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年轻,很力壮”的东皇某尊神,委实记仇。

龙族生猛这句话,委实不欺我也。

惩罚

落花

翌日清晨时分,我从酣梦中悠悠转醒。

我睁着迷蒙的双眼忽而便佩服起了自己,经过昨夜那般的折腾,竟然也能不忘早起的好习惯,委实是很难得。

是以,我心中颇感自豪。

晨间尚有几分料峭,我缩了缩脖子觉着有些冷,遂朝身旁苍玄君那副颇厚实暖和的胸膛上挤了挤,靠了靠。

望着窗外天边的晨光,我眨了眨眼,脑子里忽而便忆起——

今日便是同旱魃约定好的取剑之期。

“醒了?”

身后传来一道清清凉凉的嗓音,苍玄那厮搁在我腰间的一双尊手紧了紧,尊下巴亦是很自然地压着本上仙的脑袋,悠然问道。

“唔。”我心头思索着轩辕剑的事,只漫不经心地应了他一声,身子仍是觉着冷,我遂往身后那庞大的热源又挤了挤,靠了靠。

“唔,极好。”苍玄淡淡然地颔了颔首,放在我腰间的双手随意地摩挲着,说话时的语气亦是实打实的正儿巴经,“看来,夫人的精神尚佳。”

这番颇正经八百的话甫一传入本上仙的耳,我却是生生惊了一惊,心头立时警觉了起来。

“不如”

“其实我仍旧十分十分地困倦,”我当机立断地截断了苍玄帝君的话,推开了他的手从他怀里一挪一挪地钻了出来,抱着被子,朝他回头一笑,笑得很诚恳,“苍玄君您自便,我继续睡会儿。”

说罢,我大大地张开了口,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后,我便仰面朝上地躺在了床上,紧紧闭上了双眼,顺便舀被子将身上牢牢地裹成了一团粽子,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用来喘气儿。

苍玄的喉间溢出了一阵低笑,接着,只听得一阵衣衫窸窣,我闭着双眼心中一番思量,估摸着应是苍玄君起身了。

“唔,”清寒的嗓音又凉凉响起,“我不碰你。”

我闭着双眸动了动手,并未睁眼。

“上仙自小便是在九重天上长大的,想来对于魔族的规矩是不大了解的。”

我闭着双眸动了动脚,还是没睁眼。

“魔族里犯了欺君之罪,处的刑是什么来着?”苍玄君的声线蓦地低了几分,似是在认真思索一般,忽而又道,“唔,是了。”

我闭着双眸抖了抖肩,仍旧没睁眼。

“割鼻挖眼砍手跺脚,唔,接着便处天雷极刑。”

我裹着被子猛地坐起了身,望着那位衣冠楚楚,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桌子边上喝着茶的某尊神,黑了黑脸,“未曾想,原来你们魔族竟是都这么变态的么?”

“都?”某帝君闻言,淡淡地挑了挑眉,凉凉望向我。

“错觉,错觉。”我青黑着印堂抚了抚额,接着便从床底下捡起衣裳穿了起来。

“不睡了?”苍玄面上浮起一丝讶异,问道。

闻言,我手上的动作一滞,面皮也同印堂一道,一并地青黑了,“我精神素来是极好的。”

苍玄帝君薄唇微启又抿了口茶,终是朝我微微一笑。

于是,本上仙便在一种极度郁闷的心情中开始一件一件地穿起了衣,这回,我终究是没让某人帮忙系裹胸布,是以,当我独立地将裹胸布系了个结后,我心头竟鬼使神差地萌生了一种“这就是成长”的古怪念头。

我甩了甩头,将那古怪的念头抛开,拾起外衫,却被掌下微暖的温度生生惊了惊,只抬起眼去望那位面上一片清冷的某位尊神。

兴许是本上仙投去的目光灼热了些许,又兴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苍玄君的眸子淡淡望向我,面上一副慈悲为怀的严肃表情,凉凉道,“晨间微凉,是以,唔。”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中蓦地窜起了一股微妙的感受——是以,唔

面颊微微一热,我唇角不由地扬了扬,默默帮某帝君补完了一句话——

是以,唔,我大发慈悲地为你暖了衣。

“砰砰——”

一阵敲门声蓦地响起。

“何事?”苍玄君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茶盅放在了桌上,端起茶壶又倒了一盅,沉声问道。

“回帝君,”门外传来一阵清亮的女声,我侧着耳细细一听,听出了是阿菊,她声线平稳恭敬,又道,“府里来了位姑娘,说是要见帝君同王后。”

我套着外衫的手骤然一顿,唇角的笑容亦是瞬时僵住。

苍玄面上的容色倒是没什么异常,他端着茶盅把玩着,清寒的眸子里却多了丝我看不明白的东西。

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这处天地静得有些诡异。

“那姑娘,可是叫”我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打碎了这片死样的寂静,又道,“旱魃?”

