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正要抬手释放仙法,脚底一凉,寒冰也瞬间包裹住了她,灵气的光辉渐渐从她掌心中黯淡下去。

秦扬灵得意至极,他缓缓走到她身边,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无书面巨大的阴阳劫波镜密密麻麻排满了整个山洞,甚至洞顶都布满了冰镜,随着冰镜增多,他们身上的寒冰也在一层层叠加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地面都被冻住了。

“我盼着这天已经很久了。”秦扬灵捏着黎非的下巴,将她僵硬的脑袋扭过来面对着自己,“我不会重蹈覆辙。”

被无月延送出来,口头上说让他反省冷静,而实际上与被驱逐有何分别?他这么多年的苦练与努力,还有傲慢与野心,都被一朝击碎!在这个一切以实力说话的残酷世间,他不甘心,他是堂堂正正的修行弟子,雷修远是什么东西?他那天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可恨的正虚,他将所见的一切告诉他,他却斥责是胡说!

秦扬灵回头目光灼灼地望向雷修远,他又像那天一样面无表情,蓄势待发么?他抬起手,掌心凝聚出飞剑,这次却不再是小飞剑,而是光华灼灼的大飞剑。

飞剑发出竹哨般刺耳的声响,秦扬灵正要将它抛出,忽觉背心一凉,他本能地一缩,让过要害,在地上打了个滚,不可思议地回头,却见原本该被冻住的姜黎非不知何时破冰而出,她手执光剑无声无息刺来,动作奇快无比。

一剑不中,她反手又是一剑,秦扬灵眉间寒意侵袭,眼睁睁看着那一剑向自己双眼之间刺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网打尽 三

情急之下,他猛然向后仰去,光剑擦着他的眉间,削断了他数绺,额上先是冰凉,紧跟着又变得剧痛无比。

秦扬灵在极度惊骇下顾不得血流披面,本能地以手撑地,抬脚踢向她的手腕,冷不防眼前褐黄色的光芒一闪,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张开双臂,数道仙法锁链将他牢牢捆在十字形的土行架上,锁链卡在他脉门处,竟叫他一丝灵气也运转不了了。

这是土行高等仙法囚龙锁,他们每一个人都不陌生,无论山派海派,入门弟子守则上都会有对这个仙法的详细描写,但凡眼中触犯门派戒律的人,无论长老还是弟子,都会被囚龙锁捆住等候处罚,灵气无法运转,再厉害的仙人也与普通人一无区别。

秦扬灵只觉迷惘而震撼,为什么劫波镜困不住姜黎非?他对阴阳劫波镜下的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他突破第四道瓶颈,它的威力更胜从前数倍,甚至可以让它存在与眼中,在灵气可支撑的程度中,他看向谁,灵气被剧烈消耗完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应该是近乎无敌的。

他付出无数心血,先是被雷修远挣脱了劫波镜的束缚,给了他从未有过的耻辱。这次有震云子前辈的相助,他做了完全的准备,设想好了一切被雷修远近身后的反击,可他的心血又一次成了白费,这次是姜黎非破冰而出。

他对阴阳劫波镜的信心忽然彻底消息,对自己付出的一切努力也只剩心寒。

为什么?为什么?!秦扬灵愤怒地瞪着正虚长老的尸体,是他告诉过自己,阴阳劫波镜是最强的束缚牵制仙法!三番两次被人破冰而出,他根本是被骗了!

黎非不去管他激怒之下的破口大骂,她将洞中无数阴阳劫波镜震碎,被寒冰冻住的五人终于脱离束缚,然而寒毒流肆,除了雷修远和纪桐周勉强能站着之外,其余三人都已晕死过去。

叶烨和唱月的情况肯定糟糕至极!黎非正要过去,忽见眼前黑影一闪,霎时间六人像是被一股全然无法抗拒的大力抓起狠狠砸向洞壁,只撞了一下,黎非的土主护身居然全碎了,雷修远和纪桐周两人立即被震得晕死过去。那道闪电般的人影在秦扬灵面前停了一瞬,一个冰冷彻骨如幽泉般的声音响起:“几个小家伙就把你弄这么惨,报仇的心还在么?”

