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算上梁不正下梁歪?年轻人大都是这么过来的,烈火青春少年时,谁都有个把持不住的冲动时刻。老实说,这件事上其实我挺理解儿子的,但该批评教育还是要批评教育一番。”

“得了吧,你这是批评教育吗?把自己的老底都兜出来了,以后看你还怎么有脸批评教育他。”

他们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谁也没注意到钟国房间的门悄悄拉开了一线,他一字不漏地全部偷听去了。一边听,一边窃笑不已:原来父亲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的,这算不算前赴后继?

3、

避孕套事件后,苏一和钟国作为“犯罪未遂者”被两家父母小心防范严密监管,唯恐他们会再找机会一试禁果滋味。苏妈妈现在不准女儿总是跑去钟家一呆一整天,而钟国来苏家时,进了苏一的房间后再不敢关门,连虚掩都不敢。瓜田李下的非常时期,他必须让房门大敞着以示自己的光明正大绝无贰心。

苏一对此哀叹连连,小小声对钟国说:“真是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膻。”

他深有同感:“你也太不机灵了,竟被逮了个人赃并获。平时看着挺机灵的呀,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手,我妈就是那猎手,我这只小狐狸实在不是对手,当时跑回家偷避孕套真是失策。”

“是呀,现在弄成这付‘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的局面,我都不敢靠你太近。以前好歹还能让我亲亲,现在连亲都不能亲了。”钟国边说边溜了敞开的房门一眼,苏一的妈妈时不时在门前走动一下,明摆着的监视嘛。

剩下的假期时期苏一和钟国就过得相当郁闷了。

苏一觉得这个最后的寒假好不值,一开始钟国没办法跟她一起回家,大年三十晚才进屋,浪费了好多天时间。而后来又因为避孕套事件,被妈妈严格监管,两个人都不能再单独相处,总是要在大人的视线下呆着。她唉声叹气:“我觉得自己像个在坐牢的犯人,我妈像一台二十四小时人力监控器。”

钟国比她更唉声叹气:“我觉得自己像在做贼,想要亲你一下得先左顾右盼万分警惕。”

郁闷,实在太郁闷了。所以开学的日子一到,他们俩马上逃一般地从家里跑掉了。

把苏一送到学校宿舍后,许素杰还没有来。钟国一放下行李就去关门:“趁着现在没有人我来亲个够,连本带利亲回来。”

他那付憋了很久再也按捺不住的猴急相,惹得她笑起来:“你还要去赶火车呢。”

“争分夺秒,非亲不可。”

钟国搂紧苏一,嘴唇一下接一下热热地印在她脸上,下巴的胡茬有点微微扎人,她却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双手环住他的腰,闭上眼睛仰起脸,任他亲了又亲。他却没亲多久就放开了她,她不解地睁开眼睛:“你就亲够了?”

他的声音微微带喘:“亲是没亲够,可是如果再亲下去我又想要‘犯罪’了,被你妈知道一定会打死我。”

她明白了,头一歪看着他笑:“你…又冲动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们男的怎么这么容易冲动?”她实在不解。

他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不冲动就不是男人了,你愿意我对着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她红了脸啐他:“去去去,赶你的火车去。”

话虽如此,把钟国送上开往北京的火车后。苏一却万分依恋不舍,突然就眼泪汪汪地想哭。他安慰她:“就最后一个学期了,熬完这几个月,我们很快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天天在一起,这个美好的前景让苏一破涕为笑。

钟国走了,许素杰第二天返校了。她又是坐飞机来的,还带了一份飞机上的餐点给苏一尝尝味道:“飞机上的食物免费提供,餐点一人一份,饮料可以随便喝,要喝什么就让空姐倒什么。”

她用一付见过大世面的派头对苏一说起坐飞机的种种感受,苏一似听非听,有几分神游天外。每次假期和钟国相聚后再分开,她总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因为心里满满当当全是他的影子。

许素杰知道她这毛病,抿唇一笑:“寒假也差不多一个月呢,你俩还没热乎够?”

