆跟护士说多交一倍的床位费,今晚就让她在这里睡,护士同意了。

可是苏一却醒了,她是直接从梦乡里醒过来的,因为本能告诉她要上厕所了。每次来月经的第一个晚上量都特别多,必须要用夜用型的卫生巾。可是她现在一片日用型的都还没有换过呢,完了,预防工作还是做得不够充分,就只带了一片日用型卫生巾出来,现在要换了上哪找去?

想一想不行,她爬起来下床坚持要回去。人刚落地站直就感觉出情况比想像中更糟,内裤应该是已经弄脏了,因为有湿漉漉贴在身上的感觉。下意识地低头一看,雪白床单上有着一小块乌红泅渍。她一声低低惊呼:“啊…”

马上掩嘴,溜眼去看程实,他的眼光刚好从床单上转过来看她。两道目光一触就迅速地各自转开了,如两只受惊的鸟儿般各自扑腾飞走。她的脸顿时就红透了,太尴尬了——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更让她尴尬的是,随着她的翻身下床,身体里的热流愈发一阵阵地涌出来,仿佛地下河流找到出口似的奔涌。这一次的月经量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苏一能清晰感觉到热流正在腿间蜿蜒直下,那片日用卫生巾可能再起不到丝毫作用,它已经超负荷工作了。而最最倒霉的是,她偏又穿着一条裙子,还是她最喜欢的雪纺及膝裙。不用看她就可能想像出雪白的裙后摆上此刻是如何一片血染的风采,而这风采还不知足,还蠢蠢欲动地想要破裙而出。紧紧并紧双腿僵立着,她一步路都不敢走了。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二岁时少女初潮的那一天,她心慌意乱得直想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