“正是。”

阿菊的嗓音传了进来,甚为清晰地传入了我同苍玄的耳里。

“唔,你下去吧。”我淡淡道,接着便听见阿菊道了声“诺”,门外的脚步声便渐渐地远了。

我缓缓地走到了铜镜前坐下,舀起木梳梳起了妆。

镜中那张容颜,眉眼间是飞扬的媚态,我望着镜中那女子,觉着她此刻的心中,必是极幸福的。

因果轮回,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往往都容易被摧毁。我轩辕荆和在这人世间活过了三万年,便是没建过什么功立过什么业,这点道理却还是甚明白的。

是以,我自然晓得我此刻的这份儿欣喜同幸福,包括我命中的一切,皆是天命一笔,而老天往往偏好捉弄于人,我的幸福,指不定何时便会烟消云散,不留哪怕一丝的痕迹。

只是,那时的我并不晓得,这个“何时”,会来得这般快。

“她来了。”我挽着发,淡淡道。

“该来的,”苍玄的眸子淡淡地望着窗外的天,声线略沉,“总是要来的。”

我望着他,双眸微颤,脑中蓦然便又忆起了旱魃那番古怪的言辞,右手却忽地一抖,木梳应声落地——

“啪——”

其实在过去的许多时候,本上仙总是很好奇,如苍玄帝君这般的人物,会不会也有害怕的时候。

方才那一眼,我却是极其分明地望见,苍玄眸子里的异色,约莫,是怯意。

再见旱魃,是在九尾狐洞府外头的一处桃花林子里。

她便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株桃花树下头,清风微拂,撩动她满头的青丝,从树上落下的桃花随风乱舞,沾上她的发,竟是美得叫人不敢逼视。

大约是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旱魃的身子动了动,缓缓转过了身子,望向了身后。

我双唇微张,望着她的面容,望着她风情入骨的眸子里映出我满是惊异的容颜——

旱魃那张艳绝天下的脸,毁了。

三道狰狞的爪痕,斜斜地画过了那张精致面庞的左颊,就像是我心底一凉,就像是,蚩尤面上那三道骇人的伤痕。

“你们终于来了。”她朱红的唇微微一挑,勾起抹浅笑。

我微怔,望见旱魃除了颊上的伤痕外,整个人的气色尚佳,当初荆越剑的伤应是好得差不多了。我垂了眸子一番思索,大抵便晓得了,旱魃要的这三日,是去见了什么人。

苍玄君淡淡地瞧着旱魃,神色漠然地望着她面上赫然多出的三道伤痕,薄唇微启,道出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语,“不知旱神,这三日过得可好?”

闻言,旱魃的双睫微微颤了颤,眸中的伤楚一闪而过,复又一笑,“有劳尊神挂心了,这三日,我过得自然是,自然是好的。”

“唔,”苍玄微微颔首,接着便面无表情地将话题从“寒暄”直接突越到了最关键的事情上头,“不知旱神这三日寻剑,可有什么结果?”

我不着痕迹地望了苍玄一眼,接着便转开了目光,接着去望旱魃。

“呵呵呵”旱魃闻言笑了起来,“苍玄帝君,你怎地还是如此心急?”

“心急?”苍玄闻言亦是一笑,接着便望着旱魃沉了声线,冷声道,“孤只是,不大喜欢说废话罢了。”

“呵呵,”旱魃面上的笑容益发明艳,她望着苍玄的眼神中充斥着一种异样的光彩,朱唇微启缓缓道,“那我也便不同你多废话了。”

话至此,她的目光倏忽间便转向了始终一言未发的我,双眸中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裆偷吞玖丝谄溃靶:停憧上茫液鋈徊荒敲春弈懔恕

我面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漠然地立在原地,耳中听见旱魃用几近悲悯的口吻道出了一句话。

“这四海八荒,怕是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了。”

我神色漠然,只觉浑身冰凉,那晨间时分苍玄帝君蘀我暖好的的衣衫,再没了丝毫的温度。

与此同时,我却蓦地地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了一种金属般更为冰凉的触感,身后亦是响起了一道清亮明丽的女声,竟是熟悉得让我心中钝痛了一瞬——

“王兄,你要的轩辕剑,可不就在这儿么?”

我双眸蓦然圆瞪,这才恍觉这把抵着我脖颈的剑,竟然就是失窃已久的轩辕剑。

苍玄的面上里闪过一丝惊异,却也只是刹那,他的眸子里是一片的冰寒,望着我身后的人,唇角的笑轻蔑而讽刺,声线极冷,“苍容,竟真的是你。”

“我不过是做了王兄你一直不肯做或是不愿做的事罢了,”苍容手中握着轩辕剑,紧紧地抵着我的脖颈,冷笑续道,“如今我魔族十万大军都已候在了天池城外,王兄,时至今日,你却为何迟迟仍不肯动手?”

