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记

五岁以前,在他的意识还很懵懂时,生命里的一切皆是如此的简单又奇怪,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还有奇怪的自己,每一样都是让他猜测不透的奇怪。

他觉得好多东西都好奇怪,让他懵懵懂懂。

最伊始时,最令他奇怪的,是他可以听见很多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还可以同它们对话。

例如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时,他会听见盖在身上的好温暖的被子亲切温柔的叫他起床的声音然后他会乖乖起床,从此养成了不会赖床的好习惯!在婆婆端来水为他涮口洗脸时,水会晃荡得厉害,发出清清脆脆的声音同他道早安于是他很喜欢洗脸洗手,保持一身干净!用膳时,捧在手里的瓷碗会乐呵呵的同他打招呼,叽叽咕咕的同他抱怨好多人不爱惜食物于是他懂得粮食来之不易,好好好珍惜!走在路上,周遭的花草树木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然后是叽叽喳喳的同他笑闹的声音…

有时,他也会和它们认真说话,回应它们的问题。这时候,总会有好多人用奇怪的眼光看他。他们说,那些只是东西,不会说话的,不用这么傻气的同它们说话。

他不解,它们明明会说很多话呢,还会唱歌哩,为什么他们会说它们是死物、静物,不会说话呢?

后来,明真爷爷发现后,有一天带他去爬山,教会他聆听自然万物的私语,然后告诉他,这是上天赐给他的一种很美好珍贵的能力,可以让他去感受万物最纯粹干净的心,馈赠予他以神秘的能力。

“小天赐,这是秘密哟,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呢!”明真爷爷向他晃晃食指,笑眯眯的说。

“连妈妈也不能告诉吗?”他不喜欢有事情瞒着妈妈呢。

“连她也不可以哦!天赐是个好孩子,是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只有保守这个秘密,一切既定的命运方可有转机…”

明真爷爷这样说,他似懂非懂,但也答应了明真爷爷,要保守这个秘密,不告诉任何人,连妈妈也不能。于是小小的他,心里头有了第一个难言的秘密。因为妈妈说,做人要讲诚信,答应了别人的事,只要不有违天地良心,就一定要做到!所以,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可是,为什么只有他能听到它们说话的声音呢?有次他听到山下一些猎户的孩子朝他叫嚷:“天赐是个爹爹娘娘不要的怪孩子”

他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他有妈妈、有婆婆、有舅舅、还有和尚爷爷…他有好多人要的!只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花草树木、房子、流水、风、雨、雷电…很多很多东西的声音吗?它们真的会说话呢,还会唱歌给他听哩!心里小小的疑问,让他开始以为自己是个奇怪的小孩,但后来妈妈说了:“呆呆这样才好呢!一点也不奇怪,不懂就要问,做自己喜欢的事,让别人说去吧!”

那时,妈妈挥着手,说得豪气干云、义薄云天(这是妈妈后来自己夸耀的说词),很有彪悍气势。他一向很听妈妈的话,然后不再为此纠结于心,要开开心心的陪着妈妈。

三岁以前,住的地方也很奇怪。是在半山腰间,临近山顶的一间好大的房子,里面很干净,有很多脑袋光光的、还会发亮的大人穿着统一的衣服,还有一些金光闪闪的好高大肃穆的他们告诉他那是佛像。

花儿们告诉他,这里是大明寺,这世间最淡薄干净出尘的地方。在这里,没有喧哗、没有纷扰、没有争执,安静、幽逸、宁谧。

寺里很多时候会有好多的香客来来往往,住持的戒慎爷爷有时也会去接待那些香客。很多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后院里玩耍,这时候周遭的花草还有房子们就会开始闹腾起来,会争先恐后的同他说今儿又来了什么人,仗着权势扰乱寺中的清净,有多讨厌云云…

除了和尚爷爷们,他的生活中还有怪怪的铁笙舅舅铁笙舅舅住在山下的城里,每几天上山一次看望他们,也会带些生活用品,会为他带好吃好玩的。但铁笙舅舅很沉默寡言,没有必要绝对不会开口,整一个闷葫芦(这是婆婆经常对他说的哦,他是好孩子,才不会这样诽谤铁笙舅舅呢!),果然很奇怪呢!