久违的声音,震云子。

秦扬灵绝望中乍见震云子来了,他狂喜却又狂怒,染满鲜血的面容看上去有种异样的扭曲,他明明可以早些来!就这么看着自己被一个小丫头耻辱地捆住?!可震云子毕竟是个长老仙人,自己数件法宝与防御仙法都是他所授,甚至正虚那老贼都多亏了他才能除掉。

因缘巧合之下遇见震云子,他才有机会这么快就报仇。

“请前辈让我再亲手报仇!”秦扬灵嘶声道。

震云子一时未答复他,他扫视一圈,当年书院五个小家伙一个不少。六年了,自己的功力已退化到再也不能够做玄门长老,个中滋味,除了他自己,无人懂。他冷若玄冰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面上扫视而过,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为此也筹划了很久。

书院弟子进了门派之后,六年内不许随意出入,期间出入身边总有长老仙人跟随护卫,就算是功力尚未退化的自己,也不能够在书名长老身边毫无声息地抓走弟子,他唯有忍耐,销声匿迹,忍辱负重,六年时间对仙人来说不过弹指瞬间,对他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与九尾狐的数次失之交臂,让他念念如魔;失去长老的位置,也让他痛苦不堪。是的,修习玄门的天音言与字灵魔术须得绝情断欲,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可欲壑怎样填?他每夜每夜的辗转难眠要如何?想起便要长叹如何?向上,一直向上,要变得最强,这一直是他最坚定无可摧毁的修行心,丢弃了修行心,他还怎样修行?

最绝望之时,他甚至只身来到东海之畔,想象曾经无数仙人做过的那些壮举一样,索性死在横渡东海的旅途中,那样也干净洒脱,可他终究还是不舍。直到某天,他在东海一座不知名的山崖上,发现了曾经青城仙人留下的印迹。

这位传说中斩断夜叉角的着名仙人不知所踪了数百年,谁能想到,他竟是与九尾狐结伴前往海外了呢?山崖巨石上留下的字迹那么深邃潇洒,铁骨铮铮,充满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迈——【癸丑年三月廿一,东海曼山始行,沧海漫漫,余去矣】。

让他吃惊的不是这些,而是下面的署名:【无月延胡射峰青城留。青丘九尾日炎留。】在青丘九尾日炎的笔迹下,是数道尖利的爪痕。

青丘九尾,青丘九尾日炎……那一刻,震云子简直想仰天长笑,原来这只九尾竟与青城仙人是旧交!它竟去过传说中的海外!他看上的竟是这样一只厉害的大妖怪!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当他将这只九尾狐捉住,他便可以得知无数海外的秘密,而用它珍贵无比的皮毛骨血炼制法宝时,自己会有怎样可怕的修为提升!

他再也舍不得离开东海,时常以猎妖为借口在附近试图寻找出青城仙人与九尾狐更多的蛛丝马迹,后来,他遇到了被正虚长老带出无月延的秦扬灵,得知他与雷修远的纠葛,便有心利用他那十分厉害的阴阳劫波镜,以智谋制服正虚后,一切计划便已制定完美,只等那些愚蠢的小家伙们上钩了。

震云子想起这些往事,心中一时激愤难耐,一时又感慨万千,他的目光在雷修远身上停住。这小鬼,秦扬灵输给他后便一派鬼话,说什么他眼冒金光,是个妖怪,在自己看来,这不过是为自己的惨败找借口罢了,叫人不齿。姓雷的小子自小就聪明冷静,知道自己太多的事,他绝对不能留。

雷修远身边还躺着个少年弟子,穿着星正馆的弟子服,震云子看了他许久,他自然是认得他,越国英王爷纪桐周,他没能进得玄门,反倒拜了华门无正子为师,听闻天赋奇佳,是千年难遇的好苗子。

面对纪桐周,他终于犹豫了一下,这是他星正馆的弟子,他心底有一万分不愿杀他。

震云子长袖一挥,一柄通体洁白的宝剑出现在掌心,囚龙锁被他轻易劈断,秦扬灵跌落在地,立即盘腿端坐,凝神运转吸取灵气。

“我给你机会报仇,若是再不行,那便是你命该如此!”

