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欲言又止,这叫我从何说起。为了安慰王村长,我就假说王小龙当时不想跳楼了,只不过没站稳才摔下去,与家长无关。村长用哽咽的声音跟我讲了很多话,大部分内容重复来重复去,一直讲了半小时才肯停下来。过程中,我问了张校长是不是真的留在医院里,王村长就跟我说张校长就在医院里,一步都没离开过。

挂断了电话,我松了一口气,张校长没回村子就好,那晚上在老马场就不应该看到他了。这一天下午,我一直在想,今晚会不会看到盒子的主人,他来拿盒子,总不会蒙面吧。然后,我又想,盒子的主人不会带枪,或者刀来吧?我几次想报警,估计把盒子的主人吓得够呛,他不想灭口才怪。

等到下午放学了,我跑去和欧阳新商量,要不要带把菜刀去防身。欧阳新先是一愣,然后叫我别那么夸张,菜刀就不必了,拿好诺基亚手机就得了。真遇到危险了,拿起来朝人家脑袋一砸,就算是金子头也得裂掉。

我站在宿舍前,认真道:“谁开玩笑了,我说正经的!”

“刀就不用带了,有危险的话,你快点跑开,让我应付。”欧阳新很轻松地答。

“你?你以为你是欧阳锋!”我不信。

正说话时,刘琴就从教学楼那边走过来,看到我们在商量事情,她就要求道:“我也想去。”

“你留在宿舍,跟武陵春在一起嘛。”我劝道,“她虽然凶了点,但对你还算客气。”

刘琴不想显得太窝囊,这次坚持要一起去,还说经历了一次摔伤事件,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不肯答应,要知道连我都怕夜里在老马场晃悠,更别说她了。说不定,老马场还没走到,刘琴就已经晕了。不过,刘琴执意要去,还说我们不让她去的话,等我们走了,她就悄悄跟去。欧阳新拗不过刘琴,又想人多胆子大,于是就答应了刘琴的要求。

我刚想反对,刘琴就把话题岔开,跟欧阳新提起了身份证的事。和我们一样,欧阳新也很惊讶,直到看到身份证了,他才肯相信这不是谎言。武陵春看我们三个站在宿舍前窃窃私语,认为我们孤立了她,进门时就故意把门摔得震耳欲聋。我看时间不早了,为了在傍晚前赶去老马场,再熟悉一下那边的环境,所以打算现在就出发。

我没时间和刘琴争执了,只好拿了一把水果刀给她,叫她好好照顾自己。刘琴却不肯拿,硬把水果刀塞回来。我叹了口气,把刀放进背包里,然后就和他们一起走出了学校。下午时,天色有点变了,西天不再是霞光万丈,而是乌云密布,似乎晚上会有雨。我祈祷着,老天爷,你千万别在今晚下雨,留到明天吧,明天发洪水都随便你。

奇怪的是,我们刚走出校门,莫飞鹰就神情慌张地从远处跑过来,对我们吁吁地喊:“老师,等一下!你们被骗了!”

“怎么?”我急问,因为今天下午莫飞鹰就有松口的迹象,我怕韦大宝又来打断,所以赶紧问。

紧接着,莫飞鹰就吐露了一个关键的线索,一个我们想也没想到的线索。

第二十三章 捕鼠夹

秋天的黄昏已不像夏天那般漫长,我看天色有变,暗得非常快,马上就叫莫飞鹰长话短说。这小鬼头不识相,竟卖起了关子,不肯在校门口说,仿佛有人会窃听。我长吐一气,只好叫莫飞鹰到宿舍里去说,这样也好,免得韦大宝忽然杀出来,阻断了这段即将要发生的对话。

欧阳新和刘琴比我耐心,遇到这事,反而认为是个好兆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天知道,我们今晚要面对的人是谁,搞不好真要动刀动枪。莫飞鹰一进我的宿舍,立刻谨慎地问,外面有没有人跟来。我进门前确认过了,除了隔壁住着武陵春,这附近没有可疑的人。看莫飞鹰的架势,不像是吓唬人,于是我们就叫他坐下,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莫飞鹰看我背着包,一抬眼就问:“唐老师,你要把盒子还给人家吗?”

