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抖了抖肩,抱着拳躬着身朝他拜了下去,心头滴血面上强颜着欢笑,道,“小弟可以在边上使力地为兄长您助威。”

“嗯,”苍玄帝君颇满意地点头,朝我微微一笑,“甚好。”

苍容面上的表情化为了实打实的鄙夷,她抽了抽嘴角,接着便分外无语地旋过了身子走向了一边,不再搭理我了。

这番对话一下来,我觉着本上仙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了——

如我这般的小人物,在苍玄君跟前儿,竟也敢斗胆觉着自己“厚颜无耻”?委实是不该,不该啊!

安置好了清素,我同苍容吩咐了几句后便随着苍玄君往那逆瘴之气格外宏伟壮观的峡谷出发了。

当我二人甫一进入进入弥溪谷时,某位近来格外不成体统的尊神发话了——

“凝气。”

闻言,我急忙收拾了自己心中那颇哀怨的心思,将周身的气泽都凝了起来,只默念起了《清心咒》,借以排除万般的杂念欲念。

苍玄君抬起左手,指尖凝着一团通亮的银光,他微合着双眸嘴唇动了动,接着便画出了一道晶莹的障子,将他同我罩了进去。

我望着笼着我周身的那道障子,略带迟疑地伸手触了触那道镜墙,乍然间便被一股灼烫的真气弹了回来,一抹龙形的影子忽隐忽现地绕着这障子转着圈,我骤然一惊,万分诧异地转过头望向苍玄,“你、你这是你这是将元神唤出来了?”

“别说话。”苍玄的声线极低,他边说边探手扶着我的腰,带着我往前面走去,“你这样子,若我不用元神护着,你是走不出去的。”

“可是”我蹙着眉头有些不知所措,支吾了半条方才道了句,“可是,若是”

“我的话,”他语气蓦然一冷,神色冰凉地望了我一眼,“你听不明白?”

听完这番话,我终是决定不再开口了,只是,饶是如何我也想不明白,莫非这苍玄君不晓得,像他们这样的远古神族,唤出元神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若稍有不慎,元神被伤了,那便是真真要灰飞烟灭的事。

苍玄其人,他这么做,究竟是因为那强大得有些欠抽的自信,还是别的什么?

我转过头,望着那张冷峻的侧脸,心里又升起了丝莫名的滋味,便像是咽下了一颗硕大的馒头,塞在喉咙头,堵得人心慌。

我望着他良久,然而身子被苍玄君带着,脚下的步子便是是一步也没耽搁,待到我回神时,便发现自己已然被苍玄君带着走入了一个一线天的峡道中。

我移了移眸子,朝四下里一番打望,只见这狭道里头生着一种极美的花,色泽是透着光泽的墨兰,枝干妩媚,花叶相映,在这幽深的空谷里头,遮天蔽日的古树遮挡了大半的阳光,透着一线天的石壁倾泻下来的只有点点金色,那金色洒在花瓣上头,竟是妖娆得欲夺人心魄一般。

猛然间,我只觉眼前一阵影子闪过,定睛去望时,却又见那墨兰色的数株花无丝毫的异动,仍是伸展着枝叶礀态慵懒地承着稀少的阳光。

我眨了眨眼,甩了甩头,心道自己近来果真是累了些许,竟是眼花至如此境地了。

身侧的那人骤然停住了步子,几个动作间便将那龙影给隐去了。

我微讶,抬头去望苍玄君时,只见他神色仍是淡漠的,只微蹙着眉,眼神清寒地顶着前方的几株花。

我不解,正欲开口问他,却听见那人的嗓音不温不火地响了起来,语气极是随性,便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一般。

“这么多年了,你倒真是半分未变,竟是连惑人的皮相的都不舍得换换么,”苍玄君的唇畔浅浅一扬,忽而一笑,然而那眼神却是在瞬间便冷了下来,声线亦是冰凉得让人心寒,“碎情。”

