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希捂着额头,想要装出被她敲痛的样子,但终究还是因为心里涌起的难言欢喜,唇角上扬,连眉头都皱不起来。

化完妆的Tina似乎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她偏转脸站起身,说:“那么,我先告辞了,颜小姐再见。”

“好的,再见。”颜未染向她挥挥手,看见她走进了洗手间,显然是要审视下自己现在的模样。片刻后,她从洗手间出来,向颜未染看来。

颜未染询问地看着她,她惊喜地点点头,向她做了个OK的手势,加快脚步就出了店门,向着Light Snow餐厅走去。

卫泽希看着她进了斜对面的餐厅,诧异地问:“Light Snow?”

“是啊,怎么了?”

“这家餐厅很难定的。”

“是啊,但她的前男友就是约她在这里见面啊。”

卫泽希皱起眉,想了想,凑近她小声地问:“她的前男友,应该是个中国人?”

“可能是吧,有什么奇怪的吗?”

“昨天,我帮人订了这个餐厅的位置。对方和我坐同一班飞机来的,刚巧头等舱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聊了聊,多说了几句,我也顺便帮他定了这家餐厅。”

颜未染眨眨眼,问:“你的意思是?”

“对,而且那个人你也见过一次,就在如希去检查的那一次,在医院。你还记得不?”

颜未染讶然:“就是那个可能得了重病,在医院背着人痛哭的屈伟川?”

“是啊,有妻有子有钱有权的人生赢家,在知道自己得了重症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来见前女友?”卫泽希脸上露出牙痛的表情,“我仿佛已经听见天使们在歌颂感天动地的爱情了!”

“你可真八卦啊,卫少。”颜未染打开菜单,边看边问,“看来你摸清这两人的底细了?”

“那当然,我在纽约人脉多广啊!略一打听就知道了。屈伟川有个初恋叫丁雨燕,她有个姐姐叫丁雪燕,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制药外企工作。后来丁雪燕调到了美国总部,而丁雨燕也销声匿迹好多年了,我想她可能是来美国投奔姐姐了,就叫人查了查丁雪燕在美国的住处,而屈伟川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卫泽希把手机上一份资料给颜未染看。那是几年前一份档案,丁雪燕是生物系毕业,进入了一家制药公司,证件照上是个长得颇为清秀的女生,对着镜头露出不自然的微笑,显然性格颇为内向。

颜未染瞥了一眼后,立即皱起眉,问:“这是她姐姐?”

“是啊,妹妹没有照片。”

卫泽希见她脸上终于露出了思索的神情,知道她来了兴趣,便面带诡异的笑容,拉开椅子:“那我去看好戏了哦,不喜欢八卦的染染,再见。”

颜未染看他这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只能放下菜单跟着他出去:“这样打探别人隐私,会不会不太好?”

“当然不好了,窥探隐私,乱管闲事。”卫泽希大步往前走,奔赴狗血剧现场,“然而我就是喜欢,不然肯定心里难受死了!”

卫泽希记得自己订的位置,他和领班相熟,让对方悄无声息带自己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那边刚好摆着一个现代雕塑,一个扭曲的人体摆出无比复杂的造型,隔开了他们和屈伟川的位置。

不怎么热爱八卦的颜未染面朝着他们,透过雕塑四肢的空隙,依稀可以看见那边的动静。

而卫泽希则背对着他们,神情坦然地点菜。

两人都是竖起耳朵,听着雕像那一边的反应。

在这个充斥着美国人的地方,屈伟川和Tian用汉语对话,不太担心别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所以也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倒是方便了他俩偷听。

这一对十年未曾见面的前情侣,见面后正在谈这些年的经历。屈伟川说得多,主要谈自己现在的钱财地位、事业的发展;Tian说得少,主要是倾听,偶尔在屈伟川的询问下,简短地说一说自己在美国的经历,但也大多比较含糊。

等寒暄结束后,进入正题。

屈伟川的声音因为热切而显得急促发干,神情更是紧张:“雨燕,我…我真没想到,你愿意原谅我。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现在能再见到你一面…”

丁雨燕的声音也僵硬干涩,那紧张感不比他少多少:“屈伟川,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找我?我…是不是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

“你还和当年一模一样,一样清纯,一样美丽!”屈伟川急切地说。

“真的吗?真的和以前一样?”丁雨燕轻捧着脸颊,又怕把妆容弄坏,只虚掩着自己脸,一副无措的模样。

“是真的,真的…我这十年来,无数次在梦里见到你,你一直都是这么美。我知道你没有变,其实我也…我也始终没有变,我还清晰记得当年我们在一起时的日子,我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丁雨燕望着他,眼中饱含热泪:“这么说,就算你结婚后陪在你妻子的身边,就算你和她生了孩子,就算她拥有你最好的十年时光,可你心里也一直有我,一直没有忘记我,对吗?”