“许姐姐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假期实在很没劲。”

苏一把假期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许素杰听,包括她和钟国打算偷食禁果却栽在那盒避孕套上,结果被家长严防死守的事。

“假期后半部分我们过得那叫一个凄惨。钟国郁闷地说他是和尚我是尼姑,我们一起守着清规戒律呢。”

许素杰差点笑死了:“钟国终于是忍不住了,你也终于肯松口了,可是你们俩怎么这么傻?第一次哪有用避孕套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肯定要零距离了。”

“我们怕怀孕嘛。”

“可以算准安全期呀!”

安全期,这个名词听说过却不太了解,苏一不耻下问:“怎么算?”

许素杰详细跟她讲解,月经期排卵期安全期说得头头是道,俨然专业人士。可是苏一听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好复杂呀!”

许素杰白费半天力气,决定不再对着她这头牛弹琴,删繁就简一语概之:“一般的说法,月经期前后一周就是安全期。”

这个通俗易懂,苏一马上牢牢铭记于心,准备将来派上用场。那个用场…只在心里那么偷偷一想,她又不由地脸颊微红。

***

大四下学期,该学的课程已经差不多都学完了,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们基本上都在忙三件事:实习、找工作和写毕业论文。毕业论文好办,大多数人都是泡在图书馆里,东拼西凑大量资料写就一篇论文。而实习和找工作就不能这么偷机取巧混过去,必须要认真对待。

开学没多久,就是为期两个月的毕业实习。校方不负责统一安排,由学生自己去寻找与所学专业有关的实习单位。实习是就业的“前奏”,如果找到一个好单位实习,努力良好表现,争取由实习生转正,一毕业就正式上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所以很多学生在寻找实习单位上下功夫。

苏一她们中文系素有“万金油”之称,什么单位都能选择,当然,人家单位愿意不愿意选择你又得两说了。毕业实习时,同学们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的幸运儿早已顺顺当当联系好满意的单位去实习了,最牛的一个去了省政府办公厅,羡煞全系人。有的却还在周末人才市场或网上招聘信息中找了又找,都找不到一家愿意接收的单位。

霍玲就无比苦恼,她在去年寒假前已经棋先一步地开始联系实习单位。成都市内外有名的大中型企业都轮流投递过资料,可是结果却非常不尽人意。

“我前前后后投了几十份简历,打了几十个电话。有的地方说今年不接收实习生,有的地方虽然要招人,却说不要大四应届生,要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的。”

苏一听了生气;“如果天底下的单位招人都要有工作经验的,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永远别想有工作经验了。”

实习单位难找,这一点许素杰去年暑假就已经体验过了。找工作在某种程度上有点像找对象,谁都想找个好的,可是好的又未必看得你。好单位进不去,差单位又不愿去,总是高不成低不就。所以她劝霍玲:“起点放低点,眼光别那么高,一定要非大企业不进的话,恐怕你的实习报告只能交白卷了。”

大四的毕业实习,学生们找实习单位天南地北都找去了。用班上一个男生豪气干云天的话来说就是:“起步成都,放眼天下。”

有的南下有的北上,有的东奔有的西顾,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是很多学生首选的城市。年轻人都想毕业后去大都市工作,寻找更大的发展空间与机遇。

许素杰问苏一会不会去北京找实习单位,“这可是你和钟国这对牛郎织女提前相聚的好机会哟。”

苏一是有这个打算,打电话跟钟国说起时他也高兴得满口赞成。让她只管过去,他会为她打点张罗好一切。

“我去跟领导说说,看能不能就把你安排在我们事务所实习。反正是不拿薪水白干活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上班下班,朝朝共暮暮了。”

钟国也按步就部的开始了毕业实习,直接在他兼职两年的建筑事务所进行。毕业后,这家事务所将会正式录用他。

苏一听得好开心:“好哇,我马上去订火车票。”

可是话说了还不到两个小时,钟国就沮丧地又打来电话。他临时被事务所派去北京远郊怀柔区的一个房地产施工楼盘跟现场。吃住都要在工地上,至少要呆两个月才能上来北京。如此一来,苏一再过去就没意义了,万里迢迢跑过去,独自呆在北京城多没劲啊!

