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颜笑了:“好。”

新生长相素净,家境不错,看起来话也不多,且成绩明显不会拖这个班的后腿——杨禾怡总体上很满意,寒暄了几句,轻松地放她走。

“谢谢杨老师,老师再见。”秦颜微微颔首。

啊,还很懂礼貌。

杨禾怡笑眯眯地挥手。

见秦颜出去了,英语老师八卦地滑着座椅凑过来:“哎,小杨,你们班这个新转学生,是从哪儿转来的啊?”

“我也忘了,那个叫什么……滨川市吧?好像是。”

“啧,这姑娘英语好得不行啊。”

“是吗?”杨禾怡意外,“我看她没哪科考得特别高,都一般般的样子……哎你瞎扯什么,她这英语也就一百一十几分,算好得不行?”

“不能这么看。”英语老师神秘兮兮,“他们这次入学考的卷子可全都是我改的,整个年级一千多号人,我就记得这一个人的作文。字体那叫一个漂亮,行文那叫一个工整,简直能直接拿出来做范文。”

“真的?”杨禾怡眼睛一亮,“但那也不对啊,她总分低。”

“说不定人家是刚到这儿,还没习惯呢。”

说完,又滑着座椅滑走了。

杨禾怡想想,觉得有道理。

她决定再观察两天。

***

走出办公室时,天气有些阴。

天空中云层攒聚,上完下午后两节课,竟然开始落雨。

这天轮到秦颜值日,她想等班上的人都走完后再开始打扫,于是坐在窗边做作业。

一团人形乌云飘过来,遮住垂落的灯光。

她停下笔。

江连阙笑眯眯:“做作业呢?”

“嗯。”

“有没有不会的题呀?”

“有啊。”

江公子眼睛一亮:“哪题不会?”

“这个。”秦颜指给他看,“h□□e.no.sense.of.shame是什么意思?”

“不要脸。”江连阙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觉得不太对劲。

“不是我说,你也很有意思啊。”他乐坏了,“你这是骂我,还是骂你自己呢?”

秦颜掩耳盗铃,不理他。

他不放弃:“你是不是化学不太好呀?”

“……”

“要不要我教你做题呀?”

“……”

“我化学很……”

“连阙!”骆亦卿在门口叫他,“我去体育馆了啊,你赶紧来!”

江连阙凶神恶煞:“去!”

骆亦卿脑袋迅速缩回去。

他再转回来,又是春风满面:“那我去体育馆了,晚一些见哦。”

少年眼睛亮晶晶,秦颜硬着头皮强笑:“再、再见。”

“还有过几天的篮球赛,你也要记得来哦。”

“……我尽量。”

坐在旁边默默观察了很久的明蔚阳,踌躇半晌,犹豫着问:“秦颜同学,为什么江连阙他在你面前……那么,少女?”

她诚恳地回应:“其实他在其他人面前……也很少女的。”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站起来打扫卫生。

“是吗?但江连阙对我很凶啊……”明蔚阳很费解。

“那他可能是喜欢你。”

“……???”

“男生嘛。”秦颜煞有介事地笑笑,“你懂的,他们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不一样的。”

明蔚阳:“……???”

大班长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重新思考人生。

***

一道惊雷划破天幕,雨滴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雨越下越大。

秦颜没带伞,打算等雨小一点再出去打车。做完作业打扫完卫生,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翻视频。

乐正谦发在YouTube上的视频她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虽然“D&B”的决赛成绩由十位评委决定,粉丝反馈并不影响最终结果,但赛程第一阶段的很多视频仍然被放到了网上,能在很大程度上为选手积累人气。

乐正谦视频不多,点击量也不算高。参赛选手中最惹眼的是一个韩国男生,与他同岁,打着耳钉,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朋克。

她看到评论区说,[…Compared.to.Cho,yuezheng.seems.to.be.a.bit.too.classical……but.yuezheng.was.elegant,emm,I.can\'t.sure.who.will.win.the.prize,anyway,I.support.the.more.handsome.one.]

底下一堆妹子喊赞成。

她想了想,在底下回:[Anyway,I.think.yuezheng.is.the.more.handsome.one.]

对,没有毛病。

乐正谦是更帅的那一个。

乐正谦发布出来的视频都很短,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弹琴,微微阖着双眼,睫毛在眼下打出小小的阴影,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总让她想起,那年滨川市的哥斯拉。

那时他仗着滨川岛上住户少、没人投诉他,不分时辰地制造噪音,却深切地影响到了秦颜。

在几度交锋都无一例外全部失败的情况下,她忍无可忍,决定跟他对着干。

不就是演奏乐器吗,谁还不会吗。

他能制造那么大的噪音,她就不能么?何况如果单纯地比较噪音量,小提琴在这方面,比钢琴牛逼多了吧?

直到很久之后,那段日子的噪音都是周围住户的噩梦。

少年半夜砸钢琴,弹不了多久,另一头就会相应地响起报复社会一般锯木头的声音——但这种情况没持续几天,在他们打算报警时,住户们突然惊奇地发现,钢琴声好像慢慢地……开始回调了。

确切地说,是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调,慢慢被带回了正常线上。

更神奇的是,那个钢琴声的作息……好像慢慢也在被带着走。

秦颜每天把夜半拉琴的时间往前调十分钟,隔壁的少年不服输,却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不出一个月,音准和弹琴时间就都恢复成了正常。

秦颜很满足,她终于能在半夜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睡觉了。

于是她迅速地将隔壁美少年抛之脑后。

却没想到,他会直接翻墙来找她……

雨声骤然加疾,水珠砸到玻璃上,噼啪炸开。

雷声把秦颜的思绪拉回来。

视频轮播完一遍,她收起手机。雨帘如幕,势头丝毫不见减小,但天已经黑透,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她叹口气,提起书包。

走出去没两步,教室门被人用力推开。

风穿过走廊灌进教室,来人急促的呼吸声里,她惊讶地抬起头。

是体育委员,周可可。

她有些焦急地环视一周,问:“只有你在吗?”

