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眸凝视怀里仰着小脸蛋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张小脸儿,像极了他,但眉宇间温软的神色却似极了她的。良久,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坎间的千头万绪,应了声:“好…”

说着,十四阿哥将儿子塞回床褥间,为他掖好被子,勉强笑道:“好了,天赐还病着呢,再休息会儿,阿玛就在这儿陪着你。等你好了,阿玛就接你回家看你妈妈!”他弯低了腰,凑到儿子面前,笑问道:“天赐想要弟弟妹妹吗?让你妈妈再为你生个小妹妹,陪着你一起长大,好不好?”

“就像晖哥哥和历历还有舅舅家的好多的弟弟妹妹那样么?”天赐双手拉着被子,眨巴着眼睛问。

十四阿哥亲亲他白嫩嫩的可爱脸蛋,解释道:“比他们更亲近呢!他们将会和天赐住同一屋檐下,每天每天一起床就可以打照面了呢!”

“哦,那天赐想要小弟弟和妹妹!”想了想,突然惊喜的伸手揪住父亲的袖子:“阿玛,妈妈有小宝宝了吗?”

“是啊,所以天赐要快点好起来,回家去陪你妈妈哦!等八个月后,天赐的小妹妹就会出来陪你玩儿了哦!”

听了父亲的话,小男孩双眼亮晶晶的,忙不迭的点头:“嗯,天赐会很快很快就会好的哦!太医爷爷说天赐只要乖乖喝苦苦的药,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呢!”

十四阿哥捏捏他的小脸蛋,佯怒道:“小坏蛋,你差点吓坏阿玛了,知不知道?今儿听到你生病的消息,可真让阿玛魂飞魄散,心都揪在一起了!”

闻言,他有些愧疚,将身体缩在被子间,只露出半颗头和一双眼睛,闷闷的说:“阿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十四阿哥佯装的严肃表情一下子松弛了,见儿子如此可爱的模样,不禁连人带被的一把抱起,将自己青茬未剔的的下巴蹭刮着儿子嫩嫩的小脸蛋,逗得小男孩“咯咯”大笑,连连用小手推拒。

两天后,当天赐终于被关心过度的德妃奶奶允许下床蹦跶时,他的寝室里已堆满了好多人送来的补品、慰问礼物,也让他意识到愿来他家的人还真多哦…

呆呆,病好了,是不是要回家看妈妈了?

“当然了,妈妈现在有小宝宝了,我可要回去陪妈妈哩!”他理所当然的说,坐在宽大的八仙桌前,很努力的拆礼物,玩着几个小哥哥送来的木头做的玩具,边等着下朝后的阿玛来接他回家。

呆呆,不要走啦,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们说话了!他们都听不见我们的话…

“不行啦,我要回家陪妈妈,顺便看我的小妹妹!我妈妈有小宝宝了哦,明真爷爷对我说过,若妈妈有事儿,就让我回去陪她哎,可以帮妈妈的忙呢!”

帮忙?!你还只是个小孩子,能帮什么?太医都说了,你妈妈怀小宝宝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儿,一个不小心,那可就是一尸两命了…

“你说什么?”天赐将其中一只红色的锦盒拽到面前,将脸凑近它。

意思是说,你妈妈的情况很不乐观啦!我们都听太医说了,你妈妈体质偏虚寒,不宜怀孕,孩子会让她的身体吃不消的!!

“你骗人!阿玛说了,八个月后,我的小妹妹就会出来陪我的!她会和妈妈一起陪我长大的!”天赐有些生气的仍下锦盒,双颊气得鼓鼓的,像只小青蛙。

哎哟,呆呆,你那么生气做什么?这本来就是事实啦!不过,你妈妈也不是完全没有救啦…

闻言,他赶紧跳下高高的凳子,趴在地上看着那只被他摔下地上的锦盒,盒盖已经大开,滚出里面一根肥胖的大山参。

这是前天九阿哥命人送来的,说是给他补身体用的。九舅舅对他很好,只要一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送来给他玩儿,还曾经被妈妈小声的咕嘟过什么“才大气粗”,后来被九舅舅知道后,不用九舅舅瞪眼,妈妈自个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躲了好久。而九舅舅却笑得很灿烂,说:“爷就是有这个能力将天赐想要的东西捧到他面前,姐姐你又能怎么着?爷送的是天赐,要宠的也是天赐,可没有碍着你呐…”