震云子语毕,森然凝视雷修远,这小子最难缠,须得他亲手杀掉方能安心。他掌中金光一闪,人已在雷修远身前,一剑便要将他脑袋砍下,谁知眼前忽然多出一只巨大的玉也似的兕之角,那一剑劈在角身上,发出极刺耳的声响。

黎非早已警惕他会突然出手,她在雷修远身上套了数层土主护身,挡在他身前,冷不防震云子忽地抬手掐住她脖子,她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抓着朝洞壁撞上去,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撞碎一般,后脑上剧痛而发烫,鲜血缓缓溢出,那只手死死掐着她,她无法呼吸,甚至灵气也无法运转,此生从未有过这种痛苦。

她两只手本能地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模糊凌乱的视线只能看清眼前男人冰冷却又充满狂热的双眸,那不是看人的眼神,而是看一件物品的。

黎非拼命张口,嘶声道:“我……我给你走!你别杀人!不然我立即死在这里!你死也别想拿到九尾狐!”

震云子冷笑一声,见她口中流出血来,竟是在咬舌,他立即掐住她的下巴,提着领口将她拽起,身后的秦扬灵再度放出无数阴阳劫波镜,将无人重新冻住,震云子身形一动,纪桐周被他一脚从冰中踢出,他显然承受不住这一脚,从昏迷中骤然惊醒,紧跟着口中鲜血狂喷,本跪在地上,神情涣散,震云子一手提一个,唤出一道法门,闪身而入,眨眼便消失在洞内。

居然被他把姜黎非那个小丫头带走了,秦扬灵十分不满,他素来好色如命,早已对姜黎非的美色垂涎不已,纵然心底恨不得要将她碎尸万段,然而杀之前得先一亲芳泽才能罢休。

最大的乐趣没了,秦扬灵也不敢跟震云子计较什么,他回过头,慢慢扫视被寒冰冻住的四人,留下的两个丫头姿色也颇不俗,然而与姜黎非比起来却又差了那么一些,加上那个百里唱月先前一直跟个死人似的,不管他怎么撕衣服,言语凌辱,甚至动手折断她的骨头,她都能一声不吭,实在叫人倒胃口。

他索性走向雷修远,他的大半个身体都冻在寒冰内,双目紧闭,方才震云子拿一下云推术显然不轻,撞得位置不好只怕脊椎都要断,这素来拽上天的小子也终于狼狈了一次,口鼻中鲜血汨汨,到现在也没醒。

他没有忘记斗法那天,雷修远突如其来的强势,无月延那群无眼的仙人们一定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唤出乌云蔽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那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亲眼看见雷修远双目中有璀璨的金光在闪烁,甚至不止双目,他浑身都透出一层璀璨而冰冷的金光。

这人一定是什么妖怪!所以他才能短短几年就突破第三道瓶颈,种种天才,皆因他不是人!

秦扬灵抽出短刀,在他脖子上试了试,是慢慢隔断,享受他的鲜血与恐惧痛楚,还是一刀切下他的脑袋,省得夜长梦多?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出一丝差错,再也不会。

他扬手,毫不留情一刀削下,锋利的刀刃切入雷修远的颈项中,霎时间,鲜血四溅,竟烫得犹如火点般,他不禁一颤,手中的短刀不知为何却再也切不动,像是触到了钢铁般。

秦扬灵忽觉这脖子被劈开一道血口的少年动了一下,然后他转头,金色又冰冷的瞳仁一下便攫住了他。

第一百四十章 角

怪物!

秦扬灵心中大骇,抽回短刀,这次却是刺向他金色的左眼,雷修远的头忽然垂下,那柄短刀“当”一声,扎在他额上,却像是扎在铁块上般,硬得硌手。

他惊骇之下丢了刀便急急后退,灵气涌动,一枚劫波镜在右眼中缓缓浮现,顷刻间数丈厚的寒冰吞没了雷修远的身影,他的身体又一次发出璀璨的金光,比上回在斗法大会还要明亮,洞内的寒冰被那层金光映得都变成了金色。