还有婆婆,其实只有一点点的奇怪啦,却很疼他哟,会给他做好多好吃的东西,也会同他唠嗑好多东西。每当他听不懂问婆婆时,她会摸摸他的脑门儿,露出黄黄的牙齿说:“天赐长大后就会懂了!”原来如此!婆婆好怪哩,明知道他不懂为什么还要说那么多呢?等他长大后再说不好吗?

每当清晨时,他总会在被盖在身上的被褥叫醒,然后他会溜到寺中正殿,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看着着他们跪坐在蒲团上,神色庄严而肃穆的敲着木鱼,面对着高大的佛像吟唱那些模糊不清的经文咒语,虔诚又平和。那些吟咏的声音,仿佛沉淀了一种深沉又庄严的力量,似乎能涤净万物,然后啊,寺中所有的东西都会跟着吟唱起那些特别的唱诗声。

有时候,坐在最前方的戒慎爷爷或戒念爷爷看见他时,会将他招到身边,给他一张略硬的蒲团让他坐在一旁看听,为他诉说一些佛家缘法如聚如散。

早课过后,和尚们都散了去,他又会溜回寺中最偏远的一个院子去看妈妈。这时候,用妈妈的说法,就要看他的运气如何了。运气好的话,他可以碰到清醒的妈妈,会对他露出好温暖宠爱的笑容,也会亲亲热热的将他抱在怀里,亲亲他的脸蛋,唤他“呆呆”。但大多数时候,他的运气是不好的,妈妈会躺在床上睡很久很久,久到他将十根手指头重数了三遍的天数,妈妈都没有醒来。

但他不气馁,和尚爷爷说,妈妈会很快就好的。连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告诉他妈妈很快就会醒了的,因为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带走他的妈妈。有时候他在外头玩耍时,也会遇到一些坏心眼的花儿草儿,会对他说他妈妈总有一天会死的,会很快很快离开他。每当听到这儿,他心里就会感到很难过,也会恼得摘了它们最自傲的花朵回去给妈妈看,让它们对妈妈道歉。

他其实很喜欢妈妈叫他“呆呆”呢,每当她这样叫唤时,会露出很好看很暖的笑容,让他觉得他就是妈妈的全世界,妈妈会永远陪着他、看着他,不会像一些坏心眼的小和尚和花草所说的会离开他。但他可不能让妈妈知道他很喜欢,不然妈妈就不会因为想逗他玩儿不叫他“呆呆”了。

探望过妈妈后,他会和婆婆还有寺里的和尚哥哥们一起去后院的菜地中劳作。和尚哥哥们要从山下挑水上来,然后再挑一担石头下去,如此反复半天和尚哥哥告诉他,这是修行的一种,煅炼坚毅体魄,不为凡俗所苦。婆婆会带着他下地去摘菜、除草、除虫,然后浇水淋花!每当这时候,他总要同好多正在叽叽喳喳同他说话的植物们说话,叮嘱它们:“给你们浇水水,你们要好好生长哦!”然后,又会惹来好多笑声。

忙忙碌碌的一天,他总是跟着一大堆奇怪的人兜兜转转,日复一日,平实而奇怪。

这就是他三岁以前,不太记得清的奇怪日子,还有奇怪的人。

快到三岁时,他遇到了生命中的“娘亲”,从此他有了一个武艺高强、疾恶如仇、冲动行事的美丽娘亲。

其实他那天是被好多花花和树木叫来到娘那儿的,他想摘一些漂亮的山花回去给妈妈瞧,做成妈妈口中的“插花”让妈妈高兴。没想到却被它们一路叫到那里,看见了好多奇怪的人做一些奇怪的事,后来他懂事时方知道那叫“打架和调戏”,但为什么娘要扒了那些人的衣服呢,这是长大以前的他所不能理解的了。再然后,他遇见的一个自称白潋裳、要做他的娘亲、今后会保护他的女人。

不要答应啦,她是坏女人,刚才还骂你是哑巴呢!听说她可是扬州城人人惧怕的母老虎,太彪悍了,会欺负你的!呆呆,一定不能答应啦!

