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太妃瞧去窗外,方才半刻是有些多得络绎不绝,如今却一时又稀少了。再看去老住持,点了点头:“住持也是早有防备。倘若老狐狸没有引出洞,反是招来了拓跋云的杀机。”

“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上上下下几番准备。若狐狸不至,狼至,这谁输谁赢尚也未知呢。”住持言笑之时,又一长叹,“太妃不妨承认我们这一辈是老了。”

“老了。也该放手了。”冯太妃摇头,随着一笑,紧锁的眉间缓缓舒展,是想自此以后,都不用再操心那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了。这世上恐怕没人再能左右她。只是,她设下这么一盘棋,实在引人迷惑。

老主持勘破冯太妃最后一层疑虑,淡淡回忆言:“娘娘说此去是要救一人,救了那一人,很多人便不会死。”

冯太妃默不作声地抬眸一视,迷蒙之中,幽幽扬起笑色:“她这不是想骗老狐狸,也不是吓唬我。而是......憋着劲儿欲要瞒过皇上啊。”

老住持持笑不语,转过身去,予佛祖金像前燃起一柱高香。当今圣上亦非凡夫俗子,这一双明目又岂能是容易蒙混的。所以才需皇后如此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冯太妃摇头再一笑,缓缓出殿,徐步渐入后堂内室中。望去案台上陈放的灵位,如今她也是越发来得少了。将牌位揣在怀中抚了抚,平静之中升起欣慰的笑色。

“宗爱,如今小东西们都一个个翅膀齐全了,互相算计着。”

“你说得对。我们都老了。不必一路担心着他们。他们自会走得比我们还好。”

“我如今只悔......当年没有勇气与你一同离开。”

胡笳汉歌 056 两个傻兄弟

056 两个傻兄弟

冷雨浇漓,城防营帐肆飞的黑龙旗帜摇摇摆摆。笼灯覆灭,绕转青丝于清冷的雨息中。纵马疾来的李弈于帐前跳下马,慌忙映出令牌,身前小将忙转身为他绕出过道来。冲入营帐时,刺鼻的草药味引他眉心浅皱。

檀色长帐垂地,帐前是诸将卫低声窃语围绕于案前,案上沿展一副羊皮地图长卷,自西而东,皆有朱笔标识。

李弈急走半步,压低声音:“皇上呢?”

殿前尚书眼一瞟帐内,同是低声:“入了风热邪气,在用药。”

李弈咬牙,目不转睛地向内帐望去:“来不及了。”暗中窃窃一声,连忙又推开身前两位公公,不顾阻拦地扬起声音:“皇上娘娘有难”

帐中静了半晌,隐隐传来皇帝淡声的咳音。

幔帐由内缓缓扬起,李弈随众将忙俯首跪低。崇之公公端着金盂默声而出,临走时睨了几眼李弈暗暗提醒:“皇上勉强才起身。”

“皇上。臣听命随皇后去了耳侯寺中我,未料——”

一颗玛瑙珠子由榻上滚了下来,砰声着地。这是拓跋濬命他止声,李弈遂及时截住声息,扬起头来,看去薄纱影帐中隐隐映出拓跋濬撑着矮榻坐直身子。

拓跋濬命他站起来,一挥手又命帐中余人皆退下。他端起一盏青瓷白花的药碗,清苦的药汁无声无息地吞下,素色锦帕拭了唇。

李弈又看他一眼,这一眼看尽了他消瘦病色的苍颜,忙又垂首。

拓跋濬淡淡转去目光,看着李弈,声音哑弱:“不急。你慢慢说,细细道。”

“任城王同常太后给娘娘设套,娘娘如今困在耳侯寺中,臣急来求援。”字字急促,虽被劝了不要急,只他一出言,又忍不住一口气脱出。

“如何知道是设套?”拓跋濬背过身去又咳了几声,回身握笔时手有颤抖。

李弈仰首时恰瞥到这一幕,心中大骇,早先知道皇帝的身骨底子不好,却未料如此严重。

“臣......在窗外听得冯太妃予皇后娘娘说她从未写过什么信。可是娘娘却是依信而来。臣当下便觉有诈,同青竹嘱咐了,便匆忙来向皇上禀告。”李弈又埋下头,心底莫来由一酸。

