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诚业的大眼睛闪了闪:“他不愿意接你的电话?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英灏亨面色不善地看着江诚业笑意盎然的眼睛。他虽然不讨厌这个舅舅,却不大喜欢他的脸,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自己被人当做小姑娘调戏的悲惨童年——虽然调戏的下一秒,那些“登徒子”都被他打趴下了,但还是觉得很不爽。

他冷冷地说:“发生了你猜测以外的事情。”

“看来不是很严重。”江诚业低头看了看手表,“我晚上还有一个会议,今天先到这里。”他冲司徒笙伸出手,“非常高兴认识你。难得他这样的性格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作为本城名人,他得体的举止让人无可挑剔。

哪怕是司徒笙这样潜在的愤世嫉俗者,也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尽管对于他口中的“朋友”两个字尚存异议。

江诚业走后,司徒笙放开肚子大吃。

英灏亨被他的吃相传染,跟着吃了第二轮。吃完之后,司徒笙把部分没吃完的菜打包。

“你还吃得下夜宵?”

“给朋友带的。”身为老板,就是要时时刻刻地关心员工的福利,尤其是这种不用本钱的关怀。

“你还有朋友?”英灏亨嘴上嘲笑,打包后却主动拎起袋子,像保镖一样一路护送司徒笙去停车场,跟着他上了车。

司徒笙无奈地说:“有个成语很适合你。”

“大慈大悲?”

“阴魂不散。”

“你刚刚吃了我舅舅的一顿饭。”

司徒笙:“…”这时候是“我舅舅”了,吃饭的时候,根本就是隔壁家的舅舅。

夜晚的风刮得相当猛烈,司徒笙敞开所有的窗户,车在呼啸的狂风中艰难前进。车到罗蜜家楼下,一开门,英灏亨就顶着一头爆炸现场幸存的灾难发型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司徒笙发蜡打得厚,辫子绑得紧,除了皮肤被吹得通红,眼睛含着泪水,动作有些僵硬之外,还算正常。

一早收到消息等在楼下的罗蜜吃惊地问:“你们被抢劫了?”

英灏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司徒笙:“不!只是兜风!”每个字都像一个锥子,要在司徒笙的脸上砸出一个个的坑来。

罗蜜不以为然的质疑在看到司徒笙手里的打包盒时,立刻化作深以为然的认同,道:“像你们这样的青春年华,正应该奋不顾身地燃烧激情…菜都凉了!”

司徒笙道:“有总比没有好。”

罗蜜道:“热的总比冷的好。”

司徒笙道:“有下次总比没下次好。”

“…有道理。”罗蜜妥协。

司徒笙道:“好久没见你家那口子了,我上去坐坐。”他回头看英灏亨。

英灏亨道:“我也很久没见了,也可以上去坐坐。”

司徒笙&罗蜜:“…”你是压根儿没见过吧。

罗蜜道:“我家那口子不在家。”

司徒笙扬眉:“他终于鼓足勇气离家出走了?”

罗蜜磨牙:“他只是出差。”

“你家几楼?”走到楼梯口的英灏亨突然回头。

司徒笙&罗蜜:“…”

英灏亨从厨房倒了三杯茶,一人一杯。

司徒笙和罗蜜靠在门边,看着他如主人一般进出忙碌,脸上的震惊之色像是凝固住了,久久不能褪去。

“你确定他是本城首富之子?”

“你可以去查一下。如果不是,不用告诉我了,就地解决。”

英灏亨从厨房里找到一袋超市里卖的爆米花,一边嫌弃味道,一边一把一把地往嘴巴里塞。

罗蜜道:“我觉得不用查了,多半是冒充的。”

司徒笙对英灏亨道:“爆米花很贵的。”

英灏亨挑眉,显然不信。

司徒笙将罗蜜往前面一推:“看她的身材就知道,扛着数量如此庞大的爆米花上楼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罗蜜点头道:“我的外号叫拇指姑娘。”

英灏亨掏出一沓钱,放在桌上。

罗蜜眼睛一亮:“我确定他是首富之子。”

英灏亨数了一张给她。

“…”罗蜜道,“还是再查查吧。”

司徒笙和罗蜜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时不时用眼神交流。

英灏亨倒也不急,慢悠悠地看着两人挤眉弄眼。他不信宁可在车里挨冻也不愿意开车回家的司徒笙真的是为了送吃的才眼巴巴地赶过来。

果然,在司徒笙的默许下,罗蜜开口了:“写意乐园…”

这四个字成功引起了司徒笙和英灏亨的注意。

“变成铜墙铁壁不是因为我们之前闯入宋春林的家,而是在我们第二次潜入小区之前,有人在小区内开车撞人逃逸。被撞的那个人身份不一般,物业公司受到严重警告,禁止不明身份人士在小区内出现。”

司徒笙摸着下巴道:“肇事车辆查到了吗?”

罗蜜微笑。

司徒笙拍了下沙发的扶手:“张维朝?”

