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拍打着裙子上的水迹时,她听到程嘉律说:“这是这棵树今年开的第一枝花。他们都说纽约的春天从五月开始,现在看来,大概是真的。”

颜未染看看还在不停晃动的花朵,再看看他那极为夺目的侧面线条,在心里想,是啊,春天开始了。

可其实,她后来才知道,在遇见他的那一刻,她人生的春天就结束了。

颜未染看着零落的四照花,心里忽然想到,不知道他花园里的那一株四照花,今年春天开得怎么样呢?

不知道那花下的秋千,现在上面坐的是谁呢?

低落的情绪笼罩了她,但她立即就察觉到了,狠命地深深呼出一口气,竭力将自己所有的不愉快全都驱赶出身体。

仿佛救赎一般,眼前又出现了卫泽希花园里那些开得灿烂的百万小玲。千万朵小小铃铛开在花园中,再轻的风吹过,都能让它们迎风飞舞,五彩绚烂。

上海现在的是夏天了吧?在灼热阳光下,那些花朵将会开得更为辉煌迷人。

在刚刚到达纽约的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就开始想念上海了。进而,她还真有点冲动,想现在就问问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卫泽希,你池塘里的那些锦鲤,都还好吗?

她等待着雨过天晴,却始终没有到来。只能等雨稍微小点之后,就要冒雨离开。谁知就在她快步走到旁边小教堂时,却看见另一辆车急速拐过来,停在她的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张羽曼那张浓妆的脸:“颜未染,你给我站住!”

颜未染没有理她,站在教堂的屋檐下,从包中拿出纸巾拍了拍自己被淋湿的头发,抬头看着天际。

张羽曼从车内冲出来,几步跨到她面前,抬手一指旁边的墓园,叫道:“你还有脸来见我妈?”

“我敬她爱她,老师生前我竭尽全力做她助理,老师去世时身边唯一送她的人就是我,她去世后我继承她的遗志努力改进她的配方。我没脸来见她,这世上还有谁有脸?”颜未染冷笑,打量着她问:“倒是你,顶着大浓妆、穿着露肩装,你这副模样有脸来见你妈?”

“我…”张羽曼一时语塞,辩解道,“我下了飞机就匆匆忙忙过来了!我想见我妈就来,哪像你还要假惺惺换个妆容!”

“那你去看吧。”颜未染说着,去向教堂的神甫借了把伞,准备离开。

张羽曼从车内拿出一把白玫瑰,抓住颜未染就说:“别走!今天当着我妈的面,我要向你问清楚一些事情,哼,我看你敢不敢在我妈面前说亏心话,做亏心事!”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颜未染气愤想要甩开她的手,可这个不可理喻的张羽曼却将她的手腕揪得紧紧的,根本不容她挣扎,拖着她就往墓园走。

颜未染身体虚弱,哪是这个身强力壮的张羽曼的对手,被她在雨中拖了几步之后,只能赶紧撑起伞,遮住那些打下来的雨点。

毕竟,她现在身边可没有一个卫泽希,在她晕倒的时候抱住她、照顾她。

她跌跌撞撞地被张羽曼拉到老师墓前。墓碑上的紫色绣球花上积满了雨水,颜色更加鲜润。

张羽曼抓起绣球花丢到一边,把自己带来的白玫瑰放了上去,然后问:“颜未染,你当着我妈的面跟我说,什么时候才肯把我妈的遗物还给我?!”

“老师的遗物,我已经全部按照她的遗言处理完毕了。她的遗产一半留给了妹妹,也就是你姑姑,一半留给你,打到了你的账户上,大概你早已挥霍一空了吧?她的化妆器材全部留给我以做纪念,现在还在我的工作室里。”

“哼,少废话,我问的是她留下的那份配方!”

“配方在我这里。但按照老师的遗嘱,你必须要拿到业内重要奖项或者成为公认的顶级化妆师才可以交给你。”

“那我现在是方氏签约化妆师,更是方艾黎的私人造型顾问,算不算顶级化妆师?”

颜未染嗤之以鼻:“你是靠着你妈妈的名气才接近方艾黎的,成为她的私人造型顾问更是靠其他手段。而且你的妆容并没有任何亮眼之处,也没有其他成就,业界不承认。”

张羽曼怒不可遏地咆哮:“什么样的奖项算重要?什么样的化妆师算顶级?还不是你说了算!你现在手里握着我妈那份配方,就算我拿到了奥斯卡造型奖,你说不算也是不算的,对不对?”

“不可能。”颜未染看着老师的墓碑,冷冷地说,“你妈妈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说明她有这样的理由,相信我肯定会做好。而我,也不会因为你什么威逼利诱,就违背老师的遗嘱,把东西擅自交给你。”

张羽曼怒极反笑,在大雨中指着颜未染,对着墓碑大喊:“妈!妈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好弟子啊!口口声声说你的遗嘱你的决定,可事实上,她已经找到合作的品牌,把你留给我的配方卖掉了!而我,连她卖了多少钱都不知道!”

“张羽曼,你别血口喷人!”颜未染怒斥,“我做的是彩妆,和老师的护肤品完全不同!这是我这些年,自己调配试验了无数次,才终于做出来的!”