“你知道盒子是谁的吗?”我小声问。

“我不知道。”莫飞鹰低下头答。

“你是不是害怕?跟老师们说,不需要害怕。”刘琴鼓励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莫飞鹰激动地把头抬起,努力地说。

欧阳新朝我们使了一个眼色,暗示我们不要打断,只管听就是了。莫飞鹰先做了思想挣扎,再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对我们吐露真相。原来,那晚他们去吴阿公家偷东西时,并没有人想过偷钥匙。韦大宝看见钥匙了,便出了馊主意,打算到年轻老师的宿舍偷手机。村子里的孩子们没有手机,那玩意对他们来讲很神秘。那晚,他们拿了一大串钥匙来开门,第一个被打开的门就是我的宿舍。

本来,韦大宝他们想把三个宿舍都偷一遍,因为他们看到老师都被警察带去张校长家里了,时间多的是。至于为什么先偷我的宿舍,莫飞鹰则解释只有这间宿舍住了两位老师,能偷的东西自然是其他宿舍的两倍。我不敢打断,仅在心里自嘲,小孩子居然比大人还精明,是自己太笨,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莫飞鹰说着说着,头就低了下去,不敢直视老师。据莫飞鹰所言,他们打了宿舍后,没找到手机,却看见了床下的盒子。那个盒子已经被打开了,他们拉出来一看,妈呀,好多钱。不容耽搁,他们抱起盒子就跑了出去,并到了村外的一拨树林下。途中,王小龙老说看见有人跟着,吓坏了另外两个孩子。

藏好后,三个小孩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除了钱、铅弹、银币、照片,还有一本笔记本。莫飞鹰看我满脸疑惑,便会意地解释,笔记本压在钱下面,不把钱都拿出来,看不到笔记本的存在。不过,那晚月黑风高,他们没看清楚笔记本里写了什么,而且注意力全被钱吸引去了。

小鬼头们拿着钱,不敢回家,很怕父母会翻出来。同时也为了摆脱干系,不被捉脏,他们三人就决定把盒子先留在树林里,改日再来取。小孩子们平日里没有网吧、游戏厅可去, 经常玩藏宝、打仗等游戏,因此他们三个人一开始都很赞成。直到那天晚上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件意外就发生了。

莫飞鹰偷偷溜回家里时,莫老板就来找他,并发了点牢骚。大概就是讲我和警察假报警,作风不好,要是莫老板有时间了,干脆把莫飞鹰安排到县城小学念书算了。莫飞鹰很快从他爸爸的口中得知了经过,知道是他害我身陷麻烦,当晚就想把盒子还回去。第二天,莫飞鹰还没开口,王小龙就先说把盒子还回去吧,不然可能会有麻烦。虽然莫飞鹰觉得王小龙有点古怪,但还没往深处想。

千算万算,莫飞鹰没算到盒子里的东西竟然少了一样,那样东西就是笔记本。可韦大宝很不屑地想,这里有那么多钱,少了一册笔记本没什么大不了,用那些钱能买一车的笔记本。奇怪的是,王小龙的反应很激烈,直说笔记本不能丢了,丢了的话,他们都要遭殃了!王小龙好说歹说,韦大宝就是不同意把盒子还回去,后来他们三个人就闹翻了,而盒子里的钱也被韦大宝分去了一半。

王小龙是个孩子,想来想去,依然不敢和我说实话,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他把盒子丢在肖卫海家门口,再跟我谎称那晚看见肖卫海偷走了盒子,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我听到这里,心想难怪王小龙几次对我放话,原来是想让我去找肖卫海。当发现我还没把盒子拿回来,王小龙比我还急,以至于闹到今天这般田地。

莫飞鹰懊悔地摇头,承认自己有点贪念,和韦大宝一起把另一半钱藏起来了。当看王小龙跳楼了,他们才想起来,王小龙前一晚跟他们提过,如果不把盒子里的东西全部交给唐老师,那么他们都要活活地被打死。莫飞鹰有点动摇了,想把那一半钱还回去,韦大宝却仍不同意,直到惊天一跳的事情发生。莫飞鹰坦言,王小龙的那一跳除了本身绝望,还有就是想骗我,让我认为这都是他和韦大宝的错。其实,王小龙那么做,目的是让他们交出钱,还有让我去替他面对盒子的主人。

我听得惊诧不已,看到莫飞鹰不说话了,于是问:“你们把钱都还回来了,对吗?那你说的笔记本呢?是谁拿走了?韦大宝吗?”