拓跋濬勉力执起笔,落下几个字静静望着,又合上奏本,淡色予李弈轻笑:“你哥哥有一言倒是说得无误。他说自己这个弟弟人糊涂,心又善,不能用。”他撑着案子想起身,却周身瘫软无力。

李弈见状,忙探来一臂任他扶。

拓跋濬只盯了他一眼,推开他手,执意自己站起。

“皇上骂得好。”李弈吞下满心疑虑,只随着他说。

拓跋濬又一笑,摇头:“你心里可不这么想。”

“臣,臣是时来脑子不清醒。只是此事,臣觉得是皇上掉以轻心。”

拓跋濬将长袍拉在肩上,撑案而起,一手扶着案前,正背身迎冲李弈。他将一卷绘满山河百川,地形要塞的地图展开,卷轴由他袖间一路滑下,延展至脚边、身后,直越入李弈目中。

“你是糊涂,好歹心还随着朕。不像你那傻哥哥,心思情绪,全由那小狐狸夺了去。”拓跋濬含笑起言,虽字字贬意,面上却一派清和,甚至夹有轻描淡写的几丝娇宠,说着渐渐敛笑,满满地自嘲,摇头笑,“朕......何尝也不是。”

李弈这一头雾水都要涌出来了,眉皱得且紧,连连向前一跪:“皇上。臣如今是糊涂了。”

“你就没有清醒过一回。你被骗了。”

“我......”

“她要将你打发走,又需要一个极好的理由出京。如此而已。”拓跋濬再一回身,抬袖指去卷中做了明确标识的那一处西城门,“你那傻哥哥,如今这时候是该同她出城了。”

“他们这是要私奔?”李弈慌不择言,脑中蹦出一个字眼,想也未想即脱口而出,但也不顾皇帝的脸色。

“是去通风报信。”拓跋濬觉得口中清苦,端起清茶缓缓吞咽。

李弈忙拉来地图,一路瞧上去,恍然大悟,一掌拍去膝头:“这是,去往幽州的方向。他们是去迎宗长义的叛军,要给乱党传信”几番不能置信,又细细看了多眼,李弈无语,只攥紧地图两腕发抖,他实在不明白皇后此行为何,莫非她真如任城王谤言那般,是宗长义的奸细再扬头看去帝王,如今更不明白的是,皇帝一脸的沉静,似是万般掌握于手心的稳妥。

拓跋濬淡淡笑着,将案头上首的奏折捡出来,打开时落目于那之中由朱笔圈划挑出的三个安好字眼,眉宇间笑色愈重:“小狐狸,这一招漂亮。”

帐外帘子一抖,进来的是禁卫军首领,那人只一跪地不等宣召便连忙禀告。

“皇上。是打西城门出了。小的们——”

拓跋濬下巴一扬:“跟着。”

“可他们,行的小路,骑马疾走。”

又一只玛瑙珠子滚了下来,拓跋濬一拳落在案上,气得咳声连连:“好,好大的胆子。肚子里还有朕的孩子,竟敢骑马。”

李弈猛地一惊,皇上恼怒得即是这个。他吐出几口冷气,连忙表忠尽言强抢道:“臣,臣愿前去擒追。”

拓跋濬倦意袭来,身子半倚案前,他瞥了眼面色沉稳的李弈,清淡一声:“准了。”

李弈又愣站了半晌,见拓跋濬一手撑额,手下又展开数张奏本。不知进退间,又见拓跋濬向他挥了挥手,立即转身步了出去。

一轮半月挂了西天之上,江边篝火星燃。

李敷将简陋的帐篷搭了起来,转去将马牵到江边喝水吃草。冯善伊换下一身宫装,穿着白日里向老乡借来的粗衣,靠坐在江边大石头上,如今江水正寒,她不好脱鞋踩水,只手中掐着长草时不时地转起水波涟漪。

她扬头看着李敷侧影道,一张口说:“你真傻。”

李敷抚着马儿的鬃毛,寂静月色萦绕他一身单薄,显得几分清逸疏朗。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是望着江对面的幽深冷山,伫立无言。

“你问也不问,就被我拐骗出来了。”冯善伊站起身,拍了拍袖子,捏着一角裙尾顺着江边走过去,与他近了几步,眨眨眼笑,“你知道,同当朝皇后私奔是什么罪名吗?”

