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本上仙在梵天学艺时,便曾听佛陀曰过这样一番话: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则人不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的诸般痛苦。”

我私以为,这话好极,比桑萋的怀春论要好。

苍玄帝君丝毫无所觉我心里头的翻江倒海,眸色仍是平静无波,清寒幽深,默然望着那抹艳红身影,骤然间,眸光一凛——

我眨眨眼,亦是朝苍容公主望去眉角一抽眼角一抖,本上仙表示,有这么个妹子真的压力很大。

只见那苍容公主正手持一柄不知从何处变来的玉刀,面上携着一抹狡黠笑容,似乎是正往一封竹简上刻写着什么。

我印堂青黑着,心头生出了不满。

——这苍容公主未免太过顽皮了些,命盘书岂是能随意更改的?虽说这是些个伪命盘但,擅自篡改终归是逆了天意,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

思及此,我脚下一动口中便欲出声。

腰间的手臂收紧,唇间的手掌使力,我一惊,回头瞪大了双眸望向苍玄。

苍玄帝君容色一正,朝我轻轻摇了摇头,眼眸深沉,望不清亦看不透。

我垂下眼睑,迈出的右脚缓缓收了回来。

其实这世间大多事是不由人的。

我轩辕荆和虽说师承梵天,可天生心性便不似那些个悲天悯人深谙大是大爱的仙家,此刻贸然管那闲事,倒显得矫情,兴许今日苍容改那命盘,亦在那老天的算计之间呢。

神仙中人,说来逍遥自在,可又有哪个的命数,能躲得过老天的算计呢?

半晌过后,苍容公主明丽面庞勾起一抹笑意,忽而又蹙眉自语道,“什么尤?嗯?这个字不识得啊罢了,管他什么尤”

说完,苍容将手中竹简放回了高架,隔着一根柱梁,我蹙眉,终是未望见那竹简被放进了何处。

收起玉刀张口打了个哈欠,那小公主似乎是觉了几分无趣,方又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宫门旁边,拉开门闩走了出去。

红影消失,我便当即挣开了苍玄双臂,朝方才苍容站的地方走去。

满架的书简,望之使人眼花缭乱。我长叹一声,终究是无能为力了。

“君上,臣失职,未能照看

好公主。”

冥冥之中响起一道浑厚男子声音,正是应龙将军。

我眨眨眼,心头对那应龙将军不由佩服上了几分,这千里寻心之术玄奥不已,能修得如此精妙法术,这个应龙亦是有几分能耐,真真是不愧魔界威武大将军之称。

苍玄帝君微微合上双眸,应是在应答。

“鬼侯已来问候数回,更有神族使节来访,说是要见王后。”

闻言,我面色微变——终究,还是来了。

“唔,迟早便是要来的。”我庄重一笑,端着嗓子说道,“算着日子,天帝王母亦该来问罪了。”

苍玄双眸缓缓张开,朝我望来,清寒双眸却似多几分看不透的复杂之色。

轩辕剑失窃,轩辕家怎会脱得了干系?恐怕责罚是免不了的了。

来者不善。

唔,看来这天,当真是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求花求评。

不许霸王、

梓微

望着扑倒于地上的渔人老翁,我额角滑落一滴冷汗——这姿势,手脚大张面朝黄土,委实是堪称传奇。

较之于我,苍玄帝君则是分外从容闲淡,他面容漠然,长指间蓄起一道灵气,俯身朝囚从长老的眉间点去。

灵气袅袅,点点渗入囚从眉心,好半晌,老人家的眼睛方才将将张开。只见那囚从长老双眸迷离,俄而方才清明。

他望了望苍玄的如玉俊容,口中呢喃,“君上”

随即又望向我的微颤面皮,神色微变,“王后”

我干巴巴一笑,轻声道,“劳烦长老,将我二人渡过忘川去”