“你是九舅舅送给我的山参呢!九舅舅说你是产于长白山茂密的森林中,很珍贵呢,又称‘起死回生的仙草’。你这么厉害,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了!若你想要你妈妈不死,你只能…

“小主子,你准备好了吗?十四爷就要来接您了…哎呀,我的小主子,您怎么趴在地上啊?若再着凉了可怎么办?”进来叫人的素蓉见状,顿时惊慌不已,赶紧上来将小男孩抱起。跟着进来的几个宫女忙收拾一房的凌乱,将那一桌的礼品和药品分类收拾好。

“素蓉姐姐,阿玛来接我回家了吗?”见素蓉笑着点头,天赐倏地跳起身朝门口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匆匆忙忙的吩咐道:“素蓉姐姐,九舅舅送给天赐的红色盒子装的东西,我要带回家,您可要记得帮我拿好哦!”

“是,奴婢会拿好的!”素蓉笑着应了声,从宫女手中接过那个红锦盒,跟出房门。

孕事记

“妈妈,小宝宝真的在里面吗?可是扁扁的耶!”小男孩一脸怀疑。

浅颜拧拧他的小鼻头,取笑道:“还没到三个月呢,当然看不出来了!等再过几个月,肚子就会像吹气球一样膨胀了,到时可别吓到哦!”她调侃儿子,无视身旁众人一脸怪异的神色。

“气球??”天赐不解。

只有真夜真日这两名跟着浅颜甚久、了解她话中之意的侍女既好笑又无奈,扭曲着俏脸,想笑又得强忍着。

浅颜摆摆手,摸摸鼻子,将儿子亲亲热热的搂到怀里,啃啃他嫩乎乎的小脸蛋,饶有兴趣问道:“呆呆,今儿又被你九舅舅拐到他家里玩儿时,有见到那只美美的小子吗?”

“有!”他好大声的宣布,“妈妈,九舅舅家的小妖孽真的长得比九舅舅还漂亮呢…不过,我叫他小妖孽时,八舅舅、九舅舅、十舅舅、八舅母、九舅母还有好多的姐姐脸色好怪哦!”他满脸疑惑的瞅着母亲,很费解的模样:“妈妈,您不是说长得漂亮的男人都是妖孽吗?那只小猴子长得比九舅舅还漂亮呢,天赐这样叫他有什么不对吗?”

“…”

面对儿子一脸的纯真无邪,浅颜那个汗啊。她也只不过随口提了一下下,哪知这枚呆儿子会用心记在心上那么久?九阿哥家确实有个长得比妖邪的九阿哥还艳美的儿子,是九阿哥的第三子弘相,康熙四十九年庚寅正月二十二日丑时生,今年不过才三岁。

有次浅颜去九贝勒府头拜访时,就遇见了那只小妖孽 ,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好想抱回家收藏,不过有九阿哥这尊邪神在,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倒不敢真的这么做。她那时还这么感叹着: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那小子有九阿哥这么妖孽的老爸,竟然长得比九阿哥还要美艳上几分,让初见的她真的傻掉了。

话说,虽然那小子现在年纪还小,但长得这么祸国殃民,可真不是好事啊!!

只是,那只小妖孽似乎也很喜欢往她家儿子身上凑耶,就跟弘历那臭小子一个德行,不会又一个被她家呆儿子那种怪体质吸引的小鬼头吧?真担心他们混久了,会不会产生那啥的感情啊?

