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大红色敞篷两门跑车,在停车场的白炽灯下闪烁着夺目光芒。

江珧几乎要夺路而逃了。

居然真的有人会失去理智到买这种骚包车!居然真的有人会在京城这种空气污染超严重的地方开敞篷!在路上难道不会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吗?!

“快点呀。”图南笑吟吟地坐在驾驶座上催促,似乎完全不理解她所处的窘境。而更奇异的是,他居然跟这骚包车很合。

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气场……

瞧这阵势,就是滚钉板也必须得上了,江珧认命的坐进去,扣上安全带,然后弓下腰,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

“怎么了?”

“……我晕车。”

绝对、绝对不要被人看到我跟这人和这车有任何关系!

江珧全身心的乞求着。

一路无话,在她强烈的要求下,图南停在了距离校门三百米的地方。道谢下车,江珧用包遮着脸一路狂奔回校,但依然被路人用各种有色眼光撇着。

目送她忙不迭逃跑的背影,图南若有所思的笑了。

“哇塞,世上当真有这等尤物?”爱曲一脸神往的问道。

江珧脸色苍白:“你要见到就知道了,倒也不是帅的天怒人怨,只是有种邪恶气质,好像看他一眼就要被引诱到深渊里一样。”

“那你心动了?”小知坏笑着戳戳她。

江珧拼命摇头:“别开玩笑了,我可没有跳崖蹦极寻刺激的爱好!”

“可是如果试镜顺利,那以后就要一起工作了呀!你有几个竞争对手,实力如何?”

江珧一愣:“说到这里还真奇怪,今天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难道分开时段试的?”

忐忑等待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

两天后,江珧收到了中视快递来的就业协议,尘埃落定,学校也立刻响应,连本人的意见都没有问过就在公告栏里贴出她的半身大照,当做毕业生就业样板宣传。

四年中除了领奖学金外从不显山露水的江珧同学,瞬间成了M大学的名人,即使只是去食堂吃个饭,不同专业、不同年级的人也会在路上对她指指点点,而且目光中并无善意。

小知砰的一声把水壶重重放在地上,气呼呼的说:“这群嫉妒成性的家伙,竞争不上就胡乱八卦?真是下作!”

江珧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又有人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在公告栏你的照片上乱贴……”小知声音小了下去。

“写的什么?我去看看。”爱曲腾地站起来。

小知把她摁住:“就是些捕风捉影的无聊事,我都撕掉了。”

“……不好意思,也给你们添了麻烦。”江珧合上本子,一头扎在床上。

没过几小时,公告栏上出现了新状况,这次不是随手就能撕掉的传单,而是用油性笔写的粗体字,除非砸掉玻璃,任谁都无法把它们弄掉。

不知是为了缓解不公平的就业压力,还是因为毕业前的最后疯狂,M大学整个四年级都以一种奇异的兴奋关注着这件事。

是夜温度骤降,起了大风,楼长们将窗户紧闭,狂风呼啸而过,校园里的树冠在黑暗中疯狂摇动。

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那块贴着江珧照片的公告栏消失不见了,只在在一地树叶中留下两根不锈钢柱子,接口处像是被飓风撕扯过一样。

江珧拎起书包,从多日不出的宿舍门里走出去,搭上一辆开往市心理卫生诊所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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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心情很不好的时候都会做那个梦。洪荒之中,奇怪的动物,和那条腾云而来的黑色巨蛇。听起来挺可怕的,可很奇怪的是,每次我做过这个梦,醒来就会觉得心情变好了……”

“珧珧。”

“我查了些资料,《山海经》上说,这种巨蛇叫做烛龙,是上古神兽,能通九泉暗壤,睁眼普天光明,闭眼则普天黑夜。但梦见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表妹,醒醒。”

“那巨蛇越来越近了,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到害怕,心里还有种愧疚的感情……”

“江珧!!!”

一声娇斥把喋喋不休的江珧从软椅上拽起来,她迷惑地睁开眼,看向旁边那个艳丽的女子——她的远房方表姐苏何。

“苏何女士,你有没有职业素养啊,心理医生不就应该默默听病人诉说心中的各种疑惑和压力吗?”

