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具争议的年轻提琴手,正在进行的国青赛,众人心里的白月光主题曲,比赛中神秘冒出的黑马少女。

哪条拿出来,都是爆款话题。

底下的评论一比一,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看得秦颜嘴角一扯。

她要是不知道原委,也以为这是哪个营销公司做的新策划。美其名曰,蹭点营销。

“骆驼。”江连阙站在窗前,给骆亦卿打电话,“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秦颜的话题弄下来?”

“什么玩意儿?”骆亦卿正在外面吃饭,难得的家庭聚餐,他接到电话扔下筷子就跑了,“秦颜上热搜了么?”

“……暂时还没有。”话题现在还停在一百线上,但话题量简直是几何增长,“不过看起来,也就几个小时的事。”

他微微眯起眼。

要把它拦截在半路上。

“我这……稍等我一会儿啊,我发条消息问问公关小哥。”他低头,掏出另一个手机,边发消息边问,“你俩的比赛怎么样,好玩吗?杨禾怡都气炸了,你们回来时记得给明蔚阳带礼物啊。”

骆亦卿的家庭关系比江连阙和睦得多,家里资源随他用,他也乐得交朋友,跟技术和公关打成一片。

“如果你能把那个热搜搞下来,我的旅途就会非常愉快。”

结束通话,再切入微博页面,话题又往上蹿了几位。

江连阙陷入沉思。

走廊上一阵轮子的轻响,秦颜推着行李箱走过来,发现他的门虚掩着。

扣扣门,问:“连阙,你的箱子收拾好了吗?”

“你先进来吧。”他赶紧折身开门,“我没带什么东西,你收好了,我们就能走了。”

“那现在就走吧。”秦颜跃跃欲试,“我还没有去过S市呢。”

上午比赛,中午离开,还剩下周六一下午,和周末一整天的空余时间。

所以他们订的机票并不是回明里市,而是去S市的。

飞机到达S市要两个多小时,起飞前,手机的消息还停留在骆亦卿的那句“事情解决了第一时间通知你”上。

江连阙默了默,关掉手机。一抬头,正对上秦颜疑惑的眼:“那个……可以问吗?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

林鹿不是什么一呼百应的大V,这事情她原本没太往心上去。可江连阙对这件事表现出的担忧程度……超出了她的预估。

“因为,有种奇怪的预感。”江连阙挣扎了一下,有些懊恼地道,“虽然听起来很扯淡,可我右眼皮一直在跳。”

而他的直觉,向来迷之准。

秦颜被逗笑了:“你还信这种玄学?”

他正要反驳,她又笑着道:“可是连阙,我也不可能永远,都活在玻璃罐子里啊。”

他微微一怔。

“即使爸爸能保护我到成年……或者更久一点,三十年,四十年。”她低下头,“可没办法保护我一辈子。”

“我现在反而觉得,曲映寒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强多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她能在大家聚焦的目光里活得那么好,可我只是回到聚光灯下,就花了这么长时间。”

江连阙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所以我想……今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扣住他的手,仰着头笑,“何况被人罩着,我挡不住的兵将水土,还有你能……”

“还有我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笑着接话,拉住她的行李箱,“走,去杀了挡住我们的人。”

三万英尺的高度,飞机穿透云雾。

抵达S市时日色渐颓,在住处放下行李,晚餐订了一家秦颜种草很久的日料。

店内单间被纸屏风隔开,木窗正对着院落。院子里花木繁盛,小桥流水,橙色的阳光从顶层落下来。

“谢谢招待,那我先开动啦。”

身穿和服的小姐姐拉开纸门,在桌前一一摆上寿司和清酒。

秦颜摩拳擦掌,兴奋写在脸上。

“先吃,我回条消息。”手机在口袋里震,江连阙拾起来瞥了一眼,回复两个字,就又扔了回去。

收起手机,他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认识乐正谦吗?”

菜品一道道上齐,琳琅满目的寿司,只是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

秦颜的注意力全在北极贝和金枪鱼上,不假思索道:“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

“这话怎么说?”

“唔,听了很多年他的电台,也在微博跟他有过互动。”秦颜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把芥末挤进小碟子,“但我猜他不知道我是谁,虽然那时候他粉丝不多,可也不是条条私信都会回。”

“哦……”江连阙作了然状,微微卷起袖口,拾起筷子,“他刚刚夺冠了,你知道吗?”

“咦?不知道……手机没电了。”秦颜微怔,而后的反应却不怎么大,“但他夺冠不是很正常吗?反正这次比赛的大头,不是压那个韩国选手,就是压在了他身上。”

江连阙沉吟一下,刚要开口,面前一点一点地,推过来一个三文鱼手握。

小木头架子上,落着两根少女的手指。

“这家的手握特别好吃,你看,我没有偷偷独吞,给你多留了一个。”秦颜期待地看着他,两眼弯成桥,“尝一尝?”

