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眯着双眸细细一番打量,方才认出,那副丹青描的,是妲己的像。

“这是我的妹妹。”英招望着那幅丹青,缓缓道。

“唔。”我颔首,亦是朝前走了几步,借着夜明珠的光华观望着那幅高悬的画卷。

“当初重殇太子为了她毁了锁妖塔,将她放了回来,父君大怒,却狠不下心,只得下了令让人打散她的魂魄,然而族里的众人皆是看着妲己长大的,哪里下得了手唔,”英招甚为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后,蓦地回眸望了我一眼,问道,“你知道最后是谁将她的魂打散的么?”

“是我。”英招微微一笑,语气亦是平缓得令人心惊,“是她的亲兄长。”

“阿娘那时气得厉害,骂我道我英招的心肝儿是黑的呵呵,”言至此,他低声笑了起来,又道,“阿娘到底是气糊涂了,我这哪里是心肝儿黑呢。”

“一个没有情丝的人,”英招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我,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沉声一字一句道,“根本也便没有心。”

我怔怔地望着他面上的笑,心中有些不适,却又不晓得此情此景下,自己当说些什么话方才算应景,是以我仍是没有开口,只继续听他说。

“你知不知道,”英招微顿,“今日我为何要同你说这么多话?”

我微微摇头。

英招一双微挑的漂亮眸子瞬也不眨地望着我,我默默地立在原地,亦是望着他,忽而,他猝不及防地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我大惊失色,只觉那握着我手腕的手猛然一个使力,本上仙便以一种很诡异的礀势扑向了英招少君。

直直扑进了那位仁兄的怀里。

英招双臂收紧,竟是牢牢地抱住了我。

我起先一惊,接着心底便升起了一股子极大的厌恶,我几乎是想也未想地便挣扎了起来,使着吃奶的劲儿推搡着英招。

然而,令本上仙很挫败的是,少君大人仍是不动如山,他如同箍水桶一般紧紧箍着本上仙,将唇贴近了我的耳畔,微热的气息灼烫了我耳际的皮肤。

其实,如此这般的一个动作,本上仙是再熟悉不过的。因为那位东皇某尊神,时不时便会突发奇想地对我做上一做。

然而,分明是同一个动作,却教此刻的我觉着厌恶,十万分的厌恶。

我蹙着眉,倾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致失控,端着嗓子压着满腔的怒火,说道,“英招少君,你怎敢对本宫这般放肆!”

其实自本上仙嫁给苍玄君以来,我便是魔界的王后,然而因着我心中始终有几分不自在,是以,我终究是从未将“本宫”二字叫出口过。然而此番,被人如此这般的冒犯,却是这三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我当即毫不犹豫地将这两个字儿从我内心深处给端出了口端上了台面儿,而意图自是极为明显的,我要这位英招少君知道——

本上仙老子我,可是东皇苍玄的老婆!

英招听了我语调忒高昂的一声喝,却并未如我所期望的那般,诚惶诚恐地说一句“王后恕罪”,他只是微微启了唇,吐出了一句令我瞬时僵住的话——

“你晓得么?他们说,我曾爱你,爱愈性命。”

我的身子蓦地僵硬。

“可是为什么”英招的薄唇顺着我的左耳缓缓地朝上滑,语调低沉而蛊惑,透着股子勾人的调调,他的唇贴上我的鬓角,口中不住地呢喃着,“为什么”

我心中一惊,立时便反应了过来——英招这是,在对本上仙施他九尾一族最擅长的媚术。

我连忙屏了息凝了神,掌下缓缓运了一方真气,抬起手,预备朝着他的背心处一掌拍下去——

“为什么,如今我连抱着你,都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英招的声音极轻,悠悠地传入了我的耳朵,渀若夹杂了一丝无助与彷徨,听上去甚至像个被大人弄丢了的小娃一般。

我手上的动作一滞,方此时,一道疾风却蓦地拂过,我只觉眼前一道黑影一闪,那人手上的动作快得模糊一片,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英招口中喷着丈远的血水飞了出去,接着又重重地落了地。

“王后,你犹豫什么?”

