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山中群鸟惊慌失措地纷纷腾飞而起,无数妖气涌动,方圆百里的群妖竟然都在朝远处疯狂奔逃,秦扬灵正惊愕时,忽觉一股大力抓住自己的腰带,他全部半点反抗能力,被老鹰捉小鸡般抓回了山洞之中,狠狠摔在碎裂的冰块上,几乎背过气去,眼前阵阵发黑。

一只脚出现在模糊的视界中,其上金光肆虐,竟像是一层厚厚的金色火焰覆盖般。秦扬灵神情涣散地缓缓抬头,对上了雷修远金色的瞳仁,他周身都覆盖着那璀璨冰冷的金光,叫人感到异样的悚然,秦扬灵心中升起一股无上的恐惧——他不是人!是什么?

雷修远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四处望了一圈,突然开口道:“黎非呢?”

秦扬灵喘息良久,颤声道:“我告诉你,你不要伤我!”

雷修远淡漠地凝望他,他身上肆虐的金光渐渐淡了下去,却收敛在他的身体内,他看上去与平时一无二样,可似乎又有什么不同,脖子上被劈开的血口不知何时消失了,方才半张脸都是血,此刻却干干净净。

秦扬灵骇然看着他被束好的长发忽然散开,两只纤细的黑角从他脑侧缓缓生出。生了约有三四寸的长度,服帖地顺在耳朵上。

黑角?他、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模样……

他眼怔怔地望着雷修远蹲在自己身边,一绺长发落在他面上,脑侧的两只纤细黑角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丝妖异感觉,他面无表情的脸显得那么可怕,叫人从灵魂深处便生出无法躲避的恐惧。

秦扬灵的眼角余光瞥见先前自己的那只青铜夜叉面具掉在角落里,他骤然张大嘴,失神地看着雷修远,他一个字也说不出,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说,我不伤你。”雷修远的生意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秦扬灵恐惧地捂住脸,声音抖得像是在哭:“她……她被震云子带走了!还有、还有!震云子还带走了一个人!穿着星正馆弟子服的!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从见到他开始,他就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愿意帮我罢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等了半天,却没听见任何声音,他颤巍巍地透过指缝偷窥,却见雷修远雷修远抬手罩了三道金色的网也叶烨三人身上,紧跟着,他一把抓起正虚长老的尸体,轻轻抛起来,,他的身体忽然化作一道金光,疾射而起,只一瞬间又落回地上,秦扬灵惊恐地防线正虚长老的身体化作一蓬血雨哗啦啦撒了一地,连骨头渣滓都没剩下。

雷修远张开手掌轻轻一抓,不知是抓了什么在手中,轻轻捏碎,然后他冰冷的双眸再一次望向秦扬灵。

“我说不过不伤你。”他声音很低,“我是个守诺的人,所以,我只杀你。”

秦扬灵心跳都停了,浑身瘫软地任由他将自己像正虚长老一样抛起,他在这个人世间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放心,一点也不疼。”

黎非浑身骨头像是碎了一样,这种恐怖的剧痛折磨着她,甚至令她晕过去又立即痛醒过来,她的视线混乱而模糊,恍恍惚惚,感觉震云子提着自己似是来到了一块开阔的地段,海风吹拂,海的气息包围住她,令她脑中渐渐清明。

她迷惘地望着头顶蓝天,这里似乎是一处开阔山崖,崖便立着一块巨石,天生而成,其上字迹斑斑,被刻了许多字,只是无法看清。

下一刻她的身体忽然被随意抛出去,囚龙锁将她捆住,她被悬空困在十字形的土行架上,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染红了脚下的土地,黎非吃力地抬眼,却见纪桐周被震云子轻轻放在地上,他身上也是血迹斑斑,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像是受了重伤。

震云子架了一层治疗网在他身上,看样子是不打算杀他,黎非暗暗松了口气,眼见震云子起身走向那块巨石,抚摸着上面的字迹,喃喃道:“昔日有青城仙人带了九尾狐去向海外,今日有我震云子将九尾狐炼制法宝,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修为还是博学,再也无人能及得上我震云子!”

青城仙人带九尾狐去海外?!黎非一个激灵,忽然更清醒了一下,九尾狐是指的日炎么?他和青城仙人一起去过海外?!

震云子喃喃自语片刻,指尖金光攒动,竟然抬指在那块巨石上也开始刻字:“星正馆玄门震云子炼制九尾狐日炎于此!”