秦扬灵想起上回的惨痛遭遇,玉箫立即在脚下凝聚,此地不宜久留!震云子在哪里?1他若多留一刻,便能看到这小子的模样了!这不是妖怪是什么?!他朝洞外疾飞而去,刚出洞口不过数丈,便听内里冰块碎裂的声势惊人,他一颗心几乎要蹦出喉咙,哪里敢回头,没命地朝前狂飞。

但见山中群鸟惊慌失措地纷纷腾飞而起,无数妖气涌动,方圆百里的群妖竟然都在朝远处疯狂奔逃,秦扬灵正惊愕时,忽觉一股大力抓住自己的腰带,他全部半点反抗能力,被老鹰捉小鸡般抓回了山洞之中,狠狠摔在碎裂的冰块上,几乎背过气去,眼前阵阵发黑。

一只脚出现在模糊的视界中,其上金光肆虐,竟像是一层厚厚的金色火焰覆盖般。秦扬灵神情涣散地缓缓抬头,对上了雷修远金色的瞳仁,他周身都覆盖着那璀璨冰冷的金光,叫人感到异样的悚然,秦扬灵心中升起一股无上的恐惧——他不是人!是什么?

雷修远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四处望了一圈,突然开口道:“黎非呢?”

秦扬灵喘息良久,颤声道:“我告诉你,你不要伤我!”

雷修远淡漠地凝望他,他身上肆虐的金光渐渐淡了下去,却收敛在他的身体内,他看上去与平时一无二样,可似乎又有什么不同,脖子上被劈开的血口不知何时消失了,方才半张脸都是血,此刻却干干净净。

秦扬灵骇然看着他被束好的长发忽然散开,两只纤细的黑角从他脑侧缓缓生出。生了约有三四寸的长度,服帖地顺在耳朵上。

黑角?他、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模样……

他眼怔怔地望着雷修远蹲在自己身边,一绺长发落在他面上,脑侧的两只纤细黑角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丝妖异感觉,他面无表情的脸显得那么可怕,叫人从灵魂深处便生出无法躲避的恐惧。

秦扬灵的眼角余光瞥见先前自己的那只青铜夜叉面具掉在角落里,他骤然张大嘴,失神地看着雷修远,他一个字也说不出,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说,我不伤你。”雷修远的生意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秦扬灵恐惧地捂住脸,声音抖得像是在哭:“她……她被震云子带走了!还有、还有!震云子还带走了一个人!穿着星正馆弟子服的!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从见到他开始,他就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愿意帮我罢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等了半天,却没听见任何声音,他颤巍巍地透过指缝偷窥,却见雷修远雷修远抬手罩了三道金色的网也叶烨三人身上,紧跟着,他一把抓起正虚长老的尸体,轻轻抛起来,,他的身体忽然化作一道金光,疾射而起,只一瞬间又落回地上,秦扬灵惊恐地防线正虚长老的身体化作一蓬血雨哗啦啦撒了一地,连骨头渣滓都没剩下。

雷修远张开手掌轻轻一抓,不知是抓了什么在手中,轻轻捏碎,然后他冰冷的双眸再一次望向秦扬灵。

“我说不过不伤你。”他声音很低,“我是个守诺的人,所以,我只杀你。”

秦扬灵心跳都停了,浑身瘫软地任由他将自己像正虚长老一样抛起,他在这个人世间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放心,一点也不疼。”

黎非浑身骨头像是碎了一样,这种恐怖的剧痛折磨着她,甚至令她晕过去又立即痛醒过来,她的视线混乱而模糊,恍恍惚惚,感觉震云子提着自己似是来到了一块开阔的地段,海风吹拂,海的气息包围住她,令她脑中渐渐清明。

她迷惘地望着头顶蓝天,这里似乎是一处开阔山崖,崖便立着一块巨石,天生而成,其上字迹斑斑,被刻了许多字,只是无法看清。

下一刻她的身体忽然被随意抛出去,囚龙锁将她捆住,她被悬空困在十字形的土行架上,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染红了脚下的土地,黎非吃力地抬眼,却见纪桐周被震云子轻轻放在地上,他身上也是血迹斑斑,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像是受了重伤。

震云子架了一层治疗网在他身上,看样子是不打算杀他,黎非暗暗松了口气,眼见震云子起身走向那块巨石,抚摸着上面的字迹,喃喃道:“昔日有青城仙人带了九尾狐去向海外,今日有我震云子将九尾狐炼制法宝,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修为还是博学,再也无人能及得上我震云子!”

