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息,收紧了手。“胤禩…”

“嗯?”

“浅颜她…”

“嘘,不能说哦!”他伸手掩住她的唇,俊雅的眉眼温润平和,轻轻的说道:“若让十四弟知道,会癫狂发疯的,到时,不知怕会做出什么事来呢!我们要保密,现在是绝对不能让十四弟知道呢!这是浅颜自己做的决定,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呢!”

咬住菱唇,八福晋在他怀里点点头,轻轻的说着,“突然觉得,我们还是很幸运的呢…”

八阿哥一直微笑着,仍带着病容的脸庞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与喜悦,含笑道:“茴雅竟然只问浅颜的事儿,不关心为夫吗?茴雅竟然没有吃醋呢…”

这样的信任,摆在他面前多年了,他曾经竟然视而不见多年,枉然遗失了如此多美好的时光…或许,人就是这样,总是追求那些自己无法拥有的,从而忽略了心底最重要的那人。

“浅颜,她是个很纯粹的人!我没办法与她计较什么…”八福晋抱着他的腰不想离开,轻轻的说着:“她很小气的,将亲情、爱情、友情分得极明、也看得极重。亲情的心可以容纳很多被她视为手足血脉的家人,对友情也是以最诚挚的心来待之。而爱情的心,只容得下一个!就不会再多了,也不会因别的男子太好或别的原因而心生动摇,生出二心或受蒙骗了眼睛,惹来不必要的误会什么的。这些,在她身上从来无须怀疑担心。既然她认定了十四弟,她就不会给予别的男人一丝一毫机会,做出连自己也不能忍受的事儿来。我的爷,虽然有些不合逻辑,但只有这个妹妹,妾身是从来不需要担心的!”

她抬首扬扬姣好的娥眉,对他露出好骄傲开心的笑靥,丽容上流光溢彩,灿烂似霞,似乎连周遭的景色也因她不经意的一笑,光彩盎然,明亮炽目。

八阿哥失笑,修长的指尖抚过她无瑕的丽容,“曾经,我以为自己很爱她…”

他轻轻的说着,似乎没有发现她瞳孔微缩,尔后微垂下眼睑,抿紧了唇。

“浅颜,可以说是爱新觉罗家的一个意外,她来自异时空,如此冒冒然的闯入了我们的生活。她是如此平凡不起眼的女子,却可以带给我们太多纯粹的东西。她给了我从小所盼望的温暖关怀,在她的身边真的觉得很幸福,那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似乎只要一直在她身边,人生便可以如此简单而美好呢!”

她又怎会不知道,那个女子的笑靥太过温暖纯粹,不经意的一笑,似乎可以感动全天下最冷硬心肠的人。这些她都懂啊…

“可是,那时我已娶妻,在她的观念里,是没有资格起二心的,所以,只能是兄弟!为此,我失落、痛苦…后来,日子久了,方发现她最初给我的那一份悸动,是温水般的亲情。那是紫禁城中最缺乏的东西,她就这么毫不吝啬的给了我们,或许于她而言,是无关紧要的吧…曾经,真的弄不清自己对她是亲情多一些或是爱情多一些,茫然的难以理清思绪…”

八阿哥叹息,大手抬起怀里的妻子微垂的脸庞,认真的说道:“直到那年你小产了,就这么倒在我面前昏迷不醒,无论我怎么叫唤你都不肯睁开眼睛…那时真的以为自己魂飞魄散,就这么死了一样…”

唇边的笑容不知何时已敛去。那些日子,直至现在,甚至是想想都觉心魂迸裂,心有余悸、后怕不已。捧着这张明媚美丽的脸,他俯首亲吻她红艳的朱唇,哑声道:

“茴雅,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谢谢你爱我,没有放弃我!请原谅我曾经的迷失。那时,我迷路了,好久都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与不肯妥协,不轻易言明自己的心,悔悟他们的过错。但在经历了这么多或喜或悲的事后,他更怕自己会如同那年般失去她,所以不介意自己先说出口,不介意坦诚他曾经的错误。经历过那么多事后,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他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发现等在那儿的,一直都是这个一路上追随他,不曾言悔过的女子。