“我也不知道谁拿走了。”莫飞鹰摇头道,“反正不可能是我们三个人,真要拿的话,肯定都拿钱,谁要笔记本啊。”

“说的也是。那你没看过笔记本里写了什么吗?”我急问,并心想盒子的主人逼得那么紧,如果与张校长的身份证无关,会不会是因为那本笔记本里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本破笔记本比十二万块钱还重要,难道写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那天晚上太黑了,我们只顾着看钱,谁都没有看那册笔记本。我就记得,笔记本很破旧了,没注意里面写了什么。小龙绕过大宝找过我几次,问我是不是拿了笔记本,好像特别在意。我私下问过小龙怎么这么着急,然后他就说有人要逼死他,还拿刀顶住他脖子,说不把那本笔记本和盒子都还回来,他就杀了他。”莫飞鹰惊恐地回答。

欧阳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琴,没人敢叫莫飞鹰再把刚才的话对警察说一遍。现在莫飞鹰肯来找我们,已经花光了勇气。何况这种事情必须经过父母同意,先别说莫飞鹰等人心虚,不敢去报警,他们的父母也不会答应的,丑事怎能外扬。这是个小村落,一点闲话就能瞬间传遍每家每户,他们还要不要混下去了?

我实在不想学生们苦恼,于是就肯定道:“莫飞鹰,老师们一下子就把盒子还给人家。这些事情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我们会保密的,不过以后别再偷东西了。好吗?”

莫飞鹰点了点头,之后就不再说话了。欧阳新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随后就让莫飞鹰快点回家。可惜,我忘了问纸条的事,但那张纸条明显不是莫飞鹰或韦大宝的笔迹,还是别拿那些事去烦小鬼头了,能让他开口说这么多,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我把门打开时,莫飞鹰如遇大赦,跑都跑不及,离去前还不忘叫我一定要保守秘密。我特别理解这群小孩子,不用他们嘱咐,这些话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对于逼迫孩子的事,我非常气愤,恨不得现在就将盒子的主人扭送到公安局。

欧阳新看我气得牙痒痒,说道:“晚上恐怕要下雨,带三把伞去吧。”

“还有手电!”刘琴补充道。

“那些东西我早准备了。今晚村民不会出门,我们在老马场那边,大喊大叫他们也听不见。空手空拳去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地说,“你们也听莫飞鹰说了,那个人拿刀去顶住王小龙的脖子,谁知道他有没有枪。”

“你不会真打算带菜刀去吧?”欧阳新问我。

我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接着就去门边翻了一个纸箱。纸箱里藏了一只枯手,那只枯手昨晚被我放到盒子里,今天中午取回来时就装入纸箱了。之前,我要给盒子拍照片,刘琴死活不让枯手上桌。实在没法子,我只好把枯手摆在纸箱上,拍好照片再收进箱子里。那只枯手最初并不在盒子里,应该与肖卫海有关,所以今晚我不打算把它一起打去,盒子的主人也肯定不喜欢多加赠礼。

不过,我翻出箱子不是为了再拿出枯手,而是为了拿出三个捕鼠夹。说起来,那三个捕鼠夹是我刚到老马村时,托吴阿公去县城买的,因为宿舍一开始有许多老鼠跑来跑去,夜里我还踩到过一只。

我拿起捕鼠夹,对刘琴和欧阳新说:“那个人不是让我们把盒子放回原处吗?正好,晚上什么都看不见,我不信他敢打手电出现,这样他很容易被我们看到真面目。既然没打手电,那他肯定不会注意盒子旁边有夹子,只要他被夹住,这次我不相信他跑得那么快。受伤的老鼠……或者受伤的老虎,总比不受伤的好对付,是吧?”

“这个主意好!”刘琴拍掌道。

“那就听你的!”欧阳新也赞成。

“时间不多了,我们快点去老马场吧,先熟悉那边的环境,这么久没去了,我都忘记老马场里的地形了。”我说完就带上门,背起包走出了马场村小学。

秋风赶夕阳,乌云铺满天。我们走到老马场时,虽然还没到晚上七点,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刘琴依旧是那副德性,嘴上说不害怕,但没走到老马场就先打开了手电,生怕四周跳出个鬼来。我到了老马场才打开手电,这时候手机的信号就不好了,时有时无。诺基亚的手机都没信号,其他牌子的手机就更不用说了。欧阳新叫我们先到老马场里的那几排房子找一找,看有没有比较干爽的屋子,在里面偷偷地监视,总好过在草堆里,而且今晚必定会下雨。