去北京实习的计划就此泡汤,苏一决定就在成都随便找个单位实习着。正式毕业后反正要去北京的,她也就不会像霍玲那样强烈希望实习与就业都一步到位。只要有个能给实习鉴定的单位接纳,就这样呆上两个月吧。

许素杰和苏一同样的要求不高,也说有个小公司呆着交份实习鉴定就行了。因为她的工作单位已经联系好了,一毕业就能直接去南昌某报社上班,毕业实习对她而言只是一个走过场的形式了。

这几年的就业形势越来越严峻,因为大学扩招后,大学生过剩,毕业即失业已经是很多毕业生面临的窘境。许素杰却是班上少有的、早早就和理想的工作单位签订了就业合同的几个幸运儿之一。她说是她去年暑假的大三实习期非常努力的缘故,所以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但霍玲却在背后对苏一撇嘴角:“说得她多努力似的,其实她能进那报社还不是靠的关系。你知道吗?她现在是那家报社某部门领导的未来儿媳妇。”

许素杰准备与之结婚的那位“大叔”男朋友是什么来历背景,纵然她和苏一关系最要好,却也极少对她提及。霍玲竟说得出根底来,苏一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班只有她一个南昌人,我们学校可不止她一个南昌人。是她一个老乡说的,说她为了留在报社,答应嫁给那个领导的残疾儿子。”

“啊——残疾人?”苏一大吃一惊。

“如果不是残疾就轮不到她了,人家领导的儿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听说是从小患的小儿麻痹症,两条腿长短不一样,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三十好几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这样年纪老大又是残疾,许素杰居然也肯,啧啧啧。”霍玲摇头不已。

苏一愣了良久。许素杰找了个“大叔”做男朋友,在她看来就已经是很委屈的事了,没想到还是一个残疾人。她并没有半点歧视残疾人的意思,残疾人也有感情,也需要正常的婚姻生活。但是许素杰的选择与爱情会有关系吗?简直就是一笔明码标价的交易了,难怪她从来不对她说起她男朋友的事情。

许素杰不提,苏一也就不会去问。她已经不是四年前刚进大学的十八岁女生,什么事情都自以为是地要去插手管一管。她已经知道人家的选择是人家的选择,轮不到她去说三道四。而这时,她也才突然有所理解为什么许素杰会选择在成都随便找家单位而不回南昌去实习。也理解了她当时的话:“为什么要回南昌实习?我一毕业就会准备结婚,这个学期是我最后半年的单身生活,我不会提前结束它。”

4、

因为要求不高,苏一和许素杰找实习单位时比霍玲顺利,很快就分别被市里两家规模不大的公司接收了。小公司对于找上门来的大四实习生欢迎得很,反正只干活不拿钱,不要白不要。大企业觊觎者众,僧多粥少才会那么难进。

许素杰去了一家咨询公司做秘书,说是秘书,其实就是办公室的一小打杂,端茶倒水打字复印接电话,什么零零碎碎都交给她干。

苏一则在一家广告公司写文案。虽然她的文字功底好,但写广告文案带着浓浓商业化气息,与她以前给报刊杂志写情感类稿子完全是两码事。她初次写这类商业性文字,写得痛苦极了。下班后回宿舍对着许素杰诉苦:“经理今天让我为某家大药房写出一年内所有节日的招揽促销广告语。我的天,你说这过年过节的,我要怎么巧舌如簧地哄得大家都上药店买药呢?”

“别抱怨了,比起我来你算好的。我现在就是一打杂妹,老板的孩子放学都打发我去接,接了还要带回公司看着她写作业,他们算是把我这个免费实习生用到极致了,公私两用啊!”