苍容的声音渐渐飞远,我只觉心口处的钝痛愈演愈烈,痛得额角泌出了私密的汗珠,痛得几乎要教我呻吟出声。

我伸手捂住了心口,却仍是痛。

我死死咬着下唇直到舌尖传来一阵腥甜,却仍是痛。

这份痛楚来势汹汹,是我此一生从未领教过的,竟是痛得我的视线都已模糊一片。

我痛得几乎要立时死去,心中不断回忆着神农上神赠给我的书籍,只觉自己定是患上了什么世间难见的症结。

那被疏风带起的漫天桃花飞舞,定是极艳丽的,我看不清。

远处天边飞来的南归的群雁,定是极美好的,我看不清。

旱魃面上的讥笑同眼中那奇异的喜色,我亦看不清。

苍玄帝君眼中,那种我从未见过的陌生情绪,我终究还是看不清。

两滴冰凉的水珠滚落了眼眶,我面无表情地伸手接住,这才恍觉,那竟是从我眼中流出的眼泪。

落红满地,我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原是花期已尽。

落花

真相

一阵风吹起满地落红,亦吹乱我一头高绾的发。

远处的天边,艳的是骄阳似火,却渀若只是一幅画卷一般,普照不了大地,亦普照不了一个厮般渺小的轩辕荆和。

冷,冻彻心骨的冷,冷得我浑身都止不住地发抖。

我一个激灵,伸出双手环住自己,双眸空洞地望着前方,脑中的思绪混乱了一片,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甚为骇人的混乱。

旱魃冷眼瞧着我,便如同看戏一般,她唇角擒着抹讥讽的笑,细细地观望着我面上的表情,兴许是本上仙此时此刻脸上的漠然没有满足到她内心变态的**,她冷哼了一声,朝我走近了几步,抬手捏起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望向了她。

“呵呵,知道那时我没说完的是什么么?那样,我便能让你也感受到,被人背叛,究竟是何种刻骨铭心的痛,当年我所经历过的痛苦,我要你一样不落地全都尝一遍。”

“够了。”

我面容沉静,双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甲亦是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然而,神奇得很的是,我竟是并未感觉到丝毫的痛意。

为什么

我分明记得自己自小便怕疼,怕极了疼。

她又轻轻笑了起来,目光中却是不见丝毫笑意,只阴冷地望着我,忽而又凑近我的耳边,说道,“你以为自己得了桩多好的姻缘,你以为自己嫁了个多好的良人?你可晓得,东皇苍玄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轩辕剑——他娶你,他护你,他待你好,都只是为了那把足以助他覆灭天池的神剑而已。”

“够了”

我的面上仍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觉得掌心处传来一阵湿热,我动了动眸子垂了眼帘,望见双手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却仍是没得一丝的痛楚传上心头。

我垂着眼定定地望着双手掌心,觉着自己定是已病入膏肓了,竟是连疼也感受不到了么。

然而,既然感觉不到疼痛,本上仙心底的那份儿快将我生生撕成两半的感受,究竟又是什么?

“哈哈哈”旱魃蓦然间大笑了起来,她伸手抚上我的面颊,笑得几近病态,“从你嫁入东皇家的那天起,你便活在一个早便设下的局里,苍玄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未曾想,你竟真的这般蠢!”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我抬起视线模糊的双眼,望着她,淡淡道。

“因为”旱魃望着我,笑得更娇艳,连带着那面颊上的三道伤痕都透着几分妖冶的美,她朝我靠的更近,又道,“东皇苍玄,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身后蓦地传来苍容的声线,她握紧了手中的轩辕剑,唇微微靠近了我的耳畔,说道,“很快,天池城便会有人来接你了——嫂嫂。”

“苍容公主。”我面容平静沉缓,轻声唤道。

“嗯?”

“我有些话,想问问你王兄。”我望着满天的尽情随风起舞的桃花,淡淡道。

苍容沉吟了半晌,最终缓缓道了句,“好。”

说罢,她缓缓放下了抵着我脖子的轩辕剑,接着又道,“等等,本宫还有些东西,要还给嫂嫂你。”

她话音甫落,我便见一只纤长玉手伸了过来,而那掌心间,却是放着一颗晶莹的明珠。

“这混元珠里封着你的修为,只要将它吞了,你的修为也便回来了。”苍容面上的神情再不复往日的天真无邪,她望着我,双眸亦是一派的幽深不见底。

我双眸微动,脑中隐隐约约似乎是对混元珠一物有些许印象,却又不大想去回忆,遂只伸手接过了那混元珠,放入了口中,吞入了腹。

我抬起手背拭去了面颊上的泪痕,转过身子朝着那抹始终沉默不语的玄黑身影。

从最初到现在,苍玄君站的地儿都没挪过分毫,他便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隔着漫天的桃花静静地望着我,面容沉静,双眸中渀佛是蓄了万千深意,我却着实是看不明白,只觉得那双眼眸深得很有几分骇人。

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桃花漫天飞舞,他的容颜隔着盈天花雨映入我的眼,竟是叫我心头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