青城仙人带九尾狐去海外?!黎非一个激灵,忽然更清醒了一下,九尾狐是指的日炎么?他和青城仙人一起去过海外?!

震云子喃喃自语片刻,指尖金光攒动,竟然抬指在那块巨石上也开始刻字:“星正馆玄门震云子炼制九尾狐日炎于此!”

黎非骇然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他手中握着一柄通体雪白的宝剑,出鞘后只见剑身极细,秋水鸿鸿,湛然若神。震云子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它发出冷冽的嗡鸣声,紧跟着他的灵气附着其上,寒光一闪,这一剑毫不留情刺入了黎非腹中。

她居然不觉得疼,那柄附着了灵气的细剑无声无息在她身体内吞吐着灵气波动,震云子竟是打算硬生生把一个活人也炼制起来?!

仙人的灵气霸道张狂,何况他是在将她活生生地炼制,黎非只觉四肢百骸奇经百脉无一不痛,这种疼痛闻所未闻,像是将她整个身体不停绞碎辗压,先前全身骨头欲碎的疼痛比起来简直就像在挠痒痒。

她禁不住惨叫起来,浑身剧烈地痉挛,两只手死死卡在囚龙锁上,腕骨一瞬间便被她剧烈的挣扎弄脱臼了,可她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那种被绞碎般的惨烈的剧痛在不停地折磨摧残她。

震云子狂热地看着她,终于到手了!九尾狐!他盼了近百年!他已隐忍沉寂太久,久到都快忘却站在巅峰的至上愉悦!失去的一切,如今终于要重新回到手里!失而复得与得而复失都是这世间的极致,不过一个喜悦,一个是痛苦。他已体验过这两种极致,法宝炼制后,修行心更加稳固,修为必然要精进无数。

“震云子前辈。”身后那个昏睡王爷似是醒了,见到一个被炼制,居然没有动容惊呼,还算沉稳。

震云子没有回头,一个小弟子罢了,再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他淡道:“醒了?你体内寒毒流肆,不过你是火属灵根,应该能自己设法驱除吧。”

纪桐周慢慢走到他身边,耳边是黎非一阵阵惨烈的哀嚎,他没有抬头去看,只低声问:“请问您这是……?”

震云子微微冷笑:“看在你是玄山师兄的族人,又是无正师兄的爱徒,我才留你一条命。你是我星正馆的弟子,什么东西更重要你自己清楚。懂事的,今日之事只当不知,自己离开,我放你走。”

纪桐周躬身向他行礼,当即御剑离开,震云子笑了笑,还算懂事!谁知下一刻,漆黑的火焰刀刃竟将囚龙锁一刀劈开,万道火舌吞吐在眼前,竟是漆黑的!这孩子居然有玄华之火?!

连他也不敢与玄华之火硬碰,当即抽刀回避,纪桐周一把将黎非揽起便要逃走,震云子哪里能让一个小辈弟子在眼前逃走,他手中雪白的剑骤然伸长,纪桐周背心一阵刺骨的寒意,他避开要害,硬生生吃了一剑。

黎非只觉体内剧痛忽然减轻了不少,她气若游丝,神志不清地睁开眼,晃动的视线内,只觉纪桐周的脸离自己极近,他唇上鲜血淋漓,正一粒粒落在自己脸上,他忽地蓄力,将她一把抛出。紧跟着御剑回转,巨大的黑色火墙架设在山崖上,响亮的炸裂声喧嚣起来,山火之震笼罩了整座山崖,漆黑的火焰将视线遮蔽,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灵气呢?她的灵气呢?!快些运转!黎非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用出了灵吸,霎时间灵气充斥体内,她心念一动,兕之角立即出现在身上,托住了她下坠虚弱的身体,她身体里还残留那种被绞碎般的剧痛,内脏像是寸寸被拧碎似的,她死死按住腹部,疼得尖叫一声。

咬牙接好脱臼的手腕,兕之角载着她疾飞回山崖,她大声道:“震云子!我在这里!”