她凝视他虔诚的眉眼,久久,淡淡的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也曾以为你爱上她了,恨过、怨过、伤心过。不过,也明白最终她不会给你丝毫机会,只会令你落得伤心失意的下场!很不甘心啊,也很庆幸!我是女人,在怨你不肯正视我的同时,却又看得极清她与十四弟间无法插足的情痴,能体会她那份爱人的心情。所以我不会苛责什么都没有做的她,也不再苛责你。后来,当发现你所恋上的,原来只是她无差别的温暖与亲情,心里真的很痛!”

不知泪为何会染湿眉睫,她定定的看他,“胤禩,你说你迷路了,所以我也曾一直站在原地等着,等你找到回家的路,一直等着…”

她的胤禩,从小就过得如此的苦楚,几乎没有人肯施舍他一点点的关怀爱护。她又怎忍苛责他对亲情对那份温暖的向往之心?甚至在康熙五十年,皇阿玛当着众皇子的面,毫不留情的责骂道:“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

她那时听罢,只觉气得发晕,几乎恨极了将胤禩责骂得如此重、伤得如此深的皇阿玛。那句“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让她从此对皇上寒了心,再无任何天真妄想。她一心想守护的男子,就被如此绝情的伤个彻底,甚至大病一场也无一句抚慰之言…真的让她好恨呢!

她抬首,水光潋滟的美目直视他微笑的俊颜,美丽的笑容在她唇边漾开。

“胤禩,我是郭络罗·茴雅,从来不允许出现残缺的感情,要爱就要全心全意。我不允许你有二心,你此生只能爱我一个人,知道吗?”她绝然的宣言,踮高脚将朱唇印上他柔软的唇畔,心疼的低语,“胤禩,我不求别的、也不想去计较太多了,只想要你能快快活活一辈子,陪我走完这一生足矣!”

男子虔诚的搂着她,叹道:“是,我会一直陪你慢慢变老,直到生死同衾!”

近申时,天气有些阴沉,层层黑云压城欲摧,惹得人们纷纷躲回室内,怕一场雨事很快就来临。

“十四爷、十四爷!”

十四阿哥风尘赴赴的回宫复命,刚觐见完康熙,正欲往长春宫探望德妃兼接儿子回府时,便见一名小太监在转角处探头探脑,急急的叫住了他。

“爷,是太医院里的太监小贵子公公!”泰宁低声向主子禀报。

十四阿哥点头,耐着性子等候。

小太监上前打了个千儿行礼后,恭敬的说道:“十四爷,奴才是奉傅太医之命将这封信亲自交给您!傅太医说这件事已经托不得了,请您自己看信后再做定夺!”

小太监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信缄双手呈上。泰宁上前接过,交给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不急着打开信,眯眼打量小太监片刻,沉声道:“爷记得,一个月前福晋去太医院时,那天刚好是你在当值吧?是否如此?”

“正是如此!”小太监弯身回道。

“那天,福晋有何异样?和哪位太医见了面,说了什么?”

“这…恕奴才不知。因为福晋是自个儿进药房找傅太医,真日姑娘在外头看着,奴才没有在旁伺候!”

沉吟片刻,十四阿哥摆摆手让小太监离开,取出信笺,一目十行的看阅起来

错乱的疯狂

近傍晚时分,天空下了一场初夏的雷雨。雨来得急也去得快,没有什么影响。空气中泌着冷风过镜后的阴冷,于旁人而言凉爽宜人,但于浅颜来说,可是要命的冷彻骨了。

所以晚膳后,马上跳上寝室内铺着厚厚鼷貂毯褥的长榻上,窝在被毯间,闲极无聊的开始了刺绣。最近她很有兴趣的同真日真夜她们学古代的刺绣打发时间,这可完全是凭真枪实弹上场的技术活儿,可不是现代那种画个图、数数格子的十字绣所能比拟的。

“不对、不对,格格您绣错了啦!”真日端坐在榻前急急的说,差点没有亲自抢过绣架,自个手把手的教了。

真夜铺好床,走过来瞧了瞧,笑道:“还好嘛!至少比曾经所谓的鸭子好多了呢!孺子可教也!”