与此同时,一道本上仙依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寒声线,沉沉地,沉沉地从我头顶上方传了过来。

我心中蓦地一凉,被那人语气中的冰凉冻得一个激灵,背脊上的汗毛不约而同般根根立了起来。

王后苍玄君,着实是太久不曾如此唤过我了。

额角泌出了细密的汗珠,我竭力压抑着内心骤然生起的恐惧感,缓缓转过了身子,望进了一双冰寒彻骨的深眸。

“你方才,”苍玄帝君面色如冰,眼神亦是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我,清寒双眸微微眯起,薄唇中缓缓又吐出了极轻的几个字眼,“在犹豫什么?”

“什、什么”我仰着脖子望着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如此这般的苍玄君,委实是骇人得忒骇人了些。

我双眸微微颤动,脚下的步子由于极度的恐慌,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方此时,一阵剧痛却从我的手腕处传了上来,直痛得我的背脊都微微弓了起来。

“孤在问你话,你方才,犹豫什么?”苍玄君修长的左手死死地握着我的手腕,他略微低垂着头,如墨的发丝微凉,扫过我的剧痛的手腕,他唇畔微扬,挑起抹危险之极的浅笑,“那一掌,你为何犹豫?”

“呃”腕子处的痛楚直袭上了我的心头,我痛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死咬着下唇,不发出一声痛吟。

苍玄的眸子极冷,他面上亦是挂着一丝冷笑,蓦地手腕一收将痛得很想呲牙咧嘴的本上仙单手揽到了胸前,如此大的动作令手腕的疼痛益发逼人,我双眸一湿,觉着似乎有一行水从眼眶里流了出去。

苍玄帝君望着地上的英招,双眸微微眯了眯,凉凉道,“少君的记性真不大好,不过片刻前孤才对你说的话,少君这么快就忘了?”

英招面色一片惨白,他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望着苍玄低低地笑出了声。

若是本上仙的眼力见儿没出大问题,英招面上的笑,便决计是嘲笑。

“呵呵尊神大人,苍玄帝君,你到底——在怕什么?”

苍玄剑眉微挑,双眸一凛间右手便又凝了一方真气,朝着英招隔空击去了一掌,英招喉间溢出了一声痛彻心扉地低咆,冷汗涔涔地冒了出来。

“废你一条手臂,只是小惩大诫。”

苍玄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他沉声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便垂了眸子望向了他方才一直没功夫搭理的本上仙,老子我。

我面色痛得一片苍白,紧紧拧着眉望着他。

苍玄帝君的嘴角牵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缓缓俯下了身子,靠近了我的耳畔,吹了口凉气,语调是不可思议的轻柔,却听得我背脊一阵发凉,透着心的凉——

“小惩大诫,你觉得,我会怎么惩罚你?”

惩罚

“小惩大诫,你觉得,我会怎么惩罚你?”

苍玄君微凉而轻柔的声线在我耳畔响起的刹那,我只觉背脊一道寒气顺着脊梁骨朝上爬了上心头,冷得我浑身一个冷颤。

我满头冷汗摇着头,紧紧地咬住下唇,双眸望着苍玄温和得甚为诡异的容颜,望见他的眸子里,盈满了骇人的盛怒。

手腕处传来的痛楚是几乎要让我这个上仙崩溃一般的剧烈,我咬着下唇,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同时,眼前有了一丝模糊,我眨了眨眼,两行水流便又顺着面颊滑了下来。

本上仙这悲催的手腕,莫不是同英招的手臂一道废了吧

我心头暗自一声低咒,然而,我这厢还未低咒完,便觉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感袭上了脑——

苍玄帝君一把将身形很有几分高大理应颇沉重的本上仙,轻飘飘地扛上了右边肩头。

“啊”我一声惊呼。

“苍玄帝君。”

忽地,英招惨白着一张颇好的面皮,沉沉唤了声。

苍玄君扛着我背对着那位少君,身形一顿,微微侧了头。

“我奉劝帝君,最好是日夜祈祷”英招唇角挂着丝血迹,微挑的双眸中仍是一片的漠然,他望着苍玄的背影,续道,“轩辕荆和什么也别想起来。”

苍玄闻言,微微掩了眸子,俄而方又莞尔一笑。

他抬眼望向地上的英招少君,清寒的声线极轻,却是足够让英招听得很清楚,很明白,“虽说少君你记性不好,可今日,孤要你记清孤说的每一句话。”