天赐完全没有感受到母亲纠结的心情,还在嘟嘟哝哝的向母亲报告:“妈妈,今儿一早,小妖孽咬的我嘴儿哦!很痛呢!后来被九舅舅瞧见,九舅舅笑得很奇怪耶…”

“什么?!!”浅颜拔高了声调,勃然大怒,“那只小妖孽竟敢咬我家呆呆,欠抽啊”怪不得呆呆今儿一早她送呆呆出门时还好好的,回来后嘴角边竟然带着道小伤痕,她还以为是呆呆自个不小心咬到的…等等,咬咬咬咬嘴??

意识到这点时,她囧了。

天赐摇摇她的手,仰脸看她:“不过不要紧呢,九舅舅说他会让小妖孽负起男人的责任,不会让天赐白白吃亏的呢…”

浅颜无语了,差点没仰天长叹。这倒底是什么纠结崩溃的世界啊?什么负起男人的责任?天赐是男孩子,还是小妖孽的堂哥哥,负什么责任啊?那臭老九可真会误人子弟,再这样下去,小妖孽和天赐都会被他误导的,说不定两人都会走上一条那啥的不归路啊她不要啊,她还想让呆呆以后娶个温柔贤良的姑娘给她当媳妇儿呢

“听着,呆呆,以后你少往你四舅舅和九舅舅家跑,也不要和历历还有小妖孽他们走得太近,最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小妖孽再咬你嘴儿了,不然嘴巴会烂掉的!!”浅颜一本正经的和儿子说教,一个不小心,脸上露出了阴阴的扭曲笑容,看得周遭的侍女下人一阵惊恐。

闻言,某呆小孩也一脸惊恐万状,忙不迭的捂住嘴巴,“真的?”见他家妈妈好认真严肃的点头,马上在心里决定今后再也不让小妖孽咬他了。不过,当心放下来后,又忍不住问道:“可是,妈妈,阿玛也咬您的嘴儿,为什么您的嘴儿没有烂啊?”

看吧,自打嘴巴了吧??真日真夜两人一脸鄙视。

抽了抽嘴角,浅颜煞红了脸,乱说一通:“哎呀,因为你阿玛是我的老公,你妈妈我最爱的人,当然会没有事啦!呆呆,你要记住,这种事只能和心爱的人做,知道吗?”掰不下去了,浅颜不理会一旁或羞红或瞪眼或无语的一干婢女,顾左右而言他:“呆呆,好像烤番薯快好了呢,这可是呆呆和婆婆亲自种的番薯,我们要好好尝尝!!”

天赐顺着母亲的指示望向院子的那片空地,只见青天白日之下,植满灿烂夏花的庭院里,燃着烈烈的篝火,几个仆役在一旁小心的顾着。吸了一口空气,真的有闻到一阵食物的甜香。

“妈妈,还番薯还没有烤熟呢!”天赐好心的提醒。偷偷瞄了一旁又被提醒这件事记忆的真日真夜,见她们满脸的青青绿绿,遂闭上嘴巴,不想再刺激她们了。

他还记得先前妈妈说要在院子里升火烤番薯时,好多婢女姐姐笑得僵僵硬硬的,而真日真夜姨则是脸儿都绿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庭院里烤番薯不妥,以前在扬州,他和妈妈都是这样做的耶。

风儿徐徐的吹,母子俩坐在院子的树荫下,吹着夏日清爽的风,等着香喷喷、热腾腾的烤番薯出炉。

康熙五十二年的夏天,似乎大家都过得很充实忙碌呢。先不说浅颜怀孕这事儿,惹得一干人跟着急、胆颤心惊,连康熙也派人来几多询问,但浅颜是铁了心要生下孩子,加上十四阿哥的默许,众人也是没有法儿,在一阵唏嘘后,便是大包小包的补品药品往贝子府送,康熙和各宫娘娘娘也是几多打赏。

浅颜知道大伙儿都不看好她和这孩子,很多相熟亲近的妯娌也苦口婆心的劝说她放弃这孩子,她皆是摇头,微笑着拒绝了。她实在做不到,自那晚和十四阿哥的争吵中两人达成意见后,他们彼此绝口不提这事儿,十四阿哥也开始满天下的派谴人去找寻云游的明真大师。可以说,他们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压在明真大师身上了。