李敷无所谓地撇了唇角,冷声接道:“杀一千次,够吗?”

冯善伊想了想,歪着脑袋:“史无前例,这不好说。”

“我们如今算是叛臣了吧。”李敷看她一眼,继而又言,“在魏人眼中。”

冯善伊转过身,张开两臂迎着江面拂来的冷风微笑:“我们是菩萨,救人命的菩萨。”她又笑了笑,由袖中掏出一纸密奏推了他眼前:“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她撇下身后的他,朝着篝火走去,蹲坐一侧静静拷手。

李敷僵立在江边,将手中那仅仅有二十几个字的奏折仔细读了数遍。他猛得走过来,扬起手中的金色奏面,匆忙问了声:“你如何拿到的?”

冯善伊由他手中抢回来,丢了冉冉篝火堆中,直至亲眼见着它化为烟灰灭去才出声:“顺手牵羊来着。”说着又一抬头,不是有心偷,只是奏面之上的字出于兄长冯熙之手,她一眼瞧出,于是才好奇地翻开,翻开之后才恍然得知哥哥出征的真正意图。讨伐云中柔然叛军是假,那不过是给满朝文武做出的一个表相。先除内患再抵外攘,三万将士,仅五千人是遣派入云中,剩余四千人留守于平城近郊的边防营军中,只待宗长义的叛军逼近一举擒拿。拓跋濬要为新政开路,古往今来,借杀人以儆效尤不失为帝王整顿朝纲镇压臣心的手腕,所以乱党晚反不若早反,踩着这些如今成了乱党的旧臣老朽尸骨,是他步向汉化新政的第一级血阶。可宗长义一日不反,便全无名由拿他,于是他便要先助他反。

而宗长义以为拓跋濬将兵力尽数放之云中,如此大好形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是心急,才会就此上勾。拓跋濬前脚派兵出征,他后脚于幽州举事,时间拿捏的一丝不差。而压扣幽州郡守密奏的折子并非宫中内奸,正应该是拓跋濬自己。他一心一意织起这张细密无缺的大网,只等宗长义一个猛子扎进来。

宫中本无奸,这奸是皇帝自己捏出来的。拓跋濬曾经说,他会杀了宗长义,并非唬自己的戏言。依他的心思,还能看不透她与宗长义千丝万缕的牵连。他那般说只是提醒自己,勿要同宗长义再近一分。

“这是帝王心术。”李敷长叹一声,两袖负去身后,“你又何苦去破。”

“我不想宗长义死。”冯善伊淡淡目视着他,扬笑幽声道,“每次看着一人接一人地离开,我都好怕。父亲是,拓跋余是,赫连是,你也是。你不知道那多么令人恐惧,会发抖,会噩梦,会莫名的浑身发冷,会傻傻地愣神愣一整天,最痛苦的是明明相信了却要装作一脸我不信的没心没肺。”

冷风欺来,他收紧袖口,僵硬地背过身去,有些不能面对。

她一直笑着:“那些挥一挥手就潇洒离开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替他们活下的未亡人有多辛苦。”如果再有人离开,无能阻止地离开,她一定会逃得远远的,努力避开恐惧的一切。或许是因为脆弱,因为永远也不成熟,她就是不能接受死亡,死也不想面对。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用尽气力地活着,身边的人却总是无缘无故地死去。

李敷一时心酸,他们总是将她看得过于坚强,是啊,只魏宫的皇帝,她便亲手送走了两位,接连而发的惨祸,她无动于心甚至要麻木不仁的应对。他们都以为那是她的心硬了,凉了,看透万般一切。却不知道,她就像拾捡柴火的小女孩,每走一步,每每离开一人,她便将他们背在肩上,撑起笑容努力走下去。所以她才总说自己活得那样用尽气力,她肩上的包袱一定很重。