“什么,你老板还要你管接孩子,你这也干啊!又不是去当保姆。”

“无所谓了,那个小女孩挺可爱,我蛮喜欢她的。就陪她玩两个月吧,反正我也不指望在实习单位干一番成绩。”

苏一也没打算在广告公司建功立业,但经理安排的任务她还是竭尽全力想写好。她天天都在绞尽脑汁想这个文案要怎么写,吃饭走路都想着。想了好几天,终于写出了一份自己勉强看得过去的文案。

经理看后笑着拍她的肩:“写得不错,小苏你很有干这行的潜质啊!”

“谢谢经理。”

“一会下班后你留下,晚上要招待大药房的辛总他们,你跟我和小何一起去吃饭。顺便让他看看这份广告策划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好及时修改。”

小何是办公室另一位女同事,工作岗位是办公室文秘,二十七八的年纪,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胜彩蝶,香水洒得特别浓,熏得苏一总疑心方圆十里之内都是她的香飘飘。

经理既然有命,招待客户也就是工作一部分,苏一毫不迟疑地就点头答应了。结果到了饭店后,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与席的八个人只有她和小何两个女的,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们当着她们的面,乐此不疲地讲着各种荤段子黄色笑话。苏一听得面红耳赤尴尬万分,小何却安之若素,无论他们说什么,她照样气定神闲满脸笑吟吟,一付久经沙场的模样。而且跟他们喝起白酒来像喝白开水似的,一杯接一杯面不改色。苏一简直是叹为观止。

那个辛总还执意要跟苏一喝一杯,或白或啤由她选,但一定要“感情深一口闷”。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嘴里虽然不说,暗中腹诽不已:我跟你有什么感情?干吗要跟你一口闷?

苏一这么不给面子,辛总的脸就挂下去了,经理的脸也难看起来,她顾不得那么多,匆匆起身:“对不起,我学校还有事,我要先走一步了。”

逃一般出了那间包厢,奔到楼梯口时,一个人正好跑上楼来。苏一差点就跟他撞个满怀,赶紧道歉:“对不起。”

那人一抬头有些讶异:“苏一,你怎么在这?”

苏一定睛一看,眼前站着的人是王烨。“咦,王烨你又怎么在这,也来吃饭吗?”

“程实和我爸在5号包厢请客户吃饭,我是给他送车来的,昨天送去保养了一下。”

嘴里正说着,他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他接起来就说:“我已经上二楼包厢了,你就别催了。”

他说完这话不到五秒钟,斜对面的一所包厢门就打开了,程实当门而立。他漫不经心朝外看出来的目光,在看见苏一时蓦然一定。

苏一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嗨,程实,这学期还是头一回看见你呢。”

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忙于实习和写毕业论文,她已经不再去龚家给明明补习了。开学大半个月了,一直都没遇见过程实。

自怔仲中回神,程实迈出包厢,随手掩上门后朝她走过来:“是呀,这个学期还是头一回跟你面对面说话。听说你在一家广告公司实习,还适应吗?”

苏一长长叹口气:“别提了。”

三言两语,她简单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提起许素杰在咨询公司的遭遇,又好气又好笑:“这就是我们的实习单位,老板和经理把我们当杂工保姆兼陪酒员,万恶的资本主义也不过如此吧。”

程实眉头一皱:“这种地方,明天别再去了。”

苏一耸耸肩:“当然不会去了,这次得罪了客户,我估计我明天再去也会被经理撵走。何必让他来撵我,本小姐还不伺候你们了呢。”

说完自己的事,她想起来问程实:“你也在这里宴请客户?”

他点头告诉她,他的毕业实习就在他爸公司的成都办事处进行,今天王烨的父亲带着他认识一下公司的一些合作客户。

她听了马上说:“那不打扰你了,快进去招呼客户吧。”

“没事,也差不多吃完了,所以催王烨快点帮我把车开过来准备走。你要回学校吧?我顺路送你一程。”

苏一还要谢绝,王烨在一旁说:“那你就坐程实的车走吧,外面下雨了,你应该也没带伞吧?”