前几天,铁笙从扬州远道而来探望他们,带来了一车的农产品当得知是天赐去年在扬州和铁大娘亲自耙地种下的时,浅颜和十四阿哥哭笑不得,只得收下。

铁笙来得匆促,走得也匆忙,和他们说了些扬州众人的情况后,在天赐的依依不舍中,又赶着回扬州了。近来铁大娘身体不太利爽,铁笙担心买来的丫环们照顾不当,本来是不急着在这时候上京城看他们的,但听说浅颜怀有身孕加之铁大娘也想天赐想得紧,便硬要铁笙北上来看看他们了。

听说,过阵子,宋飐也要来京城巡视商行,也许会顺便捎带上娇妻白潋裳和几个月大的稚儿一起来给他们瞅瞅。

总之,大伙都很忙,过得真是忙忙碌碌。

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也不再纠结于历史会怎样发展,他们此刻就活在当下,活在现实中,又何必想那么多,在意那么多呢?每回看到十四阿哥要忙着为康熙分担政务,又要花心思天南地北的找寻明真大师,更要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心里总是心疼愧疚得不得了。

午时的阳光很好,掉落在树梢间,经过翠绿浓密的叶子层层筛选,抖落了满地的珠粒。

天赐挨坐在浅颜身边,双手捧着瓷白温润的杯子,小口小口的抿着怀中的蜂蜜水。浅颜慈爱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唇角微微翘起。这孩子自出生起便懂事得不可思义,几乎没有同龄孩子的浮躁顽劣脾性,乖巧又听话,温温软软的,可爱极了。特别是在大人面前,不管听不听得懂大人说的话都会很认真的安静倾听,红滟滟的小嘴儿抿紧,小身板坐正坐直,抚平衣袍,双腿合拢,也不乱动乱瞟,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儿。

浅颜其实也是很费解的。从天赐甫一出世,她便是在床上躺着渡日,整天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日子太少,没有细心照料教导过他什么,任他自由成长。也许是儿子本身的素质太好吧,除了呆了点儿,却是从来不须要她操心的。

想着,浅颜不禁抚上平坦依旧的腹部,不知道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又会是怎生的模样呢?性格又会像谁?她希望他(她)也可以像天赐这般乖巧可爱呢。

“妈妈,小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天赐放下蜂蜜水,瞅着浅颜。

浅颜莞尔一笑,“呆呆希望他是弟弟还是妹妹好呢?”

“唔…”小眉头为难的皱起,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半晌,小手一击掌,很高兴的说道:“弟弟妹妹天赐都想要呢!想要个像阿玛一样的弟弟,还有一个像妈妈的妹妹!”

一番童言童语,惹得一旁伺候的真日真夜掩唇轻笑。浅颜不禁哈哈欢笑,刮刮他的小鼻头,“呆呆可真贪心呢,你妈妈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要生个龙凤胎给你!”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有下人来禀报说,伊尔根觉罗·倚绿姑娘来访,浅颜微愣,尔后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笑着请她进来。

真日真夜两人则是完全是黑了俏脸,狠狠的瞪了眼来通报的不识相的奴才,再将不满的杏眼移向浅颜,眼睛里分分明明的透露着一种怒极不争之意。

容姿秀美的女子款款而来,矜持恭谨的福身行礼,一举一动,莫不透着端庄贤淑之仪。看得浅颜惊叹不已:真是美女啊,长相和气质皆融合了。

待浅颜示意下人般来坐椅,侍女们上茶后,倚绿正襟危坐于椅子上,方开口说道:“听闻福晋您怀孕了,倚绿特来道喜一声,也带了些滋补的药来,还请您不嫌弃!”