漆黑的火焰与浓烟缓缓散开,纪桐周暴怒的脸出现在视线里,他大吼:“回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震云子的细剑穿透了他的右胸,他口中鲜血喷出,再也支撑不住,栽倒下去。黎非将他扶住,罩了一道治疗网在他身上,他按住他的脑袋,厉声道:“躺着别动!”

震云子甩干剑上血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说话,似是打算结印放囚龙锁。

黎非森人地回望他,这个人,从小就一直追着自己,犹如附骨之疽,雷修远真的没说错,即便他什么也不做,她这一生都会活在杯弓蛇影中,他永远会记得自己有一只九尾狐,躲在暗处伺机行动,有他在,他们六个人永远北向安心过日子。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像个乌龟缩在壳里,祈祷自己的好运一直跟随,假装什么事都不发生。

它们当然会发生!就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来袭,粉碎一切平静假象。

“不需要囚龙锁了!”黎非张开双臂,“我不躲也不逃,继续炼制我!”

震云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是在揣摩她的真意,老实说,囚龙锁将她的灵气都封住,他炼制起来也不是很方便,不过小丫头该不会使什么诈吧?

黎非冷道:“还不来?”

震云子自己忽然也好笑,一个第三道瓶颈的小弟子而已,她就算使诈又如何?他手中细剑突然暴涨,再度插入她腹中。

黎非但觉那股绞碎般的剧痛又一次肆虐,她咬牙一把握住剑身,兕之角在她掌心浮现,她指尖在角尾轻触,霎时间,它鲸吞水般将他磅礴的灵气尽数吸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灭 一

追逐姜黎非的这些年,震云子设想过无数次要怎样从她体内将九尾狐取出的方法。

当日那只九尾狐被重伤,眼看便要束手就擒,却突然消失在众仙人面前,而姜黎非也从一个资质寻常的孩子,成了短短数年便可突破第三道瓶颈的优秀修行弟子,这种转变,若说没有九尾狐从中相助,他绝不信。

妖物俯身于人的事并不罕见,可无论怎样精心的藏匿,妖气却是藏不住的,就连他也思量不出姜黎非用了什么法子将九尾狐藏得这么好,直到今天也一丝一毫的妖气都叫人察觉不到。

事到如今,这些也不重要了,他早已等不及,没有那些细致的功夫将九尾狐从她身体中剥离出来,就这样直接炼制,他不信九尾狐还能继续安稳地藏匿在她身体里,只要它有任何举动,他就立即会发现!

他的灵气顺着宝剑灌入姜黎非腹部,可渐渐地,灵气从身体中越流越快,震云子眉头微蹙,他立即试图控制,却又骇然发觉自己竟全然不能控制体内灵气的流泻。

怎么回事?那只妖狐的本事?!吸取灵气?这是什么可怕的本领!

震云子抬眼望向黎非,她半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被炼制的剧痛逼晕过去了。他的灵气还在流泻。而且越来越快,这样下去要糟!震云子立即师徒抽剑,谁知那柄剑被她死死攥着,他一时竟拔不回来。

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喷吐灵气,无论他怎么试图运转灵气,将它们锁在炉鼎内都毫无用处,即便自头顶引入灵气,也很快又被吸走,直到他发觉再也无法引入半丝灵气。

震云子震骇地丢了剑倒退数步,那可怕的吸力居然还在,眼看他的灵气已被吸走大半,他忽然醒悟过来什么,森然望向姜黎非,她的手掌一直虚虚握着,不知藏匿了什么。

震云子怒吼一声,袖中忽然射出无数冰刃,薄如蝉翼的冰刃在她身前三尺的地方便化为了虚无——仙法皆是灵气凝聚糅合而成,灵气被兕之角疯狂地吸取着,仙法自然无法维持。

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可随之而来的又是无法言说的狂热,是那只九尾狐弄出来的吗?他看重的究竟是怎样一直传说中的大妖!它就近在眼前,一切他失去的和即将得到的都在眼前,他想要采撷,占为己有,可他的灵气却在疯狂的流逝。

震云子猛然朝后退,像是想要躲开什么,这座山崖附近彷佛多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灵气毫不留情地吸入,他犹如快要渴死的旅人,在沙漠中蹒跚而行,却找不到一滴能喝的水。

他陡然大叫一声,转身想逃,可九尾狐还在!他这么多年难填的欲壑!梦想的极致!它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近在眼前,他却靠不近它。他不甘!如何能甘心?分明已经将它捉在手里了,他的那些失落绝望和绝顶的希望,又要眼睁睁看着它们如沙般离开自己吗?

