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一个梦,过于美满,总要人难以相信。

冯善伊捏了几次绿荷,而后连连问她痛不痛。

绿荷极是无辜地点头叫痛,冯善伊感叹了一声:“真不是梦。”

绿荷已卸去一身宫装,在她殿中来回绕了三两圈,四下打瞧:“魏宫也不过如此,我以为该有多么金玉瑶华。”

冯善伊静静地于二人分别斟了杯茶,等着绿荷将原委尽数道来。

绿荷回至案前,端盏凝了半刻,吐露:“这都要谢那位代太皇太后传诏的李夫人。”

“哪一位李夫人?”

“扶风公李的夫人。她亲自去云中接我,若非他们夫妻倾力护送,我着实.......”

冯善伊摇头想不透,李之辈当是仇敌,以此招数存心为何。这世上没有白送的买卖,但凡相助,怕是有大筹码等着开口。她揉揉额头,将这些话吞了回去,只道给绿荷言,他日要设宴重谢这位李夫人。绿柔恰也同意,予她言,召李夫人夫妇入寿阳宫时,要冯善伊同在。

寿阳宫的嬷嬷来接绿荷回去,言是要去与帝王太后同宴。绿荷端正衣襟,扶鬓后立身,众人相送。

行至前庭,最后一抹淡色余辉映出她姣好的五官侧影,她半回身,目光似略着身后的冯善伊。声音很轻很柔,却字字息息坚毅:“我之所以回来,是为了你。”

冯善伊猜到她会如此说,却没想到她会说的如此坚定。

“不可以输。”绿荷摇了摇头,“绝对不可以。”

一旦输,将会被置于死地的人不仅仅是一个人,尚有许多许多。

当日晚宴,绿荷凭以南安公主,天子姑母的尊位旧事重提,言及东宫不能无后。拓跋濬迟疑着,无言而对。酒桌一时气氛凝滞,直到阶下汉臣跪言力捧李申,惹煞了如今对常太后李夫人亲近汉臣的一伙鲜卑贵族。如今这些贵族纷纷倒向在常氏压迫下失势的冯家,朝中势力无不如此,此消彼长,才以均衡。如今李申将胡官一一得罪,那些鲜卑贵族自要投入冯门的石榴裙下,于是全不顾那些妖僧胡言的谬奏,大赞冯氏贤德,守陵数载,体会民间疾苦,慈悲心更盛。于是那些有的没有的,便由那些文人一个字一个字往奏折上搬,说得多了,便好似她冯善伊真乃举世无二的大圣人。

两方争执不下,拓跋濬反而平静,请事任三朝的老臣高允进言,高允是汉臣,堂堂之下言圣皇胡汉同治开拓先祖基业,当立汉血统,又出身鲜卑贵族的夫人最适宜。

一时针锋相对的火药味方散了些,太后常氏不悦,亏他高允老头时不时来自己的太和殿拉家常,如今要紧时刻便言说狡猾,论说汉血统,李申与冯善伊恰都是纯正的汉人血脉。只这鲜卑贵族,冯门,与常氏都是受魏帝宠幸后加封的外姓贵族。他一语最适宜,恰全了二人,毫无偏向任一方。

“那便一试吧。”未出言多时的拓跋濬此刻持杯而起,环绕大殿,目光看过朝臣各个神色不一,不作停留,只绕一圈背对众人,品下一口绝世佳酿:“立后,事关国体。不如尚书台拟题,由朕亲览,选期两宫比试,胜者择日册封。”

清冷春日,万物待苏。

离比试的日子更近了,却急煞青竹,自去年年颁下宫试令,她便奉了南安公主密旨将冯善伊困在书房中,终日以四书五经女儿经妇人纲中宫谱灌她,一日十二时辰,恰也有六七时辰是在书阁子里渡过。让冯善伊又想起四年云中坐穿佛堂的辛苦。

懒懒的午后,她下巴抵着书案温书,窗纸噼啪做响。她听了听,又似无音,转脸贴在书本上,闻着墨汁发困,窗格子又被敲了敲。

冯善伊拉过一角帘子,看见窗外背身立着环绕四周的李弈。

她咳了咳,李弈回首塞进来一张纸条。

冯善伊扫了半眼,轻问:“靠谱不?”