才不是哩!她是好人啦,她刚才教训的都是坏人,那些人很坏很坏的,经常欺负别人。而且她虽然是母老虎,但她做事有原则,心肠也不坏,会保护呆呆和呆呆妈妈的。呆呆,快答应她啦,这样呆呆今后就不怕被坏人欺负了!

她真的是坏人啦,她刚才还用鞭子抽断了松树爷爷的腰杆儿呢…

呆呆,你妈妈不是说,不能以偏概全吗?看在她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就答应她吧!

呆呆…

周遭的花花草草还有老树公公都各抒已见为他发表意见,他不是很明白他们说的东西,但对“娘亲”这个词儿很高兴。虽然不明白“娘亲”是做什么的,但好多小孩子都有娘亲,他也想要呢!

娘也是个很奇怪的人,号称扬州母老虎,说话总是听一半就开始急唬唬的跳起,冲动又任性。他们都说娘是个凶悍又火爆的女人,谁摊上她谁就倒霉。但娘很疼他,经常抱着他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会眉飞色舞的为他和妈妈说一些江湖轶事,所以他不只不明白他们说的怕,反而很喜欢娘呢!后来他听见妈妈说,娘是个活得很真且实的人,世人都被这社会的局限性给困囿了狭隘的目光,不能理解她。

既然妈妈说娘很好,那么娘在他心里就是极好的。

再后来啊,娘嫁给了宋飐叔叔。

宋飐叔叔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妈妈说宋飐叔叔长得很好看,是个书生型的智多星军师。娘也说宋飐叔叔很好,是她中意的类型,可惜姑娘她此生没有嫁人相夫教子的宏愿恕姑娘她不能奉陪…结果,最后却很奇怪的嫁了…

娘那时候抓住他唠嗑了一大堆,全都是不忿不平,一旁的宋飐叔叔却是微笑倾听,有时候却会眯起眼睛,眸里精光闪烁。然后周遭的物什会告诉他,宋飐叔叔好像生气了,娘回家后要遭殃了。

宋飐叔叔果然是个奇怪的人,明明知道娘不想嫁,却偏偏当作不知道,反而硬是娶了娘回家呢。而每次听到娘絮絮叨叨的抱着他控诉嫁人有多凄惨时,总会笑得好温柔纵容,似乎颇为享受的模样。

果然很奇怪哩!

这就是五岁之前的简单又奇怪的生活,他正处在有些懵懂、渐渐习惯学习这一切的年纪中,难免有很多记不住了。后来,妈妈身体好了,他们搬离了大明寺,回到城里住在天边小栈中。直到五岁后,这种固守不变的生活,在那个自称是他的“弘晖哥哥”出现后变了。

后来,他真的遇到了好多好多奇怪的人,先是有很疼他、身体好弱的晖哥哥,然后是总是笑得坏坏的、比娘还漂亮的妖孽九舅舅(妖孽是妈妈说的,他是好孩子,不会说的!^^),最后最后,就是他偷偷盼望了好久的爹爹…

五岁以后,他有了一大群好奇怪的家人,生活的地方从温山软水的旖旎扬州变成了繁华锦秀的京城。

在这个历史中最繁华顶胜的皇城中,一住,几乎便是一生。

直到他的弟弟妹妹出世,慢慢长大,会追在他身后叫哥哥;直到他的历历弟弟变成了这座皇城的主人,成了这万里锦秀河山的君王;直到阿玛和妈妈都离开了,他最初定居的地方依然是这座繁华十里的京城。就算中途有离开,他最后还是会回到这儿,回到在孩提时代的他眼中好怪的地方…

 浅颜微笑

作者:雾矢翊

双亲记【上】

康熙五十二年·夏。

“小主子、小主子,等等奴婢啊!”