他话音方落,我只觉脑中一阵懵然,只不断地回响着那“碎情”二字。

碎情,若是本上仙对过往学过的那梵天史还能记得个分毫,我便是如何也忘不了这个名字的。

相传,当年大佛陀在三清境界中拈花一笑时,将那笑靥的影像映入了三清境界中的水池里。后来,承了日月灵气,那笑靥便化为了一个虚像,再后来的那段历史甚模糊,只说是那虚像私下了凡界成了妖,便是唤作“碎情”,只那虚像私下凡界的原因,史书里却是分毫未提及的。

此刻苍玄君口中既已道出了这个名字,那便只能说明,当年碎情私下了人界,选的地界很悲催,她便是在这弥溪谷里扎了根了。

思及此,一个困扰我儿时多年的问题总归算是解开了。初时我总是觉着奇怪,心道碎情乃是佛陀拈花一笑生出的精,又是三清境界的灵妙之气化的虚像,如何也不可能下了个凡界便沦为了妖,委实不大合乎常理。如今想来,碎情现今成了个妖倒是半分不奇怪了——在弥溪谷里呆上数万年,能够不死已是万幸,不沦为妖才真真是不合常理的。

“呵呵呵呵”

冥冥中响起了一阵女子的娇笑声,那声音空空灵灵又不乏妩媚妖娆,煞是好听。

我心头瞬时便好奇了起来,心道这碎情乃是佛陀的笑靥化成的精,那礀容定然是不消说的漂亮。果不其然,我这想法还未在我心口上捂热乎,一个一身墨兰装束的女妖便翩翩现身了。

只见那女妖身着一条无袖的长裙,面容是说不出的妩媚多情,额间生着三瓣红莲,媚眼如丝,眼神儿是别样的轻浮挑逗,两节白藕似的玉臂上亦是生着一朵艳丽的花儿,长裙下现出一双青瓷似的玉足。

我上上下下将这碎情打量了一番,得出了一个应是颇正确的结论——

如此这般,不是个良家妇女。

唔,素闻佛陀笑靥倾国,也难怪这碎情生成这般模样了。我直直望着她,心中对这副样貌寻了个颇合乎情理的缘由。

“尊上,这般长的年景不见,可知奴家心头几多思念啊。”碎情朱唇微张,眉目含情,朝着苍玄薄嗔道。

苍玄面色仍是漠然,揽着我腰肢的手微微使力,便将有几分莫名的我朝他拉拢了几分,朝我附耳道,“万不可走出这道障子。”

“嗯。”我颔首。

苍玄闻言便直起了身子,唇畔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望着不远处的碎情,道,“碎情,今日孤来此,你便直说,这路——你让是不让?”

“哎哟,瞧尊上您这话说的,您又不是外人,奴家莫不成还能为难您?”碎情纤腰款摆地朝我们走近了几步,一双眸子忽而便朝我望了过来,打量了我一阵,又道,“只这位姑娘,同奴家似乎是没什么交情啊。”

话至此处,我抖了抖,端起一副甚八卦的嘴脸去望苍玄君——哟喂,小子不错嘛。

苍玄君无视我的嘴脸,只凉凉地睨着我,那眼神儿的意思便是——那是。

“孤不大喜欢废话,”苍玄的神色愈发冷漠,他淡淡地望向碎情,问道,“你是在梵天大佛陀处承来的命,孤取不得,只是你这一身修为,说废也便废了,倒着实可惜了些。”

碎情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也只是片刻,她便恢复如常,娇笑道,“哎哟哟,尊上您这话说的您也晓得,这碎情关素来的规矩,尊上您是明白人,自然晓得这规矩这般多年了从没坏过——”说着,她摊开手掌,只见一株干萎的墨兰花儿躺在那白玉般的手掌心上头,她接着道,“只要你二人的其中一个吞下了一株碎情花,一切便都好商量。”

“碎情,”苍玄冷笑,“你这碎情花是什么东西,莫不是当孤是三岁的孩童,不晓得么?”

碎情闻言,面色也渐渐凉了下去,她的声线微低,望着苍玄道,“那便没法子了,苍玄尊上,虽说您要废奴家的修为易如反掌,可您也莫要忘了,这是弥溪谷,废了奴家的修为,这一线天便是要合上的,到时候您莫说过去了,便是出去也不可能了。”

苍玄面色霎时间犹如浸入了千年的寒潭,颜色冰凉彻骨,“你这是,在威胁孤?”