罗蜜道:“登记的名字是张国栋。”

司徒笙道:“都一样。除了遗嘱上留给他旧同事的财产之外,张维朝是他的唯一继承人。”

英灏亨道:“为什么你一直针对张维朝?”

司徒笙假笑道:“谁知道呢?或许因为,他是你的朋友。”

“你吃醋?”

“…”

罗蜜好奇地看着两人互动。除了沈玉流之外,难得看到有人能让司徒笙吃瘪。

司徒笙道:“宋春林被送回写意乐园的事,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张维朝知道。”尽管张维朝那时候是昏迷的,但一个被绑架时,能冷静地用“开房”和“欠的钱分期结清”来暗示自己处于危险中的人,绝不可能没有一点点自保手段。所以,当他怀疑宋春林是被人用箱子带走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维朝。

英灏亨略作思索就猜到了大致的因果:“消息是黑衣人告诉你的?绑架张维朝的是黑衣人。你们是以前就认识,还是后来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个协议激怒了张维朝?”

司徒笙对他的推测能力暗暗心惊,但表面仍装出茫然的样子。

英灏亨拿起一粒爆米花砸过去:“你的演技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知道我在掩饰,作为朋友,你就不应该追问下去。”司徒笙捡起爆米花塞进嘴里。

英灏亨道:“你承认我们是朋友?”他可没忘记司徒笙听到“朋友”两个字时,眼睛里的不以为然。

司徒笙叹气道:“不是朋友的话,我不会带你进入我的社交圈。”

英灏亨环顾房间,顺带扫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毛线开始打毛衣的罗蜜,嗤笑道:“你的社交圈和游泳圈差不多大。”

司徒笙道:“关键时刻它能救命。你的呢?”

英灏亨道:“大到你难以想象。”

“类似于埋伏圈,包围圈?”

罗蜜抬头看了看时间:“再过十分钟,我家老公就会打电话回来,你们确定还要继续坐在这里?”

司徒笙问罗蜜:“还有其他事吗?”

罗蜜道:“我检查了一下监控视频,找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不过脸被随身携带的化妆镜挡住了。”

司徒笙道:“有些盖虽然高级,却不一定适合自己的这口锅。你和你老公很相配,无论是性格还是…身高。”

身高是罗蜜心里永远的痛。

她磨着牙笑:“祝你早日找到一个能够盖住你的高盖子!”

当话题进入不怎么愉快的环节后,司徒笙和英灏亨就被急于等老公电话的罗蜜扫地出门了。

英灏亨和司徒笙下楼。

司徒笙道:“你是打车回去还是走回去?”

英灏亨掰车门把手:“我有更好的选择。”

司徒笙揣着车钥匙就是不开门:“我觉得你应该问一下选项的意见。”

英灏亨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接起电话,放松的神情渐渐凝重,对司徒笙道:“我舅舅出了车祸,正在医院里抢救。”

司徒笙二话不说地打开车门。

第19章 第五局 不合格的反派角色。

车子一路飙到医院,英灏亨不等车停稳,就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吓得司徒笙猛踩刹车,惯性让他差点一头撞在方向盘上。

“我…”

想到英灏亨的舅舅目前生死未卜,他将漫到嘴边的抱怨又咽了下去,随便找了个停车位停车。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英灏亨已然没影了。他也不急,去小卖店买了一瓶雪碧一根火腿肠,坐在大堂里,边喝边晃着腿等。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英武男子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进来。

司徒笙不动声色地将火腿肠的包装纸和饮料易拉罐丢进垃圾桶,状若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后面。

进电梯时,男子侧头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司徒笙装模作样地看了眼电梯的控制面,见他按下“28”,又缩回头来。

电梯一层层地往上升,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只有他们始终贴着电梯内壁站在最里面,相距一肘。

二十八楼按钮的灯暗下去,门打开,男子率先出门。

司徒笙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男子在病房门口停下脚步—这是走廊里最后一间病房。他转动门把,将门缓缓地推开一条缝隙,又停下来,英挺如雕塑的面容毫无表情地转过来,打量慢慢靠近的司徒笙,目光带着审视:“你是?”

司徒笙从容地打招呼:“司徒笙,令郎的朋友。”他就是知道江诚业生死未卜,英灏亨的父母一定会出现,才在下面守株待兔。

英衡山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冷不防地门把从手里滑脱。这时,英灏亨从病房里面拉开门,神色自若地打招呼:“爸。舅舅没事,刚动了手术,麻醉还没过。”

英衡山松开眉头,硬邦邦地说道:“你母亲和你哥哥明天早上才有飞机赶回来,这里的事先交给你处理。”

“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司徒笙抓住机会刷了把存在感。

英衡山刚松开的眉头又有聚拢的迹象。

“我朋友。”英灏亨不等英衡山询问,直接从病房出来,抓起司徒笙的手走向楼梯间。

司徒笙:“…”正常情况,不是应该拉着自己向家长做个简单的介绍,比如“这是我肝胆相照的兄弟”,自己就能顺势拿出名片,向首富大人简单地推介下生意。就算现下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也应该是去病房看望江舅舅,两人手牵手往没人的地方走是什么怪走向?