“我肩上再也承受不住一丝一毫的重量了。”她很认真地看着他,用力点头,“不是所有离开的人都会像你一样努力回到我身边,回到我看得到摸得着的地方。所以,不要死最好。”

她转身要走,清冷的袍袖擦过他,他连忙握住她一角袖口,握紧时竟止不住地发抖。他一时紧张,紧张得舌头打结,说不出完整一句话。

“你......你若是累了......累得再走不动一步。”

她扬起头来,故作不解地看着他。

“到你走不动的那天,我就背你。”李敷猛然脱口而出。

冯善伊平静地微笑,眯起的双眼如夜空那一弯牙月。

他又重复了一声:“我就把你把背在肩上。”

她笑着低头想了会,再扬头:“我很沉的。”

李敷傻傻道:“我背。”

“说你傻一点也不假。”冯善伊提着裙摆的手缓缓松落,搓着手有些自责,“其实我没那么好。我好几次都想杀了你,在去往云中的途中,我怕你告密,怕你伤害润儿,有几次我想在你茶里下毒来着但没找着机会。”

李敷细细听着,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那你还知不知道,有一次你生了恶寒上吐下泻,那也是我。我把酸了的**掺进你行军的水囊里。”她牵起他一角袖口轻轻摇着。

李敷想了想,点头:“现在知道了。”

“我将你用来用去也不会给你甜枣吃。你就是背着我走来去那,待我腿脚方便了说不准还把你一脚踹开了。我从小就被姑姑骂良心被狗吃去了,我偷偷告诉你,不是被狗吃掉的,是我根本没良心。”

李敷果真犹豫了,咬牙思索,抬了眼看她:“这个,也早就看出来了。”

“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认真看你,哪怕一眼。”

因为她是皇后,大魏的皇后,而他只是她的臣子。

他微微笑,这一笑竟也不别扭,坦然道:“我自没那个胆量多看娘娘一眼。”竟又想起曾经娘娘庙中与皇上君子信约,他既再不为臣,便再没必要见她。那时,他便知道,这女人,自己再没有资格多看一眼。

夜空星罗密布,月色格外皎洁,长风扫在细密的丛草中发出沙沙的声音,篝火旁,江水畔,依稀飘来女子的笑声越来越亮......

“李敷,你这样老实,是要被媳妇欺负的。”

“李敷,我回去同皇上为你选个女人罢。”

“李敷李敷,要不,你做我孩子的干哥哥吧。”

胡笳汉歌 057 义举实在可敬

057 义举实在可敬

秋瑟瑟,凉意逼涌。

江水退后,宗长义的叛军西渡滱水,万人军马扎营灵丘。三日之后,魏国平叛的大军亦由平城出,但不知有多么浩浩荡荡的铁马铜兵。

营长中炉火正旺,宗长义歪在榻上端着热**盯着挂在眼前的狼皮地图,他看得认真,满满一碗**淌落衣袖竟也不知。身后冷帐掀飞,寒风逼入,谨慎的他仍是听到敏捷的脚步声,他连忙回身握剑,手刚落在剑鞘上,颈上一把匕首随即抵上。宗长义冷冷抬目,瞥去上方一双更寒的眸眼。虽是黑衣蒙面,只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分不清李敷的冷息。

剑眉稍挑,宗长义勾了一笑:“李大人。”

李敷没时间同他多做解释,将他大穴点住,凝住声息:“退兵”

“李大人这一言好不英雄。”宗长义瞪住他,强言,“不退。”

长帐又一抖,一身仆役装束的冯善伊钻了进来,拍着两袖连连道:“李木头你傻愣着做什么,抱他扛起来逃命啊。”

宗长义看清来人,未免惊讶,咬牙低了声息:“两军阵前,要不得女人来。”

若非李敷拦着自己,她倒真想冲上去赏他两巴掌,忍着火爆脾气,转到他身前,她道:“我眼下没空与你解释那么多。我已命人将苏姨接到临郡,你现在就走,领着苏姨离开,去宋国,我都替你们打点好了。”

