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夷的声音颇有几分焦急,他蹲□子扶了扶我,语调促促不稳,“阿荆”

我垂着头一把拂开了他扶着我双肩的修长双手,淡淡道,“有劳九鳍族的少主了,本上仙一时半会儿不大会死。”

冰夷的面容陡然一僵,连带着那双修长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你怕是活不过一时半会儿了。”

耳畔响起重殇低哑鬼魅的声线,我微微抬了抬眼,只见重殇缓缓朝我踱了几步,凭空幻出了一方大鼎,笑容甚有几分阴骛骇人。

“唔,”我蹙了蹙眉,“重殇君,有没有人同你说过”

重殇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眸色不明地望着我。

“你笑起来,委实是丑得瘆人。”我面容真诚恳切,朝他一本正经地颔首道。

重殇血眸之中燃起盛怒,他一掌挥开了我身旁的冰夷,顺手对他下了道封印结界,随后便高举巨鼎便要朝我兜头压下。

结界之中,冰夷不住地拍着镜墙,他满面优容似是焦急不已,口中仿佛在喊着什么,只可惜隔着结界,里头的什么声音也传不出。

我定定望着那大鼎,心头有几分怅然——

唔,不知本上仙算不算得这四海八荒里寿元最短的上仙,若算得,这世间的三万年,我亦不算白活了——好歹,也算能留名史册了不是。

思及此,我心头略感欣慰,面容甚平静地垂下了眼帘,缓缓合上双眸。

“重殇君,看来凡界万年,果真教你忘了孤一贯的做派风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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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痴

“重殇君,看来凡界万年,果真教你忘了孤一贯的做派风格了。”

耳畔甫一响起这番话,本上仙尚且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觉一道劲风袭了过来。

一股子极其强大的气泽暗涌,竟是生生将神族那位颇有头脸的前太子重殇神君周身的业火烈气盖了过去——

心底升起一阵莫名的欢欣,我缓缓张开了双眸。

自大婚起,我便晓得东皇族的苍玄君,长了一张俊俏极致的脸,身段儿也似乎是极好。

我自然也晓得,东皇族的尊神,是远古真龙的嫡系后裔,苍玄帝君周身那方极强大的气泽,我亦是领教过多次的。

然而,本上仙到底是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了些——

我从不晓得,竟有人能在手中举着一口足以撼天震地的巨钟的情况下,给人一种约莫可称之为“赏心悦目”的感觉。

我惊愕地抽了抽嘴角,望着那手中端举着一口硕大洪钟的东皇某尊神,心头不禁油然而生出了一种敬仰——

想来,端着口大钟都能那般的长身玉立,这般的清冷迫人,东皇苍玄的脸,委实是俊得忒俊了些。

长成这样,真真是可恶可敬可歌可泣呀。

我这厢正无限赞叹,而重殇君那厢却丝毫没了本上仙这般的大定气度,他一双赤色血瞳微显讶然之色,不过他到底也是个神族前太子,到底也是曾盗过盘古斧毁过锁妖塔的妖神,到底是见惯了大世面的,是以重殇君的讶然亦不过一瞬,顷刻间他便恢复如常,面无表情地望向苍玄君。

苍玄君眸色清寒,仍是面无表情地呃,咳咳,望向了正蓬头垢面口吐鲜血的老子我。

此情此景,本上仙表示,自己真真是很没脸面。

不过,脸面云云皆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此刻似乎是应当朝他打声招呼,以彰显本上仙虽狼狈却也不失礼数的好品性。

“啊哈,”我干干笑了笑,冲他挥了挥酸疼虚软的右臂,“兄长,你来了啊。”

苍玄的眸子缓缓移了移,朝我打量了一遭,微微蹙了一双颇好看的眉。

起先,本上仙觉着我如今这般样子,断然是没个体统的,是以我心头生出了几丝愧怍,微微驼了驼背。而后,我又觉着自己身负着重伤,原是没法儿体统的,应当没什么可愧怍的,是以我心头又生出了几丝理所当然的洒脱,便又挺了挺腰杆儿。

这当口,我眼风一瞥,蓦然便瞄见了苍玄君身后的一抹红艳艳的身影。

“啊哈,小妹,你也来了啊。”

“嫂小二哥——”苍容一身红

衣自苍玄身后走出,她一脸的不敢置信望着我,“你怎地伤成这样了?”

“咳咳”我本欲甚豪气地答一句“皮肉小伤”,可无奈口里又是一阵腥甜,只又咳出了一小口血水,直教本上仙如何也豪气不起来了。

苍容几步便走上前来,将我半搀半扶地从地上弄了起来,她眼眶微红,朝我说道,“若我未曾去追青耕,你便不会”

“该来的总归是躲不过的。”我朝她轻笑,满面慈爱地安抚道,“况且,便是你在,你也万不是重殇的对手的。”

“混沌钟”

重殇口中喃出了三个字,复而微微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嗤道,“到底是个杂种,成不得大事。”

他话音甫落,我便已惊了一惊——难怪方才觉着苍玄手中那钟大得离谱,竟是混沌钟么!