我不知道盒子的主人几点才出现,等摆好了陷阱,刘琴就和欧阳新叫我过去,他们已经找了一间马厩做藏身地了。那间马厩里的野草不高,稍微一扫,很快就做出了一个能坐下的草堆。我实在没那个心情,只是站在马厩里,没有坐下。盒子里的钱虽然都找回来了,但笔记本还不知道被谁拿走了,如果盒子的主人发现了,会不会气得杀了我们?但愿捕鼠夹管用,也希望这次能把盒子的主人捉住,人脏并获地扭送到县城公安局里。

我们关起手电,在漆黑的环境下静静地等待,刘琴害怕了,她就抓住我的手,不肯再放开。我站了一个小时,老马场依旧静悄悄的,等站得腿疼了,这才坐下来。欧阳新就在我旁边,我一坐下,他就挪了挪,让了点位置出来。我们坐的地方离门口很近,这间马厩离盒子也近,为的是方便观察盒子那边的情况。

可是我们左等右等,快十点了还没见人影,好几次刘琴都睡着了。又等了半小时,我拿出手机一看,妈的,十点半还没有人出现,难道盒子的主人知道我们在等他,所以想让我们都困得睡着了才出现。还是,这就是一个玩笑,而我们却认真了?

欧阳新不像我那般摇摆不定,他坚持等下去,既然对方都拔刀对着小学生了,那肯定不是儿戏。我想,这话说得对,那就耐心等吧。现在的情况和打猎一样,守株待兔确实需要极大的耐心。等来等去,时间不停地朝前走,终于过了零点,天空下起了大雨,而一个黑影也同时摸进了老马场。

我沉住气,拍醒了靠在我身边的刘琴,小声地说有人来了!不过,那个人和我们想得不一样,不是摸黑来的,居然打了一支手电。我奇怪地想,难道是因为下雨了,山路崎岖湿滑,不得不打手电?这样也好,我就可以在远处看见盒子主人长什么样子了。欧阳新怕我吓跑了那个黑影,先是按兵不动,想等黑影踩到捕鼠夹再冲出去。

我点头答应,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绝对不能像上次那样打草惊蛇了。随着黑影慢慢走近,我们借着那束手电光线,看清了来者的模样。黑暗中,我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心说:“不会吧,盒子的主人居然是你?”

第二十四章 杀出个黎明

纵使我猜测过千百次,连张校长都猜过了,却从没想到过盒子的主人是武陵春。哗啦作响的雨夜里,武陵春神秘兮兮地走进老马场,一手打着雨伞,一手提着手电谨慎地查看四周。现在雨声、雷声、风声交杂,即使大喊一声,对方也不会听见。我难以置信地愣了一会儿,小声地说这怎么可能,武陵春就是在背后搞鬼的人吗?

果然,武陵春绕了个圈子就朝盒子走去,那边的草有点高,再加上雨水太大,她一下子没有注意到草堆里的捕鼠夹。我耐着性子,没有冲出去质问武陵春,等到她在雨夜里痛苦地大喊一声,这才冲出去,连伞都懒得撑了。欧阳新和刘琴追在后面,看我没打伞,他们也没打,就怕时机稍纵即逝。

“武陵春,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我一边跑,一边大喊,同时雨水飞灌进嘴里。

武陵春被夹住了右脚,虽然穿着鞋子,但架子比较大,她的脚踝流血了。看到我狂奔过来,武陵春吓傻了,一屁股地跌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欧阳新跑来时,没看见武陵春拿着刀或枪,只有一支掉在地上的手电和一把雨伞。刘琴怕会打起来,手里捏了一根棍子,一追到我身后就把棍子塞过来,想让我防身。

武陵春见到这阵仗,又气又惊:“你们搞什么名堂?”

“我们还想问你呢!”我大声反问。

“你不是来拿盒子的吗?”刘琴站在雨中问。

“先扶她起来吧,看来我们弄错了。”欧阳新最先明白过来。

“你们三个人天天神神秘秘的,又不告诉我,我当然好奇了!”武陵春恼道,“你们今天偷偷跑来,我就跟在后面了。我在路上等你们,等到现在还没见人回来,以为你们出事了,所以才……什么盒子不盒子的,都跟我没关系!”