她还记得那只挂在十八阿哥胤祄腰间晃了好几年的绣袋,可是浅颜格格的第一件绣品呢!那样拙劣的作品,因是她亲手所制,所以十八阿哥也很捧场的将之天天挂在腰上闲晃了整个紫禁城。再然后,几乎全紫禁城的人都识得那只“特别”的绣袋,在那几天只要看到浅颜格格,就会想起那只所谓的鸭子,然后便是难以抑制的喷笑。而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丢脸了好久。

真日也想起了这事儿,不禁掩着唇“咯咯咯”的笑起来。

只有浅颜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她们是在嘲笑自己,不禁面上发红。噘了噘嘴,有些恼羞成怒的赶人了:“好啦好啦,我自己一个人绣!这儿不需要你们伺候了,你们哪儿凉快就哪儿去呆着吧!”

见确实没她们的事儿了,真日真夜忍住笑福了福身,退出寝室。

就不信她真的拿一根小小的绣花针莫可奈何!浅颜完全是铆上了。

认认真真绣了会儿,对着七扭八歪的绣布上的线,浅颜有些沮丧了。

敞开的窗外,伫立着几株高大茂盛的海棠树,晶莹剔透的雨珠顺着硕大的暗赭色叶脉滴落石板上,发出叮咚的迸裂脆响。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初雨微晴的景色极是迷人,可浅颜完全没那个心情欣赏。冷风自格子窗贯入室内,卷掀起层层叠叠的以金线绣制而成、垂地摇曳的帘幔。

浅颜缩了缩身体,终于披衣下榻,不情不愿的放下绣架起身去关窗。

正合好窗户,却听见门“吱呀”一声开启,霎时间一股强冷风贯入室内,烛光晃荡不休。屋外是暮紫的天空,迷离的紫光溜入室内,同幽然晃动的烛光相辉映,更显得屋外暮晚的天空,紫霞朦胧美丽如纱,玫丽多姿。

“祯儿?”

腾手压住凌乱飞舞的长发,浅颜回首,看清了步入室内的高大身影。十四阿哥的面容隐在逆光处,线条分明的五官背着屋外的浅色紫光,教她看不清他的容颜神情,只隐约瞧见他回身掩上门,另一只手端着的托盘上是一只瓷白的碗,正冒着腾腾的热气与浓浓的药味儿。

“祯儿,你回来了呀,好快哦!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在外头露宿了呢!”她好意外的说,露出高兴的笑容,拉紧身上保暖的外衣,朝他走去。直到瞧清他脸上的表情,心里不禁打了个突。“祯儿…你,你怎么了?”

她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脸上表情有些漠然…不,或者说更是一种平静到近乎诡异的表情。心里不禁忐忑不安,下意识的想躲。

十四阿哥上前,扯了扯唇角微微一笑,竟是温柔呵护般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一旁的椅子上,边将手中的汤药放在椅子旁的案几上。

浓浓的刺鼻药味扑鼻而来,不同于平日带有淡淡药香与食物芳香的药膳,那种浓得诡异的味儿几欲令她作呕,不由挽袖掩鼻,移了移身体想起身离开,却被他早一步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制住了她的意图。

“祯儿…怎么了?”她疑惑的看着他,心里犹疑不定。

“姐姐,药还热着呢,先趁热喝了吧!”十四阿哥将案几上正冒着热气的瓷碗端到她面前。

浅颜抬首瞥了眼他平静的面容,慢腾腾的接过热气袅然的瓷碗,捧在双手间,试着露出轻松的笑容说道:“哎,不是说今儿要出京办事儿吗?回来的可真早呢!那个,我晚膳时已喝过太医开的药了呢,近来身体也不错,就不用额外喝这些了吧?是不是,祯儿?”