黎非骇然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他手中握着一柄通体雪白的宝剑,出鞘后只见剑身极细,秋水鸿鸿,湛然若神。震云子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它发出冷冽的嗡鸣声,紧跟着他的灵气附着其上,寒光一闪,这一剑毫不留情刺入了黎非腹中。

她居然不觉得疼,那柄附着了灵气的细剑无声无息在她身体内吞吐着灵气波动,震云子竟是打算硬生生把一个活人也炼制起来?!

仙人的灵气霸道张狂,何况他是在将她活生生地炼制,黎非只觉四肢百骸奇经百脉无一不痛,这种疼痛闻所未闻,像是将她整个身体不停绞碎辗压,先前全身骨头欲碎的疼痛比起来简直就像在挠痒痒。

她禁不住惨叫起来,浑身剧烈地痉挛,两只手死死卡在囚龙锁上,腕骨一瞬间便被她剧烈的挣扎弄脱臼了,可她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那种被绞碎般的惨烈的剧痛在不停地折磨摧残她。

震云子狂热地看着她,终于到手了!九尾狐!他盼了近百年!他已隐忍沉寂太久,久到都快忘却站在巅峰的至上愉悦!失去的一切,如今终于要重新回到手里!失而复得与得而复失都是这世间的极致,不过一个喜悦,一个是痛苦。他已体验过这两种极致,法宝炼制后,修行心更加稳固,修为必然要精进无数。

“震云子前辈。”身后那个昏睡王爷似是醒了,见到一个被炼制,居然没有动容惊呼,还算沉稳。

震云子没有回头,一个小弟子罢了,再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他淡道:“醒了?你体内寒毒流肆,不过你是火属灵根,应该能自己设法驱除吧。”

纪桐周慢慢走到他身边,耳边是黎非一阵阵惨烈的哀嚎,他没有抬头去看,只低声问:“请问您这是……?”

震云子微微冷笑:“看在你是玄山师兄的族人,又是无正师兄的爱徒,我才留你一条命。你是我星正馆的弟子,什么东西更重要你自己清楚。懂事的,今日之事只当不知,自己离开,我放你走。”

纪桐周躬身向他行礼,当即御剑离开,震云子笑了笑,还算懂事!谁知下一刻,漆黑的火焰刀刃竟将囚龙锁一刀劈开,万道火舌吞吐在眼前,竟是漆黑的!这孩子居然有玄华之火?!

连他也不敢与玄华之火硬碰,当即抽刀回避,纪桐周一把将黎非揽起便要逃走,震云子哪里能让一个小辈弟子在眼前逃走,他手中雪白的剑骤然伸长,纪桐周背心一阵刺骨的寒意,他避开要害,硬生生吃了一剑。

黎非只觉体内剧痛忽然减轻了不少,她气若游丝,神志不清地睁开眼,晃动的视线内,只觉纪桐周的脸离自己极近,他唇上鲜血淋漓,正一粒粒落在自己脸上,他忽地蓄力,将她一把抛出。紧跟着御剑回转,巨大的黑色火墙架设在山崖上,响亮的炸裂声喧嚣起来,山火之震笼罩了整座山崖,漆黑的火焰将视线遮蔽,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灵气呢?她的灵气呢?!快些运转!黎非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用出了灵吸,霎时间灵气充斥体内,她心念一动,兕之角立即出现在身上,托住了她下坠虚弱的身体,她身体里还残留那种被绞碎般的剧痛,内脏像是寸寸被拧碎似的,她死死按住腹部,疼得尖叫一声。

咬牙接好脱臼的手腕,兕之角载着她疾飞回山崖,她大声道:“震云子!我在这里!”

漆黑的火焰与浓烟缓缓散开,纪桐周暴怒的脸出现在视线里,他大吼:“回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震云子的细剑穿透了他的右胸,他口中鲜血喷出,再也支撑不住,栽倒下去。黎非将他扶住,罩了一道治疗网在他身上,他按住他的脑袋,厉声道:“躺着别动!”