我认识武陵春一年了,她的个性就是这样,比八婆还八婆,从她经常偷听和偷拍就知道了。说不定,武陵春还偷拍过欧阳新洗澡的照片。我完全相信武陵春的说辞,欧阳新也一样,只有刘琴战战兢兢,叫我拿紧木棍,别被敌人迷惑了。我没有多说什么,一把将武陵春拉起来,想要把她带进马厩,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她听,以免她胡思乱想,到处宣传。

可是,武陵春疼得难受,大喊着:“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回去!”

“你这样子怎么回去?”我也大声回道。

“那先帮我把夹子拉开啊!”武陵春痛苦地喊。

欧阳新怕喊声惊动了盒子的主人,他马上蹲下来使劲扳开夹子,并叫武陵春快把手电关掉。我们四个人一下子就湿透了,在雨中争执了一会儿,武陵春仍是喊叫着要回小学宿舍处理伤口。我们的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于是我就跟欧阳新商量,让他带武陵春回去。否则,再拖下去的话,很可能盒子的主人发现了我们,又受惊地躲起来了。这可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机会了!

“不行!现在谁都不能丢下!”欧阳新坚持道,“先把武陵春带到马厩,然后再说!快走!”

“走吧!”刘琴小声地对我说。

我怕盒子的主人快要来了,不敢再犹豫,立刻让欧阳新背起武陵春去马厩那边。武陵春被背起来了,我就在后面扶着她的屁股,生怕她跌下来。走了一段路后,雨夜里传来几阵吼声,原本我以为听错了,哪想到夜里就看见两只黑狗忽然杀了出来。农村里的狗和大城市里的宠物狗不一样,是那种土生土长的狗,咬起人来丝毫不含糊。村子里有人打猎,专门带这种狗去,一见猎物就死追到底。

我看见黑狗追来,落荒而逃,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有狗出现。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狗,我们慌不择路,一转眼就跑散了。幸运的是,狗没追我,不幸的是,我的手电在路上掉了,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另外三个人逃去哪里了。我一边跑一边喊,隐约听到刘琴在叫救命,可风雨太大,根本听不出声音的位置。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黑影不知何时走进了老马场,我幡然醒悟,那两条黑狗就是盒子的主人带来的。奇怪的是,我不记得村子里有谁养了黑狗,好像大部分人养的都是黄色的土狗。话说回来,村子里有30几户人家,我不是每家每户都去过,也许真有人养了两条黑狗。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除了主人,不会那么听别人的话,也就是说狗的主人即是盒子的主人。

我看见黑影来了,可仍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一想到盒子还丢在草堆旁,于是就急忙跑回去抢。要不然,那个人会趁机拿走盒子,永远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要盒子还在我手上,那么他就不会远遁。夜里,我分不清路,绕了几段路才跑回去,而黑影也紧跟在后面,似乎算准了我要回去拿盒子。

“糟糕,我们分开了,我手上除了一根棍子,什么都没了。”我边跑边想,“这下该怎么办?欧阳新他们呢?”

紧接着,我着急地跑去草堆边,想要抱起盒子跑掉,可左脚却踩到了一只隐藏的捕鼠夹。刹那间,钻心的疼袭遍全身,我啊了一声,想要跑远,但才跑了几米,身后的黑影就扑了上来,将我撞倒在泥泞的草地上。我手上的棍子掉了,双手紧紧地抱住盒子,当黑影要再扑过来时,他就被我用盒子狠狠地打了额头。

“救命啊——!”我抓住机会,一边大喊,一边逃,虽然不会有人听见,也不会有人开救我。

黑影已经出现了,可惜我仍没看到他的模样,只依稀分辨出他是一个男人。一瞬间,我的勇气全部没了,脑海里只有逃命的念头。不料,我跑了没多远,一条黑狗竟追了回来,咧着大嘴像是要将我吞掉。老马场里的房子都烂了,门早就卸掉了,别说挡住狗,连风都挡不住。我在黑暗中扫了一眼,当即决定爬到高处,暂时避开黑狗再说。

老马场的中心有一排平房,平房四周有矮矮的围墙,只要爬上围墙就可以顺着爬到平房的屋顶。除非黑狗长了翅膀,不然它肯定爬不上来。我抱着盒子,喘着热气,脚上还夹着一只铁夹子,冒雨跑了几十步,随即就不顾形象地爬上矮墙。如果我能用双手,或许爬得快一些,可拿了一个盒子,实在不好爬。我听到狗叫声越来越近,心一横,立刻将盒子抛到了房顶上。不过,盒子曾被我撬开过,这一抛,盒子里的东西就洒到了房顶上,全部被打湿了。