震云子转过身,怔忡地盯着黎非,他的灵气已近干涸,只有慢慢地、犹如最虚弱的凡人般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黎非忽然将兕之角抛出,吸纳了一个仙人的灵气,她再也无法令它维持玲珑,兕之角飞上天,陡然暴涨了无数倍,深邃仿若黑洞般的角口笼罩着这座山崖,贪婪无度地吸收着这里残余的一切灵气。

她缓缓将腹中的宝剑抽出,剔骨板的剧痛让她脸色惨白。

黎非在这叫人忍无可忍的痛楚中慢慢起身,宝剑上沾满了鲜血,她用力甩去,森然望着震云子,她会亲手结束这一切。

寒光一闪,她人已到震云子面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失去灵气的仙人比凡人还要虚弱,他不会有一丝反抗的能力。黎非欺身而上,剑尖对准他的心口,正要狠狠刺下,却听他低声道:“它在哪儿?让我看看它!”

黎非淡道:“你是说日炎吗?你永远也别想见他。”

震云子狂热地看着她:“它果然、果然在你……它居然可以吸取灵气……”

“他一直都在。”黎非握紧剑柄,讥诮地与他对视,“吸取灵气的,是我。”

她一剑狠狠刺入他心口,鲜血四溅,她定定望着震云子苍白又震撼的脸,他像是僵住了,这个附骨之疽,最终还是被她亲手剔去,他那些野望与冷酷,疯狂的修行心,也将终结在此地。

震云子叹息着握紧了自己的宝剑,到最后,竟然是自己的剑杀死了自己。他的所想所欲没有一个真正得到,而姜黎非方才的话,让他又在意,又迷惘。一直以来他的心只放在九尾狐身上,姜黎非于他而言只是个装着九尾狐的容器罢了。

可原来,她的那些不同不是因为九尾狐?可以完美藏匿狐妖是因为她?吸取灵气的人是她?她是什么?她是什么?他竟从来也没留意,更没想过这个方面。

他怔怔看着她,一张口,鲜血从他口中缓缓溢出,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你是什么?”

黎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奋力抽出宝剑,寒光再度闪烁,他的脑袋瞬间被切下,骨碌碌滚了很远。

沉重的宝剑慢慢被她松开,响亮的摔落在地上,黎非只觉一颗心蹦得极快,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这被欲望纠结,不择手段的假货,终于死在了自己手里。她静静望着他残缺的尸体,过了许久才慢慢转过身,兕之角早已停止吸取灵气,又变作食指大小,静静依偎在她身边。

纪桐周不知什么时候做起来了,他两只漆黑幽深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眨也不眨。

黎非笑了笑,朝他走了几部,双脚忽然一软,扑到在地上,剧痛让她想要尖叫,不知什么缘故,她体内的灵气无法运转,它们明明还在,可她就是无法像以前那样驭使它们。

突如其来的心惊肉跳的感觉攥住她,她觉得体内像是有另一个身体想要挣扎着出来,有一种无比的冲动想要甩脱这具笨重的身体,她甚至能感觉到皮肤里开始渗透白光——本源灵气的白光。

不,不可以,黎非蜷缩起来,她不像脱壳,她已经做了选择,从此做一个普通人。她向来都是说话算话的,只要做了决定,便义无反顾。

震云子已经死了,隐忧已去,从此以后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过活,天南地北,东海西沙,无数美好与欢笑可以分享。这里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有无数她眷恋的感情。不要脱壳,不要让她离开,她想要留下,留在这里。

好像有个人在紧紧抱着她,黎非喘息着抬头,身体的感觉正在一点一点回来,她的脸贴在一个血湿的胸前,血腥气与名贵的香料气息充斥整个世界。

黎非闭上眼,低声道:“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