浅颜微微一笑,让人接过包装精美的礼品,“谢谢你,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客套过后,两人皆有些无语,不知道说什么。虽然同住在一府里,但两人几乎是难以相遇见面的多,过着那种同一屋檐下,各不相干的日子。说来,上次正式的面对面还是去年秋天她刚回京城不久呢。只是,那时还有个八福晋在一旁衬着,活跃气氛(这句话有待商议),哪像此刻,周遭是一干不能随便僭越身份的仆人,加上某只很乖的呆小孩,弄得她们都没话题了。

彼此的身份摆在那儿,总是有些不尴不尬的,浅颜是这府里的唯一的福晋,明摆在那儿的女主人身份,而倚绿是十四阿哥名义上养在府里头的女人,更进一步说,两人可是情敌呢,这后院是非阴暗多,谁也不想多触及。

正沉默中,那边仆人过来说,番薯烤好了,呈在碟子里端了过来,灰灰皱皱的外皮儿,外观不怎么好看。浅颜热情的招呼院子里伺候的一干奴才下人,一起来尝尝,边要细心的盯梢住有些心急的儿子,免得他烫伤了自己。当然,也不忘让客尝尝,瞄见美女似乎很惊奇的模样,遂为她解释起来。

“这个呢,是番薯,是一些小老百姓果腹的粗粮!是我这呆儿子在扬州时和他婆婆闲着没事儿干自个种的,前些天,他舅舅从扬州带了些上来给我们,绝对是自家亲自种植的绿色纯天然产品,有质量保证的哦!别看它是老百姓吃的粗粮,对人体可是大有好处,味儿香甜、口感绵软,人若吃了身体倍儿健康硬朗呢!”

说到最后,她甚是很热心的推荐起来,惹得真夜几人大大的番了个白眼,暗暗嗤了几声。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个番薯西施,专门推销番薯的呢。

倚绿赶紧谢了声,接过身畔的丫环笑蓝递过来的剥好皮儿的番薯,嫩黄色的薯肉冒着腾腾的热气,香香甜甜的味儿在鼻息间萦绕,很可口的模样。看那对母子俩吃得不亦乐乎,她微微一笑,也秀秀气气的啖了口。

真的,很好吃呢!

“小姐,小心烫!”笑蓝细心的叮嘱一声,见向来优雅尊贵的小姐竟然会吃这种平民百姓才会吃的精食,心里真是百味杂陈。可瞧见十四福晋和小阿哥都这么毫不忌讳的品尝着,只得闭紧嘴巴。

一院落的主人丫环奴才正为烤番薯奋斗时,一声爽直畅快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好香啊!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呢?好像很有趣哩,也让爷来凑凑热闹吧!”

听出是十阿哥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名英挺贵气的男子自转角处走来,后头还跟着两名美丽的女子。

“阿玛,您终于回来了!”天赐一溜烟的滑下长椅,朝他们走去,嘴里叫嚷着:“八舅舅、九舅舅、十舅舅,还有九舅母、十舅母,你们也来了呀!”

一院子的人,连同倚绿在内,慌忙站起身恭迎行礼。浅颜笑看着众人便装而来,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看样子,今儿他们真有兴致和心情呢,定然是几个兄弟偷了个闲,不涉及任何公事,就纯粹是私下凑和着来府里热闹热闹了。

“八哥、八嫂、九弟、十弟、十弟妹,你们都来了呀!”浅颜笑道,安顺的坐着。

十四阿哥摸摸儿子的脑袋,大踏步朝浅颜走去。九阿哥背着手行来,凤眸璀璨潋滟,看了看院中那团篝火,摇头叹气,状似好忧愁的说道:“唉,你就不能有安份守已的一天吗?都怀孕了,就要做两个孩子的额娘了,还这么会折腾人哪!!”

闻言,娴静温婉的十福晋掩唇轻笑,八福晋已忍不住笑开了,“哟,浅颜今儿的气色很不错呢!”

“呵呵,谢谢八嫂了,这些日子劳你们担心了,真是对不起了呢!”浅颜眯着眼说道,然后抬脸看向身畔的十四阿哥,毫不忌讳的摸摸他凑到面前的脸,笑眯眯的回答他每日必须的关怀问题,告诉他今儿她的身体情况很好。

“浅颜胡说什么呢!”八阿哥不轻不重的斥责了声,慢悠悠的踱步下台阶,瞧了瞧忙忙碌碌的庭院,笑道:“很香甜的味儿呢!看来今儿我们有口福了!”