“嗯。”秦颜愣了愣,点点头。

“你……”她咬咬唇,“你也行,来,快点儿跟我走。”

“怎么了?”

“江连阙在体育馆里,跟人打起来了。”周可可呼吸不匀,“你知不知道谁能劝住他?”

谁能劝住他?

秦颜脑子一白,一个名字疯狂地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打这段的时候一直在想,排版会不会看起来很迷幻@_@

来,大家一起复习一下中学英语……

☆、别送伞

拿小本本记下来:

不可以打架,会被记过。

——《江公子尬撩日记》

沈稚子……

脑子里一秒闪现这个名字, 秦颜下一秒就觉得自己也跟着失了智。

想太多, 她去哪找沈稚子。

敲敲脑袋,她提上书包,跟着周可可去体育馆。

天气阴沉, 倾盆的雨水携着闪电向下压。

她们走进室内篮球场时江连阙似乎已经被劝住了, 骆亦卿正死死拦在他面前, 少年穿着单薄的短袖, 胸膛剧烈地起伏。

要命的是,还没冷静两秒钟,另一头同样也被人拉着的曲应舟擦擦磕破的嘴角,发出一声冷笑:“我说错了吗?他本来就没妈啊。”

“你他妈再说一遍!”

江连阙两眼发红,说着就伸手去推骆亦卿。但后者像块顽强的膏药,死死黏在他身上。

“我还敢再说三遍!说一百遍!”曲应舟的火气,蹭地一声重新燃起来,“你有什么资格看不上我姐!你妈就是个短命的, 你也是!你以为你有病的事瞒得很好吗?谁不知道你脑子有问题啊!”

“卧槽, 你能不能闭嘴!”骆亦卿气坏了,死命把江连阙往墙上按, 窝在他耳边碎碎念,“大哥,我求你,你冷静一点,咱们回家, 回家行不行?别跟他一般见识,不就一块破地……”

“你让开。”江连阙盯着曲应舟,青筋暴怒,眼里一片死寂,“这小子上天了,我看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眼见两个人又要打起来,周可可有些急:“哎,秦颜,赶紧想想办法啊。”

这怎么想办法?

连骆亦卿都拦不住他,她能有什么办法?

下一秒,拽着曲应舟的人手一滑。

盛怒的少年像个炮弹,眼见他摆脱了控制,拳头正要落到江连阙脸上,秦颜脑子一白,想也不想,一把把裁判桌上的红色哨子抓起来。

“嘟——”

封闭的篮球场内剑拔弩张,火药味一触即发——

突然在这声哨响后,出现短暂的沉寂。

两拨人身形一顿,齐齐望向秦颜。

女生站在台子上逆着光,江连阙看清来人,眉头一皱。

她怎么会在这儿?

半晌,秦颜有些无措,强撑着老干部笑:“那个……那个,老师说,打架斗殴是要被记过的。”

“嘁。”曲应舟迎着灯光看清来人,一个白眼翻上天,“我当是谁,我姐的手下败将啊。你站那么高干嘛,你也有病?”

秦颜突然明白了江连阙要打他的原因。

嘴太欠了,她也想狠狠地教训这个小屁孩儿。

“喂。”她不爽地问,“什么叫,‘你姐的手下败将’?”

“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你哪次比赛不是输给她?”顿了顿,他不屑地嘲笑,“哦,不对,我应该说——抢她的东西,你从来没有赢过。”

“我——”

“哈。”手中的篮球重重地落地,江连阙胸腔之中发出冷笑,“你姐那些东西怎么来的,她自己没数,你心里也没点儿逼数?”

转个方向上前两步,他朝站在台子上的秦颜伸手:“下来。”

球场内灯光炽白,少年额角的薄汗微微反光,他抿着唇,眼睛深不见底。

“嗯。”秦颜没有多想,在他手掌中撑了一撑,一个跃步跳下平地。

周可可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儿怪。

扔掉篮球,江连阙折身去拿放在一旁的背包。穿上外套,他自然而然地勾住秦颜的书包带:“走。”

说着就往出口走,连看都懒得回头看一眼。

秦颜快两步跟上他,不忘折身跟周可可挥手:“再见,可可。”

“再……再见。”周可可尚未回过神,有些迟疑。

曲应舟一脸莫名其妙,觉得纳闷儿。

周可可比他还纳闷儿。

眼前这个江连阙是个假人吧?她没记错的话,高一那年他跟人打架,三个壮汉都拦不住啊!她今天也是实在找不到人,怕打出血案,才回教室找人拦他的啊!

怎么今天这……

这就算完了?

她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毁灭性冲击。

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鬼使神差,她不可思议地问了句:“这就……不打了?”

“打个屁。”江公子头也不回,拽着秦颜冷哼,“有妈的要都长成他这奇行种的样儿,还不如没妈。”

“更何况,”他顿了顿,半晌,严肃道,“打架斗殴,是会被记过的。”

***

雨幕潇潇,雨刷不断划开落在屏幕上的雨滴,余光之外,红绿灯在雨中模糊成光圈。

坐在车上,秦颜觉得今天的江连阙有点儿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太一样,她又有点儿说不上来。

半晌,忍不住轻轻咳一咳:“那个……为什么要打架啊?”

窗外雨帘如幕,他正望着玻璃上的水汽发呆,闻言愣了愣,语气有些无奈:“为了抢打篮球的场地。”

“……”就这么无聊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