“皇上亲自勾题时,我看得很清楚。”李弈压低了声音,“如何?尚应付得来?”

“略难。”冯善伊咬牙,吸了口气,忐忑,“七成答不出。”

“听皇上勾题的意思,还说是尚书台挑选的简单了。”李弈又道。

冯善伊将纸团了团,又递给李弈:“你去西巷里,就说找宗长义,亲自交给他要他写份好的给我。我拿来背就是了。”从前跟随惠裕练下来的,她的背功倒是不错。

李弈应声而去,又忙转回头:“你,你真能救文夫人?”

冯善伊拍拍他肩头送他一句安心:“我还能让她给你做老婆生儿子。”

李弈走后,青竹来回送了清茶,说是南安公主又选了几本书送给自己温。近日来,听说常太后常去拓跋濬那里串门,一回太和殿就把白天从拓跋濬案头看到的书目列下来让公公取了给李申看。绿荷自不当示弱,这两天从早到晚,与拓跋濬道家事,从早到晚,亦都有新书送了来昱文殿。

晚半晌后,拓跋濬路过文昱殿进来喝茶。这回青竹做不了主意,只得将困闭多日的冯善伊请出来伺候。拓跋濬久日未见冯善伊,如今尚有些别扭。喝了几口茶,随着冯善伊在书房绕了一圈,指着她案上书道:“朕近来也在看这本。”

冯善伊于是把几天里温习过的书通通堆在他面前:“这几本,我读得最熟。”

拓跋濬撂下茶,扫了几眼书名,幽幽道:“所以呢?”

“您明白的。”她不点破地提醒。

拓跋濬扬眉,几乎是忍着笑,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如她一般置脸皮为纸。

“你干脆要朕替你答题算了。”拓跋濬咳了咳,好笑又好气。

“这样也好。”冯善伊果断接到。

拓跋濬瞪她一眼,将书推得老远:“别浪费时间。”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谦虚求解。

他慢慢放下杯子又抬起来,盖着半张脸,声音很轻:“朕今天勾了几组题,是应付举试。”举试的题目,必不用费心思背记。

她于是明白,他今日来,即是来打击自己的。

“题目,并非你们想象的繁难。”拓跋濬又道,平声静气地看她,“用心去答,即好。”

冯善伊些许坦然,言:“我和李申打过赌了,输的人永远离开这里。说实话,你希望我们谁离开。”

拓跋濬挑眉,似乎一惊,又有些慌乱。

她努努嘴,自然知道他现在情绪很乱,放不下李申那女人离开吧。

“您做好心理准备。我若不小心赢了。您不要太难过。”她算是安慰了他几句,“我不会占太多时间,做了皇后才能把事情处理干净,不出多久你废了我就好。而后还可以再召她入宫。”

“你,是为了什么回来。”拓跋濬突然问她,“回来朕的身边,却又不是真的回来。”

他的话,饶是糊涂,也只有她一个人听得懂。

冯善伊握紧一只杯子,抬起头来,释然地笑:“最伟大的复仇。”

胡笳汉歌 三四 她和她的信念

三四 她和她的信念

云夜吞月,一派清冷凄宁。檀烟迷目,远山起伏的颂念声隐约入耳。七色玉丝袍卷风,满地碎琐梨花瓣瓣,每走出一步,踏得心底疏凉。几日来温书温得头疼又眼花,难得是夜静好。

李申将袍领子摆直,常太后白日的声音丝丝漫上——“张公公说亲眼见着皇上勾了题目,你拿去,好好准备。申儿,我们输不起。”

她泡上一盅茶,静等那人下得山来。

亭中浮起的烟风,蕴着青竹鲜嫩的水汽。持杯的氤氲中,一双眸子湿了。放下杯来,青衣拂摆的身影丝丝涤清。

李申扬起头来,看着她一笑:“太妃娘娘,随遇而安的个性,很好。”