“和我妈的不同?谁信?嘴长在你身上,说什么都是你对!”张羽曼怒吼着,转头继续对着墓碑放声大哭,“妈!你当年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是引狼入室?如今你的亲生孩子落得这种下场,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却偷取了你留给我的配方发了大财!妈,妈啊…”

颜未染气得死死咬住下唇,握着雨伞的手紧得指骨都泛白了。

八十五 生化博士

颜未染气得死死咬住下唇,握着雨伞的手紧得指骨都泛白了。

这一刻她真想把老师临死前所说的一切都全部掏出来,劈头盖脸砸向这个不可理喻的张羽曼,让她彻底死心,不要再来纠缠自己。

但,她终究还是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她将伞略微往后偏了偏,抬头正视着老师的墓碑,一字一顿地说:“张羽曼,我可以当着老师的面清清楚楚告诉你,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全都无愧于心。老师在地下有知,也会站在我这边,不会赞成你这种泼妇行径!你与其找我胡搅蛮缠,还不如自己努力奋进,等你达到了老师的期望,到时候我自然会将老师留下的一切交给你!”

说完,颜未染转身就走,再也不理张羽曼。

她的脚踩在湿漉漉的草地,泥泞沾满了她的鞋子。斜飞的雨丝打湿了她半个身子,但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只迎着风雨,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去。

身后的张羽曼恨恨地瞪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才抬手把母亲墓碑上的泥浆胡乱擦干净,然后快步跑回车。

一上车她就摸出包里的手机,给方艾黎发消息:“那个贱人还是不肯把配方交出来,哼,我一定要跟她干到底!”

方艾黎对配方的兴趣似乎并没有她那么大,过了好一会儿,只发消息问:“她拿着配方和哪家合作了?”

张羽曼忙说:“她口风很紧,打探不出她和哪家合作,我会继续盯着的。”

“嗯,总之我们不能让她这么春风得意。”方艾黎说了这一句之后,随后又立即加上一句,“拿着你妈留给你的配方这么春风得意。”

张羽曼的怒火顿时又熊熊燃烧起来,她竭力压低声音,问:“方总,程博士不是回国了吗?要不,你从他身上下下手,看他能不能搞到那份配方?”

方艾黎看着她发来的消息,立即冷笑,按下键嘲讽地问:“你妈那份配方是什么东西,值得我冒险豁上Jared?”

但随即,她又将手往上滑去,取消掉了这一句话。

其实想想,张羽曼想要配方,而她不想要别家品牌得到颜未染这个目前炙手可热的化妆师,两人的本质,其实殊途同归。

毕竟,程嘉律总是要和颜未染重逢的,到时候两人私下见面说不定还要坏事。自己能在他们旁边盯着,总比在背后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好。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与张羽曼再配合一下,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她用诚恳的语气,给那边的张羽曼发了回复:“好呀,我会劝劝Jared,让他尽量帮你一把。毕竟这事上,颜未染真的不占理,哪有人这样贪没别人遗物的,连我都看不下去呢!”

回到纽约后,自然有很多旧日朋友要聚一聚。

颜未染找的第一个人就是马佳薇。她四岁就到美国了,爱交际,人脉广,以前她混好莱坞的时候,马佳薇都能帮她拉到不少活,简直是个神人。

果然在电话里一听她的话,马佳薇立马爽快地答应了:“找个生化博士坐镇你的品牌?应该没问题!我认识的美国各大研究所的博士还真不少,你有具体的要求吗?”

“有啊。”颜未染掰着手指头说:“要求女性,华裔,有生化类工作经验,制药也可以,年纪么,三四十岁左右。”

马佳薇一听就笑了:“我去,这么详细,你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人选!”

颜未染也笑了:“是啊,深锐制药的Tina.Ding,我在杂志上看过她的履历,觉得很合适。”

“妥,我以前和她在洛杉矶见过面,有她联系方式!”马佳薇二话不说,直接撂下一句话,“我先去约她,啥时候约上我啥时候带她和你见面!”

马佳薇雷厉风行,弹无虚发,当天晚上就打电话,她约了Tina今晚吃饭,立即到老地方来。

老地方就是马佳薇最喜欢的一家墨西哥菜馆,颜未染收拾东西飞奔那边的时候,马佳薇已经和一个枯瘦干瘪的女人一起坐在那里吃上了。

“来来来,未染我给你介绍一下,”马佳薇用玉米片蘸着牛油果酱汁,咔吱咔吱地吃着,一边示意旁边的女人,“这是Tina,目前在深锐研发室。这是颜未染,现在中国超级有名的化妆造型师,她要自己搞一个化妆品牌。”

“Tina你好。”颜未染赶紧向她伸手,笑道,“久仰大名,我在杂志上看过你的介绍,因为都是华裔女生所以记住了,现在正好回纽约,就请佳薇帮我们介绍认识一下。”

“你、你好。”Tina迟疑地和她握了握手,她五官倒是端正秀气,只是脸色蜡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厚厚镜片后的眼睛毫无光彩,说话也有点迟疑艰涩,不知道是太久没说过中文,还是她本身的性格就是这样内向,“谢谢你啊,我…我不太和人交往。”

马佳薇听着她黏黏糊糊的口吻直皱眉。她那大大咧咧的个性,实在受不了这种人,所以三下五除二嚼完玉米片,她把盘子一推站起来就说:“你们认识了就随便聊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

等马佳薇走了,颜未染才对Tina说道:“其实今天托佳薇约你出来见面,是想邀请你到我的品牌来坐镇研发室。我现在拉到了一笔大投资,要把我自己的品牌做出来,毕竟化妆品的安全性很重要,一定要找个靠得住的人主持研发工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