英招捂着动弹不得的右臂,痛得嘴角又淌下了一丝血水。

我捂着肿得像坨包子的手腕,痛得眼中又淌下了一行泪水。

于是,在这片血泪交错的悲壮情景下,苍玄帝君唇畔擒着抹极淡的笑,居高临下地望着英招,甚义正言辞地开了尊口,语气寡淡得像是在谈天气一般——

“轩辕荆和,是孤当着四海八荒里的所有人明媒正娶的王后,是轩辕族送进我东皇家的媳妇,是我东皇苍玄的女人,”苍玄微顿,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他望着英招挑起抹格外轻蔑的浅笑,薄唇微启,道出了最后一句话——“同孤抢女人,唔,少君终究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我被这番突如其来的说辞压得有些茫然,只得捂着手腕怔了一怔。

“好,”英招闻言沉声笑了起来,他的眼神是一贯如是的冷淡麻木,只口中咳着血水又道,“好极,好极。”

接着,本上仙便倒着脑袋望见,苍玄帝君扔下了那位仍在地上呛着血水笑得奇怪的英招少君,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扛着本上仙老子我,往客房的方向走去了。

苍玄君脚下的步子很稳,却也甚疾,本上仙倒着个儿随着那步子上下甩,垂在他背后的脑袋亦是上下颠,唔,我私以为,这一颠一颠的,定然是将本上仙的脑子颠得出了些许毛病。

否则,我如何也不可能在痛成这副德性的情况下,心中想的还尽是我这重量会不会压着他右肩头的爪伤的。

我心头一阵无语,只觉得自己怕是着了疯魔了。

苍玄君踏进英招少君为我二人备下的客房时,是用一只尊脚将门踹开的。

“砰——砰——”

门开了,又关了。

苍玄君将本上仙弄上英招为我二人备下的床榻时,是用的可称之为“扔”亦或是“甩”的动作的。

“砰——砰——哐当——”

我上床了,又滚落地了,连带着撞翻了一旁的梳妆铜镜了。

我心头登时被这架势惊了一惊,却也并未想太多,只心中安慰自己道,男人嘛,总归是要踹上几踹门,扔上几回人,方才显得霸气威猛的。

是以,本上仙在自我安慰中心安理得地宽了心。

然而,我的宽心在苍玄帝君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中,凋敝得委实很彻底。

我夫君大人面上的容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古怪,竟是透着丝邪邪的魅气,他俯下了身子,探出了左手,异常轻柔地抚上了我的面颊。

面颊乍一触碰到那素来微凉的掌心,我坐在地上的身子霎时间僵硬,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急速地攀升,最终化为了浓烈的不安,我浑身一凉,颤了颤。

“你抖什么?”

苍玄渀佛是瞧见了什么极新鲜的东西一样,忒高大的身躯俯得更低,一双素来清寒阴冷的眸子里浮现出了浓浓的兴致,凑得更近,细细地打量着我。

平素里没什么见识的本上仙,自是被如此这般的苍玄君吓了个不轻,是以我眸中浮现了一丝慌乱,心中则更是乱成一团,连忙转过了脸躲开了那人深得有些许不正常的眼神。

“你躲什么?”

一股极强的力道捏着我的下颔将我的头生生又扳了回去,苍玄微凉的薄唇几乎已经贴上了我颤抖的双唇,我双睫微颤,嗅到了一阵他呼吸间带出的淡雅茶香,却是更加惊慌失措。

苍玄的目光很有几分玩味的意味,他垂着眼帘眨也不眨地探视着我的双眼,对其中的惊慌同失措,约莫是觉得很满意。

“再问你最后一次,”他声调轻柔低沉,低沉得甚至有几分沙哑,双唇紧紧贴着我的唇,说话时薄唇开合,次次都无一例外地摩擦过我颤抖得格外厉害的唇瓣,激起我浑身更为来势汹汹的战栗,而苍玄斯人对本上仙的反应似乎颇为满意,遂轻笑续道,“你方才,犹豫什么?”

“英招”我强压着身体由于双唇滑过苍玄的唇时引起的颤抖,话语破碎得几乎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很、很可怜”

“哦?”