“苍玄帝君,本君不欲与你为敌,只这轩辕荆和,着实是非死不可。”重殇伸出略显苍白的修长食指敲了敲下巴,缓声道。

苍玄君的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他的眸子自我身上转开,复又淡淡望向重殇,道出了甚为莫名的一句话。

“重殇君,你今年方四万岁吧。”

这是结界里头分外莫名的冰夷少主。

“呃?”这是满头雾水的苍容公主。

这是面无表情却仍是不解的重殇前太子。

“咳。”这是借以舒缓尴尬之情而干咳了一声的本上仙。

苍玄帝君将众人无视得很彻底,一双清寒的眸子看向手中的混沌钟,语调格外的漫不经心随意闲淡,“孤即位之时,你还未出生。”

重殇仍是不解,只紧抿着一张薄唇等着苍玄的下文。

“孤如你这般大时,已统领一界二万年了。”苍玄修长的右手缓缓拂过混沌钟周边的瑞凌,轻轻一笑,“重殇君的年岁小了些,也难怪前太子殿下你不大清楚,这数万年来孤执掌一界死生兴亡是何种做派风格。”

言至此处,苍玄的眸色已近冰凉彻骨。

“你”重殇血眸一凛,却已避之不及,只见那混沌钟的瑞凌如一道剑芒一般直直朝他的天灵劈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阵滔天的凶兽怒咆响起,毛鬣红艳似火的饕餮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生生将瑞凌之芒撞得调转了个头,便朝着苍玄君又弹了回去——

我心底蓦然一紧,仿佛被什么揪着一般喘不过气来,只眼也不眨地望着苍玄帝君。

相较于没什么大见识的本上仙,苍玄帝君显是

淡然多了。

只见他的容色仍是波澜不惊般的从容淡漠,左臂一挥便将那道气势汹汹的凌芒打散了开去。

饕餮见状大怒,仰天一阵长长的嘶鸣,直惊得我背脊冒出了一股寒气,生生抖了抖。

饕餮斯兽,是远古时期出了名儿的凶悍之兽。依着古籍所载,它的食量极大,曾吞下半壁海日,是以它浑身的气力自然不可小觑,那嗓门儿的洪亮程度亦是委实雄壮。

我捂了捂耳,仿佛依稀可见五岳山崩的情景。

苍容扶着我朝我体内渡了些许修为精魄,亦是凝神封耳不见半分怠慢之色。

苍玄君却无丝毫异状,他薄唇微启,朝那饕餮身后的重殇微微一笑,“重殇君,你这坐骑倒是不错。”

重殇血眸阴骛,冷笑道,“饕餮是自远古以来,四海八荒里出了名的悍兽,自然不错。”

“唔,”苍玄微微拧眉,“只是不知”他淡淡开口,却没了下文。

咆了约莫小半会儿,兴许是咆累了,饕餮收了声,闷闷地站在重殇身侧打了个哈欠。

然而,方此时,令本上仙始料未及的事却徒然而生了——

只见重殇缓缓伸出苍白的指,朝饕餮背脊处抚了几遭,只见饕餮龇了龇尖牙,使力一跃,刹那间便近了苍玄帝君的身!

一切的一切,却不过是眨眼之间,我甚至尚未望清苍玄是如何动作的。

我只将将望见苍玄帝君容色冷漠地抬起右臂,端端举起了混沌钟,随后便直直朝饕餮头顶压了下去,一道赤炼金光顷刻间迸射而出,整片天际都笼入了一层朦胧金纱之间——

金光来得极快,去得却也是极快。

待到赤炼金光淡去过后,一阵撕裂山河的悲鸣响彻重霄,那头威风凛凛的,自混沌以来,威霸南荒数万年的凶兽,此时却连站也站不大稳了。

“只是不知,经不经得打。”苍玄这话说得可谓是风轻云淡至极,望着重殇铁青一片的面色,他复又一笑,颇有几分火上浇油的意味。

“这三界之中但凡上了些年岁的人应当都晓得,孤素来,甚为护短,且睚眦必报——报之,则百倍。”

重殇的脸色已近死灰,饕餮沉重的身躯直直倒了下去,整个大地都为之颤了三颤。

苍容一脸坏笑朝我挤挤眉,“小二哥,我大哥很帅吧。”

我摸了摸下巴,庄重地颔了颔首——“好帅啊好帅。”

方此时,自饕餮的身躯中却陡然窜射出了一道戾浊之气,呃直直朝本上仙这边厢冲过来了。

我印堂一阵黑

,瞬间有几分无言,朝身旁的苍容靠近了些许,同她附耳道,“唔,小妹,那东西朝我们这方来了。”

“啊”苍容颔首,“所以?”