语毕,我含笑静静望着那木木然的苍老面容,只是这接下来的事情却教历过天劫,自认已见识过不少大世面的本上仙颇有些许接受不得。

经历了囚从长老一番老泪纵横呼天抢地,直喊道,“老朽无能啊!有辱先君之信哪!有负圣恩,只堪一条老命归西以报先君恩德哪”云云,几度欲要自毁元神,且苍玄同我皆劝慰无果后,东皇公子玉颜泛黑,甚为果决地一挥长指,将其再度放倒,随后颇为淡然地将不明所以又陷入昏迷的老人家放上了忘川小舟。

苍玄小老儿十分之淡然,我却是甚有几分无言。

望着那堪媲画中人物的玄黑身影,我大窘——这魔尊大人是要哪般?怎地这般泰然地在小舟之上坐如钟磬我嘴角微抽,心中却疑云顿生——我二人如何渡河?

河风阵阵,水声荡荡。

我干咽了口口水,望了望以极其不雅的姿势俯趴于小舟上的老者,又望向那微合着双眸貌似正闭目养神的男子,但见一张如精雕玉琢的侧面,遂硬着头皮迟疑道,“君上这,这囚从长老昏迷,何人撑船?”

“王后乃是名门淑女,贤良端厚,心手灵巧,想必撑舟之事定是成竹在胸手到擒来”语至此,苍玄微微一顿,薄唇微勾,又是那抹万古不变的祸国殃民一笑,“孤对王后手头的功夫,可是放心得很哪。”

苍玄帝君眼也不睁,清华嗓音却伴着丝丝幽凉河风不温不火地飘入了我耳中。

河风转凉,水声一滞。

我双肩微颤,骤然无语,望了望那横在小舟之上的长篙,半晌方才干笑道,“呵,呵呵呵,擒来,荆和,自当擒来”

好吧,本上仙自幼便心性野了些,也曾整日里留恋于几座仙山中的大泽,自然是深谙撑船之事。

撑着长篙望着忘川河,一副渔家女姿态的本上仙心头只生出了一个念想:依这东皇帝君这些时日的种

种行径,断然是心里头有何隐疾所致,改日定要请神农家的姐姐妹妹帮忙,好生为这公子诊治一番,亦不枉我同他夫妻一场。

离开忘川,已约莫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渡忘川时我同苍玄二人是他不问来我不答,一来我专心撑船生怕一个分神将船上其余二人甩到河水中,二来那苍玄帝君似是揣着心事并未同我多言,倒也是难得的清静。

过了忘川河,应龙将军同清素早已在忘川对岸等候多时,见了苍玄同我,似是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来恭敬行礼。

将囚从长老安置妥帖,我这才抬袖拭去了额角细汗,望向一身黑衣劲装的威武大将军。

“应龙将军,那神族使节作何说辞?”我沉下面色,语调平平问道。

“回王后,”应龙握戟抱拳,“使节说是要同上仙单独会面,以传天帝圣谕。”

“敢问将军,可识得那使节是何许人也?”

应龙将军略微颔首,恭敬道,“乃是九天之上,重瑶宫梓微大帝。”

梓微大帝?我闻言,脚下一软险些扑倒,额角青筋一抽——这天帝老儿这回可真算得是兴师动众了。没成想我荆和不过一区区轩辕家小辈,竟要劳烦“三十六天第一怪老头儿”——梓微大帝亲传天谕,这不是要折本上仙的仙寿么?

唔,梓微大帝这“三十六天第一怪老头”的封号,是我母神琏人上神给封的。

以母神的话说,便是“哦呀呀,闺女儿你是不晓得啊。在这三十六天里,你梓微叔伯的怪癖是一等一的多啊,委实是支奇伟的奇葩,为娘这么些年从未敬佩过什么人物,你那梓微叔伯便是破天荒的唯一一人,真可谓是三十六第一怪老头啊。”

嗯,被一支奇葩中的奇葩称赞为一支奇伟的奇葩,梓微大帝,他是四海八荒里难得的奇士。

我心头微窘,却也略微宽心——梓微大帝其人,同本上仙的父君交情颇深,如此说来,他此番前来应当不是奉旨惩处轩辕家。

“那梓微大帝现在何处?”我抖着脸皮讪讪问道,依那怪老头子性子,怕是不会那般安生地呆在鬼侯府吧。

“不知。神使寻见我几人后,不见王后人影,便留下话离去了。”应龙将军面冷如冰,生生回道。

我扶额——这真真是个什么世道?这传旨的没了人影莫不是还要接旨的去寻旨来接么?