楼梯间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截断了司徒笙挂在英衡山身上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英灏亨不满地掰正他的脸。

司徒笙干咳道:“你舅舅怎么样了?”

“刚度过危险期。”英灏亨顿了顿,道,“幸好开会结束后,有个高层和他同路,车就跟在后面。车祸发生后,很快帮他叫了救护车。”

司徒笙道:“肇事者呢?”

英灏亨脸色阴沉:“跑了,但是被记下了车牌号。”

司徒笙道:“要我帮你查吗…”一句“给你打八折”差点脱口而出,可看到英灏亨的表情,他识趣地咽下去了。

英灏亨道:“帮我查张维朝的下落。”

“查他?”司徒笙一怔,错愕道,“难道肇事的那辆车是张国栋的那辆车?”

英灏亨没有回答,身上迸发的冷意和戾气是最好的答案:“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

反派大BOSS的标准对白出现,显示英灏亨的怒气值已经满点!

司徒笙一边给罗蜜发短信,一边摇着脑袋,自言自语:“他到底图什么?”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司徒笙的认知,他对张维朝的分类也从“需要提防”直升到“时刻提防”。

“找死。”英灏亨用两个字总结。

司徒笙抬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嗯?”

“这件事情的关键是宋春林。”司徒笙分析道,“张维朝委托我找宋喜,我却找到了一个车祸后改头换面,连名字、工作都改变了的宋春林。那时候我就怀疑,宋春林不简单,张维朝找他也不是为了送一份张国栋的遗产那么简单。所以,当宋春林被丢在写意乐园再失踪时,我就怀疑他是落在张维朝的手里。罗蜜说的张国栋的车在写意乐园肇事的事证实了我的猜测。现在,放下宋春林和张维朝之间的种种,只说表面。按理说,如果他的目标是宋春林,他已经达到了目的,可现在他又想杀你舅舅。如果说他一开始就想杀你舅舅,你舅舅是本城名人,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张维朝又在他的公司工作,有的是机会,没有道理等到抓住宋春林之后才动手。想来想去,我都觉得你舅舅的事和宋春林有关。等你舅舅醒过来,问问他宋喜或者张国栋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就能真相大白了。”

他说完,正要向英灏亨求取认同,就看到楼梯间门的横条玻璃上露出一个人的脸。

“呵!”他倒吸一口凉气,退后半步,正好撞入英灏亨的怀里。

英灏亨正顺着他的思路思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腰。

英衡山推开门,看到自己的儿子正搂着一个外貌漂亮到雌雄难辨的男人,一脸坦然地看着自己。

三个人中,最先发现情况诡异的是司徒笙。他很快站直身体,道:“不知道舅…江先生喜欢吃什么水果,我下去买。”

英衡山淡淡地说:“有心就好,不必破费。”

司徒笙道:“第一次来,空着手不太好。”

英衡山道:“你打算来几次?”

司徒笙也发现自己说的话有语病,医院这种地方当然是不来最好,他更感受到来自一位父亲的敌意和反感,只好含糊道:“江先生刚刚度过危险期,最好休养一段时间再出院。我有时间会再过来看他。”

英灏亨本欲将手从司徒笙腰上缩回,见状反而更用力地搂住:“凭我们的关系,你有时间才来?”

司徒笙几乎能感受到英衡山的眼刀在自己的脸上割出了无数个叉叉,干笑道:“我们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你舅舅就是我…兄弟的舅舅,我一定经常来看他。你爸爸好像有话要对你说,我先去趟厕所,你们慢慢聊。”说着,也不管英灏亨有什么反应,直接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扒拉下来,绕过英衡山,去洗手间照镜子。

没多久,英灏亨从外面进来,看他揽镜自照的模样,嗤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和镜子独处的时间?”

司徒笙道:“没错,我正打算问它,谁是世界上最帅的人。”

英灏亨道:“我会提醒自己小心你给我的苹果。”

“…”为了世界第一帅的头衔,司徒笙豁出去了,“你忘了吗?我才是白雪公主,有资格吃苹果的那个。”

英灏亨道:“吃苹果的不一定是白雪公主,也可能是…”

“牛顿!不用提醒我也知道我英俊与智慧并重。”

“牛顿只是被砸了一下。”

“一个是人类,一个是苹果。现在是人类受到了苹果的攻击,你指望他与它接下去还能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吗?”

英灏亨道:“也许人类会把苹果拿回家里碾成苹果泥。”

“…”

司徒笙道:“我会提醒自己尽量不要得罪你,以免被碾成泥。”

“很好,那你今晚留下来。”

“…你确定要在医院的厕所里对我说这种话?”

“你想在哪里说?”

“闻不到臭味的地方。”

第20章 第五局 不合格的反派角色。

英灏亨带着司徒笙来到病房门口,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司徒笙道:“你爸爸呢?”

“回去了。”

司徒笙想:看来他和他的小舅子感情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