“不敢,”她冷笑,望着苍玄道,“要如何选择是您的事,奴家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威胁四海八荒人人都须得尊一声‘尊神’的尊上您呢。而且尊上您也晓得,碎情花是做什么用的,寻常人也便算了,若换了君上您,还须得将它放在心上么?”

苍玄微微拧眉,眼神凌厉得望着碎情,不知在想什么。

碎情花碎情花我似乎是,在何处见过这东西?我微微蹙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不禁生出了几丝懊恼。

“好。”

苍玄君的话语响起的同时,不知是否是我错觉,我渀佛是极清晰地瞅见那女妖碎情的面上,闪过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而更令我意外的是,苍玄君脚下的步子动了动,竟是直直地走出了这道障子。

本能

也正是在苍玄君踏出了这道元神障的同时,我便想起了,当初本上仙便是在神农赠与我的几本药册上,见过这碎情花一物。

忆及有关碎情花的种种,我心头便蓦地一凉,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而此时,苍玄君已然走到了碎情的身侧。

只见碎情那颇纤细的手臂抬起,将手中的碎情花递到了苍玄君眼前,面上的表情仍是那般妩媚撩人,她朱唇微动,轻轻吐出几个字眼,“尊上你,碎情晓得,应是没得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的,是以就算吞了这碎情花,也无妨。”

苍玄薄唇微扬,朝身面前这位风情万千的女妖微微一笑,“碎情,这般多年了,你仍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闻言,碎情面上的神色骤然一滞,眼神中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慌乱,不过也只是片刻,她便恢复如常,望着苍玄君复又一笑,“尊上这话,碎情不大明白。”

苍玄唇畔勾着抹讥笑,却不答话,只是从容不迫地伸出手,将碎情手中的花取了过来,握在手中。至始至终,我望见他的眸子都是一片淡然的。

“尊上,”碎情一双眸子轻轻浮浮地朝苍玄君打望了一眼,笑道,“请吧。”

苍玄君缓缓将右手举起,薄唇微启,便将那碎情花放入了口中。

我双眸一闪,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碎情花,会将人心潜在的**展现得淋漓尽致——如苍玄帝君这般的人,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么?他如此坦然地吞下了这株碎情花,兴许,他心底,本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的。

我眨了眨眼,望见他的唇动了动,接着便是喉结一滚,显是已将碎情花吞了下去。

“其实这么多年,奴家一直都很想知道”碎情的声线微微沉了下去,双眸直直地望着苍玄君,缓声道,“如尊上这般的人物,究竟会不会也同这四海八荒里的众人一样,心中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么?”苍玄清寒的双眸淡淡望向她,声线却是低得瘆人,“是你碎情想知道,还是你背后那个主子想知道?”

“呵呵,”碎情一阵娇笑,随后便转过了身子朝后方走去,身形渐渐隐去,“尊上委实不了解姑娘家的心思,真令奴家伤心,伤心啊”

碎情的话语散落在了风中,却已早没了人影。

苍玄的面容仍是没什么异常,他缓步踱到了距元神障约莫十步远的地方,撩了袍子坐了下来,微微合上了双眸。

我站在元神障中望着他,心中仍是有几分忧心,正欲踏出这障子时又想起了那句“万不可踏出这道障子”,我遂又收回了脚,隔着老远试探地开口问了句,“你可还好?”

他并未搭理我,只动也不动地坐在地上,看那礀势那神态,我几番打量几番思索,终是得出了个结论——苍玄其人,此时,应是在打瞌睡。

见状,我也不再开口,只隔着一道障子静静望着他,心中有几分说不出的抑郁——这人也忒奇怪了些,打个瞌睡便打瞌睡吧,可谁能告诉本上仙,苍玄君额间那不住冒出的细密汗珠,到底是为的甚啊?

不过半晌的时间,我心头的抑郁有了质的升华,从而晋升为了忧郁——苍玄其人,到底是堂堂四海八荒里顶有头脸的尊神,是以,他打瞌睡时打出了满头的汗水是不值得惊叹的,而如今,我眼睁睁望着障子外先那人,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纷纷攥成了老死的拳头,便觉得更是不值得惊叹的了,这般的情形,本上仙决计是不当惊叹的,我应当端端地鄙视之——打个瞌睡都不忘修炼,苍玄君其人,莫不是疯魔了吧?