走在宫阙回廊间的小男孩顿住步子,回身看向身后追赶而来的侍女,俊俏的小脸蛋上修长的秀眉微微皱了起来。“素蓉姐姐,您怎么和妈妈一样,这么慢腾腾的,很浪费时间和生命耶!快点好不好,天赐还要去奶奶那儿呢!”

仿佛应和着小男孩有些急燥的心情,原本还乖份的趴在小男孩肩膀上的小松鼠也朝跟上来的侍女“吱吱”的叫几声抱怨。

素蓉小碎步走到小男孩面前,气息有些喘,忙陪笑道:“是小主子您身体好,不怕累,自是奴婢比不上的呢!倒是奴婢的错了,还请小主子原谅!”

小男孩噘噘嘴,软软的说:“素蓉姐姐,对不起,天赐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天赐今儿和爷爷说好了,要回家去看妈妈和阿玛呢!所以要去长春宫和奶奶说一声。”

素蓉受宠若惊,忙不迭的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看了看,蹲下身体掏出帕子为小男孩拭去额间的汗渍,嘴里说道:“小主子,奴婢省得的!不过,只是请您别跑这么快,若您跌倒受伤了,福晋和爷都会担心呢!”

“哦,知道了!”小男孩点点头,将肩膀上的小松鼠捉回腰间的小荷包中,踮着右脚踩踏着地面,终于忍不住问道:“素蓉姐姐,我妈妈不好吗?”

“哎?”素蓉不解。

小男孩俊俏可爱的脸蛋上略有忧色,“刚刚爷爷对天赐说,幸好天赐比较像阿玛,若像妈妈可就教人操心了!天赐不明白,像妈妈不好吗?”他很喜欢妈妈耶,在他心目中,妈妈是全天下最好的。但爷爷总是对他摇头,好像很忧心的模样,说:“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太像那丫头可不是好事啊!”,连奶奶偶尔也会玩笑的说:“幸好我们天赐比较像十四儿。”

“小主子,你可别乱想呢!万岁爷那是喜爱您的表现,自是看好您,想将您培育成一个像你阿玛一样的顶天立地的男儿。况且,您若不像福晋,也是像爷呢!这样不好吗?”素蓉极有耐心的说着。他们的福晋说了,小世子年纪尚幼,对这个世界的很多想法不甚明了,不能随随便便的敷衍了事或谄媚附言他,要好好的同他解释清楚。

小男孩歪首想了会儿,喜上眉梢,大大的点头。“嗯,像阿玛也是极好的!天赐也喜欢阿玛!”

在他心目中,高大威严、沉著聪颖的阿玛简直就是心目中的神祗、大英雄,是他最崇拜敬仰孺慕的对像。妈妈是他生活中无可替代的人,而阿玛是他一生中最渴望亲近的父亲,两个人都是很重要的。

“素蓉姐姐,那爷爷又为什么要让天赐改名儿呢?叫天赐不好吗?”他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为他改名儿叫“弘明”,还解释了一大堆什么“明,喻意明达公正、明德茂亲,出自南朝梁·丘迟《与陈伯之书》日:明德茂亲,意为一种美德…”

他不太懂,直觉的不想改名字,“天赐”是妈妈当初为他取的名儿,他觉得很好呢!可是爷爷似乎很喜欢“弘明”这名儿的样子,一脸的得意洋洋的对他这样解释过。反而是妈妈不以为然,坚决唤他“呆呆”,还有好多人也一直叫他“天赐”,并没有响应爷爷的改名政策。

“这…”素蓉不知怎么解释了,这是皇家的祖制惯例,在小主子这一辈,都是以“弘”字排头的,是要刻在皇家玉牒上的身份…何况若实话实说,小主子这么小,会听得懂吗?