十阿哥扶着纤柔的妻子走向他们,笑道:“姐姐,今儿天气很好,弟弟特地和八哥九哥来瞧瞧你,没想到你竟会在自个后院烤番薯呢!八哥说得不错,今儿我们兄弟可是有口福了。”

“没法儿,我现在是孕妇嘛,情绪多变,就请几位好好担待了呢!”

被人这样损,浅颜摸摸鼻子,反嘴说道。她当然知道自己竟然在这种时节在植满美花儿的庭院里升火烤番薯这等行径是极为不妥兼惹人非议的,但她现在是孕妇嘛,心血一来,想止也是止不住的。反正,十四阿哥也宠着她,她做什么都不会反对的,她当然乐得挑战他们的神经了。

一番说笑后,庭院里又忙忙碌碌起来。

一群阿哥福晋看了看,觉得有趣,也挽起了衣袖加入烤番薯一行,接手过下人的活儿,像个小孩子一样拿着铁钳树岔撩火堆弄一番,完全将之当成了一种游戏看待。看着一群天朝贵胄兴致勃勃的像个童心未泯的孩子般,玩火起来,真真让浅颜哭笑不得。

她只是突然想吃烤番薯了,可没有想过会碰巧这群人好死不死的来府里打扰,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和下人抢活儿干,亲自玩了起来。

半晌,伊尔根觉罗·倚绿行了个礼,告罪一声,领着丫环悄然离开。

“九舅舅,天赐也还要番薯!!”天赐腻到九阿哥身旁,亲亲热热的说。

“小乖,今儿气色不错哟!不过…”九阿哥笑眯眯、笑眯眯的,然后面色一整,将腻上来的小人儿推得远远的,一脸厌恶:“天啊,你这小家伙怎么搞的,竟弄得这么脏兮兮的,都成了小花脸猫了,还有这只脏爪子,别随便乱碰爷!”

天赐瞅了瞅自己染了些黑炭灰的乌黑小手,再瞧瞧那边腻在一起成双成对的鸳鸯,也朝他家九舅舅甜甜蜜蜜的笑了,猛的一把扑抱过去,将黑黑的小手往某张妖孽脸上摸去…

“小乖”九阿哥咆哮,不知惊起几滩鸥鹭。

番外:倚绿【上】

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绿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她叫伊尔根觉罗·倚绿,父亲是满洲镶白旗,二等护卫石保。

“此女敬慎持躬,秉性柔嘉,有懿淑之贤,贞静之德!”

这是当今万岁爷康熙皇帝赐予她无上荣耀的批语,让她从此成为伊尔根觉罗家的骄傲,阿玛额娘眼里的宝贝爱女,老太君最疼宠的孙女儿。

“我们家绿儿,柔嘉贞静,才貌无双,是个富贵之相,将来必定会风光嫁入帝王之家,荣耀家族呢!”老太君曾摸着她的脸,如此说。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伊尔根觉家上下疼宠喜爱的孙女儿,老太君宠爱若命,父母视若心肝,兄长庇护呵疼,下人尊敬孺慕。在这男子为尊、女子卑微的世界,她却比男儿更得宠爱、更恣意纵情。

最疼爱她的小哥哥庆暿总是喜欢跑来她的院落找她说话,有时也会对临窗抚琴弄歌的她戏言一番。小哥哥很爱笑,像个长不大的少年般,眉宇间有些洒脱、有些不拘难束,更是将是非对错瞧得极淡之人,只要高兴遂心,他都会去凑凑热闹,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小哥哥有一抹不受世间种种教条拘束的灵魂,他活得比这世间之人更自由自在。可是就是这抹不拘,成了家族中的异类,阿玛额娘眼中的不肖子,也让他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中轻易丢了性命。

她其实很喜欢小哥哥,更喜欢远远的看着他在阳光下自由自在恣意纵情的模样儿。那样自由自在的灵魂,是她少年至成年时所有的愿想及渴求。

“小妮子出落得越来越美丽了,不知哪家的公子慧眼识美人,得了老天爷眷顾讨得我们家绿儿为妻呢?”