十四阿哥定定的省视她依旧温软轻快的笑颜,眯了眯眼,出口的声音有些薄冷:“这不是你平时喝的药。”

她当然知道,但…

“那…”心中那股没由来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她不安的看着他渐渐敛尽的笑痕,隐在紫光中的面容透着几分冷硬淡薄。

而,当听见他用过分平和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出那三个她意想不到的字眼,让她如遭电击。

“这是以麝香、巴豆、红花、芒硝、牵牛子、芫花、桃仁煎熬而成的药,是…堕胎药!”

“呯”的一声,瓷碗自虚捧的手心间跌落于地,瓷器清脆的碎裂声是那么刺耳,仍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滚洒了一地。

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她不敢置信的抬首看他,试着想从他脸上寻找出丝丝玩笑说谎的迹象。而他却是皱起了霸气的眉宇,微露不快,而后淡声道:“算了,厨房还搁着备份的,呆会儿再让真日端来吧…”

她无法相信,这么薄凉残忍的声音是出自这个一直对自己呵护有加的男子口里。俊美无俦的面容依旧,却已不是平日她熟悉的那个霸气又温柔的男子。凛冽的眉眼点染上残忍与无情,就如那天在泌水阁前她不经意瞧见的残酷无情,让人只须瞧上一眼,不觉胆寒心颤,不敢与之对视。

她一直知道他有着她无法碰触的阴暗冷酷薄情的一面,可他隐藏得极好,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透露分毫,她也从来不是太在意。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残色有天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不要”

她惊慌的推开他,宛若惊弓之鸟般逃离他远远的,缩到寝室另一角紧紧的护着腹部,咬紧了惨白的唇,朝他摇头。十四阿哥漠然的看着她徒劳的挣扎,掩在宽大的马蹄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紧捏成拳。

“祯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可是我真的想要这个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生下他,好不好?祯儿,我…”

“住口!”

他怒吒一声,额上青筋暴露,狂怒在他眼底爆出,俊美的面容微微的狰狞可怖,双眸俱张,凝视她的眼神宛若有千般恨绝、万般痛楚。见她满脸惊吓,心一软,遂放缓了声音道:

“姐姐,这孩子留不得!我绝对不会留下他!绝对不会!姐姐,乖,听我的话,我们打掉他吧!才两个月多,现在还来得极呢!我们有天赐就够了,不需要那么多不必要的小鬼来扰了我们的生活…”

说到最后,他放缓了冷冽的音调,朝她温柔安抚。脚步微移,他想上前将缩在角落里目露惊惶的她纳入怀里好好安抚劝说,却见她下意识后退几步差点因踩到垂地的帘幔跌倒时,心中一惊,不觉魂飞魄散,方想上前扶住她,她却抓扯住帘幔只顾着后退,清秀的脸上是对他难以掩藏的恐惧与害怕。

她…竟然怕他…

“你说谎!”

手指紧紧揪住身后的织锦帘幔,浅颜摇头,心痛得难以呼吸。忍住眼眶委屈痛楚的泪,她哑声道:“你曾经说过,你想要三个孩子的,无论男女,就想要三个凑足数…”

姐姐很喜欢孩子吗?

孩子很可爱呢,虽然乖乖的时候像天使,撒野时像恶魔,但只要他们一对你撒娇却比什么都可爱可亲。

那姐姐希望将来成亲时,生几个孩子呢?

三个!

为什么?

因为啊…孩子太多会顾不来,但太少了他们成长的岁月又太过寂寞。三个的话刚刚好呢,互相有照应。古人云:三人成影、三只小猎的故事、三个和尚挑水喝…都是三呢,三很好耶!

三个孩子…

他恍惚忆起康熙四十一年的某个阳光明媚的初夏时节,一如现在的节令,她笑语晏晏,坚定无比的回复他“三个孩子”的论言。那时的戏言如同记忆里最美好的迷梦般,在时光里徘徊,难以褪色,令他一忆再忆着,就恍如发生在昨日最美好的时刻。

可是,那毕竟只是无关紧要的戏言啊!