夕阳的光从庭院围墙外斜斜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勾出一道毛茸茸的边缘,她好像一只眼睛亮闪闪的猫。

江连阙心里一软,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突然觉得……

风烟俱净,天朗气清。

就连秦颜跟乐正谦一起出现在热搜上这件事……

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写不完榜单了 _(:з」∠)_

天呐,黑名单见… TAT

☆、小星星

热搜榜的走向,用骆亦卿的话来形容, 是“骚得一言难尽”。

“D&B”的决赛结果一出, 国内微博就爆炸了。

时隔二十年,国际大奖又落在了一位华人手中,荣耀之余, 妹子们的重点是……

“他好帅啊!”

“为什么之前都不知道, 我们国家有这么帅的钢琴家!”

“承包八位数的手!说不准的都是后来的!”

……

乐正谦热度蹭蹭往上涨的同时, 国青赛复赛公布结果, 又推了一波助攻,秦颜的话题量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上蹿。

一个下午过去,两个人纷纷蹿进热搜前三,以微妙的姿态被连接在了一起。

然而跟乐正谦不太一样,点进秦颜的话题,能看到一堆明显的小号。细心点儿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有些带话题的微博不知所云,明显是水军干的。

可骆亦卿想来想去, 想不到谁这么无聊, 也想不到这么干的目的。忍不住戳江连阙的消息:[老江,我给你讲个奇幻的故事。]

[说。]

[有人在买秦颜那条微博的热搜, 死命往里面砸钱。]

江连阙沉默了一下,皱眉,[谁?]

[技术小哥没查到。]

[废物。]

[……]

哼,他家技术小哥是废物?是废物就别来找他帮忙啊。

生气。

[撤?]

搁往常,江连阙肯定忍不住打电话了。

可今天这么惜字如金……骆亦卿猜, 他一定是跟秦颜在一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看电影。

单身狗气鼓鼓地望着手机,决定晾他一会儿。

呵,恋爱中的人类都是愚蠢的。

见骆亦卿赌气不回他消息,江连阙嘴角一勾,抬头拿着手握咬了一口:“很好吃,谢谢你。”

小基友虽然生起气来比他还傲娇,但做事一向很靠谱。

所以食色当下,吃才最重要。

“不用谢呀,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都不会坐在这儿。”秦颜的笑意堆到眼角,总让他想起窗台上那种有点儿害羞,又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所以,现在的状况是,外面的事情都解决完了吗?”

“……诶?”

“好像从坐下来起,你就有点儿心不在焉。”她捧住脸,“可是刚刚发完消息,一下子放松下来了。”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江连阙眨眨眼,“你侦查能力挺强啊?”

“那当然。”

眼里只有他的时候,当然全世界都是他。

江连阙立马反应过来,眼中笑意渐浓:“别撩我,不经撩。”

“算不上是解决了,但你对我这么放心,反而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笑,“正常的走向不该是你嘤嘤嘤地忧心忡忡,然后我像老大一样拍着你的肩膀说‘没事的不要怕,往后你指谁,大哥就帮你打谁’吗?”

“因为我相信你的业务能力啊。”她眼睛亮闪闪,举起桌上的清酒,“来,为自由干杯。”

从没有人这么直接地对他说过,我相信你。

心里五味杂陈,他也埋着头笑了:“好,也为业务能力干杯。”

入夜,天边升起溶溶一轮月。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个人沿着江边走,江上停着几艘渡轮,隔岸不远,灯火辉煌,在举行某个班级的大学毕业party。

江上吹来一阵腥咸的风,把渡轮上杯盏相碰的声音也带了过来,缥缈却热闹,隐隐约约地,在夜色里飘:

“祝我朋友圈里未来的导演老师、编剧老师、摄影老师们毕业快乐!以后圈子里,就靠你们罩着我啦哈哈哈!”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苟富贵,勿相忘!”

……

江对面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大楼上打着大大的“我爱SH”。

风吹起刘海,秦颜心下微动,转眼看他,“连阙,你毕业之后,想去哪里?”

“我?”他想了想,“去有你的地方啊。”

“嘿,认真点儿。”

“我是认真的。”江连阙眼含笑意,一脸无辜,“去哪儿读书不是读?以前想去北方,更多的打算,其实是想逃离我爸。可现在想想,明明德国更远嘛,而且柏林也下雪,咱们约那儿见多好。”

“为什么……”夜风沁凉,她握紧他的手,“不喜欢爸爸?”