冯太妃行了她身前,望去亭外墨绿色的宫轿,只应:“如今魏宫的规矩,确是松散了许多。”

“只有我们两人,话难道就不能说的随意吗?”李申幽幽道,“你比我,早了二十年来到这里。我该唤你一声前辈。”

“不敢。”冯太妃临桌而坐,同持起青玉盏,一弯明月正落了琼酿中。

“你,很有信心吧。冯善伊可以赢。”李申不想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只是也不想赢得太出人意料。

冯太妃没有吱声,也许,利用历史预知一切,真的很不公平。可是她还是不明白,李申不应该不知道,自己在历史上并没有胜算。可是,仍然执意的步步向前,这般的执着,让她惶恐又不安。

李申摇着杯子,只道:“历史上那个女人姓冯。只是冯门的女儿而已。”

冯太妃稍稍皱紧眉:“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呢?”李申挑起一笑,琉璃色的目光隐匿锋芒,“姑姑。”

青玉杯“砰”一声落地。冯太妃惊得无言。

“冯希希惨死的那一日,我阴错阳差穿越而来,替代她活到现在。”她终于站起身来,双肩持正,优雅妩媚地笑,“她的梦想,她的所有一切,都交由我替她实现吧。”

冯太妃扶案,双臂在颤,睁大一双眼凝紧她:“你是说。希希,冯希希。”

“文明太后,是冯希希,不是冯善伊。”李申笑得飘忽,猛道,“如此,明白了吗?”

平静的面容,似在溶解。冯太妃恍惚地抬眸,无数次地眨眼后,几乎困闭呼吸。

李申抬臂去搀扶她,亲昵而又恭敬道:“姑姑,我的好姑姑。您又在意什么呢。无论是谁赢,冯家都没有输。终有一天,我将重振家门。”

“不,不是你。”冯太妃直愣愣地捧起这张无比娇艳的脸,是啊,曾经觉得熟悉,却又不知相似在何处。皱眉,苦笑,摇头,冯太妃忽然明白了,明白李申看向冯家的眼神,如何那样寒凉。

“是希希的身体,却是你的野心。”冯太妃猛得推开她,退下数步。

“希希是那样爱她,心心意意保护她。她对希希做了什么你们,你们都放弃了希希。”李申摇头,冷泪滑落满脸,“你们知道,希希在我的梦中哭得有多惨吗?不对,是我哭得有多惨,我就是希希啊。你们欠我,冯善伊欠我,慢慢还债吧。”

李申扶了一角栏杆,艰难远去了数步,身体似乎被寒风洞察,零落如碎片。扑入漆黑的轿子中,热泪滚滚而落,溅在手腕上,救救揪弄起胸口,心头似有个声音团团萦绕,每至悲伤时,那个声音总能涌升而起,与她共享一分凄楚。那是冯希希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声音,如今她也不知道了。

轿子回落太和殿下,常太后扶在玉阶上幽幽地望着下殿。

李申扬起头来,迎着那身影,痴痴地笑。她记起自己初来这一世上,迎面恰也是这女人一双悲戚红肿的眸子,她声声唤着自己女儿的名讳,愿将她从九泉边唤回。然而,她所叫来的,仅仅是异世的魂魄。为什么要背负起冯希希的仇恨呢,因为不能忍受这女人痛入骨髓的耻辱吗?在那一世,她李申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不知道被人呼唤的感觉是多么温暖,不知道被等待是多么幸福。这一世,她受宠若惊地享受着一个母亲对子女负疚而深沉的爱,如是无比为报,便用这一生尽孝。

常太后奔下玉阶,将李申环抱入怀。李申倒入她怀中,平静地落下泪来,声音很轻:“母亲,您说得对。再输,我们便无路可退了。”