一时间,众人皆没了话,只隐约可闻囚从长老的绵长呼气吸气之声。

“君上,是否启程鬼侯府?”

最终,诡异沉寂被应龙将军打

破,我这才意识到从头至尾苍玄帝君一言未发,便侧过身望向那立于我身侧的东皇公子。

“将军,”苍玄帝君一双星眸冷寒,沉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公主何在?”

“回君上,公主安然无恙,现今正在鬼侯府的客房中,”言至此,应龙将军虎躯微颤,双膝一弯面向苍玄跪倒在地,沉声道,“应龙失职,请君上责罚。”

“罢了,”苍玄帝君垂眸,长密浓睫掩下,遮去大半眸光,只缓声道,“公主自幼顽劣也怪不得将军。不过,若是再有下次”他音调转低声线透寒,却没了下文。

应龙身姿微颤,双肩隐现瑟瑟。

清素朱唇微抿,额头冷汗涔涔。

我双睫微闪,愣愣瞪着那一开一合的薄唇。

“往鬼侯府。”薄唇再次开合,轻轻飘出了如此这般的一句话。

撂下这与前文无半分干系的四字,苍玄帝君径自转身稳步离去,唯余一笔修长如竹的背影和丝丝飞舞墨发渐行渐远

应龙微愕,清素略讶,我分外从容地以袖掩面。

“清素清素伺候王后往鬼侯府好生休息。”清素姑姑头一个恢复如常,恭敬朝我道。

应龙将军略微施礼,便疾步朝苍玄帝君追了过去。

嗯,依着本上仙这些时日的观察再加之那苍玄帝君方才的行径,无一不显露——东皇公子之心病,只怕非隐疾,乃是隐中顽疾啊。

鬼州冥府,若说与别处真有何不同,倒也是谈不上的。只是不知是不是那鬼侯大人有意为之,将一干百姓皆赶回了家中,这大街之上行人少得紧,摆摊儿之人更是几乎无有,总之便是较别处清冷了些许。

当街一条笔直大道,青石铺地,火焰鸢尾怒放大道两侧,与那头顶上方乌漆抹黑的天景一相衬,竟是别有一番颓靡之美。

远远可望见一座颇为堂皇气派的府邸,瓦桥飞檐迫琼霄,艳蕊娇娆绕房开,不消多想,这等手笔这等气派,定是那尤好面子一物的鬼侯住所了。

“还以为那鬼侯会夹道相迎,未曾想”我望着清清冷冷的街市,心头不解,不禁叨念出声。

“鬼侯大人曾向应龙将军探听了君上喜好,定是知晓了君上不喜张扬,故而才未相迎。”清素闻言,朝我轻声回道。

不喜张扬我抬眸悄然望了望走在前头的玄黑身影,心头了然了几分——依着那巨鹿王宫中东皇老儿定下的规矩,帝君大婚,娶进门的媳妇不可见外客这一条,不喜张扬至斯,也真真是为难了这东皇家的一众儿孙了

“王后。”

思索间,一道清寒声线幽幽响起,我一惊,连忙恭敬应声,“君上请吩咐。”

“公主顽劣,行事恣意,孤瞧她同王后很是亲近”东皇公子头也不回,仍是缓步前行,“王后理应代孤好生教导公主才是。”

“诺。”我垂眸应道,心头计较了一瞬,又端庄笑道,“公主天资聪颖,不过是孩童心性重了些,君上亦不必太过挂心,待过些时日公主年岁稍长,定可成大器。”

苍玄帝君身形一顿,缓缓转过头来,清静星眸略带寒色,带着几分讥讽似地道,“孩童心性?如若真是孩童心性,倒还好了。”

我不大明白这话是何意,却仍是止了步,低顺了眉眼,屈膝恭敬还了个礼。

待我再度抬首,那苍玄帝君已转过了身子继续朝前走去,已距我约莫三十步开外。清素搀着我的手臂,将我扶将起来。

这苍玄帝君——是暗下让本上仙替他看着苍容公主么?