江连阙嘴一顺,没憋住:“难道你喜欢你爸爸?”

她一愣。

“对、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赶紧道歉。

“……没关系。”秦颜反而笑了,声音细细,“不过,我不讨厌爸爸啊。”

“虽然他在我的生活里,存在感很低。但我从来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事。”她徐徐道,“我是第一次给人做女儿,他也是第一次给人做爸爸……我们俩彼此彼此,时间久了,如果不跟同学们作比较,这样好像也还不错。”

虽然她永远忘不了小学一年级自己去开家长会时,其他家长看她的新奇的眼光,但顾笑悠说得也没错,她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自由。

精神或者物质,各种意义上的“自由”。

风从两人之间漫过。

江连阙想了半天,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如果说非要给‘离开他’找个理由的话,大概是我一直在担心……自己未来也会成为他那样的人吧。”

“……诶?”

“马克思教我们,要辩证地看待问题。所以从世俗的评判角度来看,我的父亲老江同志,大概勉强能算一个成功人士,毕竟他有钱。”他信步向前走,拂面的江风带着湿气,“江家从我爷爷那代就起来了,他是家中长子,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一路被奶奶溺爱到成年——结果最后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出一个二世祖。”

“……”噫。

“可我爸在经商上有种让人难以置信的天赋,就像开了金手指一样,所以在别的事情上,爷爷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他。”他顿了顿,“于是他就这么……浪啊浪,一直浪到跟我妈结婚,到我妈去世,也没有回头看看她。”

小时候江连阙一直不明白,他爸爸根本不爱他妈妈,为什么两个人还要在一起,互相折磨那么多年?

可事到如今,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

深吸一口气,他叹息:“秦颜,我爸……或者说是我的父母,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他们并不是因为喜欢彼此才在一起,只是恰好到了结婚的年纪,又恰好遇到了可以结婚的人,所以搭伙过日子而已。”

像他后来在书里读到的那样,大概是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可以化蝶,其他的爱情,并无想象中的美丽。

可这仍然是个糟糕的组合,因为他的父亲从来没打算回头,他的母亲却深爱着他的父亲。

这种爱埋在心里,经年之后,化成蚀骨的毒。

“我真是……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活,又要那样死?”说到动情处,他有些语无伦次,“我妈妈怎么样,我爸根本不在意,可她却重度抑郁,为一个不在意她的人,跳楼自杀了?”

秦颜不自觉地,眼皮一跳。

前些年,跳楼,自杀的女明星……

“连阙……”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外界都为我母亲鸣不平,说她可悲,可是事实上,我的父亲也一样。”他说,“他无法理解我的母亲,却也身不由己地陷在这段失败的婚姻里,直到现在都没办法脱身——喏,我就是这段失败关系的证据。”

“连阙……”良久,她停下脚步,轻声唤他,“那就爱自己多一点,再多一点。”

“喜欢自己,是这个世界上,风险最小的事了。”秦颜握紧他的手,低笑,“你以前跟我说,做选择的时候,要在条件平等的基础上,去选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我现在,把这句话借花献佛,还给你。”

“你也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吧,虽然不了解你的父亲,但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并没有被其他人影响。

你仍然热忱,善良,有温柔而炽热的心。

夜风徐徐,良久,江连阙摇着头笑了:“可这话听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夸我?”

少年的眉眼舒展开去,“你又给我发好人卡。”

“喂……”明明在很认真地抒情。

“好吧,好吧,我懂了。”回应她软软的声音,江连阙笑得有些无奈,“我重新做规划,认真地思考去哪读书——”

尾音拖长,他小声碎碎念,“反正不管怎么样,最后肯定还是忍不住,会跟着你去德国……”

后半句话融进风里,秦颜没有听见。

翌日的行程安排很宽松,两个人乘渡轮爬了世贸大楼,在南京路给明蔚阳买了m&m's的巧克力豆做手信,地铁坐到最后一站,还趁着周末去逛了自然博物馆。

抱着江连阙在博物馆买的猴子玩偶,秦颜被他带着,去看电影。

电影节就在下周,算是做预热,也算是为庆祝电影节的60周年,S市挑了一部分电影院,上映届获奖的老电影。

赶到影院时已经开场五分钟了,秦颜没仔细看票根,做好了他要带她看漫威的打算,坐下来之后才发现,放的电影竟然是《星轨》。

文艺到死的童话电影,讲一个在银河边钓星星的小女孩,帮助一颗不会发光的星星寻找发光的方法的故事。画面制作唯美得不可思议,戴上3D眼镜之后,仿佛漫天星辰都触手可及。

见她看得呆了,江连阙笑着捅捅她:“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