那时年少,小哥哥如此说,然后哈哈大笑,搔掻头,朝她扮了个鬼脸。她听罢,不气不恼,只是微微一笑,看着窗外的云卷云舒、倾听涛声阵阵,笑而不语。

那时,正是年华无忧,岁月比阳光更明媚静好,少年少女天真的烂漫,未被染尘的少年心在父母家族的庇护下,悠然自得、波澜不惊。闲时应看庭前花开花落、天上云卷云舒,云淡风清,走走停停,走过她悠逸安宁的少年时期。

十三岁那年,少年鲜衣怒马,扬鞭策马而过,飞扬的青春、桀骜不驯的眼眸,只一眼,便注定了她一生的沉沦,痴了一生,误了一世!

那个阳光明媚的阳春三月,她因贪玩,和婢女笑蓝偷来小哥哥的衣裳,易钗成少年郎,成功的瞒过所有的侍卫家人,溜出禁锢她们的家门,赏尽繁华帝京,看遍酒肆文人荟萃。

谁家娇女贪玩耍,一身长衫难掩妍姿风华,就如此被京中仗着身份横行帝京的宗室弟子纠缠不清,调戏不成,反而欲加轻薄。正当她们被逼得退无可退时,那人却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她们面前。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调戏良家女子,没有王法了吗?敬泽!”一声怒吒,那人勒紧缰绳,高高坐在马背上,解她于危难之中。

“奴才在!”一名高大的男子突然出现,单膝跪在马旁,恭敬而虔诚。

“你、你是…”几名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贵族子弟却抖如风中落叶。

马上的少年双眸遽冷,面无表情的轻吐出冷戾如冰的命令:“尔等在天下子脚敢公然横行,如此大奸大恶之徒,实在令爷齿寒!敬泽,就看着办吧!一切后果由爷来承担!”

“是!”

那名状似随扈的高大男子在少年一声命令下,起身将一干自看清来人时便开始瑟瑟发抖的纨绔子弟拖入阴暗的巷子中,不一会儿传来了阵阵哀号惨叫,听得她和笑蓝面色惨白。

马上的少年挺直背脊梁,俊美无俦的面容上一片漠然冷戾,高贵威仪。削薄的红唇抿直,每当听见那群人的哭号求饶声时,唇角会微微弯起料峭弧度,孤傲而尊贵。

她们缩在不起眼的角落,像被忽视了一般,明明是被救,却让她们感觉不到被救的善心好意。她定定的看着马上少年坚毅俊美的侧脸,几欲看到失了神。笑蓝却是怕极的挨在她身畔,紧咬下唇颤抖不已。

“唷,十四弟,在玩什么呢,不介意九哥也来瞧瞧热闹吧?”一声清悦的调侃声,是一名华衣的丽色男子不知从何处而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男子摇着檀香扇,风流邪肆、倜傥如玉。绝美的容颜,连女子也自叹弗如。

马上的少年偏首,瞥了他一眼,下颚微动,只唤了声“九哥”便无下言。

男子却是不恼,啪的一声合了扇子,“泰宁,来,告诉九爷,这是怎么回事儿,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怎么惹得十四弟如此生气?说得好,爷重重有赏!说不好,就等着挨板子吧!”

一旁留守在少年身边的侍卫微微苦笑,上前行了个礼,瞥了眼倚绿主仆俩的方向,方小声说道:“回九爷,他们是…二爷的佟庶福晋娘家的宗室弟子,总是仗行着身份到处欺压百姓。前天格…小姐带真日真夜出来玩,就遇到他们,鄂伦德有眼无珠,伤了小姐…”所以趁探子来报这群人今儿会出现在这儿,便来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