水面上浮动的青丝,如水蛇缠绵,丝丝缠绕。

灿灿耀目的金盆,在莹莹水光下焕发出一种幻境。氤氲水汽中,洋溢着少女轻灵的语声。

“姐,我也想有这么长的头发。”女童握紧一束黑发贴在脸上,滑滑的,像精致的丝绸。

“你个子还未长全,就想着长头发了。”微笑比水清澈的少女反握住妹妹的枯草般的黄毛低低闷笑。

“姐,你夜里还要去东宫偷看皇世孙念书吗?”女童反问一声,音声稚嫩。

“嗯,我稀罕见他。”那个言笑清和,比风更淡的少年,她确实稀罕。

“我也要去。”女童执拗了一声。

“不成。你要睡觉。”少女持了一张长巾将妹妹裹起,抱出池盆。

“不嘛。”

女童挣扎着,发尾的水珠尽是洒了她满脸。

少女故作微嗔,将她按下,擦干湿发,替她换上干净的裳衣推入被子中:“别闹。明日还有好些事呢。”

女童握紧姐姐的发尾,就是不放,目光留恋地追着她:“姐,别把善伊一人丢在这里,我怕。”

少女将自己束发的红头绳取下,塞了妹妹掌中反握住:“早知道才不带你来呢。我是来给姑姑探病的,谁要你凑捣乱追来。”

女童起身环抱住少女的肩,下巴磕在她肩上:“我离不开你嘛。”

“我以后,做了皇世孙的妃子入宫来,你怎么办。也要随我进宫吗?”少女认真地拉下她,说得一板一眼。

女童点头:“我就做女官。”

“胡说。你要嫁人。嫁得好人家,安然过一辈子。”

“姐姐怎么就不嫁?”

少女笑她,将她揽在怀中:“姑姑说,我将来会是皇世孙的女人。我是嫁给皇家。”

“我不稀罕他,他都不笑的。”

“我嫁了皇家,父亲和姑姑才不会那么辛苦。”少女淡淡地笑了,拍拍她脑门,“而后也能替你选户好人家。姐姐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做皇世孙的妃子,成为这座魏宫的女主人,保护我的小善伊。如此而已。”

“我不喜欢你做皇帝的女人。可是她们的衣服实在好看。”

少女点头:“是啊。那一身朱色婚服,真好。”

她哼着歌谣将怀抱中的妹妹哄着,慢悠悠地放下竹帐,轻步步了出去。帐中幼童翻了个身子,攥紧了手中的红头绳,似梦非醒地睁开眼睛,见到空落落的床榻,不由得发惊。起身踩鞋,披着长衣便追跑了出去,五指间缠绕的红头绳一摇一摆荡在风中。

“姐姐?姐——”走一步,环绕四望,轻轻地唤。

从姑母的殿室入东宫后殿,轻无人烟。枯冷的老槐树坠下落叶,萧瑟的风团紧单薄弱小的身躯。她再不敢走,困步于漆黑的小道。后院中灯烛摇曳是唯一的光明,她扶着墙壁走了上去,可是姐姐的笑声?那么清亮。

推开一扇小门,安谧的庭院洋溢着丁香花开的芳香,花色暗淡,却抵不住满室残香。她顺着一路丁香花道进入花海后的屋室前廊,满袖丁香,花瓣染手。

“姐姐?”声音越来越小,强烈的好奇心引她步上,轻轻摇开精致雕镂的红木门一角,童真目光由狭小的门缝中悄悄望去。瞳眸中所散逸的光芒越发迷离,风吹着宽绰的长衣浮起云角,满手丁香寂寂落下,暗暗花色中缠绕着那一缕耀目的红头绳。退了一步,由身后廊柱撞了后脑勺,她忍不住叫了一声,染满花香的袖笼在夜中直抖个不停......

乌黑的长发一团一团泡在水中,如今已不是幼年的枯黄毛澡。

它们似墨黑浮藻,游曳在水中,滑软而温柔,架起重重幻境困住她的呼吸,扼住她的喉咙。猛得睁开双眼,额上渗出汗来,冯善伊痴痴地抬起手腕,青丝漫爬的白玉手腕缠绕着那一线红绳,很冷。金盆的光泽将臂上的水珠一同染了明色,刺晃双目。