外面下雨了吗?苏一确实没带伞,既然程实反正要走,那就顺路搭他的车吧。

程实先回包厢去打声招呼。请客户吃饭虽然是已经吃完了,但是饭后还有余兴活动的安排。他决定不参加了,礼貌地跟几个客户一一握别。离开时王烨特意过来替他开门,乘机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真得很喜欢她就告诉她,还有一丝争取的可能,你什么都不说就连起码的机会都没有了。”

程实似是完全没有听见般,表情平静地走出门去,但他握着车钥匙的五指却突然扣得紧极了。

外面果然下着雨,雨势不大,只是蒙蒙细雨,丝一般透明细密地织在天地间,将浓黑夜色织得格外湿润。

苏一上车不久就收到一条短信,是钟国发来的。她马上回复。一个键一个键地输入内容,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唇角噙着不自觉的笑意。程实看她的样子就能猜到是谁发来的短信,心中酝酿半响的话语,不待出口就忽的一沉,全部沉得不知去处。

苏一和钟国的短信聊天常常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她一直拿着手机在忙忙碌碌,滴滴滴的短信提示铃音隔一阵又响,隔一阵又响。

安静的车厢里,那一串串铃音像棱角分明的石块在程实心头滚过,硌出一阵阵钝痛。蓦地一伸手,他打开了车载广播,他需要一点其他的声音来冲淡那铃音的压迫力。

电台里正播着聊天节目,一个接一个的听众来电,在向主持人吐露着他们的重重心事。

有一个女孩在哀哀地问:为什么她爱的人不爱她?她对他那么那么的好也还是无济于事。无独有偶,另一个男人也有同样烦恼,他爱的女子要跟别人结婚了,五年感情落得劳燕分飞的下场,他痛不欲生:“为什么?我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五年了,现在她竟要离开我嫁给一个认识才不到半年的人。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成了一场空吗?”

接进这两个电话后,主持人念了一则佛教故事《谁是前世葬你的人》,为他们开导解惑:

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到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这时,路过一游方僧人,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

僧人解释道:“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埋葬的人,那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

书生大悟。

这则故事,让程实听得聚精会神。苏一也听进去了,再给钟国发短信时她加上一句问话:“你知道那个《谁是前世葬你的人》的故事吗?”

他很快回复:“知道,我就是那个前世葬你的人,所以你今生都欠我的,要一生一世报答我。”后面跟着一个标点符号打出的大大笑脸。

苏一不觉笑出了声,察觉到身旁的程实扭头看了她一眼,赶紧解释自己无端端的发笑:“刚才那个故事挺有意思,我发短信问钟国有没有听过,他马上就回我一句肉麻话,我忍不住就笑了。”

程实目视前方,似是一心一意开车之余的随口一问:“他是不是说,他就是前世葬你的那个人?”

苏一笑着点头,继续低头按键发短信。浑然不觉程实的眼睛瞬间暗了,此后一路上,他再没有说过一个字。

把苏一送到宿舍后,程实独自驾车上了高速公路。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开快车是非常惬意的事,尤其是这个雨夜,公路上几乎不见别的车,只有他的车前灯一路流光。两柱雪白灯光中,无数纷飞的透明雨丝清晰可见,千丝万丝罗织如网。

电台中,恰恰又在播放着张学友的那首《情网》:

…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我越陷越深越迷惘,路越走越远越漫长,如何我才能锁住你眼光…

程实感觉自己被网住了,一重又一重地网住了,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挣脱?

王烨打来电话,关心地问:“怎么样,你说了没?”