“那是给了钱的病人,像你这种空手而来还要吃点心的家伙,听你唠叨十分钟已经是上限了!”

苏何风情万种地打了个哈欠:“而且你这梦都跟我讲过好几遍了,这次我就跟你实话实说,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江珧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原来你怎么总说我是累极了?”

“因为我在等你交男友,过上幸福的床上生活后就不会再做梦了。谁知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在M大上了四年,别说大老板富二代公子没勾搭上,就连大学里那些年轻力壮的都没尝到!上次那个小武呢?又放跑了?”

“这个,大四是分手高峰期,你也知道的么……”

苏何鄙视的哼了一声:“实话告诉你把,烛龙这种生物,说起来是神话中的怪兽,但其实是远古男性生殖器崇拜的象征。”

“什么象征?”

“就是男人裤裆里那玩意儿。”

苏何慢慢的用两根涂着精美水晶甲的手指□揉搓着一根签字笔:“你的身体通过大脑传感神经告诉你,你有需要了,并且需要的是粗壮的、巨大的、黝黑的……”

她舔舔嘴唇,眯着眼睛一脸向往地说:“每次梦到烛龙心灵就得到了抚慰,表妹,你口味蛮重的么。”

江珧脸颊绯红,从软椅上跳下来:“我就知道不该来找你!你这下三滥心理医生,什么事儿都能跟下半身扯上关系!”

苏何纹丝不动:“下半身是人类一切压力的源泉,这就是佛洛依德的核心理论咯。像你学校里流传的那些小儿科谣言,不都跟下半身有关吗?人类关注的核心层其实就两样,除了吃,就是性呗。”

江珧苦恼:“我以为自己是不在乎这些的,可传得实在也太难听了,有鼻子有眼,似乎他们亲眼看见我出去开房。”

“防人意淫之口甚于防川,除非你能彻底澄清,否则没什么办法。反正人都是善忘的,等你一毕业,谁还记得这些破事啊。”

苏何倒了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喝着:“其实我更担心的是你的幽闭恐惧症,这两年干预催眠都弄了,就是不见效果。说起来任何恐惧症都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可舅妈他们说根本不记得曾经把你关在什么黑暗狭窄的地方啊。”

“治不好就算了,反正只要不独自坐电梯,其他也没什么妨碍的。”江珧叹口气趴在办公桌上,喃喃着抱怨:“苏何,我现在真不想回学校,去食堂吃饭都噎得慌。”

“不回就不回,反正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干脆现在就从宿舍搬出来。租套小房子,会会小男友,多方便~”

江珧猛地抬起头,右拳砸左掌:“对啊!干脆搬出去!”

她腾地一下跳起来,跑到苏何眼前,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谄媚地唤着:

“表姐,我的亲亲好表姐,你是我在北京最贴心的亲人了,学校里的事我不想告诉爸妈让他们担心……”

苏何一见这阵势便大叫不妙,心道难道刚刚挖了个坑是把自己埋了,颤巍巍的问:“你想干什么?”

江珧眼中放出凶残的光芒:“借我五千块钱,出去租房!”

把所有东西打包好,江珧才对自己四年积攒的书籍和日用品的数量有了直观概念,看着在宿舍里摞得高高的这堆纸箱,她叹了口气,继续拨打下一个搬家公司的号码。

因为资金紧张,江珧租房的标准很苛刻,最好距离中视大楼比较近,价格还要便宜。苦寻一周后,在一个全是老公房的旧园区找到了目标。房子有九层,但居然没有安装电梯,所以越高层越难租出去。

江珧本来就不敢坐电梯,正好捡了这个便宜,以很低的价格租下了顶层一套房的一间。虽然便宜,但付三押一后,她还是几乎弹尽粮绝了。

但没想到的是,没电梯的九层楼也给搬家带来了巨大困难。搬家公司一听位置,不是马上拒绝,就是就开出很高的费用。江珧连续打了N个电话,依然没找到合适的办法。

又一次失败,她瞅着手机发愁。

就在此时,铃声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江珧接起来,心想难道是刚刚哪个公司肯做这单生意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仿佛含着笑意的低沉嗓音:

“我是图南,你要搬家了么?”