我什么都不管地爬上矮墙,黑狗差点就咬到我的大腿上,黑影也很快地追了上来。我怕得要死,实在无路可逃了,只能顺着矮墙爬到了楼顶上。黑影阴魂不散,一口气爬上墙,要追到房顶上。我忍住左脚上的剧痛,看了看四周,这排房子离其他房子太远了,就算我没受伤,也不可能跳到别的房顶上。现在要么我又跳下去,否则就要和黑影硬碰硬了。我咬紧牙关,决定留在了房顶上,对付人总比对付狗要好些。

我刚下定决心,想要拿起房顶上的铝盒,趁黑影没爬到房顶再给他脑袋来一记。可黑影身手矫健,他快到房顶上时,轻轻一跳就跃了上来。接着,黑影在我没动手前,一飞踢就将我再次放倒。我手上的盒子松开了,飞到了一边,手上除了空气再也没有武器了。黑影骑到我身上,毫不犹豫地掐住我的脖子,这时我想起口袋里有一个手机,他奶奶的,今天老娘就来试验一下,到底是人的脑袋硬不硬得过手机!

与此此时,夜空划过一道闪电,我睁大了眼睛,终于看到了黑影的真面目!盒子的主人竟然……竟然就是曾经被我排除嫌疑的一个人!

第二十五章 三枪

这个男人如此凶狠,我早该料到,除了肖卫海,马场村不会有第2个人。那声闪电让肖卫海分了心,我在混乱中摸出手机,猛力砸向他的脑门,随即掐在我脖子上的大手就松开了。不容迟疑,我推开了肖卫海,想要再反抗,可他伸了一脚,把我又一次绊到在房顶上。

“还给我!”肖卫海从房顶上爬起来,捂住脑门对我大吼起来。

“钱在房顶上,你自己拿!”我不输底气地反喊。

肖卫海不受蛊惑,更不想多费唇舌,他料定四下无人,于是就从身上抽了一把匕首,夜空的电光闪过,晃得我一阵眼晕。我连摔了好几次,左脚踝又疼得紧,此刻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只能任由雨水打在我身上。肖卫海一边大喊,一边握起匕首,慢慢地走过来,想要对我下手。我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拼了命地要站起来,不料老马场忽然响起了三声连环巨响。

砰!砰!砰!

打雷?不对,这不是雷声!我抹掉脸上的雨水,朦胧地看见肖卫海捂着胸口,摇晃地屋顶上站了一会儿,随即就摔下了房顶。闪电继续划过上空,我摸着火辣辣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电光在水中反射,我看见前面的房顶积水有点血水,看起来不像是我的,因为刚才那边是肖卫海站过的地方,而我的左脚流的血没有那么多。

“难道那三声是枪声?”我又趴在房顶上,忍着左脚踝的疼痛,不敢再站起来。这里这么黑,谁在开枪,开枪的人想打谁——我还是肖卫海?我在村子里可没有神枪手的朋友,也没人会为我这么冒险,想来一定是肖卫海的同伙。

几分钟后,欧阳新和刘琴就在远处大喊我的名字,我怕神枪手在附近,于是回喊:“快躲起来,有人开枪了!”

欧阳新已经赶到这排平房附近了,当见到还有一只狗守在矮墙下,他就一边背起武陵春,一边拿着一根棍子打狗。刘琴跟在后面,一身污糟,好在她没受伤。我趴在房顶上,大叫他们别爬上来,再等一等。约摸过了十分钟,真的没有动静了,欧阳新才把武陵春放下,爬上来把我弄下房顶。

刘琴在矮墙下紧张地看着武陵春,手里也握着一根棍子,时刻盯着四周,仿佛还会有狗出现。我下来后,武陵春就冷笑起来,说我想害人,结果害到自己了吧。我不想理会嘲弄,当即就叫欧阳新扶起我,快去房子后面看一看。那三枪估计要了肖卫海的命,这下子警察有得忙了,但愿他们不要误会我是凶手就好。

我们四个人踉跄地绕了半个圈子,走过去一看,那拨草丛里竟找不到一个人,就像肖卫海消失了一样。接着,我们找到了一支掉着的手电,勉强在雨水中使用着,并在草堆里找到了淡淡的血迹。这证明肖卫海真的掉下来了,他现在人不见了,估计没有死。