正两难时,却见前方回廊间,苏秦公公拐了出来,一脸焦急。

“哎哟,我的小主子,您可让奴才担心死了!德娘娘见你许久不至,可忧心得很呢!”

天赐闻言,马上朝他跑过去,嘴里嚷着:“苏秦公公,奶奶等很久了吗?那我们快走吧!素蓉姐姐,您这回可要走快点哦!”

“哎,小主子不必担心,素蓉这就来!”素蓉应着,跟了上来。

苏秦在一旁边领护着小男孩而走,边笑道:“小主子今儿心情很好呢!”

“嗯!”天赐笑得眉眼弯弯,可爱极了:“因为爷爷说天赐长得像阿玛!”

“当然了,小主子您是爷的孩子,自然是像爷了!不过小主子的性子十足像格格,很好呢!”

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抵达了长春宫。

“哥哥!”

刚踏进长春宫,一是颗小小的肉球扑了过来,直接将他撞翻在地。幸好地上铺着茸茸软的地毯,也没有被磕得多痛。然后又是一群宫娥太监们急唬唬的慌忙上前,你推我搡,忙着扶人。

“历历…你好重…”天赐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压在身上有些营养过剩的肉球推起身,然后在一群宫女的揣扶中努力站起,“历历,你又来看奶奶了呀!”说着,极目看去,却见他家一向漂亮贵气的奶奶捂着帕子别过头咳嗽,一旁的四舅母无语的看着他们。

小肉球弘历踮着脚,小短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翁声翁气的说:“等哥哥,顺便看奶奶!”

这番诚实无比的说辞将一干宫人都逗乐了,只有四福晋依旧很无语。

德妃笑够了,面色一整,佯怒道:“唷,感情我这奶奶只是顺便的呀?”将两个小孩一起抱坐到身旁的长榻上,点点小弘历的小鼻头:“弘历可是男孩儿,可不能总这样粘着哥哥不放呢,会长不大啊!”

闻言,小弘历猛摇头,“不,就要哥哥!哥哥抱抱…”说着,示威性的将肉肉的小身子往天赐身上挪凑。

天赐只得乖乖坐好,让那颗肉球很自然娴熟的窝在自己怀里。这副小娃娃抱大娃娃的行径,在长春宫已屡见不鲜了,但每看一回,还是令全宫上上下下一干主子宫女太监们直乐。

坐了会儿,陪奶奶舅母她们喝了会儿茶与点心,天赐终于忍不住了,软声道:“奶奶,天赐想阿玛和妈妈了,想回家!”

软软糯糯的声音,配上小鹿斑比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再加上似极了小儿子的那张俊俏小脸蛋,当场令原本还满心不乐意的德妃心下一软,一个不留神就答应了孙子回家的请求。

“哦耶,奶奶最好了!”将怀里的小肉球撇在一旁,天赐扑过去很狗腿谄媚的抱住德妃,使劲儿的蹭蹭,逗得德妃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只有端庄美丽的四福晋微摇头,缓声道:“这孩子,还真是像极了他额娘啊!”关键时刻,就会使法儿让人心软,不由自主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一旁被撇开的小弘历可不依了,噌噌噌的挪过去,揪住天赐的袖子,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儿翁声翁气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历历也要去,看妈妈!”

四福晋赶忙上前想将他抱起,可惜某小孩子也是倔得很,就是不肯松手。

“弘历,你天赐哥哥要回自己家,你也要回自己的家呢,可别总是去打忧你十四叔他们呀!乖,弘历,别让你哥哥为难!”

四福晋耐着心同小家伙说道理,对这孩子的某些拗性子有时也是无可奈何,特别是当对上浅颜和天赐这对母子俩的时候,他更是倔得不肯退让半分。四福晋百思不得其解,奇怪,连他的亲额娘都没见他有这么粘人啊,为什么就特爱往那对母子身边凑呢?