她用颤抖的声音,委屈地询问着,仿佛要用他的爱来弥补自己这些年来缺失的一切。

屈伟川略一迟疑,便说:“是的,我还爱着你,就和十年前一样。雨燕,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颜未染感觉自己有点听不下去了——早知道会是这种令人浑身难受的对话,她还真是后悔帮丁雨燕化妆了。

她抬头看着对面的卫泽希,卫泽希也正凑头过来,低低地在她耳边说:“真替屈伟川的老婆哀悼,屈伟川当初就是娶了那个好老婆才发迹的。可惜啊,现在他老丈人把公司都交给他了,他就和别的女人上演旧情复燃的戏码了。”

这边说到妻子,那边丁雨燕不偏不倚就提起来了:“可屈伟川,你现在毕竟已经有妻有子了,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的平静生活?毕竟,你当初选择了你妻子,而不是我!”

“我是被逼无奈啊,相信我,雨燕!”屈伟川说着,满脸哀戚,声音也哽咽了,“那时我爸妈都下岗了,家里上有爷爷奶奶、下有弟弟妹妹,都需要我这个长子撑起门庭。我知道我给不了你什么,你嫁给我,只能是辛苦操劳一辈子,我…我也舍不得你跟了我后过苦日子啊!”

丁雨燕默不作声,只是捂着脸,轻声啜泣。

“所以,我进了松雅家的公司,被松雅看上之后,我家所有亲人都劝我,要我选择松雅。因为我的爷爷奶奶需要医药费、我爸妈需要工作、我弟妹需要学费。如果我当时选择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抛弃了全家的希望,让全家人不幸来成全我自己一个人的幸福,我…我怎么能做这样的决定呢?”

丁雨燕哽咽问:“这么说,你选择她也是因为身不由己?你并不喜欢她?”

八十九 欢喜迷恋

丁雨燕哽咽问:“这么说,你选择她也是因为身不由己?你并不喜欢她?”

“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雨燕!”屈伟川有些激动,甚至失控地抓住了她的手,满眼热烈地望着她,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灼热的情感都在十年后表达出来,“雨燕,要是我们能回到以前,我能再选择一次,我一定会选择和你在一起!什么家庭责任,什么事业成就,我屈伟川统统都不要了!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我陪着你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

丁雨燕望着他情真意切的双眼,颤声问:“可你现在已经有孩子了啊,你现在应该生活得很幸福吧?”

“我儿子…现在也十岁了。”说起孩子,屈伟川低下头,声音更是伤痛,“是,外人看我妻子孩子事业完美,风光无限,可事实上只有我知道,这些年来我过得一直不开心。我妻子仗着家里有钱就不可一世,让我替她家做牛做马,我出一点错她就对我冷嘲热讽,更别提她连婚前财产都要公证,防备着我这个做丈夫的!我和她,这么多年来真是没一点夫妻情分!只有你,雨燕,这些年来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在后悔,我想要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我…我真的很后悔当年和你分手,我真的懊悔今生今世失去你…”

啧啧啧…

颜未染在这边听得冷笑不已,这男人可以诋毁自己的妻子、忘记自己的孩子,甚至出卖自己的家人,把一切罪责都归于他人的胁迫和命运的无情,唯有他自己,是一个始终清白无奈、苦苦挣扎于浊世的痴情人。

对面的卫泽希也气愤不已,对她做了一个“无耻”的口型。

谁知,他这边嘴巴还没闭上,那边一句“无耻”的声音,已经传来。

两人赶紧扒着雕像缝隙定睛一看,丁雨燕正愤然站起,那一句“无耻”正是她痛斥面前屈伟川的。

“屈伟川,十年不见,你比当年更令人恶心!”丁雨燕怒骂着,抄起面前的奶油蘑菇汤,直接泼向屈伟川的脸。

屈伟川没想到一直感动无比地听着自己倾诉的这个前女友,会忽然暴怒发作。眼看奶油蘑菇汤已经泼了过来,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偏了一下头,那碗黏糊糊的汤便全部淋在了他笔挺的西装上。

“屈伟川,你现在坐在这里谈你的爱情了,那么十年前你的爱情,在金钱利益的面前,是被狗吃了吗?你现在觉得从妻子那边得到的不够多,所以巴巴跑来找我,想从我这边得到什么?你以为我会原谅你,会弥补你这些年心里的怨气?呸,负心狗,你去死吧!”

说完,丁雨燕抄起包,转身就要走。

屈伟川那病弱的身体,这一刻居然反应无比灵敏,一下子就扑过去想抱住丁雨燕。然而丁雨燕早已走出了两步,他重心不稳,竟扑通一声就跌倒了。

他顺着跌倒的去势,直挺挺就跪在了丁雨燕的后面,并且抓住了她颜色绚丽的裙子下摆,痛苦哀求道:“雨燕,原谅我!求求你!我…我快要死了!临终之前,我只求你的原谅!不然…不然我死不瞑目!”

这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让丁雨燕错愕地停下了脚步,也让餐厅中其他用餐的客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惊讶地看着这边。

丁雨燕慢慢转过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屈伟川,不敢置信,嗓音嘶哑:“你…快死了?”

“是,我得了绝症,时日无多了…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人世了,我确实很难过…可我并不怕死!雨燕,我只怕我到死的那一天,也没能求得你的原谅,让我带着遗憾上天堂!雨燕,求你原谅我,求求你…”

他说到这里,泣不成声,那绝望哀恸让餐厅里所有人都动容。虽然不知道他用中文在说什么,但众人都纷纷对这个痛哭失声的男人投以同情的目光,期待他面前这个女人能将他拉起来,两人冰释前嫌,紧紧抱在一起的戏剧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