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起来听了没两句,她悬空一塞:“骆驼的,找你。”

江连阙放下筷子,懒洋洋拿起来,“喂?”

“江连阙!”那头的少年气急败坏,“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下午的航班!”

“没忘啊。”

“那你人呢!”魔音穿脑,“电话也不接!去你家找你也没人!我干嘛管你啊,我还主动送你去机场!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听起来很委屈。

江连阙现在心情好,决定温和地哄一哄:“你别急,我在学校呢,叫司机来学校接我吧。”

“你在学校干什么!军训不是请过假了吗!”

江连阙有意无意地抬了一下眼:“来给人送东西。”

主要是想一起吃个饭。

电话那头的骆亦卿深呼吸,强行压抑殴打他的冲动:“那好,我这儿车也马上到学校了,你别再瞎几把到处乱跑了,赶紧吃!”

挂了电话,江连阙笑眯眯地把西兰花夹起来。

一口吃掉。

搁下筷子,他站起身:“那我先撤了,开学见咯,少女们。”

秦颜赶紧朝他挥手拜拜,临走听他又道:“不要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啊。”

“……”

快滚吧求你。

眼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微微松口气。

还没提起筷子,就听顾笑悠饶有兴致地开了口:“小颜,你觉得江连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秦颜手一顿,脑中浮现出一条甩着尾巴朝她奔跑过来的狗子。

她想了半天,纠结道:“挺……甜的。”

“甜?我头一次听人这么评价他。”顾笑悠笑出了声,“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奇怪……但江连阙他,其实是一个超级不好相处的人。”

“……咦?”

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所以你们能这么快成朋友,我其实……有点意外。”顾笑悠低头,笑了笑,“你是知道的吧?江连阙以前为了治病,一个人在外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从那时候起,性格就变得有点儿奇怪。”

握着勺子的手一僵,秦颜愣住:“……诶?”

等等,她……她不知道啊。

***

飞机穿过云层,机身颠簸,江连阙的梦也跟着摇晃。

像是很久、很久没有梦到那个人了,女人有姣好的身材,闲时就穿着浅色的旗袍坐在镜子前梳妆,黑色的头发流水缎面似的泼开。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苍白脆弱得像是要随风而去。

那时,他多多少少有些怕。

她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待着,没有表情时便显得阴郁。儿时江家宅子太大,他要在走廊上跑很长一段路才能过去拽住她的手,可握住了总是抓不进手心,总是在碰到的下一刻就被她疲惫地拉开。

他从来追不上她。

她对他说过许多话,可黑白影像里他只记得她的嘴在动,说的内容他全都记不清。

后来他看到她从楼上坠下来,有很多人在他耳旁尖叫,而她沉默地落在自己面前,他来不及发出声音,她就变成了一只血色的鸟。

那只鸟印入他的瞳孔,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

飞机剧烈地颠簸一下,江连阙猛地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绿色的是什么?

-是你掉在盘子里的智商:)

☆、乐正谦

大水冲塌龙王庙,

这一定是天赐给我和秦姑娘的缘分。

贼鸡儿刺激贼鸡儿棒,

希望老天爷不要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公子尬撩日记》

云层从手边的小窗外流过,滚滚云海之上,是流动的金色阳光。

骆亦卿放下文件夹,转眼注意到他神色不大对劲,试探着问:“做噩梦了?……喂,不是吧你,在飞机上也能睡那么死?”

江连阙挪挪身子,觉得背上全是冷汗。

头疼……

喊空姐倒了杯水,他哑着嗓子问:“还有多久降落?”

“快了吧,半个多小时,马上开始下降了。”骆亦卿看眼表,抬头睨他一眼,“你在飞机上也能睡得这么死?梦见什么了?”

“梦见……”江连阙呼吸一滞。

梦见鬼影憧憧,他好像从那时起便被人扼住了喉咙,拼命地想呼喊,却再也发不出声。

“梦见了你。”空姐端来一杯温开水,他接过来一饮而尽,“你不知道有多吓人,我都被吓醒了。”

骆亦卿:“……”

下飞机就绝交。

微微活动一下颈椎,江连阙身体前倾,抽出一本报纸。

飞机上的特供版明里市日报,几乎全是广告。他百无聊赖,神情恹恹地翻一遍,又放回去。

没意思。

外头阳光正好,他懒懒的。眯着眼摊在座位上,拍拍骆亦卿:“诶,诶。”

“别跟我说话。”

“为什么?”

“你太冷漠了,我正在酝酿情绪,跟你绝交。”

“……”

这人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说什么骚话。”江连阙好笑,“我还能梦见什么?不就那点儿事,你猜都猜得到。”

骆亦卿的手微微一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茬接下去。

他还真的全都知道,可他非常非常不想提。

倒是江连阙的目光兜一圈,落在他手中的文件夹上:“你在看什么?”

“哦,你爸让我转交给你的。”骆亦卿赶紧借坡下驴,扯开话题,“上飞机前忘了这茬事儿,刚刚想起来,见你睡着了,我就翻着玩玩儿。还以为会有什么商业机密,结果什么都没有……嘁。”

江连阙随手翻了几页,是一个电台的交接信息,“这什么玩意儿,怎么一声不吭就塞给我?”

“有你爸写给的便条,”骆亦卿示意,“在最底下。”

江连阙拧着眉头翻开,一字一句地读:“‘亲爱的儿子,你之前不是说想体验一下当老大的感觉吗,我手上刚好空出来一个半死不活的电台,之前是一个半死不活的钢琴师在管,但现在他好像不是半死不活了,所以他走了,你想不想来玩……’”

他“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作势要解安全带:“走走走,跳飞机,现在就去跟他打一架。”

骆亦卿哭笑不得:“怎么了,我看内容不是挺正常的吗?”