“姐姐,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呢!对了,你失去所有记忆了,所以也忘记了自己那时的话。现在想想,真的是很不负责任呢!是你说,将来成亲时想要生三个孩子,让他们在成长的岁月互相有照应,彼此不寂寞呢!”他平静的描述着,脸上露出了平和愉悦的微笑,她却听出了他话语里难言的忧伤疼痛。然而,不过几秒,他面色微变,冷了声音。

“真的,我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哦!其实,有没有子嗣,我也是无所谓的呢!我有你、有天赐就够了!”

眼泪不知何时涓然而落,滴滴成珠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他用那么绝情冷酷的声音说着要放弃这个孩子,让她的心比死还难过。模糊的泪眼里是他熟悉的容颜,幽冥深邃的瞳仁是化不开的悲伤。明明那么痛苦、那么伤心,为什么还要硬逼自己绝情狠心?

看着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每踏一步皆流转着往日的悲欢眷恋,皆是如同踏进她的心坎般沉重彷徨。直到他怜惜疼宠的将她哭得颤抖的身体拥入怀里,柔情蜜意般的安抚,终于让她崩溃哭泣出声。

“为…什么?祯儿你…明明说谎,你明明那么喜欢孩子,那么盼望着我们能再拥有孩子…为什么要逼自己说这些?我不能…我真的想生下他…我不能打掉这孩子!我不能剥夺他生命…啊”

肩胛上突如其来的痛楚令她失声痛叫,抬起冷汗涔涔的脸,面前的男子面罩寒霜,抓攫住她肩膀的五指随之收紧。双手捏住她削瘦单薄的肩,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从他齿缝间迸出

“生下他?你就这么想离开我?这么不留恋吗?你到底将我置之何地,将我们当成了什么?你说啊!”

她怔忡,泪眼怔怔的望着他怒极至恨绝的容颜。

“我没有…”

“你竟然还在说谎!”他咬牙切齿的大声喝问,“你到底还要瞒着我多久?傅太医已经告诉我了,这孩子绝对不能出生!当他的出生之日便是你命殒之时!你敢说不是?”

她猛然睁大双眸,满脸愕然。

永远别“再见”

“格格,依这脉象来看,您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只是…”

“傅太医,请但说无防,不用刻意隐瞒什么,我想知道情况!”

“这…格格,您的贵体曾严重受创,损及肺腑。这原本没什么,只要好好调养还是可以恢复如初状态。可能是您种箭落马后,加之落水时没有得到极时医冶,导致冰寒之水入侵,损伤了五脏六腑,导致您的体质偏虚寒,脉多迟缓。恕老朽直言,依您现在的体质,实在不宜怀孕。”

“…我实在不舍得放弃这孩子,真的不可以吗?”

“格格,请恕下官医术不精。您当初能平安生下小世子已实属奇迹,您现在的体质偏寒,身虚体弱,若要强行生下这孩子,轻则会滑胎伤身,重则您和孩子的性命皆难保。”

“…”

“格格,虽然很残忍,但老朽只能说,这孩子实在留不得!”

“不…傅太医,当初我生天赐时,确实是难产,两人都差点都活不成,是明真大师用药吊着我的命,方能平安生下天赐。而那时,我也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年方能如正常人般生活。既然在那样不利的情况我都能平安生下天赐,我想,这次也一定能生下这个孩子的!是吧?傅太医,求求您,我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格格,您可真是为难老朽了。恕下官无能,您现在的体质而言,真的不宜怀孕,会害了您自己的啊!格格,您若不肯相信,何必如此遮掩隐瞒旁人?您心里必定是极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何必如此自欺呢?唉,格格,您是个好姑娘,是上天错待了您…”

“若是、若是…我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呢?”

“那么,待这个孩子出生之日,命是您命殒之时!”