他沉默着不做回答,他的沉默让王烨很快会意:“又没说啊!你从没对女生说过这种话,可能实在有点难以出口,要不我去帮你说…”

“你敢——”王烨话还没说完,程实就突然像头狮子似的吼起来,激烈之极地打断了他。“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很少露出这么激烈的一面,让电话那端的王烨怔了半天。然后长长叹口气,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

程实挂了电话继续开车,车速更加风驰电掣,在高速公路上如流星飞过。开着开着,突然看见前方一块欢迎来到南充的路牌,顿时一怔。

南充——不知不觉间,他竟是上的成南高速公路,驾驶着汽车一路飞奔开到南充来了。把车子靠路边停住,隔着挡风玻璃外的漫天雨丝,程实看着那块路牌久久发呆…

5、

从广告公司出来后,第二天苏一又开始忙着找其他的实习单位,否则她交不了实习鉴定和报告。

有过亲身体验,知道了小公司的不正规与难缠,她再找实习单位时就比较注意。在网上找些颇具规模的公司投寄了好几份个人资料,很快就有陌生号码打电话过来。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她赶紧接听,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你好,我是苏一。”

“苏一,我是王烨。”

她一愣之后恢复大大咧咧的口气:“是你呀,我还以为是我在求职网上投的求职信这么快就生效了呢。王师兄,你找我有事吗?”

“有事,我介绍一个不错的单位让你实习去不去?”

去不去?当然去,这是好事啊!简直就是想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她很高兴:“那敢情好,不用我再去碰了东墙碰西墙,谢谢你了师兄。”

王烨真是神通广大,把苏一介绍去了成都近郊的一家国企实习。这家国企比那间小广告公司真是好上不止八倍十倍,虽然也是没有报酬的,却很人性化地免费为她提供食宿,不像广告公司免费干活还要倒贴车钱饭钱。

在人事处办妥实习手续后,苏一回校一趟,把新的实习单位地址与联系电话重新报到系里,然后收拾好几件衣物搬去了单位宿舍。

打电话告诉许素杰她的新去处时,她听了那家国企单位的名称后,说那是霍玲曾经投过资料的地方,被回复说今年不接收实习生。

“没想到却让你混进去了,被霍玲知道一定要气死。”

王烨确实给苏一介绍了一个好单位,实习安排在一个很不错的部门,领导们都很和气,同事们也都很友善,她在这里的工作很愉快。钟国知道她经一位师兄介绍在此实习后,也为她高兴:“在大企业实习是个好的开端,写进个人简历里,以后找工作的起点也就高些。”

上了三天班后就是周末,苏一感恩图报,趁着休息天打电话请王烨出来吃饭,说要谢谢他。他也不客气,一口就答应了。她让他再顺便叫上程实,她也准备叫上许素杰,大家一起出去吃一顿。

王烨却不同意:“你这顿饭是要谢我的,应该专程请我才对。”

她一想也是:“好,就专程请你一个。”

在约定的餐厅会合,苏一把菜谱递给王烨,笑着说:“只管点,随便点,想吃什么点什么,千万别客气。”

他却只随便点了几个菜,就把菜谱合上了。菜一盘盘地端上桌,他也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苏一吃,目光有些若有所思。

她被他一看再看,纳闷之余,笑嘻嘻地问:“你怎么不吃啊,老看着我干吗?未必我就真的这么秀色可餐。”

王烨笑了,看定她慢吞吞地说:“我看你,自然有我看你的原因。”

“什么原因?”

“你长得好看呗。”

她只当他开玩笑,也以玩笑话应对:“嗯,这话我特爱听。”

他却看着她敛尽脸上的笑意,十分严肃正经地对她说:“苏一,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你会不会吃惊?”

突如其来的告白,苏一怎么可能不吃惊?而且是大吃一惊,正在吃的一口酸菜鱼差点呛进气管里。咳了半天才说得出来话:“师兄,别开玩笑了,我们都没见过几次面吧?”

“你说的对,我们都没见过几次面,但我却会把你大费周折安排进这家大型国企实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了。”

苏一完全傻了:“我…我没想到…我以为…你就是一个热心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