震云子甩干剑上血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说话,似是打算结印放囚龙锁。

黎非森人地回望他,这个人,从小就一直追着自己,犹如附骨之疽,雷修远真的没说错,即便他什么也不做,她这一生都会活在杯弓蛇影中,他永远会记得自己有一只九尾狐,躲在暗处伺机行动,有他在,他们六个人永远北向安心过日子。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像个乌龟缩在壳里,祈祷自己的好运一直跟随,假装什么事都不发生。

它们当然会发生!就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来袭,粉碎一切平静假象。

“不需要囚龙锁了!”黎非张开双臂,“我不躲也不逃,继续炼制我!”

震云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是在揣摩她的真意,老实说,囚龙锁将她的灵气都封住,他炼制起来也不是很方便,不过小丫头该不会使什么诈吧?

黎非冷道:“还不来?”

震云子自己忽然也好笑,一个第三道瓶颈的小弟子而已,她就算使诈又如何?他手中细剑突然暴涨,再度插入她腹中。

黎非但觉那股绞碎般的剧痛又一次肆虐,她咬牙一把握住剑身,兕之角在她掌心浮现,她指尖在角尾轻触,霎时间,它鲸吞水般将他磅礴的灵气尽数吸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灭 一

追逐姜黎非的这些年,震云子设想过无数次要怎样从她体内将九尾狐取出的方法。

当日那只九尾狐被重伤,眼看便要束手就擒,却突然消失在众仙人面前,而姜黎非也从一个资质寻常的孩子,成了短短数年便可突破第三道瓶颈的优秀修行弟子,这种转变,若说没有九尾狐从中相助,他绝不信。

妖物俯身于人的事并不罕见,可无论怎样精心的藏匿,妖气却是藏不住的,就连他也思量不出姜黎非用了什么法子将九尾狐藏得这么好,直到今天也一丝一毫的妖气都叫人察觉不到。

事到如今,这些也不重要了,他早已等不及,没有那些细致的功夫将九尾狐从她身体中剥离出来,就这样直接炼制,他不信九尾狐还能继续安稳地藏匿在她身体里,只要它有任何举动,他就立即会发现!

他的灵气顺着宝剑灌入姜黎非腹部,可渐渐地,灵气从身体中越流越快,震云子眉头微蹙,他立即试图控制,却又骇然发觉自己竟全然不能控制体内灵气的流泻。

怎么回事?那只妖狐的本事?!吸取灵气?这是什么可怕的本领!

震云子抬眼望向黎非,她半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被炼制的剧痛逼晕过去了。他的灵气还在流泻。而且越来越快,这样下去要糟!震云子立即师徒抽剑,谁知那柄剑被她死死攥着,他一时竟拔不回来。

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喷吐灵气,无论他怎么试图运转灵气,将它们锁在炉鼎内都毫无用处,即便自头顶引入灵气,也很快又被吸走,直到他发觉再也无法引入半丝灵气。

震云子震骇地丢了剑倒退数步,那可怕的吸力居然还在,眼看他的灵气已被吸走大半,他忽然醒悟过来什么,森然望向姜黎非,她的手掌一直虚虚握着,不知藏匿了什么。

震云子怒吼一声,袖中忽然射出无数冰刃,薄如蝉翼的冰刃在她身前三尺的地方便化为了虚无——仙法皆是灵气凝聚糅合而成,灵气被兕之角疯狂地吸取着,仙法自然无法维持。

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可随之而来的又是无法言说的狂热,是那只九尾狐弄出来的吗?他看重的究竟是怎样一直传说中的大妖!它就近在眼前,一切他失去的和即将得到的都在眼前,他想要采撷,占为己有,可他的灵气却在疯狂的流逝。

震云子猛然朝后退,像是想要躲开什么,这座山崖附近彷佛多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灵气毫不留情地吸入,他犹如快要渴死的旅人,在沙漠中蹒跚而行,却找不到一滴能喝的水。

他陡然大叫一声,转身想逃,可九尾狐还在!他这么多年难填的欲壑!梦想的极致!它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近在眼前,他却靠不近它。他不甘!如何能甘心?分明已经将它捉在手里了,他的那些失落绝望和绝顶的希望,又要眼睁睁看着它们如沙般离开自己吗?