江珧心中警铃大作:“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寄来的就业协议,住址变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找搬家公司就好!”江珧坚定拒绝着,心想要是那辆敞篷的骚包车停在宿舍楼下,她还不如直接跳下去算了。

“你找的都是小广告吧,那不正规也不安全,我帮你联系一下跟中视有业务的搬家公司,保证价格低廉服务质量高。”

“呃,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图编导了,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听到价格低廉四个字,江珧已经开始动摇了,但不想欠他人情,依然拼死挣扎着。

“那就这个办法吧,说定了,明天上午九点,车停在你宿舍楼下。”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口气,图南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对图南的形象进行了修改

第三话 搬家奇谈

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夜,不到八点,江珧就在窗口踱来踱去不停朝外瞅。

爱曲出门面试,小知疑惑地问:“不是找了搬家公司么,你急什么呀?”

江珧无法解释她莫名的焦虑,只好苦着脸笑笑。

八点五十八分,一辆低调的商务别克缓缓驶到宿舍楼下,驾驶位车门打开,走下一个敦厚健壮的大叔:摄影师梁厚。

江珧扒着窗,微微松口气,一颗心还没来得及落下,后面就钻出一个穿蓝色工装的身影。那人身材高挑匀称,肩宽腰窄,一顶工装帽遮住脸,后背写着“吉祥搬家”四个字。

看到这个身影,江珧背后一寒,只觉大事不妙。那人扶着帽檐,抬头朝楼上看过来,一眼就逮住了江珧,他眯起那双销魂的凤眼,露出一个得意笑容。

这危险的家伙还是来了!!

江珧心脏狂跳,冷汗直流,啪的一声把窗关上,一边纳闷他从哪里找来这身衣服,一边六神无主在屋里乱转。

关机!马上关机!

6号宿舍楼的楼管王阿姨号称M大学地狱看门人,名言是‘带把的想冲进女生宿舍,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有她守在门口,这货绝对没办法进来的!

“不好意思,江珧江小姐在吗?我是吉祥搬家公司的。”

江珧还没从幻想中回过神,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小知一开门,图南就带着那张妖孽脸挤了进来。

王阿姨!王阿姨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为什么放水了!

江珧扶着窗台欲哭无泪:“你究竟怎么上来的?”

图南扬起一个灿烂笑容:“你们楼管阿姨很亲切啊,不仅告诉我你的房间号,还给我很多捆箱子的尼龙绳,真是个大好人呢。”

江珧在心里画了个十字,哀叹地狱看门人王阿姨的阵亡。

门没关,一群其他宿舍的女生凑了过来,挨挨挤挤叽叽喳喳的往301宿舍里瞧,其中一个女孩子笑问:“吉祥搬家公司,没听说过呢,这位小哥,能给张名片吗?”

图南回头微笑,摸了摸胸前口袋说:“真不好意思,今天忘记带,留个我的号码?”

“那更好啊!!”

“我也要我也要!!”

不过两分钟,已经有十几个女生拿到图南的电话号码,欢欢喜喜的站在一旁准备观赏帅哥搬家运动。

小知头晕目眩的一下坐在椅子上,低声问江珧:“这家伙难不成就是你说的图编导?”

江珧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千万别看他的眼睛,把头低下,看脚看脚!”

这一刻,她对所谓的‘粘蝇板体质’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

图南摆平门外的女生,重回301寝室,看了看地上那十几个大纸箱问:“都打包好了?”

江珧假笑着答:“是啊,全都是书,一箱就五六十斤,死沉死沉的。”专业搬家工人都得两个人,你都送出去那么多电话了,别再装啦,赶紧起驾打道回府吧!