“想体验当老大的感觉,是我七岁的愿望。”隔了这么久把这玩意儿放到他眼前,是几个意思啊。

“现在也不晚。”

“……”

骆亦卿抬手戳戳他的小心脏:“你现在心智也只有七岁啊。”

“……”

“哎呀,江同学。”对峙半晌,他按着少年的肩膀让他坐下来,“你爸明显是在向你投诚,你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一下老父亲的好意,顺路接受一下老父亲,不行吗?”

江连阙把文件夹往他大腿上一扔:“骆驼,你记得JC电台吗?”

对方果断摇头:“不记得。”但刚刚在文件里见到了。

“那是我妈的电台。”

骆亦卿一愣。

“我妈去……去世之后,她的电台就并入JC文娱,成了JC的一部分。但事实上,我爸一直没怎么管过这个电台。”江连阙停了一停,飞机着陆,轮子与地面摩擦,机身颤抖着发出刺耳的响声。

所以现在跑回来投诚,有什么意义?

最后一句话骆亦卿没太听清,扯着嗓子问:“啊?你说什么?”

江连阙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说——我们要不要先去JC电台看看?”

飞机慢慢停下来,耳畔轰鸣声渐落。

骆亦卿这次听清了:“晚上没事,我跟你一起去。”

刚要起身,他又回过头:“等等,你爸特别交代我,JC电台的微博你也得登录一下,他说上面莫名其妙的微博太多了,让你没事干的时候清理一下。”

江连阙嘴角一扯:“原话?”

“……”骆亦卿默了默,“‘也不知道这些文艺青年,一天到晚在搞什么玩意儿’。”

江连阙难得地笑出了声:“江老先生真有趣,忘了我也是个文艺青年吧?”

骆亦卿只觉得头疼:“赶紧走赶紧走,别站在这儿,堵着后面其他人的路。”

江连阙乐坏了,边走边迫不及待地开手机进微博。登进JC电台的微博,他啧啧感叹:“太惨了吧,粉丝好歹有十几二十来万呢,微博互动才几百啊?”

滑动往下看,他越看越好笑,“这都是什么鬼,庆祝肖邦的生日?”

竟然还有肖邦的视频?

憋着笑想戳视频,手一滑,按到了私信。

私信区看起来更傻,“谁这么蠢,竟然天天给一个官方电台发晚安?”

江连阙乐得不能自已,“天呐骆驼你看,后面竟然还发了语音——等着啊我放给你听,你猜这语音会说什么?给肖邦唱支生日快乐歌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调到最大,放出来的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听起来很温和,有点儿细,有点儿小心翼翼:“你都……不跟我们告个别的吗?”

江连阙脑子嘎嘣一声。

不死心,以为听错了,他又放了一遍。

……

还是不死心,又放了一遍。

机场里人来人往,骆亦卿看着愣在原地傻笑的江连阙,感到痛苦又绝望。

完了完了,治不好了。

而千里之外的明里市,秦颜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屏幕一亮,微博私信弹出一条:

[你等等噢。]

紧接着又弹出条:

[我有个别……等会儿想认真地跟你,告一下。]

***

跑车划破沉寂的夜色,车窗外灯光流动。

江连阙埋着头把秦颜发过的所有信息都顺着看了一遍,可惜有些信息发得太早,语音都没办法听了。

哗啦啦地翻手上的交接资料,他随口问:“何叔叔,之前那个钢琴师叫什么啊?为什么这里面没有他的资料?”

骆亦卿嘴角一抽。

他听出了掩藏的潜台词:哪里来的野鸡,竟然在这儿用JC的官方账号,撩了秦颜三四年?

正在开车的何助是江景行的新助理,除了给江公子和骆亦卿接机,还负责是帮他们解决在京期间的一切困惑。推推眼镜,他想了想:“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叫乐正谦。”

江连阙一愣:“他姓乐还是乐正?”

“乐正。”车打一个拐弯,何助道,“因为这个姓很少见,所以我印象很深。”

攥着那沓纸,江连阙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骆亦卿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了?”

“没,”他难得地沉吟了一下,“这姓是挺少见的。”

“我有几次去JC电台,碰巧见过他几面,是个挺有礼貌的小伙子。”何助顿了顿,“而且钢琴弹得很好,他那款……唔,应该很招小女生喜欢。”

“……”

不知道为什么,江连阙觉得他在夸情敌。

但何助毫无知觉:“他应该还没走,这两天去的话估计还能见到,小江总想见见他吗?”

“不想!”江连阙头一撇,半晌,又别扭道,“别……别叫我小江总。”

怪怪的,总觉得跟自家不成器的老父亲被划成了一派人。

何助笑了:“江公子?”

“随……随你便吧。”

何助失笑。

小公子比他想象中娇羞多了,该改叫小公主的。

沉默一会儿,江连阙又问:“乐正谦是哪年来的?”

☆、他以前

“三四年前吧,我来的时候他就在了。但其实……不管是JC电台本身,还是乐正谦当时开办的那个栏目,一直都不温不火,所以他也没什么名气。”何助一顿,“结果没想到这人要么不吭声,一搞就搞出来个大新闻,今年直接辞掉电台的工作,参加‘D&B’去了。”

三四年前……

江连阙眼神黯了黯。

那时候,他应该刚从滨川市回来。

但是……

“等等,‘D&B’?”陡然反应过来,他一瞬间炸了,“今年亚洲赛区,那个入围的人,那个乐正谦……就是这个乐正谦?”

他语无伦次,何助哭笑不得:“是啊,就是他。”

自己也说了这姓少见,那还能有几个。

……我操。

江连阙震惊得迟迟回不过神:“所以上一次……”

上一次秦颜军训时偷看的那条新闻,是在看他?!

但,但现在这种捉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