我凉凉地冷眼围着观,望着那人额角泌出的汗珠愈来愈多,而那一双拳头亦是攥得愈发的紧,方此时,我才觉出了一些不对头,这人的表情看上去貌似,颇是痛苦。

“苍玄君?”我稳着嗓子迟疑着开口,脚下的步子亦是动了动,朝着元神障外先挪了几步,欲走出这道障子去看看那人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我说的话”方此时,我闻见苍玄君闭着双眸开口了,他的声线微微地有些发颤,语调虽仍是如往时一般的淡漠疏离,却又多了丝古怪的紧绷,“你当真是听不明白?”

乍一听这话,我心头霎时“咯噔”了一声,脚下的步子一顿,将将停在了只差一步便可走出这障子的地方。

我这厢正万分纳着闷儿,却见苍玄君眼也不睁,举起了右手捏起了个诀,一道清光自他甚修长的指掌间迸射而出,直直地便朝着这道元神障飞了过来,那道清光绕着这道元神障转了几个周,只听得一阵响天彻地的龙吟响起,我抬头望去,只见那方才被苍玄君隐去了形的苍龙又现了出来。

乍见如此这般的一个庞然大物,我不禁惊得后退了一步。

那条苍龙绕着这元神障盘旋着,我朝前几步,蹙着眉伸手碰了碰那道障子,只见方才还只是一道虚无化像的障子已然成了实体,便如同一口硕大的钟罩一般,质感亦是硬硬邦邦的,冰寒冷透。

我微讶,又朝后方退了几步,转过身子,双手覆上了那道冰凉的障壁,也正是此时,那条苍龙将巧便将龙首绕到了我眼前,我心底一惊,愣愣地望进了一双凌厉骇人的龙目里头。

那双龙目的眼神锐利得瘆人,清寒彻骨,便如同两汪幽深的寒潭一般,望不见底。那条苍龙也便直直地望着我,眼神意味不明,渀佛蕴蓄了无尽我看不透的深意。

我骤然间有些慌神——这条庞大的苍龙是苍玄君的元神,也便是苍玄君真真正正的本尊。

“苍玄君为何要把你唤出来?”我望着那条龙的双眼,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了几个微弱的没得丝毫力度的字音。

那苍龙并不答话,仍是眸色不明地望着我,忽而,他的双眸蓦然变得阴狠万分,直直地越过了我,望向了我的身后。

我心头莫名地升起了一股子颇不祥的预感,只讷讷地回转了身子,望向了身后,霎时间有几分诧异。

只见,隔着一道透明的障壁,苍玄君定定地站在那道障壁外,微微垂着眸子,一头如墨的长发尽数披散了下来,神色漠然,面容仍是一派的大定淡然。

“苍玄君?”我心底的疑惑已达到了极致,然而,此时绕我是如何的疑惑,本上仙能做的,似乎也只是缓缓朝他走近几步,隔着一道薄薄的障壁,唤了他一声。

苍玄君似乎是听见了我的声儿,他的眸子微微一动,缓缓抬起了眼帘,隔着一道障壁,直直地望进了我的眼。

我倒吸一口凉气,脚下一软便朝后退了几步,因为——苍玄帝君的眸子,竟是如血色一般的赤红一片。

他定定望着我,忽而,唇畔微扬,朝我勾起了一个甚诡异的笑容。

我不解,然而,就在我还在思索着苍玄君那抹高深莫测的诡异笑容的同时,更让我莫名的事情却陡然发生了——

苍玄帝君双手微抬,薄唇微动默念了几句,接着便祭出了混沌钟,在我万分惊讶的眼神中,苍玄君无视我已然痴呆呆一片的面容,端着混沌钟朝着这道障子攻了起来,只见一道一阵照亮了天际的清光朝着这障子袭了过来,这道元神障便在这般强大的冲击力下微微摇晃了一瞬。