她以为图南的目的就是来把妹,以那种清瘦的花花公子身材,根本不可能有力气搬得动那么多重物。谁知图南掏出尼龙绳,开始认认真真的捆箱子,捆好一个就从窗户垂下去,梁厚在楼底下接件装车,十几分钟就全部搞定了,都没用在楼梯上下跑。

“我说过吧?绝对价格低廉服务质量高。”图南压压帽檐,弯起眼睛一个甜笑,门外又是一片骚动。

“跟朋友道个别,我们出发咯~”他抓起江珧两个塞得满满的随身包,甩到背后。

江珧搂着小知,两个人嗓子里呜呜哼着晃动。

“你一定要常回来看看我和爱曲,一定要来啊!”小知深情地道,江珧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正要感动的来一个吻别,却发现小知说话时眼睛依然看向图南……

你到底是对哪一个说常回来看看啊喂!

江珧看着朋友闪烁着星星的眼睛,悲愤了。

下楼上车,还来不及感慨大学生活的结束,车子就驶离了这座让人开心又伤感的校园,回望四年,一丝惆怅充斥在心间。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来做苦力,其实我找搬家公司就可以的……”一定程度来说,江珧宁肯花钱,也不敢劳动这位尊神的大驾,以免欠下什么还不清的人情债。

落下一线车窗,图南摘下工装帽扔在后座上,泛着淡淡光泽的亚麻色短发在行驶带起的微风中飘动。

“同事爱嘛,而且我跟梁厚也有半个多月没见你了,有点想念呢。”图南说得很坦然。

梁厚呵呵干笑两声,扭头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我今天只是司机,不要拉上我当借口。

“这些东西实在很沉的,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们才好。”

“见外了不是,改天请我们吃个便饭就好啦。”图南笑意盎然。

“那就这么说定了!”江珧赶紧答应下来,怕他还有别的要求。

听到这话,梁厚皱起眉,横了图南一眼:“小姑娘才刚工作,你别那么过分啊。”

“我标准很低的,大排档随便吃点海鲜就好。”图南无辜的眨眼。

梁厚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看到梁厚的反应,江珧纳闷,只是大排档的话,她应该还应付的过来吧?

驶入小区,梁厚在楼下泊车。江珧也掳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图南把她拉到一边:“你负责在楼下看守,车门不锁,会有人偷你东西哦。”

江珧不肯让开:“这儿没有电梯,你们干活我看着,这怎么好意思!”

梁厚笑了笑:“对我们俩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你插手也帮不上什么。”他将箱子拖出车,一个接一个的摞在图南手里,直到超过楼道能通过的高度才停。

图南吹着口哨消失在楼梯拐角,梁厚也如此这般,轻轻松松一次性抬走三四个箱子。目瞪口呆目送他们离去,江珧自己试了试剩下的,结果只掀起两只箱角就呲牙裂嘴的无法继续下去了。

要说梁厚这种满身肌肉块的大叔力大如牛还可以想象,但图南那样的衣架身材怎么可能?江珧感慨,原来人真的不可以貌相,粘蝇板也可能有练过!

没有休息走了三趟,所有东西都安安稳稳被两人搬到九楼,江珧最后的贡献是用两条腿把自己送上去,还累得气喘吁吁。

老房虽然破旧,不过家具和电器都有,房东刚刚粉刷过一遍,看起来也挺干净。客厅通往阳台,两间卧室一明一暗,采光都不错。

满地纸箱,一时间想翻出水壶给客人煮点茶水都很困难,江珧连连道歉,腾出随身包说请他们吃午饭。梁厚笑着说:“今天就算了吧,你要收拾好这些需要一两天,刚搬家也得出去买很多东西。”

图南说:“后天去中视报道,你别太累了,一上岗就得正式开拍咯。”

江珧小小惊讶了一下:“会不会太仓促了?我不是应该对栏目熟悉几天才开始吗?”

“《非常科学》是每周两集,档期一直挺紧,以前拍的存货很快就要用光了呢。不用担心,观众看到你这样漂亮的妹子,马上就会高高兴兴接受的!”图南笑嘻嘻地道。

“那今天就这样,我们走啦。”梁厚打开门,图南却仍站在屋里,两条长腿生根了一样扎在地板上,嘴里明明说着再见就是不肯挪动。