震云子转过身,怔忡地盯着黎非,他的灵气已近干涸,只有慢慢地、犹如最虚弱的凡人般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黎非忽然将兕之角抛出,吸纳了一个仙人的灵气,她再也无法令它维持玲珑,兕之角飞上天,陡然暴涨了无数倍,深邃仿若黑洞般的角口笼罩着这座山崖,贪婪无度地吸收着这里残余的一切灵气。

她缓缓将腹中的宝剑抽出,剔骨板的剧痛让她脸色惨白。

黎非在这叫人忍无可忍的痛楚中慢慢起身,宝剑上沾满了鲜血,她用力甩去,森然望着震云子,她会亲手结束这一切。

寒光一闪,她人已到震云子面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失去灵气的仙人比凡人还要虚弱,他不会有一丝反抗的能力。黎非欺身而上,剑尖对准他的心口,正要狠狠刺下,却听他低声道:“它在哪儿?让我看看它!”

黎非淡道:“你是说日炎吗?你永远也别想见他。”

震云子狂热地看着她:“它果然、果然在你……它居然可以吸取灵气……”

“他一直都在。”黎非握紧剑柄,讥诮地与他对视,“吸取灵气的,是我。”

她一剑狠狠刺入他心口,鲜血四溅,她定定望着震云子苍白又震撼的脸,他像是僵住了,这个附骨之疽,最终还是被她亲手剔去,他那些野望与冷酷,疯狂的修行心,也将终结在此地。

震云子叹息着握紧了自己的宝剑,到最后,竟然是自己的剑杀死了自己。他的所想所欲没有一个真正得到,而姜黎非方才的话,让他又在意,又迷惘。一直以来他的心只放在九尾狐身上,姜黎非于他而言只是个装着九尾狐的容器罢了。

可原来,她的那些不同不是因为九尾狐?可以完美藏匿狐妖是因为她?吸取灵气的人是她?她是什么?她是什么?他竟从来也没留意,更没想过这个方面。

他怔怔看着她,一张口,鲜血从他口中缓缓溢出,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你是什么?”

黎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奋力抽出宝剑,寒光再度闪烁,他的脑袋瞬间被切下,骨碌碌滚了很远。

沉重的宝剑慢慢被她松开,响亮的摔落在地上,黎非只觉一颗心蹦得极快,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这被欲望纠结,不择手段的假货,终于死在了自己手里。她静静望着他残缺的尸体,过了许久才慢慢转过身,兕之角早已停止吸取灵气,又变作食指大小,静静依偎在她身边。

纪桐周不知什么时候做起来了,他两只漆黑幽深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眨也不眨。

黎非笑了笑,朝他走了几部,双脚忽然一软,扑到在地上,剧痛让她想要尖叫,不知什么缘故,她体内的灵气无法运转,它们明明还在,可她就是无法像以前那样驭使它们。

突如其来的心惊肉跳的感觉攥住她,她觉得体内像是有另一个身体想要挣扎着出来,有一种无比的冲动想要甩脱这具笨重的身体,她甚至能感觉到皮肤里开始渗透白光——本源灵气的白光。

不,不可以,黎非蜷缩起来,她不像脱壳,她已经做了选择,从此做一个普通人。她向来都是说话算话的,只要做了决定,便义无反顾。

震云子已经死了,隐忧已去,从此以后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过活,天南地北,东海西沙,无数美好与欢笑可以分享。这里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有无数她眷恋的感情。不要脱壳,不要让她离开,她想要留下,留在这里。

好像有个人在紧紧抱着她,黎非喘息着抬头,身体的感觉正在一点一点回来,她的脸贴在一个血湿的胸前,血腥气与名贵的香料气息充斥整个世界。

黎非闭上眼,低声道:“放开我。”

纪桐周没有放手,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唇上的血还在溢出,一颗颗落在她脸上,他的声音很轻:“我以为你会死。”

死的人不是她,而是震云子。黎非又笑了笑:“我……和你们不同,没那么容易死。纪桐周,我杀的是星正馆的仙人,为什么……”

为什么他自始自终什么也不问?为什么义无反顾要就她?仅仅因为他还在将她当作幻境里那个假的姜黎非么?他应该知道了,她和他们每个人都不同,她是个异类,藏匿九尾狐,吸取人的灵气,甚至将他的师叔杀死在他眼前。

他为什么不问?