我默然立于这道元神障的中央,抽了抽嘴角,接着,在我分外凌乱癫狂的眼神中,我极其分明地望见,那苍龙仰天一阵长啸,接着那条硕大的龙尾卯足了气力一甩,便朝着苍玄君打了过去。

苍玄君面无表情地轻轻跃起,躲过了那条龙尾,那龙尾便生生打中了半壁山岗,只听得一阵响彻云霄的巨响过后,那山壁缓缓地裂出了一道细缝。

“苍玄君——”我大惊失色,眼睁睁地望着那一人一龙两抹玄色的身影飞向了天际,接着便二话不说地干起了架。

我满脸冷汗,望着那云霄处打斗着的两位有些无语——未曾想,这天底下,竟有人自己同自己打架的。

不过苍玄君为何要攻这道障子?他曾千叮万嘱地嘱咐我不可踏出这道元神障一步,莫非我双眸蓦然惊瞪,心头了然了几分——莫非,是因为那株方才被苍玄君吞下的碎情花?

我心底骤然一冷——莫非,苍玄君心底果真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而那心思莫不是,还同本上仙老子我有关?

他——是想杀我?

我被心底的这个念头惊得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望着天际那抹身影,本上仙的心头便犹如打翻了轩辕府厨房的诸多作料一般,五味陈杂,有几分道不出的滋味。

然而,照着这人平日里的种种作为,却又委实不像是对我存着杀心。他渡我万年修为,又唤出了元神来为我避这逆瘴之气,处处护我周全,着实不大可能想要取我性命。

我心中愈发的不解,双手抵着这道障壁,心中却陡然生出了个颇天雷滚滚,足以雷得任何人外焦里嫩的念头——

苍玄君这些时日的种种行径,莫不是欢喜本上仙?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呛,黑着脸抹去了额角的汗珠,却正是此时,我望见一抹玄色的身影直直地从云头落了下来,我微微眯了眯眼,唔,照着这身形与这尺寸,应当是我乍然一惊——苍玄君?

本上仙以我父君轩辕大帝的名义发誓,此番,定然是我头会见到如此这般的东皇苍玄。

此番,也定然是这位东皇龙族的尊神,最狼狈的一回。

只见远处的空地上,他重重地从天际落了下来,那身玄色衣袍的色泽愈加的鲜艳,我自然晓得,那是伤口渗出的血水给染的。

他用手肘撑着地,半坐了起来,面上仍是无丝毫的表情,那双赤红的眸子仍是一瞬不转地望着障子里头的我,忽然他垂下头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口血水。

其实,我早晓得,苍玄君同他的元神干架,便是在找死。

其实,本上仙在过往的三万年岁月里,从来都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心痛。当初在梵天时,文殊菩萨同诸位师兄们便曾戏谑我道,“这四海八荒里头,没心没肺者,当数轩辕家的荆和姑娘最甚。”

当初师门结业我背着硕大的包袱离开梵天时,头回晓得了何为“留恋”。

当初送桑萋出嫁北海时,我抱着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桑萋抚着她的背,头回晓得了何为“不舍”。

重殇为救妲己自毁元神珠时,我头回晓得了何为真正的“感动”。

而现今,我面上甚平静地望着那位双眸始终望着我的口里吐着血水的男子,我觉着,此番,本上仙约莫是晓得了何为“心痛”。

视线模糊只是一瞬的事,渀佛隔着一层纱,我的神智有几分恍惚,心中袭来了一阵巨大的痛处,便像是我曾经经历过这般的痛苦,便像是我曾经也为了一个人流过泪。

“常羲”

莫名地,我口中唤出了这个名字。

苍玄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我,面上的神色微变,口中又吐出了一口血水。

我抬起手,拭去了流下面颊的泪水,接着便闭上双眸,将体内的气泽尽数凝到了双手上,接着便将双手放在了壁障上头,缓缓朝前推动了起来。

元神障这种东西,素来便是出去容易进来难的。

而本上仙体内的气泽尽是苍玄君渡来的,是以,我要穿通这道元神障,应当也不是什么难度忒高的事。

果不其然,那道元神障的障壁在我手下化为了如水幕一般的壁,我闭着双眸,脚下的步子缓缓地前进着,穿出了这道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