我扶额,“躲吧。”

话音刚落,我同苍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两旁躲闪开去,可本上仙却忘记了自个儿如今的残躯,眼前蓦然一阵昏惑,我的脚下一软便跪了下去。

眼见那戾浊之气凌厉逼人朝我迫近,我的心底十分抑郁——本上仙,究竟是招谁惹谁了。

“嫂嫂——”耳畔传来苍容几近撕裂的嗓音,我有一丝恍然。

眼前一片模糊,我只隐约望见,那道浊气被一道更为强劲的力道弹了开去,一抹玄黑的身影上前来一把扶住了我的腰身,将好便接住了正往下坠的本上仙。

“没事了。”

耳畔隐约响起一道清寒冷然的男子声线,我的脑子益发浆糊,眼前之人的容颜仿若是隔着数万重烟山幕水,如何也望不真切。

“常羲。”

口中道出了这个名,我心头却是莫名的。

而本上仙道出这名字的同时,我极其分明真切地望见苍玄帝君清寒的眸子有了瞬间的冻若寒冰,不过片刻便又恢复了如常。

唔,莫不是看花了眼么?我蹙眉。

“轩辕荆和。”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唤了我的名。

我回过身子,冷冷望向重殇,“前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重殇定定望了我半晌,血色的眸子里头尽是满满的自嘲与凄楚,他动了动唇,缓缓道出了一句极轻的话——

“我有一事相求。”

几乎是与此同时,重殇双膝蓦然一曲,竟是直直朝我跪了下来。

我瞬间惊愕,愣愣无言——呃,这

莫非今日卯日仙君喝多了犯了大糊涂,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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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念

“你”对于眼前之景,我颇有几分接受不得,只略有些僵硬地朝跪在地上的某妖神笑了笑,“重殇君,你起来说话。前太子殿下的这般大礼,我是如何也受不起的。”

重殇闻言丝毫不为所动,仍是低垂着头跪着。

见此情形,我不着痕迹地朝那结界里头的人望了一眼,却见冰夷的面上无丝毫表情,甚而连素来清亮的眸子也是晦暗的,他便只是静静地立于镜墙那方,望着跪在地上的,曾那般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神族前太子。

此番委实是诡异。我撇过头,复又朝头顶上方的苍玄君望去。

只见苍玄斯人正面无表情地扶着本上仙尚且算得颇纤细的腰肢,垂眸扫了眼那凄楚的前太子,淡淡道了句,“既是不愿起身,便由重殇君跪着说吧。”

我估摸着这番话兴许是朝本上仙说道的,是以我顶着一头蓬乱的发,嘴角挂着血丝,貌似端庄地笑了笑,“哦。”

苍玄望了我一眼,忽而伸出了骨节分明的右手,直直朝着我的嘴角支了过来,揩去了沾在那上头的血迹。

嘴角乍一触及那微凉的长指,我的老脸便红了一红,嗫嚅着道了句“多谢兄长”。

苍玄君十分淡然地瞄了我一眼收回了手,不再看我。

唔,只不知是否又是本上仙的错觉——苍玄君方才瞄本上仙的眼神,约莫是带了几丝“嫌弃”的意味。

我清了清嗓子,终是又将目光投回了地上跪着的重殇君,声线低沉微凉,“重殇君,本上仙怕是没什么理由帮你吧。”

诚然,本上仙自幼是在慈悲为怀的西天梵境中长大的,自小承的便是佛陀们“度尽世间万象”的梵界妙法,似乎确然是当时时揣着一颗悲悯众生的菩提之心。

然而,面对一个几近害得我魂归离恨天的渣君,本上仙委实是端不出一颗仁之爱之的妙心。

“你若应了,”重殇微微一顿,又道,“我便自毁元神珠,身归离恨混沌,以赎这些年来为下的罪孽。”

重殇君道出这番话时,语调极平缓,仿佛自他口中说出的只是今日的天气一般稀松平常的事。

然而,这番话传入了我耳中,却是实实震了震本上仙的心神。

我迟疑良久,终是低低叹了口气,缓缓问道,“不知重殇君,所求何事?”

重殇始终垂着头,我望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见他修长苍白的右手探入了玄紫袍子的宽袖,取出了一方锦盒,随后便闻见他沙哑略浊的声线轻轻响起,那声调虽是极低,然而在这寂静得有几分诡异的密室里,却是格外清晰地传入了在场诸人的耳中。

“这锦盒之中,存着我夫人

妲己散了的三魂七魄。”重殇缓缓将锦盒举起,续道,“五千年来,我集了那般多的人血将养她的魂魄,欠下了诸多孽债,却仍是逃不过一个‘天命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