“不要,历历也要去看妈妈,和哥哥一起!”翁声翁气的宣告完,见众人脸上没有松动的模样,晶莹的泪珠儿开始在那两粒大大的黑眼珠间滚来滚去了,鼻头也开始泛红,扁着小嘴儿,好不可怜的模样,可怜兮兮的看着四福晋那拉氏,“大额娘,历历想要去看妈妈啦…”

四福晋没辙了,左右为难。还是做了奶奶很久的德妃不忍心,挥挥手绢儿,笑道:“哎呀哎呀,真是没辙啊!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一起去吧!也省得浅颜在府里太闲了,带带孩子也是好的。”

既然婆婆发话了,四福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细细吩咐了一干伺候的丫环嬷嬷们要好好照顾两个小家伙。

华贵清奇的马车行至内城的十四贝子府前,高大的侍卫利索的翻身下马,恭候于一旁。苏秦和素蓉首先下跳下马车,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车上两名身份金贵的小主子抱下马车,顺便将一只一起从宫里带出来的,小小巧巧的小白狗给捞下马车,放在大一些的小男孩怀里。

府内刚接到消息的苏泰总管慌慌张张的迎了出来,频频试着额间泌出的汗渍。今儿可真够他这个做总管忙的啊,刚送走了几个搓火怒走的贵客,尚未松了口气,又听闻小世子回来了。可是,他们家的那对主子此刻还在屋里呕气呢!让他这总管夹在里头两面皆不是人,他这总管做得真是窝囊又失败。

“苏泰叔叔,天赐回来了!”见到熟人,天赐咧开笑容,抱着小白狗朝他跑去。

“哎哟,我的小主子,您怎地突然回来了,可想死奴才我了!”

一见到那张小脸蛋上温温软软的甜蜜笑容,苏泰已自动将一切弃之脑后,亲亲热热的将扑过来的小男孩一把抱住,满脸掩不住的欢喜与疼宠,身后一干原本还愁眉不展的下人们见他们府里的小世子回来,也是不禁微笑起来。

“天赐也很想苏泰叔叔了!”天赐眯着眼,很乖很乖的说。

苏泰被小男孩哄得心花怒放,正待同他好好说一番话,衣袍下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扯住,低眸一瞧,对上某张鼓着腮帮子生闷气的脸蛋儿,忙不迭的陪笑道:“哎呀,这不是四爷家的四阿哥吗?瞧奴才这记性,真该罚、该罚!是奴才疏忽您了!”

嘴里说得好听,其实心里已开始嘀咕不休:这小祖宗怎么又跟着小世子回来了?若福晋知道了,怕又要咬牙切齿的抱怨一番了…

“苏泰叔叔,阿玛和妈妈呢?”天赐踮着脖子往府里头瞧,小手中不忘拉着小弘历肉肉的小手安抚,以防某只又要发洪水。

“在紫颜院呢!不过…”苏泰满脸为难,不知要不要同一个小孩子解释一下方才发生的“小事”呢?“今儿个十六爷、十七爷、十八爷、二十爷来府里找福晋,也是刚走不久…”

话还没有说完,天赐已自动自发的一手抱着小白狗、一手拉着小肉球的手,先行一步走往内院而去了,应道:“十六舅舅、十七舅舅、十八舅舅和二十舅舅都来了吗?天赐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呢!嗯,天赐自个去看看好了…”

渐行渐远,两人身后跟着一群伺候的丫环嬷嬷,像粽子似的拖走了。

“哎,小主子,万万慎行啊…”