那天,傅太医说,虽然很残忍,但这个孩子留不得!当孩子出生之日便是她命殒之时!他可以为她安胎健体,但伤及肺腑的寒气难除,只能确保她在孕期间稳胎,不会发生滑胎现象,但要平安生下孩子,连宫内的御医也是无力为之。

孩子或大人,只能保其中之一。

那时听罢,她伤心欲绝,难掩悲痛。

她真的好不甘心!原本以为幸福唾手可得,俯拾即是,就在这两难的抉择中流逝,活生生撕扯她的心。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自己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死亡,会离开祯儿,离开呆呆。可,她更舍不得这个孩子!当隐隐约约有感觉时,她满心喜悦,又惶恐不安,怕他们会发现,怕自己现在的身体难以承受一个小生命的孕育。而种种痛苦害怕,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要遗弃这孩子。

自小,她的亲缘便极差,所谓的骨肉相连、血脉承传的亲人,于她而言只是臆想中的一个名词。再多的怡然自得、随意自在,她还是会渴望亲人,渴望亲生父母哪天会想起她,将她接回家。在这里,她好不容易拥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她又怎能轻易割舍?

她做不到,也舍不得,即便他们都说这孩子留不得,会殃及她性命,她还是想生下他,宁愿就这么欺瞒众人,求取这孩子生存的权利。

可是,他就这么残忍的说要放弃他…

“祯儿…我从来不想离开你,那会让我难过得想死…可是,我真的舍不得放弃他啊!他是我们的孩子,是我的骨肉啊!”她咬紧唇,泪雨滂沱的朝他诉说自己的决定心事。

她的固执与狡辩只让他怒极恨极,几欲无法控制心里那股勃发的残忍戾气与爆怒。盛怒之下,狠狠的一拳击在一旁坚硬的案几上,发出好大一声巨响。桌上的杯盏闻声跳动,应和着碎裂的桌子,訇然一声倒地。

“骨肉?没有你,我要骨肉做什么?又有何意义?所以,这孩子绝对不能留!”他暴喝,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拖着跌跌撞撞的她朝门口走去。

“不”她尖叫,拼命想扯开他的抓攫,带着哭意的声音大喊:“若是如此,依你一向缜密严谨的心思,你又怎会不知道那药一样对我的身体损害极重?甚至会让我从此卧病在床、无法如正常人生活,也许,只能昏睡渡日…这样也不要紧吗”

衰若心死,她不顾一切的呐喊出他刻意忽略的另一面事实,可在看到他一瞬间苍白脆弱的表情,却又心如刀割般的痛着,宛如心脏被人活生生的剜了一刀,鲜血淋漓。他是她心爱的男人啊,她怎么可以这样伤他,她从来最舍不得伤害分毫的便是他…

只一瞬间的脆弱悲哀,十四阿哥却突然笑了,朗朗若阳的灿烂笑容柔和了僵冷残酷的面容,也柔和了黑眸里浓郁的悲色与绝望。他深深的注视她的面容,那么情深意浓、缠绻爱恋,却布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与痴癫。

“那又如何?至少,你仍是在我身边,在我能触摸到的地方,而不是消失到让我连追念哀思之处也没有…”

所以,他宁愿守着一具活死人,也不愿她真正离世吗?

心痛得难以呼吸,为他也为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爱到深处便是痛极。此刻的她突然希望他能少爱她一些,宁愿他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残忍无情,至少无情不会为多情苦,不会让心被伤得泣血悲鸣…

只一恍惚,他已将她拖出内室,就要推门而出。恐惧在心头弥散,遍及四肢百骇。他是真的、真的要那样做…

“不求求你!祯儿,我不要打掉他,不要啊!”她使劲抽手,想制止他疯狂的举动,怕极大喊:“真日真夜,泰安泰宁你们在哪?谁快来阻止他啊”

“呯”的一声,门被人应声撞开,冷风猛然贯入,吹熄了室内的烛火,静静幽幽的室内只有自外头暮晚的的紫光如晦,带着朦胧的黑紫色。

看清来人,十四阿哥微怔,失控的理智慢慢回笼,不自觉松了手中抓攫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