纪桐周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你知道为什么。”

黎非沉默了,她挣了一下,却挣不开他的桎梏,她只有抬头看着他,慎重地说道:“纪桐周,你仔细看看我,我和你想象中的不是一个人。我不温柔,也不体贴,什么礼仪都不会,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仔细想想,我和让你迷恋的不是一个人。”

“是啊,我知道。”纪桐周微微一笑,有些阴郁,也有些嘲讽,“不知道的人是你,觉得我喜欢的人是个假的,会让你轻松些?你可以一直这样想。”

黎非怔忡地看着他胸前的血湿,他唇上的血还在落下,一颗一颗,掉在她脸上。她想起小时候的纪桐周,飞扬跋扈,跟自己打过架,也会为了自己写上一夜的修行要领,还会大方地说把紫玉蟋蟀送给她。

她长叹一声,声音低哑:“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什么也没法给你……对不起。”

纪桐周还是笑,他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一个机会吗?还是只要得到她就好?每一条出路都已经被封死,她已经是雷修远的道侣,可他还是会下意识地为她拼命,然后听着她愧疚地说对不起。

他得到的只有对不起。

他的一切还未开始便已结束,既然如此,为何要让它开始?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心底所欲,然后发觉最想要的东西,他永远也得不到。

那便只有这样了,她活着就好,无论她是什么,她永远都在就好。

心底的火就让它烧吧,烧到它终结的那天为止,至少,他还有无边江山。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明灭 二

“好了,不说这个。”

纪桐周面带痛楚地捂着伤口放开她,震云子就差把他戳成马蜂窝了,被神兵利器所伤,治疗网也只能治愈表层,方才他一动,伤口又裂开了,疼得他脸色发白。

他仰面倒下去,叹道:“那边的辅助,会不会疗伤?”

在这样下去,他不是失血二死,就是先被疼死,金尊玉贵的王爷吃不得苦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黎非盘腿坐下闭目凝神,努力调动着体内的灵气,过了许久,丝丝缕缕的灵气才顺从地被她运转起来,玉雪术柔和的白光在她掌心浮现,莹莹絮絮地落入他的伤口中。

他的事先一直胶在她脸上,她也只有装作不知道,专心疗伤。

兕之角内灵气充沛至极,纪桐周体内残余的寒毒与伤口很快便被治愈了,不知山东那边怎么样勒,雷修远他们都在,秦扬灵还不知要怎么折腾他们,黎非心急如焚,顾不得自己的严重内伤,起身便要走。

纪桐周忽然拽住她,看了她一会儿,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全是血。”

他袖子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反倒给她越擦越脏,黎非哪里顾得上这些细节,连连躲避,急道:“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冷不丁身后忽然想起雷修远清冷的声音:“震云子死了?”

黎非惊喜万分地转过身,便见他远远立在山崖边,看着震云子身首分家的残缺尸体,片刻后,又抬眼望着他们,目光在她胳膊上停留了一瞬,纪桐周正抓着她,他的袖子还擦在她脸上,他们靠得十分近。

雷修远移开视线,朝前走了几步,蹲下去细看震云子的尸体,他脖子上的切口快狠准,一剑致命,心口处也有刺伤,看起来竟像是毫无反抗之力下被杀死的。旁边有一柄雪白的报检,其上有细微的灵气环绕,是她杀的吗?

黎非早已快步奔过来,急道:“你没事吗?秦扬灵怎么样了?歌林他们呢?”

说着她握住他的手腕便要放出灵气试探。

雷修远反手握住她的手,又轻轻松开,低声道:“都没事,管好你自己就行。”

黎非有些错愕,正要说话,忽听远处百里歌林高声叫着他们,他们三人醒来后之间洞里满地鲜血和冰块,黎非雷修远纪桐周三个人不知去哪儿了,秦扬灵也不见踪影,奇怪的是他们的伤和流肆的寒毒却已被治愈,三人只得赶紧出来找,幸好有蜻蜓妖带路,曲曲折折飞了大半天才找到这边。

百里歌林一见地上躺着震云子身首分家的残缺尸体,惊得声音都变了:“他死了?!谁杀的?”

谁有本事将这个仙人杀掉?而且还是斩断了脑袋!