“奇怪!他受了伤,跑哪去了?”我惊道。

“我们同样听到枪声了!就算那三枪只打中一枪,他也不好受的。”欧阳新说。

“你们别再这里发神经了,快回学校,对了,还有报警!”武陵春嚷道。

刘琴在雨中看我了一眼,不敢发表意见,不过她也同意先回学校,毕竟我和武陵春的脚都被捕鼠夹伤到了。可我怕人一走,盒子里的东西会不见,于是就催欧阳新快重新爬回房顶,把盒子和散出来的东西都找下来。刘琴拿着手电,往上一照,又往下一照,然后就奇怪地问我地上怎么有那么多白纸。

“白纸?”我迟疑地望过去,果然在矮墙附近有许多白纸,大小与钱币差不多,现在被雨水打脏了。

欧阳新看了看我,马上就爬到房顶上,一阵翻找后,只找到了空盒子,而里面的钱、照片、银币、铅弹都不见了,换之而来的是洒满一地的白纸!我气恼地想爬上房顶,但脚疼得厉害,这次没有危机逼迫感,使出吃奶的力气都爬不上去了。那盒子被我拿回来后,从马场村小学到老马场,没有离开过我,怎么会被调包了?如果被调包了,肖卫海为什么还来抢?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武陵春纳闷地问。

欧阳新遍寻无获,从房顶上慢慢地跳了下来,对我说:“算了!可能我们等在马厩里时,有人就把盒子里的东西换走了。”

“这怎么可能!”我嘴上那么坚持,心里却在想,在马厩里的确打盹了几次,难道盒子的主人在那时就已经来过了?

刘琴答腔:“那肖卫海来找唐九月的麻烦是为什么?他不是拿到钱和那些东西了吗?”

“你可别忘了,他养了两只狗,要是狗在雨里去拖走盒子再放回去,你不一定会发现。”欧阳新对我们说,“没想到是肖卫海。你们不认得那两只狗,是因为他养在果园里,而不是养在家里。我到现在才想起来,以前我见过一次,他在果园养狗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果。”

“你猜得没错!”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雨夜里冒出来,肖卫海不知何时走到了附近,他狠狠地盯着我们,右手捂着左肩,那里流了许多血。我大吃一惊,肖卫海真的没死,而且还敢再找上门来!如今,肖卫海受了重伤,我们有四个人,他的两只狗又被打跑了,两方的情势一下子就大翻转了。肖卫海哼了一声,懂得现在对他不利,于是就问:“那只手呢!快还给我!”

“手?”我和刘琴面面相觑,原来肖卫海拼死拼活是为了要那只藏在宿舍里的枯手!

“把手给我,我可以不去报警,不跟任何人提起今晚的事!”肖卫海谈起条件来,“你们今天用枪打伤我,要是我去报警,你们就死定了。我不把你们的事说出去,你们也不许把那只手的事讲给其他人听,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好!好!给你!那就是你的,我们才不要!”刘琴怕道,“不过那只手在宿舍,不在盒子里啊,你追来这里做什么?”

“你真是为了要那只手?”我不确定地问。

“废话少说,快去你们宿舍把手拿回来给我!”肖卫海气急败坏地道。

我瞬间明白过来,肖卫海不是盒子的主人,他这么紧张地追到老马场,是因为那只枯手。我们这几个人搞得那么惨了,居然还没有见到盒子的真正主人,而现在盒子里的东西已经都不见了!事实上,不是我们朝肖卫海开的枪,他好像也明白,但他却以此为要挟,硬要我们把手还给他,并将今晚的事保密。

我知道如果肖卫海报警的话,只要他坚称是我们开的枪,那我们就真的要有麻烦了。肖卫海受伤是真,我们到老马场是真,加上之前有我指纹的铅弹,警察会信我们才有鬼。我看肖卫海流了许多血,而且没有想过霸占那只枯手,因此就点头答应了肖卫海,还叫他马上去治理伤口。

“别他妈管我,我自有办法,又不是第一次受伤!”肖卫海不以为然地说。

“走吧!”刘琴对我使眼色。

“你们……”武陵春不再生气,变得有些怀疑,似乎想弄懂我们在说什么。

“那好,我们快点回去。我先去把伞和包拿回来。你们等一下。”欧阳新说完就跑进雨中,好一会儿才回来。

我们几个伤兵残将走在泥泞的路上,将近一个半小时才走回去,除了欧阳新以外,每个人嘴唇都发白了。在路上,我问肖卫海怎么知道我们在老马场,他就说有人在夜里给他发了短信,说偷走枯手的人是我们,叫他到老马场来要。肖卫海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复杂,他马上就回果园牵出两条狗,气冲冲地杀过来。因为肖家的果园里老马场很远,所以这么晚才赶到,他还以为我们早就走了。

快要回到村里时,我问肖卫海:“那个手机号码是多少?你没有打回去吗?”