看来,这苍玄帝君对这个妹子颇有几分上心,看来这家子倒也算是和睦,本上仙甚欣慰。

擅闯司命宫,绕他苍玄是魔尊,亦是说不过去的,决计不可让其余的人知晓。司命宫中,苍玄一度杀意毕现,若来人不是苍容公主,只怕他早已狠下杀手以保万无一失了,可见他与苍容公主兄妹情谊匪浅。

只是为何那时苍玄帝君不施隐身之术,反倒是偷偷摸摸躲在陈书高架之后?这等行径,委实不似那东皇公子的作风。

我默默望了望天。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我额角微抽,暗道——这东皇公子的心思,未免也忒重了些。

正思索间,眼前乍然一道劲风刮过,我登时一头一惊,还来不及开口,便觉左臂一紧被人一把握住往别处带去,耳际响起一道空灵传音——

“东皇苍玄,老夫暂借你家媳妇儿一用——”

隐约间,我只将将望见那东皇公子剑眉微凛,便被一道强力带着急速远去

“王后——”

清素的呼声在我耳旁掠过,接着便在风中渐渐飘散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评论~

奇葩

鬼州冥府,若说与别处真有何不同,倒也是谈不上的。只是不知是不是那鬼侯大人有意为之,将一干百姓皆赶回了家中,这大街之上行人少得紧,摆摊儿之人更是几乎无有,总之便是较别处清冷了些许。

当街一条笔直大道,青石铺地,火焰鸢尾怒放大道两侧,与那头顶上方乌漆抹黑的天景一相衬,竟是别有一番颓靡之美。

远远可望见一座颇为堂皇气派的府邸,瓦桥飞檐迫琼霄,艳蕊娇娆绕房开,不消多想,这等手笔这等气派,定是那尤好面子一物的鬼侯住所了。

“还以为那鬼侯会夹道相迎,未曾想”我望着清清冷冷的街市,心头不解,不禁叨念出声。

“鬼侯大人曾向应龙将军探听了君上喜好,定是知晓了君上不喜张扬,故而才未相迎。”清素闻言,朝我轻声回道。

不喜张扬我抬眸悄然望了望走在前头的玄黑身影,心头了然了几分——依着那巨鹿王宫中东皇老儿定下的规矩,帝君大婚,娶进门的媳妇不可见外客这一条,不喜张扬至斯,也真真是为难了这东皇家的一众儿孙了。

“王后。”

思索间,一道清寒声线幽幽响起,我一惊,连忙恭敬应声,“君上请吩咐。”

“公主年幼,行事恣意,孤瞧她同王后很是亲近”东皇公子头也不回,仍是缓步前行,“王后理应代孤好生教导公主才是。”

“诺。”我垂眸应道,心头计较了一瞬,又端庄笑道,“公主天资聪颖,不过是孩童心性重了些,君上亦不必太过挂心,待过些时日公主年岁稍长,定可成大器。”

苍玄帝君身形一顿,缓缓转过头来,清静星眸略带寒色,望向我沉声道,“望承王后金口之言。”

我止步,低顺了眉眼,屈膝恭敬还礼。

待我再度抬首,那苍玄帝君已转过了身子继续朝前走去,已距我约莫三十步开外。清素搀着我的手臂,将我扶将起来。

这苍玄帝君——是暗下让本上仙替他看着苍容公主么?

看来,这苍玄帝君对这个妹子颇有几分上心哪。嗯,这家子倒是和睦,本上仙甚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