苍玄君听了我的话,似乎是觉着有些可笑,他紧贴着我的唇低笑了几声,双眼中的眸光是我从未在其中见到过的邪魅,嗓音亦是不复往日的清寒微冷,而是醇厚得很有几分诱人,“那王后你可有想过,对他犹豫,你自己会更可怜?”

他说这番话的同时,右手很轻松地探入了我分明扣得很严实的衣襟,隔着裹胸布薄薄的衣料,唔,握住了本上仙的左胸。

我被苍玄君如斯狷狂的袭胸举动惊了一大跳,口中却不受脑袋控制一般,溢出了一阵令自己听了羞得很想抢地的声儿——

“嗯”

“轩辕荆和。”苍玄君的唇终于挪了挪地儿,移向了我的左耳,声线中透着一丝沙哑的浑浊,忽地开口唤了脑子已然浆糊的本上仙一声。

“唔嗯?”我迷糊着应道,只迷迷糊糊地觉着自己浑身蓦地一凉,接着便迷迷糊糊地被抱上了床,我迷迷糊糊地抬眼,又迷迷糊糊地望见苍玄君赤条条精壮壮的男性身躯,遂迷迷糊糊地滚烫了一张老脸。

我浑身一片的火烫,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我隐约觉着包子样的手腕处一凉,接着便没了丝毫痛楚,接着,本上仙的双手便被人拉了起来

约莫,似乎,貌似,被绑在了床栏上。

我心头大惊,挣扎着动了动手腕,果真是被牢牢地绑住了。

“苍、苍玄君,你嗯啊”

我双眸一湿,着实有几分驾驭不住这般刺激的感受,被胸前的咬舐惊出了一身战栗,心中的慌乱骤然迸发,我挣扎着扭着身子,双腿亦万分难耐地踢动起来。

“乖。”苍玄君的唇离开我的胸房,他面上带着丝令我心惊的轻狂笑容,俯在我耳畔安抚着很时常的本上仙,而令我很无法接受的是,他在安抚我的同时,双手却很无耻地伸向了我紧闭着的双腿。

“啊不要”

我红着脸喘着气,推着苍玄那厮貌似很有力的身躯,自然,这委实是没什么实质上的意义。是以我心头万分挫败,在这份挫败与惊慌之中,我做出了一个很壮烈很英武的决定,并立即将之付诸行动——

我抬起右腿,酝酿了一瞬,心中默数着三二一,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狠狠地朝苍玄帝君踹了一脚,将那位现今十二万分不正常的某尊神,踹下了床。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都不明白,那时自己做出这么个举动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甚至不大确定,自己将苍玄君踹下床的瞬间,是不是在用脑子想事儿。

总之,那都是后话了,而我在数万年后回忆起今日之事时,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苍玄君被我踹下床后,面上浮起的那抹笑。

危险至极,却又夹杂着一丝惑人的诡异调调。

于是,今日的惩罚,从对我而言的“很悲剧”顺利地被我自己升华为了“悲剧得不能再悲剧”。

当我的双腿被苍玄帝君毫不留情地绑上时,本上仙方才真正地顿悟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究竟是句多么伟大而恳切的箴言。

“嗯啊那里,那里不可以嗯嗯”

“啊啊不要求求你”

“嗯啊啊”

“说,”苍玄缓缓俯下了身,吻去我眼角的泪花,身子却狠狠地撞进最深处,声线沙哑至极地道,“你错了。”

“啊啊我错了,我错了”

“说,”又是一记深重地撞击袭来,在我几近崩溃的尖叫中,苍玄君沉声又道,“我是谁?”

“嗯啊苍玄”

“唔,”他低低一笑,吻着我的发际忽地说了一句令我生出了直接将这位仁兄从床上再踹下去一次冲动的话——“今后,老人家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一番苦战,本上仙自是身心俱疲嗓子嘶哑,某帝君自是吃饱喝足春风满面。

我累得蒙头便睡,只隐隐约约听见,那位蘀本上仙揉着酸软腰杆的某人,在我耳畔蚊子般嗡嗡地说了句,“生得这般漂亮,真是不省心的小东西。”

我迷迷糊糊地踢了他一脚,便彻底地猪般睡死了过去。

经此一夜,本上仙又顿悟了两个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