“是王村长的,我打过了,但已经关机了。我打给你们的张校长,想问王村长在医院里给我发这种短信做什么,可张校长说王村长的手机丢了。”肖卫海说完就吐了一口唾沫,疼得深吸了一口气。

我咬着牙走向小学,琢磨着这事怎么和武陵春丢手机的事一样,谁在搞花样?看来在村子里,不仅有小孩顽皮,连大人也喜欢顺手牵羊。王小龙跳楼时,在场的人很多,靠近过王村长的人有谁,谁有机会把手机偷走?为什么不偷别人的?

我一下子想了很多,还没想完就已经走回宿舍了。肖卫海急着要那只枯手,我开门后就找给他,想叫他快去处理伤口,他却大叫着不用你们多事,然后就一摇一摆地走出了马场村小学。我们四位年轻老师在宿舍里大眼瞪小眼,当武陵春和我处理好了脚上的伤后,刘琴就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不是真的不报警,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行!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否则我就去跟警察和张校长说!”武陵春威胁道。

我心烦意乱,知道武陵春向来说得出,做得到,于是就真的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她讲了一遍。直到凌晨三点多,武陵春才听完我的话,之后她呆呆地凝思了很久。没想到,武陵春最关心的是吴阿公的死,当她得知吴阿公拿走了她的照片而遇害,她很是自责。想了想,武陵春才告诉我们,她只知道洗了多少张相片,至于那张被偷走的照片里有什么内容,她根本不记得。

我们三个女人讨论了近许久,欧阳新一直不说话,我以为他觉得尴尬,于是就问:“你想回去休息了吗?”

欧阳新苦笑一声:“我还不累。只是……”

“怎么了?”我问。

“刘琴应该告诉过你,她曾在教学楼里看到我宿舍里有人走出来吧。”欧阳新对我说,这可让我很意外,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

“你……你有女朋友吗?”刘琴不好意思地猜,“女朋友和你悄悄同居?或者约会?”

“都不是。那事和现在的这件事有关,我一直不想告诉你们,也反对你们报警,原因都在我宿舍里。”欧阳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走到了门后,将门拉开,对我们三个女人说,“你们要是不嫌冷,想马上知道答案的话,那就先到我房间里来一趟。”

“去就去,谁怕谁!”武陵春求之不得。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欧阳新玩什么把戏,今晚大家差点丢掉小命,他怎么不早点讲出来。刘琴扶着我走出宿舍,转了一个身就站在欧阳新的房门外,等着他把门打开。凌晨的夜里越来越冷,我们哆嗦个不停,恨不得马上闯进去。欧阳新慢吞吞地打开了门,将房里的灯拉亮,我们还没走进去,整个人就彻底地冻住了。

更甚,我不自觉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二十六章 你不是第一个

一个月后。

距离老马场的那三声枪响过去一个月了,我脚踝上的伤复原了,肖卫海和武陵春也都没事了。对于我们如何受伤,大家说法不一,各自编了理由糊弄过去。肖卫海怎么取的子弹,我们不清楚,反正他在那晚过后消失了一周。这一个月里,王小龙还没出院,仍在治疗中,我去看过他几次,情况不是很乐观。

十月中旬的一天,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改作业,改着改着,又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晚——欧阳新向我们透露了一段往事。

那晚,雨里的风灌进欧阳新房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我们陆续走进去,一个个地都把眼睛睁大了。房子里没有其他人,可床上、墙上、桌子上都摆了许多照片,那些照片不是美丽的风景照,而是血淋淋的现场照。差不多每张照片上都有一位女性死者,而且是同一位,夜里看见了直叫人头皮发麻。

我第一个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欧阳新,你不会杀过人吧?”

“照片上的人是谁?是村子里的人吗?”刘琴胆战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