苏泰的声音早已被两名心急的孩子远远的甩丢在后面了,自然也没有听到他忧心忡忡的劝说。

“历历,改明儿我和妈妈一起送你回家好不好?我想四舅舅了,顺便带福福一起去看看福福的家人!”小天赐边走边同身畔的小孩说。

妈妈说,福福离开它的家人是很可怜的,要偶尔送它回家,让它同家人们团聚团聚。虽然不知道有次他去四舅舅家,这样同四舅舅说后,四舅舅和晖哥哥的脸色为什么好怪,要笑不笑的模样,但他一向听话,也喜欢去找晖哥哥玩儿,所以一有时间他就会去四舅舅家了,回来后身后总会拖着一只跟屁虫。

当然,此番话的结果只会惹来一只少不更事的应声虫的附和声。

“好!”咬着小指头的两岁多一些的小孩,糊糊粘粘的说着。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前往紫颜院,还未进到门口,就听见一声愤慨不已的嗔怪声

“祯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份了!”

众人一惊,顿住了前行的步子。只有天赐皱起眉头,一脸疑惑:阿玛和妈妈吵嘴了吗?

双亲记【下】

“祯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份了!”

愤慨不已的嗔怪声在紫颜院响起,也制止了一干婢女嬷嬷们的步伐,站在院落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两个小孩子不受影响,毫不迟疑的踏进紫颜院,往花厅方向行去。

屋外阳光满布的窗台前,几个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引颈往室内张望着,满脸掩不住的好奇与兴味。

“泰安叔叔、泰宁叔叔、真夜真日姨,你们在做什么?”小天赐一脸不解,他家的阿玛额娘吵嘴了是一件很值得看的事儿吗?怎么他们脸上的表情那么怪呢。

四人同时吓了一跳,迅速转身吃惊不已的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两名孩子。

“小、小主子、四阿哥,您怎么突然回府了?”宫里也没有派人来吱一声,害他们真是毫无心理准备,也困窘不已。

天赐不理会他们,踮起脚瞅了瞅,窗棂太高,害他视线无法勾到边儿,看不到一丁点儿情况,只得将粘在身旁的小肉球一起拖绕过四人,朝花厅门口走去。当看到熟悉的身影,马上放开小弘历的手,扑进了气氛诡异的花厅。

“妈妈,妈妈,天赐回来了…”

浅颜呆了呆,直到儿子软呼呼的小身体扑进她怀里,紧紧搂抱着她的腰,仰起的俊俏小脸蛋上布满了欢喜又依恋的笑容,看得她笑逐颜开,乐呵呵的顺势抱住他。

“哎呀、哎呀,是我家呆呆回家了呀!怎么不让人来吱会一声呢?可想死我了!”说着,抱抱、亲亲、蹭蹭,母子俩亲亲昵昵的厮磨缠昵,看得室内另外两只雄性生物眼冒火光。

“妈妈,历历想想…”一声童稚的翁声翁气叫唤,一个肉肉的小身体也扑了过来,浅颜眼疾手快的腾出一只手托住差点滑倒的小肉球,任某只过份的将肉肉的小胳膊缠上自己。

“历历,又跟着你赐哥哥来妈妈这么蹭吃蹭喝了呀!真是颗长不大的肉球啊!”浅颜亲亲小男孩粉嫩嫩的脸颊,顺便再掐了几下,笑道:“历历,你该减减肥了,再胖下去就成猪了哦!”若未来的乾隆皇帝体积过大,会让后世MM们饮恨的呢。

小弘历噘噘嘴,嘀嘀咕咕的反驳着什么。天赐瞅了瞅一旁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阿玛,很识相的退出母亲软软的怀抱,好奇的问道:“妈妈,您刚刚和阿玛在做什么?为什么泰安泰宁叔叔和真日真夜姨他们要在外头呢?还有十六舅舅、十七舅舅、十八舅舅和二十舅舅呢?”

童言童语的话,瞬间教众人反应不一。外头四名偷窥被当场捉包的现行犯叫苦不迭,赶忙眼观鼻鼻观心的立正站好。浅颜怔了怔,尔后红了脸只是不知是羞红的或是气红的。只有十四阿哥最是镇定自若,执起茶碗浅浅品了一口,举止间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优雅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