黎非苦笑一声:“我杀的,总算了结这段孽缘了。”

这话一出,连百里唱月都吓了一跳,三个人瞪圆了眼睛盯着她,黎非只觉身体还在剧痛,灵气也一时顺一时不顺,她可以感觉到腹部的郁结,震云子给她带来了极重的内伤,好在日炎似乎并没被惊醒,他正在解开封印的重要时期,千万不能因此受影响。

她捂住腹部忍耐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回头慢慢说。”

她目光一扫,忽然望见崖边的巨石,想起震云子说青城仙人和日炎在这里留下了字迹,她知道日炎和青城仙人必定有过深厚的交往,却不曾想他们居然一起去过海外,她下意识朝巨石那边走去,刚瞥了一眼上面的自己,只觉身体一轻,雷修远打横将她抱着腾飞而起,他淡道:“尸体留在这里会惹麻烦,烧了吧。”

黎非全副心神都被巨石上的刻印吸引了过去,她还未看清……方才、方才那匆匆一瞥的自己好像有些熟悉……

滔天的黑火一瞬间覆盖了整座山崖,震云子的尸体和那块巨石都被吞噬其中,黎非下意识地想要凑过去,雷修远仅仅箍住她,低声开口:“不要乱动。”

“那巨石上的字……”她茫然。

雷修远扬手抓了数道细微的灵气轻轻捏碎,一面道:“已经烧了,走吧。”

黎非怔怔靠着他,只觉心跳一阵急一阵缓,心中忽明忽灭,她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又想不起。肩上雷修远的手箍着她甚至有些发动,她微微挣了一下,他便放松了力道,手掌按住她的脸,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他们这六年之约实在是艰难而多舛,突如其来遭遇了秦扬灵和震云子,本以为死定了,结果震云子被黎非杀了,秦扬灵不知道怎么死的,连尸体都找不到,多年的心腹大患一朝被除,除得还这么一头雾水,大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烨和百里唱月是吃了最多苦头的,好在唱月没出什么意外,他们一行六人刚落在东海万仙会的外围城镇,叶烨便紧紧保住了她,再也没松手。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百里歌林含笑将他们凌辱一座小院,道:“海派跟你们山派不一样,我们这些弟子平日里除了修行,都是在这城里过的,这边是我住的地方,你们只管当自己家就好。”

众人刚刚经历一场生死第三站,精神都有些萎靡,加上叶烨和唱月也是生离死别,怕是有许多话要说,震云子的事只有等下次再好好谈了。

黎非受的内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甚至灵气都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释放,用玉雪术治愈足足花了一天的功夫,若非兕之角如今灵气充沛,还不知要折腾多久。好不容易治愈,她哼也没哼一声倒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忽觉有人在用手指轻轻擦刮她的脸颊,黎非一下被惊醒,迷蒙地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抱上床塞进了被子里,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竟放佛是被清理过,清爽又舒服。

她惬意地动了动,雷修远的手指便停止了动作,放在她脸上一动不动。

“黎非。”他低低叫了她一声。

“嗯?”她睡意朦胧地应着。

他没有再说话,手掌顺着她的脸颊抚下去,穿过她松垮的中衣领口,摩挲在她光罗的肌肤傻瓜。黎非还不是很习惯,急忙要躲,他的手已经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继续向下。

她的睡意一瞬间就没了,身体蜷缩起来一个劲朝被窝里钻,雷修远翻身压住她,低头有些狂乱地在她面上亲吻,他的手像是带着火点,要将她点燃,从未这么急切过。

黎非的躲闪也渐渐变得屋里起来,这一刻的雷修远和以往都不太一样,放纵而焦灼,昏昏沉沉间不知要怎样销魂,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甚至全身的肌肤都放佛在告诉她:她是他一个人的。

他滚烫的唇一寸寸向下,在每一处研磨噬咬,情欲的网再一次将她捆绑,无法挣脱,黎非以为自己会惊叫出来,可她只是发出一声哽咽般的喘息。她两条腿在打颤,被他紧紧抓住,留下一行青色的指痕。

望不见尽头的深邃黑暗覆盖着他们,幸好有这黑暗,她这放肆大胆的举动也像蒙上了纱,她的腿忽又无法抑制地贺龙,蜷缩在他脑侧,似是撞上了一个坚硬又纤细的东西,黎非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他浓密柔软的头发。

雷修远将她一把抱起,他进入得永远这么直接而深入,黎非靠向他怀中,张嘴咬住他的肩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还不能适应这样激烈的动作,勾着他的脖子好让自己别倒下去,可渐渐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蚀骨的愉悦在吞噬她,前所未有,令她失去一切思考的能力。

他在低声叫她的名字,嘴唇落在她唇上,一点一点沿着她嘴唇的形状啄吻,近乎狂暴的动作也终于渐渐温柔下来。

“对我守诺。”他轻轻掐着她的下巴,“让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