青竹前来加上热水,轻轻问了一声,水是不是凉了。

暖流一时由后脊漫入,红头绳湿了,嫣红便似殷红,血一般。

心底有个声音隐忍了许久,终于伴随着汀汀水声缓缓流出。

——如果那一夜,没有戴着你就好了。

——如果再有那一夜,没有追出去就好了。

——如果如果,那只是噩梦就好了。

黑夜似吞了墨色,那样沉。湿漉漉的长发,冷风吹不干,青竹抱怨说这样要头疼。清冷的月光下,冯善伊将左腕的红绳勒紧,明显有痛的感觉,听说这一处,连着心头。从什么时候开始,冯希希的梦想,就成为了自己的追求,包括守护家族,替父亲圆梦的一世追索。冯希希未能完成的一切,便由自己代劳。那六宫之上的噬血斗争,由她代姐姐迎上,那朱色朝衣,她也要为她而穿。

夜鸟载风而过,暗淡的月光与灰墨色的云雾玩起了躲猫猫。

冯善伊倚在窗前安宁的微笑。

姐姐,我如今也长起了如你一般的青丝长发;姐姐,明日,我就要为你迎来第一场战争,请保佑我,不能输;姐姐,终有一日,我要让你站在九重天阙的最顶峰,让你穿着最华美绰贵的朝衣,让你成为传说一般名留青史的女人。

胡笳汉歌 三五 首场比试 寻宝上

三五 首场比试 寻宝上

第一旨试题由圣旨下放昱文殿时,冯善伊正端坐窗前描眉画眼。丹葱玉指滑过旨书中的墨字,她几乎看穿了圣旨,狐疑抬眼问身后的崇之:“你确定这是比试第一场的题目?如此而已?这么简单?你是不是领错了?”

连番询问,反让崇之拿捏不住,他挑眉看去一眼,忙点头:“莫个错,皇上亲手递给奴才。”

题目很白,白得瞧看不出意欲。

——“三日之内,寻得一样帝王将相不识之物。”

崇之退下后,冯善伊捧着茶杯绕殿散步,不识,拓跋濬不认识的东西应该多了去。只找出即可。这题目出得实在欠水准。题目一出,绿荷牵着一批智囊团前来相助。冯善伊卸下之前的满心紧张,歪在榻上看她们唇枪舌剑斗得不亦乐乎。

青竹递了茶水,是青梅泡的果子茶,生津止渴。递茶时,她轻予了声:“该不会是什么奇珍异宝。”

绿荷摇着扇子连忙插话:“绝无可能。皇上崇尚节俭,才不缺那些宝贝。”

冯善伊吞着茶水,不出声。

绿荷和另外几位宫嬷嬷辩言一番,才又转过来,认认真真道:“他不点明,却要你们去寻。那必然是要对江山社稷大益的东西。”

冯善伊坐直了身子,放稳茶杯,啧啧了两声,哼道:“他就是闲得。谁有时间与他玩寻宝。”说着起身,揣了本经书走去后间佛堂。惠裕曾说,最智最慧不过我佛,于是她打算去向观世音大士求个主意。

入得小佛堂,便无人能来打扰,远远地隔开前殿叽叽喳喳的议论。

她擦着木鱼,给佛像递了碗茶,自己先喝下小半口,有些惆怅。拓跋濬身为帝王,富有四海,什么没有,什么没见过。这题目乍看上去简单,却实在越想越难。

晚半晌,绿荷持着长长一页纸而来,言是召集工部拟下的名单。冯善伊略略一扫,天文地理,农作工器,倒是列了齐全,她最后指了指纸上的“龙阳大补丹”问绿荷:“这又是什么。”

“御医院和一众仙丹道士集思广益报来的点子。”绿荷饶是认真,“或者,皇上心底想要又不能说穿的是这个。”

冯善伊翻了个白眼,头枕蒲团倒下去吱吱乐。她料定,三日后她若持着这东西上殿回禀,必能憋得百官笑闷过去,拓跋濬的脸色自不用想如何好看就是了。

绿荷又道:“长命百岁丸?”

“你就确定能够长命百岁。”冯善伊懒懒地笑,一颗一颗随意地拨弄佛珠。

“这谁说得准,可哪个帝王不想长命百岁。”绿荷闷闷地说了一句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