“你胡闹。”宗长义气得皱紧眉。

“我一巴掌拍晕你。”她扬起手来,却由李敷制住。

李敷暗中提醒着时间不多,魏军连夜行军不做歇息,只怕就在今明两日,第一批军马便当与宗长义之辈兵戎相见。

“把他卷马车里。”冯善伊拍了拍李敷肩头,临立长案,转着宗长义的统领头盔。

宗长义勉力挣扎,身子不稳,重重栽倒于她身前:“你别闹。大敌当前并非儿戏。”

冯善伊恰蹲在他身前,将自己的袍子给他裹上,一手黑炭擦去他脸上又道:“我不懂社稷,不谈家国,只知道宗长义不能死在明日沙场上。”

“我不会死。”

“是谁告诉你拓跋濬出兵北伐柔然?”

宗长义眸子一闪:“玄英。”

“李婳妹死后,玄英即被拓跋濬软禁,你知不知?”

既是被禁,又如何能传出消息。

“此次拓跋濬出军,并非你的五千兵马,而是五万。”

宗长义已是面目表情,李敷借此将他一把扛了肩头,前有冯善伊开道,三人火速离开营帐。军营后方栅栏处停着马车,李敷将肩上人扔了进去,拉上冯善伊,驾着马车便欲南逃。

宗长义在车中几次挣扎,冯善伊将长剑架在他肩头恨恨压着。

“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还是做狗熊吧。”她叹口气,掀帘瞧了瞧外边天色,心里琢磨着时候。至天明时便能过尧山、恒水,至定州望都。苏夫人的车马便预先候等在望都城下,只待与他们接应。

她见他唇口干裂,便将皮囊中的清水灌入他喉,见他模样实在痛苦,便道:“只你答应我不再做挣扎,我就让李敷解开你大穴。”

宗长义别开脸,不愿去答。

“养兵千日才可用,你耐不住性子,自觉捡着机会就要攻入京都,就不想着是狼入虎口吗?你那么年轻,又不是快死的年纪,难道不知留下青山韬光养晦?”

宗长义眸中泛红,用力地眨了几下,惨笑而言:“母亲、阿英,她们都被困在魏宫。我怎能不急?”

这借口实在,听得她满心想笑,也想哭,声音恍如叹息:“为什么不来求我。还是我,已经不能被你相信了?”

宗长义摇头,笑中漾起丝丝暖意:“任云回水转,世事浮幻,不变的,也只有你。”

“可是你都不问问我,是否还会想帮你。”

“我没那个脸。”宗长义猛地哽咽,声线发抖,“我都没脸见你,又怎么开口说一个求字。再况且,我想让你做个好皇后。你为之努力了那么久,才得到的一切,不能因为我......”

他话未来得及说下去,前帘由外掀开,探进来李敷的半个身子,他将声音压得极低,目光隐隐担忧地扫过宗长义。

“我们遇到了些麻烦。”

李敷言中的麻烦,是入定州时,关隘兵将要细细查验。冯善伊探去了形势,又想过,由腰下取出令牌丢了上去:“你试试这个。”

李敷只望一眼即道:“又是顺手牵羊来的?”

“你知道就好。”冯善伊拍着额头,又钻回车里,她将宗长义的头发披散下来,弄得蓬头垢面。宗长义盯着她一举一动,半天没有声息,最后闭了闭眼。

“你这样,不是很难做人吗?”

冯善伊僵了一僵,满心疑惑:“你说我回去宫中,是不是也要被他软禁?”

宗长义抬眼瞥她,憋出三字:“你活该。”

冯善伊瞪他一眼:“拿我姑姑的话说,你这叫死没良心。”

车马停落,脚步声逼近,冯善伊示意宗长义敛声,静静听着李敷与驻守统兵交涉。似乎进展得并不顺利,久久不能放行。李敷无奈,只得扬出令牌。

打首一员统领将那令牌接来,扬起一腕迅速落下:“拿下”

场面一团混乱,周侧兵将忙得围住马车,众人起剑之时却又跪落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